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我在除怨司当刑部尚书》 第一章 怨灵录 “方平安，方平安！” 听到有人急切地呼唤自己名字，遨游太虚的方平安猛地回过了神来。 他是谁？他在哪里？ 他不是为了救一个小女孩被卡车撞死了吗？ 难道，自己是遇上了传说中的“异世界重生专列”？ 好疼，我的蛋，不是，我的头。 忽地，不及方平安反应，陌生的记忆便如山呼海啸般汹涌而来，径直灌入他的大脑之中。 方平安，字永宁，二十岁，京都京郊佃农，父母早亡，弘运十九年冬，被强征入职除怨司。 历时两年，方平安由低级杂役，被正式提拔为除怨人，今天，是他第一次执行除怨任务。 而除怨的地点，在京郊西山法场。 消化部分记忆，方平安可以确定，自己的确是重生了。 而且来到了这个名为大乾的王朝京都，成为了大乾除怨司的一名除怨人。 大乾……除怨司……除怨人…… 这里，不是蓝星。 “方平安！” 耳旁，再次传来低声却沉重的呼喊，方平安警惕地转过头，手习惯性地朝腰间摸去。 入眼处，是一名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国字脸，尖刀眉，目光犀利，神情厉然。 “伍、伍长？”方平安下意识地开口道。 在方平安的记忆里，中年汉子名为许立，是负责带领他们这支除怨人队伍的伍长。 见方平安似乎心不在焉，许立皱了皱眉，严肃道：“发什么愣，做好准备，马上就该咱们上场了！” 上场…… 方平安想起来了，他们到这里，是除怨来了。 所谓除怨，便是拔除怨灵。而怨灵，则是人含冤而死之后，凝聚成的诡怪。 不过这里的“冤”，并非单指冤屈，而代表的是人之将死时，绝望、不甘、愤恨的情绪。 明悟过来的方平安四下望去，发现自己与许立，还有其余三名同样身穿黑衣的除怨人，正并排一起，挺直地站在一处法场外围。 而在法场的内部，监刑台上，除了落座的绯袍监斩官，以及负责报时的随员之外，方平安看见，那里竟还多了一名身披袈裟，中长胡须尽白的老僧。 此刻，老僧双目微合，左掌竖起，右手拨动念珠，低声诵读着晦涩的经文。 ‘大乾死刑，还有僧人在旁负责超度吗？’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倏尔，监斩官的一声高呼将方平安的思绪拉了回来，随即便见，一枚写有“斩”字的金色令牌在半空划过弧线，“哐当”落地。 斩令一出，行刑台上，押解的官兵各自抽去人犯背后的亡命牌。 红衣刽子手豪饮一口浊酒，尽数喷洒在手中大刀之上。 俄顷，刽子手手起刀落，十三颗人头滚滚落地，甚至没有“刀下留人”插入的空档。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毫不拖泥带水，仿佛对他们来说，就像呼吸一般寻常。 望着漫天喷洒的鲜血，随地滚落的十三颗人头，方平安眉头一皱，身体随之便是微微颤抖起来，仿佛是打了个寒颤。 少倾，他用眼角余光偷偷望了身旁的许立一眼，在看到后者既关切，也有少许讪笑之意的神色时，心中松了口气。 自己没有暴露。 人头，鲜血，杀戮，这些对于前世的方平安来说，早已是生活的一部分了。 他这样做，只是不想在弄清情况之前，让旁人看出自己重生的破绽。 行刑完毕，刽子手持刀退下，官兵上台将尸身抬走，监斩官与报时随员走出监刑台。 三者皆是去到了法场外围，似乎是在躲避什么。 只有那名老僧，仍旧站在原地，念经诵文。 “小子，你是新人，一会跟紧我。”许立拍了拍方平安肩头，一改刚刚调侃的神情，郑重了起来。 方平安点点头，深吸了口气。 记忆中，问斩之后一刻，便会有怨气结成怨灵。 眼下，方平安已是能够感受得到，充斥在行刑台上的阴森之意了。 慢慢的，伴随时间流逝，行刑台上的可怖气息越加浓郁，甚至有一股寒气席卷，冷风瑟瑟。 而明明是正午，天空上却汇聚了大片的乌云，并且这乌云，还只覆盖了西山法场十里的范围。 看起来颇为诡异。 天色暗了下来，一刻钟，悄然过去。 “呜……” 须臾，行刑台上，一声凄惨的悲鸣响起，方平安径直打了个冷战。 这回是发自内心的。 “呜……” 一声，两声，三声，悲鸣此起彼伏，法场四周，阴风阵阵。 “起刀！” 方平安身旁，伍长许立发出中气十足的厉喝，仿佛逼退了不少寒气。 随之，除却方平安，其余三名黑衣除怨人，皆是从腰间的皮质刀鞘里，一把抽出了制式的短刀。 见此情景，方平安低头看了看自己腰上的短刀，也是熟练地拔了出来。 与此同时，行刑台上，在回荡的悲鸣之中，一道道黑影自地下漂浮了起来。 亡魂？ 不，是怨灵！ 污浊的身躯，血红的双眼，阴冷凶唳的气息，正是方平安记忆里，背过无数次的怨灵特征。 方平安握刀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虽然他见惯了鲜血与人头，但诡怪，却还是第一次碰上。 “弟兄们，随我，除怨安民！” 嘶吼之余，许立的身形已是猛然冲了上去，其余三人紧随其后。 方平安犹豫了一息，多观察了那些所谓的怨灵几眼，神色微沉，提刀跟了上去。 方平安后来居上，一个箭步便是超越其他三人，与实力最强的伍长许立齐头并进。 见此，许立诧异又欣赏地望了方平安一眼。 不过两息，方平安和许立两人便是率先冲进法场内围，踏上了行刑台。 “呜！” 凄厉的悲鸣中，十三道怨灵仿佛找到了宣泄愤恨的缺口，一拥而上，齐齐扑向了方平安五人。 冷静非常的方平安高举短刀，一刀劈向朝他撕咬过来的怨灵。 在与怨灵接触的刹那，短刀刀口之上顿时亮起了微弱的白光。 除怨人的黑衣和短刀，在制作之时便加持过秘法，前者具备强大的防护，后者则是专门针对怨灵。 一道银弧掠过，方平安犹如砍瓜切菜般，将那只怨灵轻松劈成了两半。 手法老道，完全不像第一次除怨的新人。 被斩成两段的怨灵在半空中化作黑烟弥散，但却有一缕黑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进了方平安的体内。 猛然间，方平安的脑海深处，似有凄厉的悲鸣响起，似有缥缈的诡影掠过。 似有一双漆黑的大手，托起一本怨气黑烟缠绕的书册。 书册的封面上，殷红的鲜血绘成了三个流淌的字符： 怨灵录。 第二章 超度伸冤还愿 方平安的脑海深处，那缕黑气入体之后，便是径直出现在了这里。 诡异的怨灵录翻开了崭新的一页，而在这一页的排头，一道漆黑的旋涡具现。 在旋涡强猛的吸力之下，黑气顿时便被吸进了怨灵录中。 而后，旋涡消散，取而代之出现在怨灵录上的，则是一道只有上半身的怨灵画像，正是方平安刚刚拔除的那道怨灵。 只不过出现在此处的这道怨灵，没有了血色的双目，没有了凶唳的气息，只有无尽的悔恨与不甘。 【拔除一人集怨灵，获得：淬体丹】。 忽然，怨灵录上，好似有一支看不见的毫锥，书写下了如此的一行大字。 但不及方平安细想，他的眼前便又迸发出一阵耀眼的金光。 【达成“初次除怨”功勋，获得：金光咒】。 两行大字，来得突然，去得直接。 而方平安却是仍旧愣愣地注视着那两行大字消失的空白处。 ‘拔除怨灵……获得奖励……这是……’ 歪瓜！ 来不及兴奋，方平安连忙将意识从脑海深处回归，他一把探出左手，急急喊道： “伍长，看，有飞鸟。” 话音未落，方平安已是大步流星地冲了上去，熟练的一刀斩下，夺走了许立身前的怨灵性命。 抢人头，划掉，为伍长分忧。 不得不说，这还是方平安头一次想要抱怨队友太强。 他才走神那么一小会，伍长和其他三名同伙，咳，同伴便已是将十三道怨灵杀得只余一道了。 这得损失多少奖励。 最后一道怨灵被拔除，伍长许立将制式的除怨刀在手中转了两圈，帅气地插入刀鞘。 他拍了拍方平安肩头道：“我说你小子，刚刚不是还吓得发抖，怎么这会又神勇起来了？” “哐当！” 方平安想要模仿许立收刀，却是手笨得径直将除怨刀掉到了地上。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方平安默默蹲下身子，捡起短刀，像无事发生，“我一直都，咳，多亏伍长点拨得好，大彻大悟了。” “臭小子，” 对于方平安的回答，许立却是轻轻一笑，摆手道：“看给你吓得，都唇青脸白了，还好意思说大彻大悟？” 话完，不及方平安回答，许立便是招呼起了其余三人，准备回去交差。 唇青脸白？ 方平安皱了皱眉，竖起除怨刀，偏头照了照自己脸颊。 而正是这时，一缕阳光恰好从刀上折射过来，晃了晃方平安的眼睛。 方平安仰头望去，舒了一口气。 放晴了。 …… “吃酒去？”回到除怨司，交完差后，已是过了申时，伍长许立如此提议道。 众人欢呼应和，唯有方平安摇头：“我不太舒服，就不去了，伍长你们去吧。” 听到这话，许立凑过身子，却又故意拉大嗓门道：“怎么，尿裤子了？” 其他三人顿时哄堂大笑。 方平安没有反驳，只是一脸无奈地抱了抱拳。 “臭小子，好好休息，后面还有硬仗要打。”许立叮嘱一句，便是拽过三人，朝司外走去。 “伍长请客？” “滚蛋！” “哈哈哈……” 笑声逐渐远去，直至不闻，方平安这才回了除怨司分配的房间。 关好房门，拴上门闩，方平安盘腿坐到了床榻上，再次将意识沉入脑海。 他之所以留下来，正是想要尽快弄明白自己脑海中的那本“怨灵录”。 来到被那双漆黑大手捧起的怨灵录旁，方平安心念一动，前者便是自动翻开第一页，展示出了排头的两道怨灵画像。 而方平安也是此时才注意到，在怨灵画像的顶部，写有【生平】二字。 方平安下意识想要去点击，立时，一幅幅画面出现在他眼前。 方平安拔除的第一道怨灵主人，乃京都下辖长乐县人氏刘志。 刘家三代务农，刘志虽无本事，但为人老实，爱护妻女，孝敬长辈。 一日，刘志在赶集之时，与不对头的邻里王成发生口角，手上功夫不济，被当众羞辱。 而王成得势不饶人，又到刘志家中耀武扬威，恶意打砸，威胁其妻女。 见妻女受罪，刘志而立之年，血气方刚，如何能忍。 当夜便偷入王成家中，使砍柴刀将其杀害，并逃至深山。 后经长乐县县衙抓捕审查，按大乾律，杀人偿命，画押收监，秋后问斩。 看完刘志生平，方平安没有点评什么。 王成做法固然可恨，但刘志杀人却是于法理难容。 只得感叹，因果轮回，谁知错的究竟是谁。 方平安目光下移，又在怨灵画像的底部，找到了【超度】、【伸冤】、【还愿】三者。 方平安下意识点开【超度】，便见一行大字： 超度“刘志”亡魂，需以淬体境一月修为，或十日寿命为代价。 点开【伸冤】，又见： “刘志”，无冤。 点开【还愿】，则是： “刘志”临死，惦记妻女，挂念父母，银钱五十两可还愿。 看到这里，方平安默默地关上了【还愿】。 无他，还不起。 方平安自己的月俸才不过三两，再怎么节俭短时间内也省不出五十两来。 不过方平安倒是很想知道，他要是完成了三者其一，会发生什么。 ‘要不，超度试试？’ 方平安想了想，还是决定缓缓。 许立说了，之后还有几场除怨，毕竟秋后，那可是问斩的“旺季”。 自己才刚踏入淬体境初期不久，要是舍了一月修为，不知道还能不能扛得住怨气侵蚀。 至于寿命，哪怕只有十天，方平安也觉得比五十两银子珍贵多了。 老天爷给了他重活一世的机会，他自己可不能不惜命。 方平安又将视线锁定在第二道怨灵画像之上，点开【生平】一看，他顿时眉头一皱，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找个机会，超度了吧。 这第二道怨灵的主人，相比于刘志，那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畜生。 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事情没少干，尤其是还因为报复，将一名三岁大的稚子丢进了井中，活活淹死。 这是方平安最无法原谅的，一个斩刑算是便宜他了。 合上怨灵录，方平安握了握拳。 拔除怨灵就能获得宝物，或许这便是上天对他见义勇为，舍己为人的奖励。 又或许，是上天希望他在这个世界，也能一心向善，惩奸除恶。 不过方平安自己却更愿意相信，这是上天在给他赎罪的机会。 第三章 你好像很意外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方平安拔除怨灵所得的金光咒，乃道门八大神咒之一。 金光咒除了是一门高深的护体术法之外，日夜诵读，也有采天地正气，纳日月精华的功效。 这样一门不错的修行功法，算是方平安现在最想要，也是最需要的东西之一了。 毕竟以低阶除怨人的俸禄，除非有大把的业绩来换取灵丹妙药，提升境界，否则的话，可能直至被怨气侵蚀而死时，仍旧不过淬体境。 怨气，乃天地至阴至邪之气，对人体危害极大。 要是方平安每日都如今天这般除怨，不出一年，他便会一命呜呼。 好在，除怨司并不是只会压榨除怨人剩余价值的无良组织。 除怨司内，有诸多除怨人队伍，并不需要一支队伍接连除怨。 就好比眼下的秋后问斩，虽然问斩要持续十日，但却是会有两支除怨人队伍轮换。 一支是方平安他们的癸未伍，另一支则是总体实力相差不多的癸申伍。 除怨人队伍，以十天干、十二地支排列组合的方式为号，越往前的队伍，便越强。 言归正传。 除了金光咒，方平安还获得了两枚丹药。 一枚正好适合他目前修为的淬体丹，一枚用来疗伤补气的归元丹。 都是方平安目前急需的物品。 ‘下一次又会给什么呢？’ 方平安舒坦地仰倒在床榻上，美美地幻想着。 ‘明日就该轮到癸申伍了，不知道他们缺不缺外援。’ ‘后天一定要冲在最前头，拔除最多的怨灵。’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先处理好。 忽地，方平安冷冷地从床榻上站起，神色阴沉地走出了房间。 浑身上下充斥肃杀的气息，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 除怨司，杂役处。 只照射进来半边斜阳的过道上，一道略显清瘦的人影，上半身现于日光之中，下半身藏在阴影之内，冷冷地站在窗前。 他的神情，阴沉中带有残忍，不屑里暗含凶唳，此刻正双拳微握，眺望西山。 ‘都是你自找的，除怨人的位置，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人影如此想道，但下一息，他却是猛然转过头，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过道尽头的转角处。 那里，又一道身影在阴影的包裹下，踱步走了过来。 过道中落针可闻，只余那人的脚步声。 “我活着回来，你好像很意外，陈林。”那人轻笑而至。 随即，当他踏入自窗口洒下的半束斜阳时才看清，这人，正是方平安。 而被方平安唤作陈林的阴鸷青年闻言，神色转瞬化作谦卑，低头道：“小人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 在除怨司，杂役与除怨人之间还是有一定身份差距的。 “你不必如此，” 方平安摇了摇头，也转头望向西山道：“我没打算怎么你，过来只是想奉劝你一句，咱们的恩怨，就此打住。” 话完，方平安偏头看了陈林一眼，而陈林此时也刚好抬起头来，与前者四目相对。 “小人记住了！”陈林吓得连忙拱手低头，颤巍应道。 他看到了，一双“吃人”的眼睛！ “你最好真的记住了，” 方平安一边转身离去，一边平淡念道：“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待到方平安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陈林方才恢复了先前阴鸷的神情。 他愤恨地望着过道尽头许久，牙关紧咬，一字一顿道： “这不可能！” …… 陈林，是方平安晋升除怨人之前的杂役同僚。 当初两人同时获得晋升的机会，只可惜较之方平安，在体魄方面，陈林稍逊一筹，因此被淘汰。 显然自那以后，陈林便怀恨在心，一直在找机会报复。 终于，在原主方平安前往西山法场除怨的前夕，他在前者的饭菜里下了迟发性的毒药。 然后，便有了现在方平安的重生。 其实，方平安并没有原主死亡的记忆，这些都是他推测出来的。 唇青脸白，是许立亲口告诉方平安的原话。 方平安自己也看过了，那般程度的乌青和惨白，绝不可能是寻常惊吓能够导致的。 那么最可能的原因便只有一个，毒发。 再结合原主与陈林之间的矛盾，方平安大致确定应该是后者在捣鬼。 而就之前陈林的反应来看，他的推测十有八九是对的。 至于方平安为什么没有对陈林下手，仅仅只是因为他没有在除怨司杀人的权力罢了。 他告诉陈林两人的恩怨就此打住，也不过是在麻痹后者。 因为在方平安的记忆里，陈林可不是一个因为几句威胁就会老实的角色。 如果不能一击必杀，方平安不会打草惊蛇，这是他前世的经验之谈。 对于仅仅只是因为嫉妒便下毒害人的渣滓，方平安不会手软。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陈林想要谋害的并不是他，但现在的他，就是方平安。 即便只是作为重生的报答，他也需要带上这里方平安的全部，好好活下去。 …… 第二日的除怨轮到癸申伍，方平安一日无事，便留在了房间里修炼金光咒。 金光咒的效果，比方平安想象中的还要强横许多。 在淬体丹的辅助下，仅一天时间，方平安便是突破了武人九品淬体境的中期，说出去实在令人惊骇。 要知道方平安是一月之前才刚刚晋升的淬体境初期。 如果换了寻常武人，至少还得闭门修炼上三月。 不过可惜的是，对于金光咒护体金光术法的修炼，方平安却是连门都没有入到。 很快便是到了第三日，又轮到方平安他们的癸未伍法场除怨。 在伍长许立的带领下，方平安几人一早便是来到了西山法场，距离午时还有两个时辰。 等待了约莫一个时辰，他们便看到监斩官押送人犯到了此处。 今天问斩的死囚不多，只有十名。 不过让他奇怪的是，那名看起来已是年过耄耋的老僧，一如既往的又来了西山。 法场怨气如此渗人，一个都快入土的老人家，三天两头跑来超度什么死刑犯。 嫌自己走得不够快？ 还是年尾佛门冲业绩？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监斩官身前令牌飞出，刽子手手起刀落，十条人命就这般简简单单地没了。 虽说那些几乎都是罪大恶极的死刑犯，但方平安还是不由得感慨，封建时代，人命真的不值钱。 行刑完毕，乌云汇聚，阴风四起，一刻钟后，十道怨灵幽幽地从地底爬出。 第四章 大乾五百年 行刑完毕，除怨结束，方平安再斩三道怨灵。 当三道怨灵画像栩栩如生地绘制在怨灵录中之后，他的怀里多出了三样物件。 淬体丹一枚，破窍丹一枚，千钧符一张。 淬体丹自不必说，破窍丹的功效，是能够大大减轻境界突破时的桎梏，使服用者可以顺利晋升。 不过由于品质的限制，这枚破窍丹只对九品晋升八品境界之时有效。 至于千钧符，乃是道家的符箓之法，贴在身上，可暂时获得神力，能肩扛巨石，倒拔垂柳。 这三样东西，虽说不是什么珍奇之宝，但却都是非常实用的辅助之物。 再吞下一枚淬体丹，配合金光咒的修行，方平安有信心在三月之内，突破淬体后期。 最多一年，九品圆满。 届时再以破窍丹为契机，晋升武人八品。 除怨结束之后，方平安也顺手查看了那三道怨灵的生平。 一个是贪图钱财，夜闯县中员外府，被发现后与人缠斗，杀死了一名家奴。 一个是见色起意，尾随良家妇女，于麦田之中奸杀，抛尸荒野。 还有一个，是与人争执，失手杀人，但却没有选择自首，而是焚尸灭迹，畏罪潜逃，按照大乾律法，罪加一等，秋后问斩。 这三人，毫无疑问是板上钉钉的死罪，既无冤屈，也无牵挂，方平安能做的只有超度。 不过对于此等人，方平安自觉完全没有怜悯超度的必要，为他们损失寿元修为，实在不值。 今日任务完毕，回到京都后，许立几人倒是没有再提议吃酒，而是各自归家。 虽然除怨司为每个除怨人都分配了住所，但除了方平安以外，癸未伍的其余四人在京都之内都有宅院。 对此方平安倒是没有什么落差之感，毕竟就他前世来说，风餐露宿早已是家常便饭。 而就在方平安告别几人，准备回自己房间继续修行的时候，伍长许立却是叫住了他。 “小子，跟我回家，见见你嫂子。”许立自顾自地说道。 ‘伍长这是怕我孤单吧。’ 方平安感激地笑了笑，可他还没来得及拒绝，便被许立拽出了除怨司分部。 相比于已经是伍长的许立，方平安还是要弱上些许的。 …… 许立的家，是一座普通的民房，地处京都南门附近，算不上繁华地带。 进了门，来到正堂，方平安发现，虽然许立看起来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但他家里却收拾得格外干净，想来身后定是有个勤俭持家的夫人。 “孩儿他娘，有客人，上茶。”许立招呼方平安入座，朝屋内喊了几句。 “爹爹！”许立话音刚落，正堂门口，便有一名稚童跑了出来，一头扑在前者的怀中。 那是一名约莫两三岁的小女孩，梳着螺髻，身着青衫，肥肥的脸蛋，个头还没桌子腿高。 许立弯身，将小女孩抱了起来，笑盈盈道：“我女儿月月，快三岁了，可爱吧。” 小女孩睁着大大的杏眼，歪歪头，好奇地看着方平安，一点也不怕生。 方平安微笑着点了点头，也是满目的喜欢。 就在这时，正堂门口，一名身穿靛蓝绢衣的美妇人，提着水壶，拿着茶盏走了出来。 “见过嫂嫂。”方平安起身拱手道。 妇人朝方平安福了福身，为两人倒上茶水之后，便是从许立怀中接过了许月月，“给我吧，你们聊。” “晚上多做些菜，平安就在家里吃了。”妇人走过堂门，许立方才忽然想起，扯着嗓子道。 “给伍长添麻烦了。” “什么话，坐。” 两人入座，许立坦率道：“我比你年长十来岁，就别伍长伍长的了，叫许大哥吧。” 方平安抱了抱拳，“许大哥。” 闻言，许立满意地笑了笑，“到这里就别拘着，当自己家一样。 干咱们这一行的，时间久了，身上难免会有驱之不去的怨气，不好交朋友，要是同伍的都不和睦，那还怎么过得下去。” “伍，许大哥说得是。”方平安应和道。 “对了，平安，这里没外人，你也别嫌大哥多嘴。” 许立若有所思道：“虽然你小子平时看起来憨厚得很，但大哥总觉得你身上的气质，怎么十分锐利呢？ 老实交待，你小子以前是干什么的？” 听到这里，方平安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一本正经道：“种地的。” “不对，你小子身上的怨煞之气，比干了十年除怨的我还浓烈，怎么可能是种地的。”许立不信。 方平安想了想，解释道：“兴许是小弟修为不济，侵蚀的怨气没能完全排出吧。” “是这么回事吗？”许立挠了挠头，信了。 ‘意外的好敷衍呢。’ 方平安松了口气，预备的几套说辞没有派上用场。 几盏茶下肚，方平安与许立谈了很多。 从个人好恶，谈到当今风气；从除怨安民，谈到盛世太平；从现实利益，谈到人生理想。 方平安也从这次谈话当中，了解到了许多事情。 首先便是这个世界的背景。 这个世界，虽然与方平安记忆中的封建王朝极为相似，但不同的是，这里有儒、有道、有佛、有妖、有炼丹、有造器。 这里的人，文可唇枪舌剑，武能移山填海。 这里，是修行者的世界，这里，有诸多修炼体系。 而对于方平安来说最直观的，便是自身的武人体系与拔除怨灵。 仅凭这两点，便能说明许立的话不假，这个世界，并不平凡。 然后便是这个世界的历史。 大乾作为第一强国，雄踞中原五百年，无人敢犯。 但自明帝时期起，便有了衰弱的趋势。 朝野上下，文不思政，武不思战，全都在揣摩上意，思考如何巩固自己现有的地位。 而小到地方，大到京都，尸位素餐的官员多不胜数，高官衙内更是横行无忌。 然如今的大乾，又掀起了党争的热潮，明争暗斗不止，清廉之官，要么被迫站队，要么被贬离京，要么，身首异处。 如果不是大乾底蕴深厚，这般内耗，只怕早已被环伺的敌国入侵。 要说真正还在为大乾安定出力的，除了除怨司，实在不多了。 而想要改变现状，却远非他们二人可以办到的。 只能说，做好自己，不负此生。 第五章 阿弥陀佛 轮到癸申伍除怨的休沐日，方平安仍旧是留在了除怨司分部里修炼金光咒。 外面的世界虽然热闹，但方平安的当务之急，是具备一定的实力。 本就打算惩恶扬善的他，在听了许立的一席话后，意志更加坚定了。 善良的人尚且如此心怀天下，何况他一个曾是劣迹斑斑，需要救赎的罪人。 因为上一枚淬体丹的药效还没有被完全消化，所以方平安也不急再用另一枚，寻常打坐，运转金光，采天地灵气即可。 闭门一日，直至傍晚方平安才出了房门，去到了分部的公厨，要了六七十文的饭菜。 淬体境的武人，饭量要比普通百姓大很多，更何况一天都未进食的方平安了。 其实这都算少的了。 由于分部的公厨除了便宜之外，没有任何优点，所以除怨司内少有人来这里用食。 他们大多都会选择和许立几人一样，要么回家，要么去外面的酒馆。 因此这里也没有太多值得关注的地方。 饭后，方平安便又回了房间，埋头苦修。 这样枯燥的日子，大抵会在他晋升八品之后结束。 …… 翌日，同一时间，在许立的引领下，癸未伍的众人再次来到了西山法场。 惯例的一个时辰后，监斩官与人犯到来。 当然，还有那名虽已年迈，但却并无黄昏之意的老僧。 今天要问斩的人犯是几日以来最多的一次，足有二十一人之多。 这样数量的怨灵，对于仅有五人的方平安他们来说，也算是个小小的挑战。 不过只要有除怨衣和除怨刀傍身，他们便很难有性命之危。 这些天来，方平安也大致摸清了怨灵的实力。 像他们拔除的这种，普通人生出的怨灵，寻常淬体境初期便能在一对一、一对二中轻松取胜，而一对三的话就会显得略有慌乱。 不过，这还是在没有除怨衣除怨刀的前提下。 如果是全副武装的方平安，一对五不在话下。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麻木冷漠的宣告之后，掷令、去牌、吐酒、手起刀落，一气呵成。 挺拔站在法场外围的方平安几人，皆是皱了皱眉。 既有不忍，也有紧张。 短短的一刻钟，犹如三两时辰，颇为缓慢。 待到萧瑟的秋风卷起，刺骨的寒意袭来，方平安五人的心情反而是平静了许多。 真正令人恐惧的往往不是恐惧本身，而是等待恐惧的过程。 悲鸣起，怨灵现，二十一道怨灵，占据了行刑台的半壁天空。 “走！” 许立沉沉低喝，迈出了第一步，其余四人紧紧跟随。 靠近行刑台的短暂空隙，方平安五人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向那二十一道怨灵反扑了上去。 除怨刀亮起微弱白光，五人右臂高举，整齐划一地朝离他们最近的怨灵斩去。 快狠准，是除怨人的首要训练。 如此的斩击，在成为除怨人之前，方平安他们不知挥砍了多少次。 一息之间拔除五道怨灵，方平安五人毫不停歇，各自寻上了另外一道。 与此同时，余下的十六道怨灵也是齐刷刷地围了上来。 它们虽弱，但却也不可能排成队来任人宰割。 其他人不知道，不过在方平安的眼中，普通怨灵的进攻就像稚童一般，简单且迟缓。 侧身避开身前怨灵的一爪，方平安自下而上，划拉一刀，便将这只怨灵拔除。 ‘想偷袭？’ 方平安神色一沉，偏头斜视，早已察觉身后怨灵动向的他，转身便是一刀挥去。 然而，方平安孔武有力的一刀，却是硬生生停在了那只怨灵的头顶。 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眼中满是犹豫，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沉着冷静。 “孩、孩子？”方平安颤声呢喃，他的手也随之晃动。 ‘戴墨镜的叔叔，小沅好疼，小沅想睡觉。’脑海中的记忆如针刺刀扎一般，直击方平安的灵魂。 “不，别睡，不该是你，不该是你的。”方平安怔怔出神，惶恐自语。 “刺啦！” 蓦然，刺骨的疼痛与寒意将方平安猛地惊醒。 他的脸颊之上，一道爪痕触目惊心，它不仅淌下鲜血，更是升腾起了缕缕黑烟。 怨灵的攻击，会附带怨煞之气，仅一丝怨煞之气便能致一头公牛于死地。 “噗！” 怨气攻心，方平安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这便是为什么除怨人会配备除怨衣，怨灵不可怕，但怨气入体，却是致命之伤。 从回忆中挣脱出来的方平安连忙运转金光咒，护住心脉，阻拦住了怨气的侵蚀。 见此情景，不远处的许立一刀了结身前怨灵性命，疾步如飞般冲刺而来，挡在了方平安身前，挡住了那孩童怨灵。 久经沙场的许立一眼便看出了事情的端倪，他沉声道：“它们已经不是人了，往生是它们最好的归宿，你明白吗？” 方平安轻呼口气，点了点头。 “给我记住了！”低喝之余，许立无情的一刀斩下，轻松拔除了那道孩童怨灵。 方平安冷静得很快，许立还没回头，他便已是加入到了拔除怨灵的队列当中，为其余三人减轻负担。 见此，许立这才放下了心来，继续除怨。 而有了方平安和许立的全身心投入，怨灵的数量迅速减少，一转眼，便只剩下了七道。 然就在此时，那七道怨灵仿佛自知不是方平安几人的对手，竟是齐齐后退，挤成了一团。 “不好，它们要成集！”除怨十年，见多识广的许立急呼道。 不及方平安几人细想，那七道怨灵的身躯便是如流水般，气机勾连，一一交融。 不过半息，七道怨灵竟是汇聚成了一道。 它高过一丈，周身漆黑，其上有七张面孔浮现，个个凄厉嘶嚎，悲鸣哀恸。 方平安看见，此时的许立眉头拧成了一团，紧张地望着那硕大的怨灵。 而他自己也能感觉得到，这道七合一的怨灵，气息不止提升了七倍。 四周阴风更甚，本就灰暗的天空，再度深沉了几分。 刺骨的寒意袭来，癸未伍中实力稍弱的三人不由得倒退半步，神色中尽是骇然之意。 方平安朝许立凑近了些许，将三人护在身后，现在也只有他们两个，能挡得住这道怨灵了。 可正是此时，方平安的耳边，传来一声低喃。 “阿弥陀佛。” 第六章 小丑竟是我自己 集，是除怨司为怨灵划分的危害等级。 其中，寻常的单独怨灵被称之为“一人集”怨灵。 而由多个单独怨灵汇聚而成的怨灵，则被称之为“多人集”怨灵。 一如眼前的这般，由七道普通怨灵交融诞生的怨灵，便是“七人集”怨灵。 怨灵一旦交融，战力将会得到质变，而成百上千集的怨灵，甚至可能产生灵智。 只不过它们的灵智，大多充斥憎恨与不甘，因此多人集且有灵智的怨灵，便是彻头彻尾的杀戮诡怪。 七人集的怨灵虽强，但在方平安看来，他和许立联手，应该是可以战胜的，不过却无法保证不会受伤。 在那声平淡却又余音悠长的“阿弥陀佛”之后，映入方平安眼帘的，是一阵金光。 准确来说，是一道佛光普照。 此时此刻，监刑台上，年迈的老僧终于是不再诵经念文，而是仰头远望，注视着那道七人集怨灵。 他的背后，一道道金光四溢，将其衬托得格外神圣庄严。 而在那金光之内，方平安感觉到了温暖，也感觉到了心惊肉跳。 少顷，老僧徐徐伸出一指，随即，他身后的金光内敛，眨眼间便是全然汇聚到了那一指指尖。 “尘归尘，土归土，早日超生，极乐永存，阿弥陀佛。” 老僧轻喃，一指点出，那指尖的金光，顿时化作一道金线，朝七人集怨灵爆射而去！ “噗！” 金线穿颅而过，不仅一击击散了庞然的七人集怨灵，更是将其背后的灰暗天空，都打出一道孔来。 日光自孔中洒落，照耀在老僧身上，令他成为了这片天地间唯一的光明，宛若神祗显圣。 “善哉，善哉。” 我去，这老头！ 恐怖如斯！ 方平安眼角抽了抽，亏他之前还在担心老人家的身体顶不顶得住。 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七人集的怨灵被轻松秒杀，今日的除怨也是到此为止。 下山的途中，方平安从许立口中得知，那老僧乃是大乾境内，无量寺的得道高僧，空玄大师。 “伍长，这空玄大师如此厉害，那为何不直接让他来除怨？”方平安好奇道。 许立先是满目崇敬地望了望与监斩官同乘一车的空玄大师，然后才解释道： “空玄大师年事已高，要是事事都让他老人家亲为，出了问题谁能负责。 我大乾更需要的，是空玄大师在世时的威慑。” 方平安会意地点了点头。 定个小目标，十年之内成为空玄大师那样的巅峰人物。 “脸上的伤怎么样了？”许立扭过方平安的脸，偏头望了望。 “小伤，已经没事了。”方平安惭愧地应道。 那三道爪痕，此刻已是结成了疤痕，再过两天，疤痕也会消失。 只是侵入体内的怨煞之气，还需几日才能完全排出。 “也不能怪你，毕竟你才刚成为除怨人不久。” 注意到方平安的神情，许立安慰道：“不过大哥还是要啰嗦你两句，你一定要记住，怨灵不是人。 将来我们或许还会遇上具备灵智的怨灵，到时候，就更不能被它们迷惑了，明白吗？” “伍长比我娘还唠叨。” “就是就是。” “永宁别怕，有危险我们几个还在呢。” 永宁是方平安的字，同辈之间往往称字不称名。 而许立较为年长，又不爱讲究，则是喜欢唤作“平安”。 方平安：假装不知道刚才都是谁心安理得地躲在自己和伍长身后。 方平安朝三位同伍抱了抱拳，又转头望向许立郑重道：“明白了，伍长。” “你们三个小子，都好好学学平安，一天天就知道吹牛。” “伍长，你改行当教书先生算了。” “哈哈哈哈！” 一行人有说有笑，很快便是回到了京都除怨司分部。 待到赵显他们三人走后，方平安眨了眨眼道：“伍长，我想念嫂子的手艺了。” 闻言，许立白了方平安一眼，一把揽住后者肩头道：“臭小子，想蹭饭直说，走吧。” “伍长才思敏捷，小弟佩服。” 再次来到许立的家中，方平安一进门，便是看到个头小小的许月月，在院子里追着落叶随风奔跑。 “爹爹！”看到许立回家，许月月张开两只短短的胳膊，笑哈哈地便是扑了上来。 当许立将许月月抱起，方平安也是从油纸里取出了来时在路上买的糖葫芦。 “还不谢谢叔叔。” “谢谢呼呼。”许月月口齿不清地念了一句，便是美美地舔起了糖葫芦。 逗了逗许月月，方平安用眼神暗示了一下，让许立带自己去了书房。 虽然说是书房，但进门一看，书没几本，这里倒是摆满了练武的兵器。 “乱是乱了点，不过好在咱俩都不是那讲究的人，随便坐，随便坐。”许立挠头笑了笑。 方平安：我挺讲究的。 “平安，你把我叫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方平安神色严肃道：“许大哥，你应该快要突破武人八品罡身境了吧？” 许立点了点头，又轻叹道：“看似是快了，可却没那么简单。 你大哥我已经在淬体圆满停留一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晋升。” “许大哥想晋升吗？”方平安认真道。 “说不想那肯定是假的，” 许立毫不做作道：“万事万物，谁不想更进一步呢。 要是我能突破八品，咱们伍还可以晋级癸寅，你们几个小子的俸禄也能多些。 对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许立话音未落，便是看到方平安已经从怀里拿出了一只小巧的木盒。 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颗圆润的赤色灵丹。 “平安，这是何物？”许立疑惑道。 方平安拉过许立的右手，将丹药放进了他的掌心，“辅助突破的破窍丹，送给大哥了。” “破窍丹？” 许立还处在懵逼的状态，“你从哪里得来的？” 方平安淡然回道：“早年我父母曾相助过一位医道八品仁心境的先生，他为了报恩留下的。” “不不不，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明白过来的许立连忙将破窍丹还给了方平安。 “许大哥，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方平安又把丹药送了回去。 “他不是客不客气的问题，” 许立郑重道：“你要是送大哥一坛酒一斤肉，大哥说不定还嫌你小气，但这东西大哥真不能要。 听大哥的，你留下，大哥看得出来，你的路比大哥长，你比大哥更需要它。” 见状，方平安无奈地一笑，但旋即他又恍然大悟道： “许大哥，我不是要白送给你，我这是投资，投资明白吗？” 第七章 忽悠 “投资？” 许立好像更加茫然了。 方平安微微仰头，思索了几息，而后便是恍然道：“有了！ 这么说吧，许大哥，你刚才讲了，如果你突破八品，我们伍的编号会晋升，我们的俸禄会增加，对吧。” 许立点了点头。 方平安继续道：“我记得没错的话，癸寅伍伍员的俸禄是每月五两，对吧。” 许立点了点头。 方平安又道：“我现在的俸禄是每月三两，一个月多出二两，一年就是二十四两。 许大哥你已经迈入九品圆满一年了，咱们就按三年来算，打你三年能自己突破八品。 一年二十四两，三年就是七十二两，对吧。” 许立：虽然听得不是很明白，但点头总归不会错。 方平安敲了敲木桌道：“这不就对了吗？ 许大哥你看，要是你现在就突破八品，让咱们伍明天就晋升癸寅，那小弟我不就相当于白得了七十二两俸禄吗？ 所以说，破窍丹我不是送给你的，而是你用七十二两银子从我这买的。” “诶！” 许立愣了愣，忽地拍了拍脑袋，豁然开朗道：“好像是这么个意思。” 方平安微微一笑：嗯，瘸了。 严格来说，方平安并没有忽悠许立。 市面上类似的九品进八品破窍丹，价格也在八十至一百两之间。 这样比喻，完全没问题。 只是相较于方平安这枚破窍丹，市面上的品质就要稍逊一筹了。 “平安。” “在呢。”方平安满足地应道。 许立将破窍丹轻轻放在木桌上，又摊开右手，一脸认真道：“丹药给你，我不买了，你把七十二两银子还我。” 方平安：…… “不是，许大哥，你，我，我，我这是在……” “逗你呢，臭小子，哈哈哈！”许立按了按方平安的头，开怀大笑道。 方平安涨红了脸，神色幽怨。 天空是蔚蓝色，窗外有千纸鹤。 许立重新拿起破窍丹，目光深深道：“你大哥我要是真那么单纯，也坐不上伍长的位置。 丹药我收下了，算大哥欠你的。 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大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许大哥你言重了。” 在许立家中吃过晚饭之后，方平安婉拒了两人要自己留宿的打算，一个人回了除怨司分部。 只有甲乙丙三字的除怨人队伍才有资格住在总部。 关好房门，方平安盘腿坐在床榻上，开始清点今日所得。 二十一道怨灵，他们癸未伍总共拔除了十四道。 但由于那孩童怨灵的缘故，方平安只拔除了三道。 这三道怨灵的生平没有异常，都是证据确凿的死囚，只可超度，无法伸冤。 不过，三人里其中一人所犯有因，允许还愿，条件与刘志一样，都是给予他家人银钱即可。 而拔除这三道怨灵，方平安获得了三件东西。 一枚淬体丹，一枚归元丹，一根檀香。 通过几次的除怨，方平安总结出来一个道理。 要是以“抽奖”来描述拔除怨灵的奖励的话，淬体丹应该属于保底的一类。 不过好在只要方平安还没有晋升八品，淬体丹这东西，多少都不嫌多。 再不济，他要是用不上了，也能拿去卖不是。 至于疗伤补气用的归元丹，自然是多多益善。 而最后的檀香，则是佛门之物，燃之，可令一丈之内的人清心宁神，修炼速度倍增。 收起三件奖励，方平安仰倒在床榻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屋顶出神。 今日那孩童怨灵的样子，此刻浮现在他眼前，方平安的心，不自觉地一紧。 俗话说，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诡敲门。 或许他正好就是反面教材吧。 前世的自己，做了太多错事。 手上的血，早已洗不干净，希望世间真的可以将功赎罪吧。 方平安晃了晃头，不再去想，而是思考起了今后的事。 ‘不知道还能不能获得一枚破窍丹。’ 虽然可惜，但方平安并不后悔今日的决定。 许立是个好人，至少对他很好，这样的人，应该得到好报。 金光咒乃是一门高深的上乘功法，即便没有破窍丹，方平安相信自己也不会卡在九品太久。 说起奖励，方平安不由得回想起了那七人集的怨灵。 七人集的怨灵虽强，但还没有到无可匹敌的程度，要是由自己来拔除的话，奖励肯定丰厚。 空玄大师那老头，果然是来抢业绩的。 方平安翻了个身，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重活一世，好像比他想象中的要有意思，更重要的是，他可以选择成为怎样的人。 不一会，方平安便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以他的修为，还远远没到辟谷无休的程度。 …… 第二天一早，五更未到，方平安便是习惯性醒来。 他一如既往地盘腿坐在床榻上，闭目冥想，默诵金光咒。 淬体丹残余的药力徐徐起效，方平安的修为一点点精进。 待到药力全部吸收，不知不觉，已是过了午时。 方平安睁开双目，起身取出檀香，将其立于香炉之中引燃。 借着檀香清心宁神的功效，他再次服下了一枚淬体丹，继续闭目打坐。 最后，方平安不知道檀香何时燃尽，甚至不是他自己结束的修炼，而是敲门声将他唤醒。 “小子，是我，开门。” 许立到了。 方平安理了理衣衫，感受到体内已是触碰到了淬体后期的修为，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等到把这枚淬体丹的药效全部吸收，他应该就能突破淬体后期了。 还好没有枉费自己金光咒、淬体丹、佛门檀香三合一的辅助。 “吱呀！”木门的轮轴总是会发出这般声响。 “伍长你这是？” 方平安一打开房门，便是看见站在门前，昂首挺胸，春光满面，还不忘朝自己眨眨眼的许立。 “突破八品了？”方平安惊诧道。 “哈哈，还算你小子有点眼力。” 许立重重地拍了拍方平安肩头，畅快地笑道：“多亏了平安你的破窍丹，大哥一定得好好谢谢你。” 方平安揉了揉生疼的肩膀，陪笑了几声。 其实他并没有看出来，只是许立的表情太明显了。 他站在那仿佛就在说：快看看我有什么不同，快看看我有什么不同。 “走，大哥请客，咱们好好庆祝庆祝，赵显、王宇、陈汕三个小子已经在那边候着了。” 这般请求，方平安自是不会拒绝。 第八章 超度怨灵 大乾武人体系，九品淬体，八品罡身。 九品淬体境，说是修行者，但实际上不过只是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好点，力气比普通人大点，速度比普通人快点。 唯有到了八品罡身境，方才是迈入了武人的范畴。 罡身境的武人，体如山岳，肤如精铁，寻常刀剑无法穿透。 即便没有除怨衣，普通的一人集怨灵也不能伤其分毫。 像昨日的二十一道怨灵，眼下的许立，一人便可拔除。 就算是那七人集怨灵，他亦是完全不惧。 晋升八品，速度、力量、反应、体力、耐力皆有质的提升。 而更关键的是，罡身境的武人，已是可以修炼拳脚功夫。 只可惜那些武功典籍，并非许立他们这般人物可以接触到的。 方平安和许立出了除怨司后，便径直去了京都外城的一家酒楼。 京都分外城与内城，而再往里，便是皇城皇宫。 古时普通百姓消遣的方式，无外乎吃吃酒，打打屁，最多也就再逛逛花楼，听听曲。 但以许立他们的俸禄，花楼自是去不起的。 再者说，前者可是有家有室的人，他们家也没开放到可以任由相公流连花楼的程度。 不过提起花楼，赵显三人倒是来劲得很，一个二个表现得跟常客似的。 可实际上，也就远远地看过那么几次。 没办法，消费太高。 虽然方平安对于赵显三人整天向往花楼的想法表示强烈谴责，但这并不耽误他听得一脸认真。 什么点花茶，什么支酒，什么打茶围，这里面的学问还不少。 而且听说在内城里边，还有隶属朝廷的“官身花楼”教坊司，被送去那里的，都是犯官的女眷…… 咳咳，好奇是人的天性，与思想德行无关。 方平安如此安慰道。 席间，许立并没有像对待方平安那般，刻意将自己突破八品的事情告诉赵显他们，只是说今日高兴，他请客。 而一说到请客，后者自然也就不会追问太多。 不过等到发放俸禄那天，知道自家晋升癸寅伍后，他们三人便会明白其中缘由。 酒足饭饱之后，方平安几人在赵显王汕的提议下，去了外城的一处勾栏。 勾栏，是听曲的地方。 在这个娱乐项目不多的古代，勾栏算是很不错的选择了。 就连方平安，也很快融入了进来。 一壶浊酒，一碟小菜，能待一天。 关键是，便宜。 不过因为明日还要除怨，所以他们也没在勾栏逗留多久，便各自回了家。 而方平安回了除怨司分部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调整自身气息。 如今的许立已经是八品罡身境了，稍有不慎就会被他看穿自己修为。 所以方平安必须将自身的气息稳定在淬体初期。 但如此一来，突破淬体后期的计划就要先放一放了。 虽然许立值得信任，但小心谨慎总归是不会错的。 这既是为了他自己好，也是为了许立好。 …… 秋后问斩，十日除怨还有两次，而在这两次除怨当中，刚刚晋升八品罡身境的许立算是过足了瘾。 两次除怨，总共二十七道怨灵，他一人便拔除了十二道。 方平安铆足了劲，才好不容易从他手底下夺了六道过来。 要是此番空手而归，自己大概就会后悔送给许立破窍丹了。 六道怨灵，方平安获得了两枚淬体丹，一枚归元丹，一张疾行符，一根修行檀香，半年淬体境修为。 好在只有当方平安主动打开怨灵录的时候，奖励才会兑现。 不然的话，自己怕是要给许立他们来个原地突破了。 而当方平安回到除怨司，收下那半年淬体境修为之时，他的境界，却是径直突破到了淬体圆满。 这个结果，着实是吓了方平安一跳。 但细想之后，他明白了过来。 这半年修为的标准，应该是按照他修行的金光咒来的。 否则正常修炼的话，半年岁月，最多也就淬体后期罢了。 突如其来的修为，彻底打乱了方平安的修炼计划，现在的他，只能拼命地去巩固境界。 毕竟，十天时间，从淬体初期到淬体圆满，说出去已经够骇人听闻的了，他再修炼，怕是要晋升八品了。 许立知道了还不得气死。 而正经来讲，方平安现在这一身的修为来得实在太过容易，如果不好生压制一番，根基不稳，可能会影响将来的修行之路。 十日的除怨任务结束，方平安他们的癸寅伍和轮换的癸申伍都获得了三日休沐，算是除怨司给他们净化体内怨煞之气的时间。 趁着这三日，方平安一边巩固修为，一边稳定气息，根本不敢轻易与许立相见。 好在最终他成功了，境界越高，对自身气息的掌控便会越简单。 现在的方平安，已是可以做到即便是除怨之时，也只显露淬体初期的修为。 三日休沐还有最后半天时间，方平安盘坐在屋内，意识沉入脑海，来到了怨灵录前。 打开怨灵录，目光集中在“刘志”的怨灵画像之上，方平安心念一动，便是触发了【超度】的选项。 对于如今的方平安来说，一月淬体境修为已是不足为道，是时候该尝试超度了。 当【超度】确认，方平安只感觉身体一下子虚弱了不少，正像是被人生生抽走了一月的修为。 这一月修为，没有去往别处，而是径直流进了怨灵录里，汇入了“刘志”的怨灵画像之中。 方平安只见，“刘志”的怨灵画像上，代表怨煞的黑气，被代表修为的白烟一点点清除。 最终，“刘志”的怨灵画像上，再无半点怨气，甚至就连那画像的神情，也都回归了正常，不再是悔恨不甘，凶唳残忍。 而正是此时，怨灵画像之内，一缕如丝如线的白雾飘出，带着方平安的意识，冲出脑海。 方平安低头看去，那一缕缥缈的白雾离开怨灵录后，便是缠绕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在这缕白雾当中，方平安感受到了一股非比寻常的气息。 那不是修为之力，它给人的感觉，是光明的，是神圣的，是不可侵犯的。 不多时，白雾隐去，但却不是消散，而是留在了方平安的体内。 细细品味那白雾的气息，方平安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他前世听到过的两个字。 功德。 第九章 本草纲目 超度怨灵，奖励功德，合情合理。 不过对于功德这东西，虚无缥缈的，方平安前世没怎么了解过，这一世就更别提了。 可话又说回来了，即便白雾真的是功德，那么一丝一缕，也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总不能让他一下子将怨灵录上的怨灵都超度了吧，那还不得被榨干。 反正想要研究这东西，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得出结论的。 但眼下，方平安却是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再次将意识沉入脑海，来到了怨灵录前。 此刻，怨灵录上，那看不见的毫锥再次书写下如此的一行大字。 【达成“初次超度”功勋，获得：本草纲目】。 本草纲目？ 你是真的皮？ 方平安愣了愣，急忙看过“本草纲目”的介绍之后才恍然大悟。 并不是那位李大家的著作。 方平安此时获得的奖励“本草纲目”，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应该算作一件法宝。 “本草纲目”之中，收录了世间一切已被发现和未被发现的灵根妙药信息。 只需给出一个名字，“本草纲目”便会将其药性药理，主治症状公布出来。 并且，它还能够反推。 比如你想要医治风寒，“本草纲目”便会将所有与之相关的药草排列出来。 而更神奇的是，你还能在“本草纲目”上面，将药草随意地进行组合，它会自行推衍出组合的后结果，无论好坏。 “本草纲目”，无异于是一本奇书。 虽然方平安无法凭借“本草纲目”惩奸除恶，但却是可以用它来修行医道，福泽苍生。 另外，大乾医道的先生可不仅仅只会治病救人，高品的医者，那是极受其他体系修行者青睐的。 毕竟医道医者用方平安前世的话来说，那便是“奶妈”。 试问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时代，出门在外，谁不喜欢带一个“奶妈”上呢？ “本草纲目”和怨灵录一样，都存于方平安的脑海中，心念一动便能使用。 只是在正式修行医道之前，“本草纲目”对他的用处不大。 目光转移，方平安再度关注起了怨灵录。 此时此刻，怨灵录上，“刘志”的怨灵画像下方，已是没有了【超度】【伸冤】【还愿】三者。 取而代之的，则是【降灵】二字。 降灵，有请神、上身之意。 此处的灵，应该指的便是怨灵。 但方平安好奇的是，不是都已经超度了，还有灵可降吗？ ‘不会被刘志夺舍了吧？’方平安心虚地眨了眨眼。 虽然他没有夺舍，但毕竟也是借了旁人的身体转世。 要真被人抢了去，那也不能有什么怨言。 虽然刘志只是平民，但为了以防万一，方平安还是运转起了金光咒，时刻保持警惕。 降灵！ 方平安心中低喝，但预想中的怨灵上身却是并没有出现。 除了脑海中多出了几段记忆，他便再没有感受到任何变化。 “这是怎么回事？” 方平安愣住了，“是我的姿势不对，还是降灵的态度不够诚恳？” 显然都不是，一个选项罢了，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如此一来的话，便只能假设降灵已经成功。 想到这里，方平安立马研究起了脑海中多出的那几段记忆。 一番回忆过后，他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多出的这几段记忆，全是关于种地的知识理论，根本没有半点奇…… 慢着！ 似乎忽然想到什么的方平安急忙打开怨灵录，查看起了刘志的生平。 “就是这个！”方平安一眼便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刘家三代务农，而刘志更是最具务农才干的那个。 也就是说，怨灵录所谓的降灵，并非请灵上身，而是借来了灵生前的本领！ “或许，还远不止此。” 呢喃之余，方平安慢慢俯低了身子，下意识地摆出了插秧的姿势。 此时，若是刘志的亲朋好友在旁，必会将刘志的身影，与此刻的方平安重合！ 这才是怨灵录降灵的真正面目！ 亡魂已随奈何去，独留本事在人间。 人死投胎，但一身本领却是伴随怨灵留了下来。 而当怨灵被超度之后，余下的，便是一世盛名！ 眼下的方平安，对务农的诸多细节了如指掌，更能将其分毫不差地复制出来，这便是刘志的本领，刘志的盛名。 或许你会认为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试想一下。 如果方平安降灵的不是擅长务农的刘志，而是一位剑开天门的剑圣，一位才高八斗的大儒，一位悬壶济世的神医呢？ 施展【降灵】之后，方平安体内虽没有怨灵上身之名，但却有亡魂附体之实。 只要方平安能为那些古往今来，声名赫赫，但却饮恨而终的大人物超度，那么他就可以成为那些大人物。 将他们的盛名，传承并延续下去。 方平安原本以为，拔除怨灵就能获得奖励，已经是上天对他最慷慨的馈赠了。 可现在看来，那些奖励，或许只是为了让他具备足够的实力，去给那些德高望重的名士们超度伸冤，还愿传承。 此刻，方平安的心情如波涛骇浪般跌宕起伏。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感觉油然而生。 自己重活一世，自己来到这里，果真是有原因的。 冷静，冷静。 大喜过望之余，方平安慢慢平静了下来。 有句话说得好，危险等于奖励，反之亦然。 方平安如果想要降灵那些史上的大人物，就必须为他们超度、伸冤、还愿。 显然，这三者都绝不简单。 超度身为平民的刘志尚且需要一月淬体修为，那么要想超度名留青史的大人物，其代价只怕会超乎自己的想象，以及承受能力。 而伸冤的话，能将声名远播的大人物冤死，背后必有天大的阴谋，为他们伸冤，只怕是九死一生。 至于还愿，方平安甚至不敢去想象。 能让那些大人物们惦念的东西，该是何等珍贵难得，又岂是他一个小小的九品武人能沾染的。 如此看来，自己真的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首先一点便是，他要上哪去找那些大人物的怨灵呢？ …… 然正当方平安这般苦恼之时，许立却是将好消息亲自送上了门来。 第十章 欧皇 “我刚从公书令那过来，咱们伍有差事了。” 除怨司分部，方平安门前，一袭除怨人伍长官服的许立言说道：“明日我们要去为陈大儒扫墓。” 公书令方平安知道，那是除怨司里，专门负责给除怨人分配任务的官员，正九品衔。 只是“扫墓”是什么意思？ 陈大儒又是谁？ 看到一脸茫然的方平安，许立拍了拍头，“对了，你小子初来乍到，还不知道陈大儒吧。” 方平安点了点头，难得一次大哥你能关注到重点。 “不急，你好生准备，明日启程之时大哥再说与你听。” 等于没说。 方平安扶了扶额，拱手称是。 …… 翌日一早，方平安便听见有马车停在了除怨司门外，现身一看，果然便是许立四人。 “小子，上车。”担任起赶马之职的许立大大咧咧地招手道。 方平安快步上前，轻身一跃，便是坐到了许立身旁，陪他一同驾车。 他之所以没有选择进到马车里面与赵显三人同坐，就是为了要听许立介绍“陈大儒”和“扫墓”之事。 显然知道方平安意思的许立也是没有多问，拽到缰绳，轻呼“驾”字，便是朝东门而去。 “平安，你不是想知道陈大儒是谁吗？” 驾车之余，许立转了转头道：“不过说实话，大哥我对陈大儒也不甚了解，只是小时候听家里长辈提起过。 没办法，干咱们这一行的，大多都是粗人，别说大儒了，就是寻常读书人都认识得不多。 陈大儒，名为陈知忌，字恭谨，出身云鹿书院，一代儒学大家，在世之时好像是明帝时期的太傅。” “太傅？”方平安睁了睁眼。 虽然他不认识陈大儒，但太傅之称，谁人不知。 位列三公，正一品官职，妥妥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听到“太傅”二字，马车里的三人也是探出头来，好奇地望着许立。 许立点了点头，但却是神色惋惜道：“不过据说，陈大儒最后是被先帝赐死的，而且还夺了尊位。 连墓地都是当今陛下念在师长之谊，才命人打造的。 不然的话，只怕现在除了云鹿书院的老师学子，已经没人记得陈大儒了。” 多少年光阴流转，的确能够洗去许多痕迹与回忆。 “伍长，你知道陈大儒为什么被赐死吗？”方平安问道。 赵显三人脖子伸得更长了。 许立摇了摇头，“这就不清楚了，算起来，陈大儒去世的时候，我也才几岁大。” 其实问出这个问题之时方平安便已经知道结果了，也明白是自己迟钝了。 皇帝赐死，大多不会对外公布罪名，甚至需要的话，还会宣称臣子乃是自杀。 如此，既是为了给死者以体面，也是为了杜绝外界流言。 当然，或许也正如许立说的，就算陈大儒真的是犯了死罪，过去这么多年，他们这般身份的人，又怎会得知呢。 “那伍长，扫墓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才是他们此行的关键。 要真是寻常祭奠扫墓，派几个奴才便可，何须出动除怨司。 不过当方平安问出此话时，赵显三人却是缩回了车内。 他们比方平安早一年入伍，应该是早已知晓了。 许立耐心地解释道：“陈大儒生前乃是文坛巨匠，非常人可比。 他死后，气机经久不衰，多年不散，以致于时常会吸引孤魂野诡。 除怨司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派出队伍前去他老人家的墓地，驱邪除怨，奉还安宁。” 方平安会意地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气机不散……” …… 方平安五人驾马，足足一个时辰后，方才出了京都东门。 这还是方平安头一次真正见识到了大乾京都的广阔。 要知道他们癸寅伍所在的除怨司分部，就在京都东部居中的位置上。 一路上，方平安也看见了京都的繁华。 车水马龙的街道，震耳欲聋的叫卖，川流不息的行人。 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即便是在京都，方平安亦是看到了不少的流民乞丐。 大乾的民生，是一日不如一日。 下一朝如果再是如此，只怕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方平安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还轮不到他来忧国忧民。 出了京都，马车还是一路东向。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在京都东郊五十里外的大青山，陈大儒的墓地便在山顶。 …… 来到大青山之下，后面便只有徒步上山。 虽说上山的路狭而陡，但好在方平安五人都有身手，不多时便是登顶。 而刚来到大青山顶，方平安远远的就看到一片乌云汇聚，正是怨灵出没的征兆。 且看阵仗，怨灵的数量还不少于二十道。 如果不是许立突破了八品，癸未伍成了癸寅伍，这般差事也轮不到方平安他们。 目光下移，在那片乌云之底，方平安看到了一座大墓。 大墓占地约莫十丈，中间是坟头碑文，四周刻有祥瑞。 “你们四个跟在我后面，散开一点，别让它们成集。”许立一把抽出短刀，叮嘱道。 虽然八品罡身境的武人对付二十几道普通怨灵轻轻松松，可一旦让后者成集，还是有一定危险的。 “是！”方平安几人齐齐抽出短刀，整齐划一地应和。 “上！”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大青山上的乌云消散，温吞的太阳洒下暖暖的日光，驱散了阴霾。 好在，此番怨灵并没有成集。 二十三道怨灵，许立拔除了十道，方平安拔除了五道，赵显三人一共拔除了八道。 而当方平安悄悄地躲在角落，查看了一眼怨灵录上的奖励提示之后，他的脸皮不由得抽了抽。 五枚淬体丹。 可以，这很真实。 五个都是保底，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运气极好的表现之一了吧。 “小子，发什么愣呢。”不远处传来许立的呼喊。 方平安收拾起想骂娘的冲动，也朝坟头碑文走了过去。 虽然没机会见到陈大儒陈太傅的真容，但能瞻仰瞻仰老先生的墓地也是一件幸事。 第十一章 君要臣死 陈大儒的墓前，有未燃尽的香蜡，而且还是两堆。 按道理来说，应该是陈大儒的家人和云鹿书院的学子老师前来祭奠过了。 又或许，是当今圣上留下的。 毕竟此处墓地，就是皇帝命人打造的。 因为陈大儒是被先帝赐死的，所以在打造碑文的时候，皇帝并未让人，也不会允许多写什么。 偌大的墓碑上，仅有“儒林大贤陈公知忌之墓”寥寥几字。 甚至连生死起终之日都不曾留下，就更别说生平事迹，一世盛名了。 实在可悲，可叹。 “走吧，回去交差了。” 许立招了招手，便是带着赵显三人朝下山的路走去。 “永宁？”行在最后的王宇忽然发现方平安并没有跟上来。 听到呼喊，许立三人也是齐齐回过身来。 此刻，陈大儒墓碑前，方平安撩了撩长袍下摆，轻轻跪了下来。 他双手合十，心中祷告，虔诚地叩了三个响头。 一代大儒，该当此礼。 然不及方平安起身，墓碑之上，一道流光急速掠出，眨眼间便是撞进了方平安的体内。 而这一切，许立几人仿佛都未曾看到。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是重新围了上来，学着方平安，作了作揖，叩了叩头。 …… 返回京都，交了差后，癸寅伍的众人便是各自归家。 许立本来还想邀请方平安去家里吃饭，但被一眼看穿的后者给婉拒了。 进到屋内，关好房门，方平安盘坐在床榻上，意识沉入脑海，来到了怨灵录前。 望着徐徐翻开的书页，他的呼吸略显急促了起来。 在怨灵录新的一页之上，一道怨灵画像静静地摆在排头处。 那是一道胡须发丝尽白，脸上皱纹遍布，但目光却是明亮深邃的老者怨灵。 这道怨灵虽然一眼望去就与寻常怨灵大为不同，但怨灵终究还是怨灵。 他的神色之中，除了饱含的睿智，也有难掩的憾然。 方平安深吸了口气，带着敬仰之意，点开了这道怨灵的生平。 他是出生在奉先县的陈知忌，也是立身云鹿书院的陈大儒，还是名满天下的陈太傅。 陈知忌年少之时，家中并不富裕，无钱供他读书。 但由于心中对学识的渴望，陈知忌时常到县上的私塾偷听先生讲课。 虽然被骂，被打，被嘲笑，被赶出去过很多次，但陈知忌从未放弃。 在他七岁那年，陈知忌遇上了此生贵人，云鹿书院的大儒。 面对云鹿大儒的考问，陈知忌对答如流，表现出了极为难得的读书天赋。 云鹿大儒爱才心切，当即便将陈知忌收归门下，告之其家人后，把他带回了云鹿书院。 陈知忌不仅好学，而且勤勉。 入读云鹿书院之后，他心无旁骛，白日埋头，夜夜挑灯，曾一度感染书院的众多学子。 最终，凭借远超常人的读书天分和自幼养成的勤勉刻苦，陈知忌二十五岁出师，成为了云鹿书院史上第二年轻的大儒。 而排在第一的，乃是云鹿书院的创始圣人。 三十岁，陈知忌以当时尚在少年的明帝之师为任，出仕朝堂。 四十岁，明帝即位，陈知忌深得明帝信任，升任太傅。 官居太傅之后，陈知忌不仅没有达官显贵的架子，而且还在皇宫之外，开坛讲学，天下学子，无不慕名而来。 二十年间，陈知忌的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但他本人，却从未过多涉入朝堂。 然而，也正是因为缺少了对官场之道的了解，晚年的陈知忌，被人以流言诬陷，遭圣心猜忌。 六十二岁，明帝日衰，太子监国，而京中流言，愈加汹涌。 六十三岁，陈知忌被明帝赐下毒酒，饮恨正德殿。 次年，太子登基，改年号弘运。 …… 方平安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但他赌对了。 气机不散，定有怨灵残存，即便无需拔除，也必能被怨灵录收录。 可此刻，看完陈知忌生平的方平安，却是高兴不起来。 现在的他终于知道，陈知忌为什么会被赐死了。 当时京中流言最狠的一条，便是“陈知忌欲联络党羽，驾驭太子，操控朝政”。 或许明帝相信陈知忌绝对不会谋反，但他还是必须赐死后者，因为后者，有谋反的能力。 新君年少，一旦有人拥护太傅，后果将不堪设想。 大乾五百年基业，不能葬送在他们父子二人手里。 所以，明帝真正的意图，是在为太子铺路。 虽然明帝的做法不能说是昏庸残暴，但这般德高望重，无欲无争的儒林大贤，只因一时猜忌，便被无情赐死，伴君如伴虎，不外如是了吧。 大乾文坛，又少一引路之人也。 皇帝赐死，有时候就是如此便利。 被赐死的人，不是你不知道他有什么罪，而是他可能根本就没有罪。 在这个封建王朝的时代，任你位高权重，任你名垂千古，君上一言，便能定你生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如果没有一个明德之君，如果没有一座正义朝堂，世间便无一安乐之地。 方平安的内心，五味陈杂。 直至深夜，他才得以平静下来。 方平安想了很多，但最终不过一句话。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或许将来他有能力的时候，会去尝试改变一下这个世界。 将大胆的想法暗藏心底，方平安望向了怨灵画像下方的【超度】、【伸冤】、【还愿】。 【超度】： 超度“陈知忌”，需以一年任意体系三品境修为，或三十年寿命为代价。 三品境修为，也就是说，陈大儒生前，至少应该是儒道三品的至强者。 【伸冤】： “陈知忌”，无冤。 如果方平安没有查看陈大儒的生平，那么他肯定会认为是怨灵录判证有误。 但实际上，怨灵录之所以判定陈大儒无冤，并非是他真的该死，而是陈大儒自认无冤。 在陈知忌的生平里，在他饮下毒酒的那一刻，他曾对明帝说过一句话：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微臣之心，日月可鉴！” 陈知忌无冤，是因为他的忠心不二，即便受诬陷而死，他亦不怀恨明帝。 这般忠良死节之臣，自古少有，当世罕见。 【还愿】： 大儒“陈知忌”，临死之时，无怨无悔，然，遗愿有三。 第十二章 刑部大牢 “人臣之心，日月可鉴，虽死，亦不担此污名。” “老夫平生所学，著书二十四卷，望后来有缘人，承之，惜之，传之。” “老朽一生奉学，见文章词曲，百花齐放，然终不闻我大乾诗道兴盛。” 此三者，便是陈恭谨陈大儒临走之时的心中遗愿。 第一条，他在叹息身上的谋逆污名不得洗雪。 第二条，他在惋惜一生学识，未能找到传承之人。 第三条，他在忧心大乾的诗文未来。 这便是当世大儒，文道圣贤。 纵使刀斧加身，毒酒入喉，他一心牵挂的，仍旧是学海识途。 只是这三则遗愿，却是一条比一条艰难，一条比一条宏伟。 想要为陈大儒还愿，只怕现在的方平安还远不够格。 但幸运的是，此三者都并非绝路。 放眼世间，唯一可以为陈大儒洗雪污名的，便只有当今圣上。 而好在，从愿意为陈大儒打造墓地来看，乾帝弘运并不厌恶陈大儒。 更甚至有可能从一开始，当弘运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他就知道赐死陈大儒，是自己父皇在为自己铺路。 弘运帝对陈大儒应该还怀有敬仰，乃至愧疚之意。 但只要朝中还有流言没有纠正，弘运帝就无法为陈大儒平反。 天子，也不是任何事情都能一意孤行的。 儒家屠龙术，可并非笑谈。 而要纠正流言，只怕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能扳倒一朝太傅的势力，必是庞然大物。 虽不是绝路，但在没有保全自己的手段之前，方平安却是不可轻举妄动。 而记录陈大儒平生所学的二十四卷藏书，如今就在云鹿书院之中。 陈大儒生前便拜托过云鹿书院的大儒，让他们为自己寻一寻可传之人。 因此，云鹿书院里，学子们内部考试中最珍贵的奖励，便是陈大儒的著书。 也就是说，如果方平安要为陈大儒还愿，要想传承陈大儒的平生所学，就必须通过云鹿书院几位大儒设置的考核。 这对于从未修行过儒道的方平安来说，并不比为陈大儒洗雪污名来得容易。 至于第三则遗愿，虽然字面意思看起来是挺简单的，但实际操作起来可能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陈大儒想要大乾诗道兴盛，可究竟要做到何种程度才算兴盛了大乾诗道呢？ 如果仅仅只是需要让大乾的诗词举世闻名的话，那么方平安完全可以抄，咳，借用一下几位诗文大家的传世之作。 但显然，以陈大儒的心性与品德，他想要的，绝非虚名。 所以要想令大乾诗道兴盛，就必须在大乾之内掀起作诗的潮流，让大乾的莘莘学子们，以作出好诗，写下名句为荣。 要做到如此地步，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陈大儒陈老先生，您可真会给后辈出难题。’ 方平安苦笑几声，合上了怨灵录。 暂且就以完成陈大儒的遗愿为终极目标吧。 放下陈大儒的遗愿，方平安便是盘坐在了床榻上修行金光咒，巩固淬体境。 无论方平安将来要做什么，自身实力乃是关键。 以他现在的品级和身份，即便有大好的机会摆在他眼前，他也是有心无力。 …… 不知不觉，一夜悄然过去。 快到卯时，方平安起身走出房间，来到了除怨司的正堂。 当除怨人没有外差的时候，是需要点卯的。 点卯结束，便会由各伍伍长带队训练。 毕竟官家可不会养闲人。 方平安过来之后没一炷香，许立四人便是先后到来。 “小子够早的。”一边打理衣衫，一边站到方平安身旁排头的许立夸奖了一句。 “向伍长学习。”方平安拍了拍马屁。 “臭小子。”许立小声地笑了笑，显然被拍得十分舒服。 不一会，点卯官现身，可点卯还未开始，便有一人身穿青袍官服，急匆匆地自除怨司外走了进来。 “文书在此，紧急征调，你们这里编号最前的伍跟我走。”青袍官高举一纸文书，望了望众人道。 闻言，点卯官扫了一眼今日无差的三支除怨人队伍，“癸寅伍，跟上这位大人。” “是。”身为伍长的许立应了一声，便是带着方平安四人跟随青袍官出了除怨司。 行出除怨司，许立快步上前，拱手问道：“大人，我们这是去哪？” “刑部大牢。”青袍官冷冰冰地应了一句，便是自顾自地登上了领头的马车。 “明白了，多谢大人，上车。” 许立招了招手，方平安几人立时会意地一同坐上了后面的那辆马车。 “伍长，我们去刑部大牢干什么？”坐在许立身旁的赵显好奇地问道。 他们入伍这么久，也还是第一次被所谓的紧急征调。 “废话，咱们是除怨司的，自然是去除怨，不然还能去吃席啊？”许立白了赵显一眼。 方平安：我坐小孩那桌。 “除怨？” 赵显愣了愣，“刑部大牢死人了？” “谁告诉你只有死人才能除怨？” 许立敲了敲赵显脑壳道：“诞生怨灵的条件是怨煞之气，而非人死。 只要有足够多的怨煞之气聚集，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出现怨灵。” “伍长你的意思是，活人也能生出怨灵？”方平安追问道。 “还是平安聪明。”许立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拔除了活人的怨灵，他们会死吗？”方平安皱眉道。 许立摇了摇头，“不会，拔除了怨灵就代表清除了部分怨煞之气，他们非但不会死，而且还会更有活力。 另外，他们被斩首之后，只要怨气充足，也还是会诞生新的怨灵。” 方平安四人皆是点了点头。 不多时，搭乘青袍官和方平安几人的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了一座庞然宏伟的府门之前。 那府门门匾上，蓝底金字，写有矫若惊龙的“刑部”一名。 进了刑部府门，在青袍官的引领下，方平安几人走东侧廊道，绕过主院，径直来到了一处通往地底的石阶入口前。 下面，便是刑部大牢。 然而仅仅只是站在地牢入口，方平安几人已是能够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怨煞之气与刺骨阴风。 以及那隐隐约约传出的凄厉惨叫。 刑部大狱，乃是足以让任何宵小之徒闻风丧胆的地方。 “走吧。” 青袍官扬了扬头，迈下石阶。 第十三章 八品怨灵 大乾京都，刑部大牢。 在青袍官的引领下，方平安五人走在阴暗潮湿的过道上，空气中夹杂着恶臭与血腥的味道，让人闻之掩鼻，嗅之作呕。 耳旁，有谩骂怒吼与惨叫嚎哭；眼前，是百般刑具与瘦骨嶙峋。 而这，还只是刑部大牢的外围，属于一般囚犯的待遇。 不多时，众人来到一处岔路口，左边有刺鼻的血腥悠悠，乃刑部重罪牢房。右边传出浓郁的怨气，关押的是待斩死囚。 青袍官打开牢门，只见那门上有繁复的符文闪烁。 “就在里面，除怨是你们的差事，本官就不进去了。”青袍官侧开身子，扬了扬头道。 许立朝青袍官拱了拱手，便是带着方平安四人进了死囚大牢。 一进到死牢，他们几人立时便是感受到了极为阴沉的怨煞之气。 方平安左右望去，牢房大门都已打开，过道上有多名持刀的狱卒守卫。 死牢大门附近的几名囚犯倒是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生无可恋地蜷缩在角落里。 而越往里走，便越是不太对劲。 死牢中部的囚犯，看到方平安一行进来，一个个皆是趴在栅栏上，神色阴狠地盯着他们。 在这些人头顶，已是可以望见一缕缕渗出体外的怨煞之气。 怨灵不会攻击普通人，普通人也看不见怨灵，感知不到怨煞之气，但他们会感到阴冷恐惧，也就是俗话说的…… 有诡。 终于，当方平安众人走过死牢七成，他们找到了第一道怨灵。 那怨灵的宿主，蜷缩在湿冷的地板上，只见进气不见出气，应是活不久了，生出怨灵理所当然。 而宿主没死之前，怨灵无法自主行动，只能游荡在宿主身周一丈的范围。 一眼望去，余下的牢房还有二十几间，浓郁的怨煞之气仿若实质一般漂浮在过道里。 如此数量的怨灵，怪不得要让编号居前的伍来处理。 “我去里面，你们几个从外面拔除进来。”许立说着便要朝死牢深处走去。 “伍长，我和你一起吧。”方平安快步追了上来。 许立刚想阻止，却是忽然察觉方平安体内的修为，赫然已是淬体中期。 见此，许立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毕竟里面的，可能是个大家伙，多个人，多份照应。 而方平安之所以要跟过来，是因为他也感受到了，死牢最深处，有一道非常人的怨灵。 方平安与许立并肩而行，同时警惕左右。 越是往里，怨煞之气越浓，那些怨灵也愈加的躁动。 短短十几丈的距离，两人却是走了小半盏茶。 “果然是有修为的宿主。”来到最后的那间死牢，许立皱了皱眉。 此刻，牢房之中，一名披头散发，浑身是血，到处伤痕累累的中年男人靠坐在石墙边，低垂着头，已然失去意识。 从他的身上，方平安感受到了修为的波动，不过好在不高，只有八品，但不知是什么体系。 而反观那人头顶怨灵，身体比寻常的一人集怨灵凝实，凶唳的气息更甚，漆黑的躯壳之下，还有一丝丝细微的血光涌动。 看来就是这道怨灵的出现，破坏了阴阳平衡，引动了刑部大牢里怨煞之气的爆发。 八品修行者生出的怨灵，实力大致在八品中期左右，但由于无智，要减去三成，再加上宿主未亡，不能自主行动，再减去三成。 总得来说，这道怨灵的战力，与初入八品的许立相当。 但除怨人有除怨衣和除怨刀，具备天然优势，再配合表面淬体中期，实则淬体圆满的方平安。 拔除这道怨灵，难度不算太大。 “小子，我主攻，你佯攻，不行就退出一丈。” 话语间，两人一前一后已是踏进牢房，许立朝左，方平安向右，形成夹击之势。 见到二人围拢，那八品怨灵顿时躁动起来，双目放出红光。 “上！” 许立一声低喝，持刀冲了上去，而他的体外，罡气翻涌，正是武人八品的象征。 方平安佯攻位，慢许立半息，也是陡然杀出。 “当！” 八品怨灵齐齐探出双臂，竟是同时挡住了许立和方平安两人的进攻。 但这并不碍事。 伴随方平安两人修为的催动，除怨刀刀口之上，微弱的白光立现。 “滋！” 一阵灼烧之音过后，八品怨灵猛地缩回双臂，此刻它的掌心，漆黑不再，已成透明之色。 这便是除怨刀的功效，如果是寻常兵刃，根本无法伤及八品怨灵。 而事不宜迟，怨灵受挫，方平安二人自当乘胜追击，两人再度出击，手起刀落。 “呜！” 猛然间，八品怨灵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方平安和许立的意识同时恍惚，动作一顿。 趁此机会，那怨灵腾空而起，避开两人锋芒，直扑方平安而去。 它看出了比之许立，方平安更弱。 决策是对的，可惜，他遇错了人。 见状，方平安不慌不忙，目光一聚，神色一沉。 与此同时，他除怨衣下的手臂上，一张符箓亮起金光。 千钧符！ “小子，当心！” 面对怨灵的冲杀，方平安却是不躲不逃，直直地一拳轰出！ “嘭！” 方平安的一拳后发先至，重重地砸在那八品怨灵狰狞的面庞之上，将其一拳捶飞。 见此情景，许立先是一愣，但旋即又立马回过神来，手中短刀陡然刺出。 “刺啦！” 倒飞的八品怨灵，刚好撞上许立刺出的短刀，来了个透心凉。 然而，被前后刺穿的八品怨灵却并没有死，甚至还在许立的刀上不住挣扎。 但不及许立有所反应，他便是看见，一道黑影从自己身旁急速掠过。 随即，那八品怨灵的脖颈上，一道银弧闪现。 “噗！” 身首分离，那八品怨灵顿时化作一团黑气溃散。 “小子，你这都是种地练出来的？”愣了半晌，许立不可思议地问道。 方平安衣角一扬，气宇轩昂地迈出牢房，帅气地偏头应道：“我也砍柴。” 然而，刚走出大门的方平安却是立马疼得戴上了痛苦面具。 连兵刃都斩不动的八品怨灵，一拳砸过去，和打在生铁上面差不多了。 更别说还有千钧符的加磅了。 …… 因为都是普通的一人集怨灵，而且无法自主行动，所以当方平安两人这边完事之后，赵显三人也将其余的怨灵拔除地七七八八了。 勤劳的方平安义不容辞地加入了他们，抢了三个人头。 第十四章 娘月月疼 除怨结束，负责守卫的狱卒重新将各牢房上锁。 走出大门的方平安回头望去，发现那里仍旧弥漫着怨与死的气息。 仔细想想，毕竟是死牢，不说眼下犯人的负面情绪影响，就是以往聚集此处的怨煞之气，也有不少还未散去。 “辛苦几位了。” 除怨任务顺利完成，那道刻有符文的死牢大门外，刑部青袍官的态度方才客气了不少。 “哪里，职责所在。”许立颔了颔首，神色谦逊。 青袍官微微一笑，摊开右手，指向地牢之外道：“送诸位回除怨司的马车已经备好，请跟我来。” “多谢大人。”许立拱了拱手。 将两人一言一行尽数收归眼底的方平安点了点头。 虽然许立私下里快人快语，做事像个莽汉，但正式与人交际的时候，却并不露怯。 回到除怨司交过差后，赵显几人难得的没有再要求去吃酒听曲，而是眉头微皱，各自归家。 “这三个小子，看来被吓得不轻。”除怨司门口，许立与方平安并肩而立，遥望离去的三人。 方平安点了点头，许立话中之意他明白。 刑部地牢的惨状，任谁见了都难免心生恐惧。 就连久经除怨的许立，当时面色也都不太好看。 倒是方平安，除了好奇与同情之外，并没有太多感想。 “你小子我看怎么就一点也不怕？”许立一手搭在方平安的肩头上问道。 “我胆子大。” “又是种地和砍柴练出来的？”许立一脸狐疑地挑了挑眉。 “这倒没有，天生的。” “算了，走了，夫人女儿还在家里等我呢，你小子去不？” 方平安拱了拱手，“伍长慢走。” “臭小子。”许立笑了笑，便是朝巷尾走去。 目送许立出了长街，方平安也是回了自己房间。 习惯性地关好门窗，盘坐在床榻上，意识沉入脑海，方平安打开了怨灵录。 今日一共拔除了四道怨灵，一道八品的，三道普通的。 普通怨灵奖励的，仍旧是淬体丹和归元丹。 而那道八品怨灵给的，则是一枚叫作“增气丹”的辅助丹药。 增气丹的作用，是可以让服用者在半个时辰内，修为陡升。 具体能升到什么地步，得看服用者本来的境界。 境界越高，药效自然越差。 而以方平安目前的修为来看，服用之后达到八品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兑现完奖励，方平安查看起了死牢里那几人的生平。 这四人，毫无疑问，都是铁证如山的死囚。 而大牢最深处的那名修行者，方平安这时才知道，他修的是儒道。 这人年轻之时曾是云鹿书院的学生，出仕之后去了他乡，一月之前才被调回的京都。 可回来不久，便因醉酒杀人，给送进了刑部。 堂堂学子，儒道之人，竟也落得如此境地，真是人心叵测。 方平安摇了摇头，正准备合上怨灵录的他，却是动作一顿。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在此人的生平里，方平安忽然看到了“陈知忌”三个字。 方平安神情严肃，再度查看此人生平，不敢有半分马虎。 足足一炷香过去，方平安这才合上了怨灵录，意识回归外界。 他没有看错，此人的生平里，的确有与陈大儒相关的地方。 而且与陈大儒被流言诬陷有密切的联系。 甚至可以说，这就是一条洗雪陈大儒污名的线索。 ‘得找个机会，再去一趟刑部大牢。’ 方平安眯了眯眼，心中已是有了计划。 …… 翌日，癸寅伍无差，需到正堂点卯。 方平安还是一如既往的头一个，毕竟有的事情，只要成了习惯，就很难改掉了。 而今天让方平安感到奇怪的是，赵显几个都来了，可身为伍长，十年里从未缺席过的许立却是迟迟未到。 直至点卯结束，许立仍旧没有现身，被记了一次误工。 方平安心中浮现不安，在点卯官离去之后，他与赵显三人合计，决定去许立家中一探究竟。 要真是伍长睡过头了，那自然得好生揶揄一番，然后再让他请客听曲。 方平安如此安慰众人道。 只是，事与愿违。 方平安四人来到许立家中之后才知道，许立之所以缺席，并不是因为能一笑而过的小事，而是许月月生病了。 且相当严重。 当方平安进到许月月的房间，看到的，是裹了两床厚棉被，但仍旧冷得直发抖的许月月。 小姑娘卧在床榻上，小脸煞白，没什么纹路的眉头紧皱，呼吸格外急促。 未满三岁的孩子知道什么，她只会一边大喘气，一边怜怜道：“咳咳，娘，月月疼，娘，月月疼。” 那一声声喊得，让始终守在床边的许夫人心都要碎了，泪水打湿了衣襟，打湿了床头。 望着小姑娘满是泪痕的脸颊，方平安轻呼口气，扭头闭了闭眼。 “伍长，为何不请大夫？”方平安将许立拉到一旁，诘问道。 而原本大大咧咧的莽汉子许立，此刻愁容满面，神色忧伤，苦闷地坐在凳子上，捂眼叹息道： “请过了，三个，都没结果。” “没结果就不管了吗？” 方平安气不打一处来，“医道先生呢，找过了吗？” “永宁，你有所不知。” 许立还没来得及回答，赵显便是帮着解释道：“京都坐馆的医道先生，就算只是九品郎中境，出诊费那也是五十两银子起步。 而且，郎中境的先生，与寻常大夫相差不大，即便请来了，想必也是无用之举。” 听到这话，方平安冷静了下来。 许立曾提起过，癸未伍晋升癸寅伍之前，他的俸禄是每月五两银子。 而京都物价昂贵，他们一家三口日常开销便要三两一月。 再除去其他杂七杂八的花费，一年到头，自然余不下多少银钱。 “都怪大哥没用，现在拿得出来的，只有这狗屁不是的三十两！”许立狠狠地将怀中钱袋砸在地上，双目含泪，自责不已。 见此，方平安毫不犹豫，转身便往屋外走去，掷地有声道： “伯达，你们三个马上去找医道先生，要八品仁心境的。 银子的事，我来解决。” 第十五章 太阳病 出了许立家门，方平安便是径直奔向了一座商铺。 那商铺名为百丹堂，是距离许立家中宅院最近的一家丹药铺子。 当初在决定要售卖多余淬体丹的时候，方平安就向许立旁敲侧击问来了京都里诸多丹药铺子的位置。 本来，为了掩人耳目，低调行事。 方平安计划的是去外城最大的丹药铺子万药阁出售淬体丹。 万药阁作为老字号的药铺，不仅品类齐全，而且高阶丹药不少。 对于区区几枚淬体丹，他们不会多问，只管收了便是。 毕竟方平安只是一介九品武人，身怀如此多的淬体丹，难免会引人注意。 但现在情况紧急，许月月的病情耽误不得，他也顾不了许多。 跑了小半柱香的时间，方平安才进了百丹堂的大门。 好在眼下还是卯时，来百丹堂的人不多。 “店家，淬体丹收吗？”站在柜台前，方平安神色淡然地问道。 再急，也不能显露出来。 “收，成色如何，有多少？”柜台后，一名看起来还算老实的中年掌柜点头道。 方平安将怀中早已备好的木盒拿了出来，一共五颗淬体丹。 药铺掌柜从木盒里取出一枚淬体丹，又是摩挲，又是嗅闻，好不细致地端详了一阵。 “这是你炼制的？”掌柜狐疑地看了一眼方平安。 这般经验老道的店家自然看得出来，方平安只是一介武人。 方平安摇了摇头，“帮一位先生卖的，赚点跑腿钱。” “原来如此。” 掌柜的点了点头，放下淬体丹道：“十八两一枚，客官你看如何？” “二十两，五颗一起，以后有了其他丹药，我也会向先生推荐此处的。”方平安斩钉截铁道。 中年掌柜低头望了望淬体丹，故作犹豫了一会，“好，二十两，权当交个朋友。” 好像你亏了似的。 方平安并不担心店家压价，毕竟品质摆在那里。 店家收下木盒，顺手取出一只沉甸的钱袋递到了方平安面前。 但方平安想了想，却是没有急于收钱，而是又取出了两枚归元丹。 看到归元丹，店家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淬体丹的话，成色只要不是太差，一般都会有人购买。 但类似归元丹的疗伤药，客人的要求却是要高很多。 毕竟没人会对自己的性命吝啬。 最终，店家以一颗三十两的价格，收下了方平安的归元丹。 “客官慢走，客官再来。” 带着一百六十两银子，方平安急匆匆地返回了许立家中。 赵显说医道九品境的郎中先生都要五十两的出诊费，八品的话，一百两只怕并不保险。 所以方平安临时决定，多卖了两枚归元丹。 “许大哥，这钱你收好，一会作出诊费用。”方平安将一百六十两银子全数交给了许立。 许立打开钱袋一看，顿时震惊了，“这么多银子，永宁，你哪里来的？” 方平安微笑道：“这你不用管，许大哥，给月月看病要紧，收起来吧。” 知道孰轻孰重的许立此次没有再推辞，只是郑重道：“永宁，大哥欠你一条命。” 方平安摆了摆手，温柔地望了一眼床榻上的小姑娘，问道：“月月的病是怎么回事？” 许立摇了摇头，“不知道，昨夜还好好的，今晨起来就成这样了。” 闻言，方平安皱了皱眉，毫无征兆，发病又如此迅速，看来果真不是什么小问题。 “先生来了，先生来了。” 不多时，赵显三人簇拥着一位年过半百，身着白衫，肩上披挂褡裢的老者，慌慌忙忙地进到了屋里。 “先生，求您务必救救我的孩子。”见到医道先生，床前的许立连忙让出路来，哀求道。 “好好，阁下莫急，待老朽看看再说。”老者安抚了一句，便是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望诊起来。 方平安站在不远处，他从这位老先生的身上，的确感受到了修为的痕迹。 不过与他们武人的刚猛完全不同，老先生的修为波动，亲切、祥和、高洁。 这便是医道体系的八品，仁心境。 一番望诊过后，老者方才从棉被里抬出许月月的手，开始切诊。 “你这女儿，老是喜欢乱捡地上的东西吃，定是昨日又在外面碰了什么脏东西。” 见老先生眉头微皱，神色忧愁，刚冷静没一会的许夫人便又是哭得梨花带雨起来： “都怪我没看好她，月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先生还没开口，你胡讲什么，好了，月月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许立搂过许夫人，没底气地安慰道。 他的心情，何尝不与夫人一样。 然而，听到许夫人随口的一句话，方平安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连忙挤开赵显三人，来到老者身旁，仔细地观察起了许月月的症状。 “先生，” 方平安低声道：“月月她是否发热？” 闻言，老者摸了摸许月月的额头，“已发热。” “伍长，月月她可有呕逆？” 许立愣愣地点了点头，“吐过。” 当方平安问到这里，床边的老者似乎也是想到了什么，睁大了双眼。 “先生，” 方平安深吸了口气，“月月她，脉象是否浮紧？” 老者怔了一息，点了点头。 “发热、恶寒、畏风、呕逆、体痛、无汗、急喘、脉浮紧……” 方平安与老者对视一眼，几乎同时道出： “是伤寒。” “夫人！” 听到许月月得的是这个病，一旁的许夫人身子一斜，昏迷了过去。 而心理承受能力强些的赵显三人也是各自倒退半步，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就连许立，也都与夫人一起跌倒在地，久久不能站起。 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得了伤寒，便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踏进诡门关了。 尤其，许月月还只是一个不足三岁的孩子，身子太弱。 “唉，老朽无能，只可为小姑娘开一副缓解病症的方子。” 老者沉默了半晌，神色几度挣扎，但最终仍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要想痊愈的话，诸位还是另请高明吧。” 然正当老者拿出笔墨，准备留下药方离去之时。 一样不言不语，愣在原地许久的方平安却是抬了抬手，急切道： “先生莫急，此病能治！” 第十六章 甡黄汤 “你说什么？” 医道老者提笔的手顿在半空，愣了愣神，一度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在下说的是，此病可医。” 方平安一本正经道：“不才有一方，或许能治此病。” 方平安的想法是，与其大费周章，跟这个时代的人解释广义伤寒和狭义伤寒的区别，不如直接把药方说出来，让他自己理解。 方平安相信，能修成医道八品境界的先生，应该可以想得明白。 闻言，白衣老者徐徐起身，甚至忘了手中还有毫锥，颔了颔首道：“愿闻其详。” 要不是先前方平安一眼看出了许月月的伤寒证，只怕眼下会被讥一句“痴人说梦”。 而听到方平安此话，许立赵显几人也是诧异地看了过来。 方平安思索了几息，言道：“敢问先生， 甡黄可否用于此病？” 甡黄，乃是方平安刚刚在“本草纲目”中查找出的，这个世界里，可替代麻黄的草药。 “甡黄，能发汗解表，宣肺平喘，可用。”白衣老者几乎没有犹豫，一口便是答出。 方平安又道：“苫木可否用于此病？” 苫木，桂枝之替代品者。 “苫木，能发汗解肌，散寒止痛，可用。” 方平安顿了顿，神情作思考状：“昘果，可否用于此病？” 昘果，盛产于大乾东北之地，功效与杏仁相仿。 “昘果……” 听到这里，白衣老者已是有了思量之意，“能止咳平喘，可用是可用，但……” “先生莫急，” 方平安抬了抬手，正色道：“若以芠草调和以上三味，不知可否医治此病？” “这……” 白衣老者提笔的手颤了颤，他苍老的脸上焕发出了此生从未有过的光彩，“妙，太妙了！” 方平安知道，老者刚才担心的，无非是那三味草药性烈，难以共存，强行组合，对人体恐有损伤。 但有了芠草从中调和，此四者相辅相成，却能成就名方。 这便是大乾的“麻黄汤”。 感谢医圣张老先生，感谢“本草纲目”。 特别鸣谢“本草纲目”版权持有者，药圣李老先生的友情出演。 许月月：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咳咳，忘了忘了。 方平安心虚地眨了眨眼，“先生，借笔一用。” 见白衣老者还沉浸在“甡黄汤”的震撼之中，方平安探出双手，谦逊地取走了他指间的毫锥。 吮墨舐毫，挥翰成风： 甡黄，六钱。 苫木，四钱。 昘果，二十四颗。 芠草，二钱。 上四味，以水斗之九，先煮甡黄，减二升，去浮沫，内诸药，煮取二升半，去滓，温服八合。 “伯达，照此方，给月月抓药煎药，记住，这是三次的量。” 方平安大袖一展，将药方递向了一旁还处在失神中的赵显。 小老弟，人家老先生乃医道八品，愣神是在思考，你失神是在干什么呢？ “我身手比他们好，我去吧。” 见医道老者的神情，许立仿佛也是看到了希望，安顿好昏迷的许夫人后，当即便从方平安手中抢过药方。 许立放下方平安给他的一百六十两银子，转而拿上了他自己的那三十两，双腿上罡风卷起，健步如飞般冲出了宅院。 “苫木可去除甡黄的燥性，昘果又能压制苫木的火候，最神奇的便是芠草，竟能起到恰到好处的中和之效，既不失药性，又湮灭了烈性。” 许立去后半晌，白衣老者方才回过神来，神情难掩亢奋道：“妙，实在是太妙了。” “先生。”方平安走上前，可还未多说什么，便被老者抢去了话头。 “阁下，不不，小友。” 白衣老者一把拉住方平安的手道：“小友，还请你务必告诉老朽，你是怎样配出这般名方的？” 方平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不隐瞒，“其实不是在下想到的，而是晚辈年少时从一本书上看来的。” “书上？” 白衣老者如饥似渴道：“老朽一生也看了不少医道经典，却不曾有幸观此奇书。 小友，那书能否借老朽一览？” 方平安拱了拱手，遗憾道：“只怕要让先生失望了，那书已丢失多年。” “丢，丢了？” 闻言，白衣老者神色明显一阵低落，但旋即又恢复如初，“如此奇书，实在可惜。 不过小友你能记下此等名方，却也是为我大乾医道开创了先河，为天下百姓谋得了福利。” “先生谬赞了，” 方平安婉谢道：“眼下尚不知药方是否奏效，此时论功，晚辈担当不起。” 虽然之前方平安已经在“本草纲目”里推衍出了“甡黄汤”的功效，但在面对医道前辈之时，却也不可妄自尊大，忘乎所以。 毕竟从这位老先生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来看，他是一位真正崇尚医道，愿为医学付出的好大夫。 “不说药方，小友能一眼看出伤寒证，已是有医道天分，却不知为何修了武？”白衣老者惋惜道。 方平安拱了拱手，“让先生见笑了，晚辈家中拮据，并无学医的资本。” 学医和修儒相差不大，入行之时皆需读万卷书，而习武的门槛就低很多了。 “原来如此，是老朽考虑不周。” 白衣老者含笑道：“老朽虽不敢口出狂言，让小友拜在我的门下。 但小友如果在医道方面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尽管来找老朽，老朽定当知无不言。 小友若是有心学医，那我大乾将来，必会有良医现世。” “先生过奖了。” 方平安从怀中取出一百六十两银子，双手奉上道：“这是给先生的出诊费。” “不不不，” 见状，白衣老者连连摆手道：“今日是老朽受益匪浅，占了小友的便宜，又怎可厚颜无耻，再要银钱。 再说，那位姑娘的病，乃小友医治，老朽可什么都没做。” 不愧是仁心境的医道先生。 而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方平安也不好强求白衣老者收下。 但严格意义上来讲，如果没有老先生切诊的结果和对药性的指点，方平安也不敢随意给许月月开药。 毕竟他没有学过医，人命关天，不能光看“本草纲目”上推衍的结果去行事。 不过，虽然许月月的病已是没有大碍，但方平安却还得忧心另外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 第十七章 那就不要问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许立便是拿了药回来。 顺带，也给许夫人买了两副可以清心安神的药。 一屋子的人忙前忙后，熬了小半日，才将许夫人和许月月的药都煎好。 喂了甡黄汤，症状有所减轻，早已疲惫不堪的许月月很快便是睡了过去。 望着床榻上脸色不再煞白，右鼻孔上鼓起鼻涕泡的许月月，一屋子的大男人，皆是露出了“姨妈笑”。 事后，那位八品仁心境的医道先生也没有离去，而是静候了足足两个时辰，再次为许月月诊了诊脉。 “脉象已是趋于正常，再服一次药，应该就能痊愈了。” 白衣老者轻轻地将许月月的手放回棉被之下，起身带着众人出了屋子。 “多谢先生。”方平安与许立四人齐齐拱手道。 “诸位客气了，” 白衣老者抚须笑道：“今日能见此奇迹，实乃老朽之幸，岂敢承谢。 小友，如有疑惑，可至城东问心馆，老朽就在那里。 诸位，告辞。” “先生慢走。” “对了，” 行至门口，白衣老者忽地回头，郑重道：“药方的事，老朽会为小友保密的。” “有劳先生。”方平安拱了拱手。 “期待与小友的再会。”白衣老者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伍长，你还不赶快去把好消息告诉嫂嫂？”送走老先生，方平安转头道。 “你不说我还忘了。”许立惊喜一声，小跑着去了许夫人的房间。 “出来这么久，伯达你们三个也该回去了吧，这有我盯着就行。”方平安又看向赵显三人道。 闻言，赵显仰头望了望天，不知不觉竟已是昏黄。 “也对，再不走又该被爹娘训了，那就辛苦永宁你了。” 将赵显三人送出许家大门，方平安便是径直回了许月月的房间。 虽然许月月睡着了，病情也好多了，但还是得有人时刻看着才行。 即便“本草纲目”上推衍的结果是好的，但甡黄汤毕竟不是麻黄汤，这里也不是蓝星，谁又能保证会不会出现蝴蝶效应呢。 …… 当许立从许夫人的房里过来，发现方平安正坐在许月月的床边发呆。 “怎么了？”轻轻坐到方平安身旁的许立，关切地问道。 “许大哥，我在想一个问题……” “永宁你等等。”被许立从失神中拽回来的方平安话还没说完，便又被前者抬手堵了回去。 只见许立一本正经地站起身，面向方平安，拱手深深地作了作揖。 “许大哥，你这是做什么！”方平安连忙起身，搀扶起许立。 许立带着方平安坐下，诚诚恳恳道：“永宁，大哥是个粗人，也没什么本事。 只能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来谢谢你。 谢谢你救了月月，也救了我们一家。 如果永宁你不嫌弃的话，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亲兄弟了。 你的事，就是我许立的事，刀山火海，义不容辞！” 方平安深沉地望了许立一眼，欣慰地笑了笑，“好，大哥。” “二弟！”许立给了方平安一个大大的熊抱。 方平安：我怎么感觉咋算咋都是我亏了。 “对了，永宁，你刚刚在想什么？” 方平安面露忧色道：“我在想，大哥你和嫂子都没事，那么也就是说，月月的伤寒是从外面带回来的。” “应该是。”许立点头认同道。 但很明显他还是不知道方平安想说什么。 方平安也明白许立不是爱动脑的一类人，便继续解释道： “可如此一来的话，不就代表眼下的京都里，至少还有一个人患了伤寒吗？ 而如果那人对病症置之不理，偏偏又很能扛的话，或许京都会有危险。” 听到这里，许立就是再笨，也看出了一点端倪，“永宁你的意思是说……瘟疫？” 方平安正色地点了点头。 在这个世界里，伤寒乃是温病的开端，而温病发展下去，就会变成瘟疫。 伤寒尚有方能治，可如果酿成瘟疫，那便是灭顶之灾。 尤其是在如今的年代，瘟疫一旦形成，其传播几乎是不可控的。 除非死的人足够多，传播途径出现真空区。 否则的话，只怕整个京都的人，都难逃厄运。 要知道方平安前世的历史上，一次瘟疫，便能夺去上千万百姓的性命。 “那永宁你打算怎么办？”提起瘟疫，即便胆大如许立，语气中也都略有惧意。 方平安皱了皱眉，思索了几息，“得把这个消息，通知京兆尹。 让他下令，全城搜寻感染伤寒的病人，该治的治，该隔离的隔离。 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阻止伤寒的流传。” 原本为了不引人注目，方平安是不打算将“甡黄汤”的药方公布出去的。 但现在看来，需要他交出去的，远不止甡黄汤了。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一想到能为大乾安定出力，许立立马变得跃跃欲试起来。 不过方平安却是摇了摇头，叮嘱道：“我去就是了，大哥你留在家中，月月和嫂子都需要人来照顾。 另外，最近这段日子，别轻易让外人登门，以免误染伤寒。 以防万一，大哥你有空的时候，还得再去药铺抓几副甡黄汤的药备用。” 说到此处，方平安径直拿过桌上的笔墨，又写下了几个药方。 “这几副药，有的话也买一点。” 语罢，方平安又从怀里的钱袋取出五十两现银，“这些银子大哥你收好，以备不时之需。 先就这样吧，事不宜迟，大哥，我走了。” 然而方平安刚欲转身离去，便是被许立拽住了胳膊。 “永宁，这些东西，你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一次，许立的神情十分严肃，显然没办法再以“种地”“砍柴”来敷衍。 方平安按了按许立的手，神色异常的冷静，甚至可以说冰冷，“大哥，你信我吗？” 许立认真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问。总之大哥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证你们的周全。” 话完，方平安挣脱许立的手，推门而去。 坐在床边的许立怔怔地仰头望去，看到的恰好是迎着黄昏与夕阳的方平安背影。 这一刻，在火红晚霞的映照下，他是那般的耀眼、威武、坚韧，还有神秘。 “永宁，一路小心。” 第十八章 面子很大郑子规 方平安一直不愿提起，甚至不愿想起的，正是他的前世。 他前世是一名杀手，而且是自幼便被杀手组织收养的一类。 方平安从小就经历了无数的考核与选拔，眼睁睁看着亲近的朋友一个个倒在自己面前，倒在血泊里。 他只能不停地往前走，不停地往前走，没有一刻喘息的机会。 最终，只有他从那个黑暗的世界里走了出来。 虽然杀人如麻，虽然冷血残酷，但越是成长，方平安越是清楚，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前世他没有选择的机会，但这一世，他想做个好人。 既为自己，也为赎罪。 …… 出了许家宅院，方平安并没有径直前往京兆府，而是先去了赵显的府中。 “永宁你说的是今天来的那位先生？ 他叫郑方，字子规，医馆就开在城东登甲巷里。” 虽然方平安知道那位八品仁心境的白衣老者开的医馆叫问心馆，但却不清楚具体所在。 因此才需要先到今日请来那位先生的赵显家中询问。 作别赵显，方平安一路小跑，赶去了登甲巷。 眼下天色已晚，要是去慢了，说不定那位郑老先生已经回家歇息了。 而方平安之所以要找郑子规，是因为他需要一位人证。 细想一下，他一个九品武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跑去告诉京兆尹京都里有伤寒流传，只怕会被乱棍打出。 但如果有郑老先生在旁作证的话，自然就不同了。 除去郑老先生乃医道八品外，听赵显说，他还是一位德才兼备的名医，在登甲巷一片口碑极好。 所幸，当方平安抵达登甲巷，来到问心馆时，这里还未关门。 “哦？小友，没想到你我这么快就再相见了。”还是一袭白衣的郑子规看到方平安，抚须笑了笑。 方平安拱了拱手，“说来惭愧，晚辈此番前来，是有事想请先生帮忙。” “说来听听，力所能及之事，老朽不会推辞。” 方平安将之前与许立言说的担忧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郑方。 “汗颜，真是令老朽汗颜。” 听完方平安所述，郑方摇头叹息道：“今日又让小友给老朽上了一课。 京都将有如此凶险，老朽白日的时候，竟是浑然不觉。 实在难以启齿，令人汗颜。” “此事尚有回旋之余地，先生不必过分自责。”方平安劝说道。 “对对！” 郑方转头便朝问心馆内呼喊：“小庆，备车，去京兆府衙。” 与郑方坐于马车之内，方平安问道：“先生近日里，可曾接诊过类似伤寒证的病人？” 郑方摇了摇头。 见此，方平安稍稍松了口气，“如此的话，伤寒应该还未扩散太远。” 语罢，方平安又取出几张药方递到了郑子规手上。 “这是几副可以依据病人病证不同进行调整的甡黄汤附方，先生医馆行医，应该能够用得上。” 郑子规捧出双手去接药方，但目光却是难以置信地望着方平安。 接过药方的他不自觉地端正了坐姿，挺直了腰板，神情里满是受宠若惊之色。 带着一如年轻时欣赏医道经典的眼神，郑子规万分仔细地端详起了那几张字体略有潦草的药方。 半晌，郑子规方才意犹未尽地将视线从药方上移开。 “如此珍贵的药方，小友你当真要送给老朽？”郑子规还是不敢相信。 一张甡黄汤的药方已是让他喜出望外，而眼下发生的一切，令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方平安微笑着点了点头，“先生不必怀疑。 之前晚辈让先生保密，是不想引人注意，招惹事端。 但现在伤寒或许流传，之后如果有需要的话，晚辈还会将药方交给京兆府尹大人，让他分发给京都医者，救治伤寒病人。” 听到此话，郑子规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了比拿到药方还要震惊的神色。 怔怔地望了方平安几眼，郑子规颤颤巍巍地在马车里躬身站了起来。 他拱手道：“没想到小友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舍己为人、淡泊名利、心怀天下的志向。 老朽在这里，代天下人先行谢过小友了。” 见状，方平安连忙起身搀扶住郑子规，“先生这是做什么，您是长辈，如此不是折煞晚辈吗？”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 郑子规正色道：“在做人为公方面，今日小友便是老朽之师。” “先生请坐，马车摇晃，切莫伤了身体。” 方平安搀扶着郑子规坐下，谦逊道：“先生与我都是大乾子民，国家有难，岂能坐视不理。 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郑子规不住地点了点头，看向方平安的目光，满是欣赏。 “对了，” 郑子规道：“还不知小友名讳？” 方平安拱手应道：“晚辈方平安，小字永宁。” “平安，永宁，好好。”郑子规含笑抚须，点头称道。 …… 京兆府衙在京都内城，而当方平安与郑子规两人乘车来到内城城门之时，已是临近宵禁。 本来这段时间里，是不允许有人再进出内城的。 事态紧急，方平安想的是出钱打点，争取通融一下。 可没想到郑子规径直出了马车，三言两语之下，便让他们得以通行。 甚至就连守城卒的态度看起来都十分恭敬。 虽然留在车上的方平安没有听到郑子规说了什么，但细想一下。 毕竟是医道八品的先生，又在外城口碑极好，名气这东西，在这个年代还是挺好用的。 不过方平安也不是没有丝毫犹疑。 虽说医道修行者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确实要比武人高那么一丢丢，但只是八品的话，不该有这般大的差距。 看来这位郑老先生，身份并不只是医者那么简单。 进了内城，马车一路向西北而去。 因为宵禁在即，所以街上已是没有几个人影。 再加上相比于外城，内城街道平稳宽阔，马车很快便是来到了一座恢弘大气的建筑外。 建筑门匾上，写有“京兆府”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方平安与郑子规下车拾级而上，站到了朱红色的雄壮大门之前。 门前左右有高过方平安一头的石狮，石狮旁有鸣冤鼓。 只是，此时此刻，京兆府的大门紧闭，显然已是散衙。 果然还是来晚了。 京兆府尹乃是要上早朝的正三品官员，丑时便要起床准备，自然不会当值太晚。 “先生可知府尹大人的府邸在何处吗？”方平安不想放弃。 晚一日上报，京都就多一分危险。 而身份并不寻常的郑子规没有让方平安失望，他转头便道： “小庆，去高大人府邸。” 第十九章 官家隐秘 郑子规口中的高大人，正是大乾京兆府府尹高弘义。 高弘义，字正道，出身书香门第，任职府尹已有二十余年。 乃当今圣上即位之后，提拔的亲信之一，在京都权力颇大。 好在高弘义人如其名，是位舍虚名，谋实干的清廉之官。 在他的管辖之下，京都二十年来风调雨顺，倒是比明帝时期要太平许多。 高府相距京兆府衙并不远，搭乘方平安与郑子规的马车约莫过了四五条街，便是停了下来。 “先生，到了。”赶马的小庆撩起车门帷幔，恭敬道。 方平安注意到，一路上郑子规并没有为小庆指路。 也就是说，身为区区医馆童子的小庆，却是已经不止一次来过高府了。 “叩门。” 郑子规一边吩咐，一边招呼方平安下了马车。 站在高府门前，方平安抬头望去，发现虽然京兆府衙磅礴大气，但京兆尹高大人的府邸却是十分普通。 “吱呀！” 高府大门打开，走出了一名衣衫朴素的中年男子，看上去大致有四五十岁的样子。 “这是府尹大人的管家。”郑子规介绍了一句。 而听到声音，原本还在观察小庆的高府管家望了过来。 “郑老，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看清郑子规面容，高府管家顿时迎了上来。 ‘居然认识？’ 方平安眯了眯眼，他发现自己请来郑子规的决定实在太对了。 如果郑子规真的只是一位普通的医道八品，府尹的管家不可能对他如此客气。 说不定郑子规与高府尹之间，还有一段渊源。 “高大人歇息了吗？”郑子规上前道。 高府管家自觉地让出大门，摊手道：“大人在书房，郑老，里面请。” 跟随管家和郑子规，方平安也是踏进了高府。 高府外观看起来简单，内部也并不奢华，只是一座普通的二进院落。 当然了，府尹大人再怎么清贫，也该比许立他们富裕。 毕竟是朝廷钦封的三品大员，要是比寻常百姓还要寒酸，那就会有人暗地里说皇帝小气了。 这个道理方平安明白，皇帝明白，高弘义也明白。 “郑老先坐，老奴这就去告诉大人您来了。” “永宁，坐。” 方平安拱了拱手，待到郑子规坐下，他方才入座。 “子规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不多时，正堂之外。 一位身穿便服，国字脸，一剑眉，深沉目，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举步生风地走了进来。 在来人的面容之上，方平安看到了饱经世事的沧桑，看到了正气凛然的威严。 还看到了，一双仿佛可以洞察人心的锐利之眼。 这还是方平安第一次见到正三品的官员。 虽然他没有衣官服，但那刻进骨子里的官家气势，却是给人以不敢轻易直视的卑微之感。 身为重生者，身为不畏皇权，不敬神佛的方平安尚且有这般感受，就更别说土生土长的大乾百姓了。 或许这便是历朝历代官家真正的统治之能，又或许，这便是这个世界权柄的恐怖之处。 毕竟是儒道佛医、怨诡妖邪共存的世界。 如果朝廷没有本事，皇家没有威慑，又怎能镇得住悠悠苍生。 不得不说，这般隐秘，让方平安对这个世界的官场，有了浓厚的兴趣。 “高大人。” 郑子规起身拱手，方平安有样学样。 “子规兄见外了，这里不是府衙，你还是叫我正道好了。”高弘义按下郑子规的手，含笑道。 ‘子规兄？’方平安眼珠转了转，这两人还真有故事。 “这位是？”高弘义望了方平安一眼，若有所思。 方平安上前一步，拱手道：“小人方平安，见过府尹大人。” “高大人，我等此番前来，是有要事相告。”心系百姓的郑子规开门见山道。 高弘义坐上主位，抬手示意郑子规与方平安入座，言道：“何事？” “永宁，你来说吧。” “是。” 刚刚坐下，屁股还没捂热的方平安又站了起来拱手禀告。 没办法，这就是官场礼数，谁叫他是这个屋子里地位最低的呢。 方平安整理了一下言辞，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和自己与郑子规的担忧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方平安之所以要将自己一开始的想法，说成郑子规与他共同的担忧。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需要人证，要让“伤寒流传”这件事更具可信度。 而另一方面，则是利用了高府尹与郑子规的关系，希望能引起前者的重视。 当方平安话完，高弘义的神色有了些许变化，但他仍旧是半信半疑地望向了郑子规。 郑子规点了点头，“永宁的话，是真的。” 得到确认，高弘义的目中闪过忧虑。 “你在除怨司任职？” 方平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除怨人服饰，拱手应道：“回大人，正是。” 从点卯结束之后，一直到现在，方平安都没来得及更换衣物。 高弘义皱了皱眉道：“本官很好奇，你一个除怨人，怎会知道如何医治伤寒？” “永宁是我的一位远房子侄，看过不少医书。” 方平安还未开口解释，郑子规便是替他挡了下来。 闻言，高弘义看了看郑子规，又饶有兴趣地望了方平安一眼，淡然道：“原来如此。” 显然，高弘义知道郑子规是在为方平安打掩护。 方平安颔了颔首。 高弘义的城府之深，心思之细，比方平安想象中的更甚。 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捉摸不定。 “方平安，跟本官说说，这件事，你待如何？”高弘义起身走下主位问道。 方平安神色如常，拱手回道：“当务之急，乃阻绝伤寒传播。 小人以为，大人该下令全城戒严，全力搜寻任何可能感染伤寒之人。” “搜寻之后呢？”高弘义一步步走到方平安身前，俯视道。 虽然感到莫名的威压，但方平安仍旧面不改色。 他拿出备份的甡黄汤及附方药方，双手奉上道：“小人这里有医治各类伤寒证的药方，大人可分发京都医者，诊治病患。” “好！” 似乎就等着方平安的这句话，高弘义一把拿过药方，快步走到正堂之外： “来人，传我号令，让左少尹、何少尹领各司参军，即刻到我府上听命！” 第二十章 就决定是你了 被要求与郑子规一同留在高府参加会议的方平安，见识到了这位三品大员的领袖能力。 眼下虽已宵禁，过了戌时。 可不到一个时辰，散落在京都各地的京兆府衙官员，竟全都到齐了。 简直比上早朝还要积极。 一众身穿绯、绿、青各色官服的官员分坐在大堂两旁，正八品至从三品皆有。 郑子规坐在尾处，而方平安自然是只能站在郑子规背后。 这般阵仗，着实大了点。 衣三品紫袍官服的高弘义坐在正堂主位上，扬了扬头道：“方平安，把你的发现和对策，同在座的诸位讲讲。” 高弘义此言一出，众位官员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目光直指方平安。 方平安深吸了口气，却是并没有感受到像高弘义身上的那股莫名威压。 想来，如果不是这些官员自己没有放出官家独有的威压，那就是被高弘义镇住了。 方平安走到中堂，朝高弘义拱了拱手，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话完，他便是重新站了回去。 “伤寒？京中居然流传了伤寒？” “此子是谁？竟能医治伤寒？” “不知道，但他身前那位我倒是认识，好像是大人年轻时的好友。” “肃静！” 高弘义轻喝一声，刹那压住堂内的窃窃私语，“让你们来，是要你们对此人的计划提出见解和意见，开始吧。” “大人。” 少顷，一位身穿绿袍的官员站了起来。 大乾律，六品七品官秩者，服绿袍。 而从此人落座的位置来看，应该是个六品。 “讲。”高弘义点了点头。 六品官道：“搜寻全城艰难，如果京中确有伤寒盛行，待我们查完，至少会有上千人传染。 届时光凭卑职手下衙役，只怕难以掌控局面，是否需要请示陛下，借调禁军？” 高弘义想也没想，当即道：“此事宫中如不来人，不可惊动陛下。 年关将至，此番权当是对你们平日差事的审查。” 高弘义神色冰冷地扫了一眼众官，“做不好的，你们自己知道后果。” “是。”一众官员齐齐拱手称是，那名六品也是怯生生地坐下。 “大人。”方平安想了想，还是站了出来拱手道。 “讲。” 方平安恭谦道：“无论伤寒温病，水源皆是传播的主要途径。 而据小人调查，京中病情并未传播太远。 大人可以庆安街为中心，水源分布为线索，展开搜查。” 庆安街，正是许立家中宅院外的主街，也是许月月感染伤寒的地方。 “听明白了吗？”高弘义淡淡道。 “听明白了。”那名六品官起身领命。 “大人。” 片刻，又一名绿袍官拱手站了起来，“如要医治上千病患，只怕就算征调全京都的医官，也会出现医不及时的死伤。” “大人。” 方平安再次站了出来，“小人所书药方，详尽非常，轻症者，即便普通百姓也可看症下药，只是快慢问题。” “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绿袍官心服口服地坐下。 “大人。”有官员起身发问。 “大人。”方平安予以对策。 “听明白了吗？”高弘义，无情的复读机器。 …… 最终，这本来隶属京兆府衙的高层会议，一来二去，竟是变成了方平安“舌战群儒”了。 一直闭口不言的郑子规时不时朝方平安投去欣慰的目光，仿佛真把他当徒弟看了一般。 期间，方平安还提出了几点建设性的意见，得到了高弘义和一众官员的认可。 比如“零号病人”方针。 既然有伤寒入京，那么必有其发源之地。 而想要尽快查清这个发源之地，零号病人便是关键。 至于如何找出“零号病人”，却是一件难事。 在这个科技不够发达的年代，方平安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他提议搜寻完毕之后，将病情最严重的几人、十几人集中。 再根据他们染病的时间先后，挨个调查身份来历和活动轨迹。 一次找不出来，就多试几次。 最后得出的结果如果是复数，也只能多派几人去当地视察。 而除了“零号病人”，方平安的意见还有“十四天”的隔离战略。 任何与伤寒病患密切接触过的百姓，无论有没有症状，都必须集中隔离起来。 如果十四天后没有发病，才能放他们离开。 可正当方平安对他在会议上的表现沾沾自喜的时候，高弘义却是语出惊人。 “不如，此次阻绝京都伤寒流传的差事，就由除怨司的方平安全权指挥吧。” 方平安：？？？ 正堂里，一众官员也是没有想到高弘义会如此决定，个个交头接耳起来。 “先生，府尹大人他开玩笑的吧？”方平安俯低身子，附耳小声道。 郑子规转头看了方平安一眼，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他的表情似乎在说： 高正道，是这样的人。 高弘义微微坐直了身子，神色露出笑意道：“诸位还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吗？” 一众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起身拱手道：“大人英明。” 其实，如果高弘义一开始就说要任命方平安的话，那些官员肯定会极力反对。 且不说他们绝对接受不了一介九品武人，除怨司癸字除怨人，不入流品级的方平安，要骑在他们头上指挥他们。 就单单是对这份差事的重视，也不允许他们放任方平安来指挥。 毕竟高弘义可说了，这件差事要是办不好，后果自负。 可在见识了方平安对阻绝伤寒流传一事的专业大才之后，他们心中的不满立时减去大半。 到这里，高弘义再小小的一施压，他们自然得就坡下驴，心服口服。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要求方平安留下来参加会议之时，高弘义就已经算计好了。 送走一众官员过后，已是到了丑时，高弘义也该收拾收拾，准备进宫早朝了。 看了一眼站在正堂门口，与郑子规并肩而立，在仰望星空的方平安。 高弘义神不知诡不觉地凑了过去，“喂，” 方平安：卧槽，你走路没声音的？ 高弘义如恶魔低语般在方平安耳边念道：“这件差事干不好，惊动了陛下，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哦。” 话完，高弘义转身去了内院，只留下两声长笑。 郑子规同情地拍了拍方平安的肩头，也消失在正堂里。 独余他一人，在晚风中萧瑟。 “高正道，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至于此！” 言下之意：高弘义，星星你个星星。 第二十一章 医道修行 大乾京都，高府。 方平安一个人坐在正堂里，双腿蜷缩，双臂环抱自己，眼角垂吊一颗饱满的泪滴。 我被糟蹋，咳，不是。 我被坑了！ 我居然被这里的人坑了！ 这是身为重生者的败笔，是穿越者的耻辱。 我是一个杀手，莫得感情的杀手，我的人格不允许我被这般羞辱。 我的尊严在向我抗议，我的内心在朝我嘶吼。 塔塔开！塔塔开！ 此仇不报非君子，此辱不还枉为人。 高正道，你个无耻之…… “咳咳！” “小人见过高大人。” 反抗，从入门到从心。 “在暗地里骂我？”一袭三品紫袍，大绣孔雀的高弘义轻笑道。 方平安拱手低眉，应道：“岂敢，即便有，也是在歌颂您。” “油嘴滑舌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高弘义正了正衣冠，偏头道：“不过我喜欢。” “是是。” “本官要去早朝了，你和子规，卯时到府衙候我。” 高弘义一边走出正堂，一边吩咐道：“征调文书我已经派人送到除怨司去了，你这几日，就老老实实待在本官身边吧。” “好咧，大人慢走。” 府门前，目送高弘义上了马车的方平安扬了扬拳头。 “对了，京都大半的医者都会去府衙报到，药方的事，你跟他们解释。” 高弘义忽地掀开马车帷幔，吓得方平安连忙拱手一拜，“是，大人。” 马车远去，方平安看了看四周街道，又仰头望了望天。 不得不说，京都的这些高官，比他前世的零零七福报还要辛苦。 虽然酉时就能散衙，但丑时便要起床。 到了寅时，都已经出门去皇宫外守候了。 而对于那些干实事的清廉之官来说，彻夜不眠处理政务，早已是家常便饭了。 倒是各州郡县的地方官，要舒坦许多。 待方平安转头回到高府正堂，郑子规已然站在了那里，负手仰望星空。 “先生要不小憩一会？”方平安凑近问道。 他一个九品圆满的武人，又年纪轻轻，一夜不睡倒没什么影响。 “无妨，老夫还没年迈到那般程度。”郑子规摇了摇头。 跟方平安熟络之后，郑子规在自称之时也随性了不少。 与郑子规站在一起，方平安好奇道：“先生，医道修行很难吗？” “何出此言？”郑子规偏头看了一眼。 “如果不难的话，那为什么偌大的京都，医者那么少呢？” 回想起会议上那位绿袍官的忧虑，方平安便有此问。 有药方的情况，一名医者医治十名病患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为什么那位绿袍官说，区区上千名病患便会医治不及呢？ 京都里连一百位医者都找不出来吗？ “不是医者少。” 明白方平安意思的郑子规解释道：“而是大多医道之人，都喜欢云游四方，去往各地诊治不同的病人。 既为黎民百姓，也为增长自己的病症学识，期望能在医道上更进一步。 所以愿意一直留在京都里的医者并不多。 如果不是老师临走之时将问心馆托付于我，你我也没有这般缘分相识。” “老师？”方平安抓住了重点。 郑子规点了点头道：“有机会，老夫介绍你们认识，想必老师对你，应该也是会喜欢的。” 说起来，方平安倒是知道一个医者肯定多的地方。 皇宫。 皇宫里，只怕医者不仅多，而且品级还都不低。 只是高弘义说了，此事不可惊动陛下，自然不能请来宫里的御医。 但正如郑子规说的，医者就是要远行四海，云游五湖，才能见识到更多病症，才能让自身医道更进一步。 皇宫里的待遇虽好，但修行却也备受限制。 …… 距离卯时还有一个时辰，方平安向郑子规请教了许多医道修行的学识。 如果想要入门医道，那么首先需要的，便是熟记各类草药的药理药性。 不说记住世间全部草药，至少常见的，你要一口便能答得上来。 就像昨日在许立家中之时，方平安说的那几种草药，还是属于比较少见的。 尤其是昘果和芠草，更是在用药上颇为罕见的。 可即便如此，郑子规还是想也没想，轻轻松松便答了出来。 幸运的是，方平安有“本草纲目”在手，倒是能走一段捷径。 但想要成为医道九品郎中境的话，那便必须会一点真本事了。 小病小痛，必须一眼诊治，疑难杂症，也要涉猎不少。 至于医道八品仁心境，听郑子规说，这是培养医者仁人之心的过程。 大抵是医者要心系百姓，不以回报治人，不求恩情看病。 遇疑难杂症不躲，见沉疴宿疾上心。 别的仁心境方平安不知道，郑子规昨日，就没有收取他们的出诊费。 甚至直到眼下，郑子规已帮了自己许多。 如果没有郑子规，方平安与高弘义的相见，不会如此顺利。 郑子规自己也说了，即便八品仁心境的先生要收费，也定是有原因的，且不会狮子大开口。 就好比他自己，平日里象征性地收取诊费，是为了维持老师留下的问心馆。 细想一下，如果郑子规真是赵显口中那些动辄五十两一百两才看病的医者，那么他在登甲巷的口碑，不会全无差评。 另外，那些云游天下的医道修行者，更不会看谁家有钱才去谁家看病。 这一点方平安能够想得明白。 而且他也没郑子规那么高尚，会真觉得收了诊费就是有违本心。 仁心境的医者不以回报行医。 意思是他们在治病之前，不会考虑病症以外的东西，而并不是他们救人之后也一分钱都不能收。 要真是如此的话，他们就不是医者，是神仙了。 毕竟神仙是不需要吃喝的。 而且光是神仙还不够，还得是圣人。 所以，不要对医者太过苛刻。 他们救了你的命，你不给钱就算了，甚至还指望他们请你吃饭，是不是就太过分了。 要真是这样，谁还去学医，谁还去救人。 至于仁心境之后的品级，郑子规自己都还没有触及，也就不太清楚了。 很快便是临近卯时。 方平安与郑子规一道，叫来小庆，乘车去了京兆府府衙。 从今日开始，便要有一大波有品级的官员在他手下效力了。 什么叫朝廷命官啊。 第二十二章 心机“波诶” 辰时一刻，京兆衙门。 府衙正堂之内，昨夜去过高府的一众五颜六色官员齐聚于此。 已从宫里上完早朝，返回公署的高弘义坐在主位上，神色平淡。 喜怒不形于色，乃是高弘义的一大特点。 仿佛世间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神情动摇，除非他自己愿意的时候。 而在高弘义的身旁，郑子规与方平安一左一右站立，像个保安，呸，护法。 此次“阻绝京都伤寒流传”专案，正是由他们二人负责。 “开始吧。”高弘义点了点头道。 “是。” 按照昨夜议事的结果，方平安布置起了具体任务。 首先便是由府衙里的快班衙役，以庆安街为中心，方圆五里为划分，设置多道关卡，限制百姓通行。 理由则以缉盗为名。 至于目的，自然是为了防止患有伤寒的平民四处闲逛，传播病情。 然后便是由壮班衙役领头，从庆安街开始，挨家挨户搜查伤寒病人。 而皂班衙役，则是维持日常巡逻，关注街巷之间的流民。 一旦发现有类似伤寒证的患者，即刻带往集中隔离地。 隔离地的防卫，则是由京兆府左少尹借调的巡防营负责。 今日前来京兆府府衙报到的京都医者共计三十五人，方平安将他们一一分配给了执行任务的三班衙役。 跟随壮班衙役上门搜查的医者最多，跟随皂班衙役巡逻的次之，跟随快班衙役限制通行，原地等待的最少。 有大夫同行，百姓才更容易相信京兆府衙。 另外在京都比较有名的医馆附近，方平安也都安插了人手，防止有病人主动就医。 最后，方平安再三强调，三班衙役执行任务之时，务必低调行事，切记不可与百姓发生争执。 不到万不得已，禁止动武。 如此做法，除了有维护京兆府声名和避免惊动皇宫的目的，更多的，是不能让伤寒的消息扩散开来。 一旦京都伤寒流传的消息走漏，必将满城风雨。 届时部分胆小的平民便会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举动，比如逃窜，反抗，散播谣言。 前世的时候，这般新闻方平安见过不少。 别人明明是去给你治病，救你性命的，你反倒要跑，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简直就是被迫害妄想症。 搜查病人的同时，被征用的医馆药铺也会立马开始熬制汤药。 以甡黄汤为主，至于其余附方，仅有几炉存货，有病人用掉之后，才会再熬制新的。 毕竟谁也不清楚京都里到底已经有多少伤寒病人了，药材有限，不可随意浪费。 而汤药的费用，在方平安的建议下，高弘义同意由京兆府来出。 只有这样，百姓才更容易接受隔离和治疗。 这注定是一场持久的战役。 要不是自己只给他们当这一回上司，方平安真想来一段慷慨激昂的演讲。 好在眼下京中流传还只是普通伤寒，并未发展成温病乃至瘟疫，方平安身上的压力要小很多。 任务布置完毕，方平安与郑子规也跟随一队壮班衙役出发了。 …… 果真如方平安和郑子规预想的那般。 许月月染病后的五天里，庆安街周边便是陆续出现了伤寒病人。 有的是在街上闲逛时被快班看到的，有的是主动求医被捕役发现的，有的是卧病家中被壮班上门找到的。 不过好在，京兆府搜查了上百户人家，也才出了七八例伤寒病人，而且都是轻症，普通甡黄汤就能根治。 而在阻绝差事开始的第七天，巡逻的一队皂班衙役在一条狭窄的暗巷里寻得一具流民尸首。 在方平安与郑子规以及几位经验丰富的医者会诊下，确定了这人正是因伤寒而死。 应该便是他们要找的“零号病人”。 可惜，现在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方平安甚至试了试怨灵录能不能收录一丝这人的怨灵：‘小怨灵，快到书里来。’ 结果收了个寂寞。 看来也只能交给京兆府慢慢去查了。 但幸运的是，此人身上的伤寒虽已病入膏肓，但却未能在生前演变成温病。 也就是说，京都里目前并没有温病的盛行，只有普通伤寒的流传。 这个消息，让方平安大大的松了口气。 只要及时就医，即便是在这个年代，普通伤寒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搜查与医治的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下去。 发现的伤寒病人越来越少，与其密切接触的百姓染病的更是寥寥无几。 京都的此次伤寒危机，算是躲过去了。 因为京兆府与除怨司征调方平安的期限只有半月，所以当十五日到来，方平安顺利地卸下了指挥的头衔。 说起来，虽然高弘义任命了他是此次任务的指挥，但实际上除了布置行动，方平安和被征调的寻常医者也没什么区别。 那些衙役和官员，从来没向他汇报过什么。 淦，又上当了。 告辞心机“波诶”高弘义之后，方平安先去了登甲巷的问心馆。 因为伤寒流传阻绝得很好，征调的医者足够应付，所以郑子规便先回了问心馆。 毕竟是年过花甲的老人，又没有武人底子，没法天天满城跑。 诚挚地感谢了一番郑子规后，方平安这才回了除怨司。 正好，今日他们癸寅伍无差，方平安回来之时，许立几人正在除怨司里训练。 训练内容：吹牛打屁、谈笑风生。 “永宁？” “大功臣回来了。” “臭小子，你还舍得回来。” 看到方平安，几人顿时围了上来。 “永宁，京兆府征调你去干什么了？” “听说京里最近在清查伤寒，阻绝温病，是你们的手笔吧？” 方平安摆了摆手，无奈一笑道：“什么我们的手笔，我就是一跟在郑老先生后面打杂的。” 编了几个理由敷衍完赵显三人，方平安反过来问起了他们除怨的情况。 许立告诉他，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们只出了两次外差。 一次是大理寺赶在秋冬的尾巴，补斩了十几名死囚。 ‘还好不是刑部，不然我的计划可能就要泡汤了。’方平安眨了眨眼。 还有一次是去京都下辖长乐县大牢除怨。 虽然长乐县大牢只有十道怨灵，但他们却难得的碰上了四人集怨灵。 要不是之前许立突破了八品，可能真的就危险了。 听到这里，方平安差点哭出来。 损失了几道怨灵奖励也就算了，居然还错过了一次拔除四人集怨灵的机会。 ‘高正道！’ 方平安心中不忿，拿出小本本，悄悄地将损失都记在了心机“波诶”头上。 第二十三章 我带你们打 除怨人这个行当，番号越靠后的伍，便越是清闲。 只要过了秋冬问斩的旺季，像方平安他们这类战力低下的癸字伍，基本就没什么外差了。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 咳咳。 春天还没到，还没到呢，管住管住。 熬过了一年中最适合处以死刑的季节，那些大牢里的人犯心情也好了起来。 不论结果如何，至少可以再活一年了。 所以，给大牢里活人除怨的差事也少了。 每日点卯过后，方平安几人便过上了朴实无华且枯燥的摸鱼生活。 嗯，前提是不被逮到。 被发现一次，一月的俸禄就没了。 至于高阶的除怨人，一年到头，都需要去往全国各地到处执行危险的除怨差事。 虽然累是累了点，但人家有业绩提成。 不像他们癸字伍，只能拿一点点死工资。 总之，各有各的好吧。 没有除怨任务，方平安也就不必担心身体顶不顶得住。 咳，这里指的是顶不顶得住被怨气侵蚀。 因此，他又选了两道罪过情有可原的怨灵进行了超度，损失了两个月的淬体修为。 除了得到两丝丝疑似功德的白雾，方平安也尝试降灵了一下这两道怨灵。 从这两道怨灵生前的宿主那里，方平安分别学到了打铁和制作凉粉的技能。 如此，以后要是从除怨司退休了，他还能去打打铁，卖卖凉粉，有个一技之长。 又是愉快且枯燥的七天过去。 这日，刚点卯结束，问心馆的小庆便是来了他们除怨司，说是郑老就在司外，想见见方平安。 当点卯官听到郑老的名字，不仅没有喝退小庆，还同意了后者的请求。 ‘郑老到底是什么身份？还是说他的老师很厉害？’ 再次见识到“面子果实”持有者郑子规的能力，方平安不禁思索了起来。 想了想，方平安更倾向于后者。 毕竟医者本就受人尊敬，而郑子规的老师，又定是品级颇高的医道大家，身份自然不一般。 说不定，和宫里都有关系。 不过说起来郑子规本人在京都的地位也是不低。 当日在高府议事大会上，那位六品绿袍官透露过，郑子规是府尹高弘义年轻时的好友。 光凭这点，就足够他们这个小小的除怨司分司恭敬以待了。 跟随小庆出了司门，方平安远远地便是看到自己坐过的，隶属问心馆的马车。 “先生在里面，请。” 登上马车，方平安再次见到了郑子规。 今天的郑子规还是一袭白衣，但头顶束了玉簪，腰间多了玉佩，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许多。 “先生这是……” 方平安细细地感受了一下，“突破医道七品了？” 从上车开始便一直望着方平安的郑子规欣赏地笑了笑，“永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慧。 昨夜刚顿悟的，今日过来除了向你道喜之外，也想顺道表示一下感谢。” “先生谢我做甚？”方平安拱了拱手，坐到了郑子规对面。 郑子规抚了抚须道：“老夫停留八品多年，一直参悟不透。 前些日子与永宁你相处之时，受益良多，方才有今日之幸。 永宁你虽从未修行医道，但对医学的见识，却是非比寻常。 毫不客气的说，老夫是沾了你的光。” “先生过奖了。” 方平安不卑不亢道：“先生能有所进步，实乃先生苦心钻研医道多年，水到渠成之结果。 当与晚辈无关。” “哈哈。” 郑子规开怀地笑了两声，“永宁真乃天纵之才。” 方平安颔了颔首，好奇道：“先生，不知医道七品，可有什么玄妙之处？” “永宁你能对医道感兴趣，老夫很高兴。” 说到这里，郑子规顿了顿，“只是老夫刚刚迈入七品，知道的也不甚多。 待老夫全然明白之后，便来与永宁你细说。” “那九品八品呢？” 其实不仅医道，对于大乾的全部修炼体系，方平安都想了解。 郑子规耐心地解释道：“九品郎中境对医者的裨益，主要体现在望、闻、问、切四诊上面。 至于具体有什么不同，得要永宁你亲自实践方能融会贯通。 而八品仁心境，相较于医术的进步，它更侧重于医者内心的转变。 就好比儒道的‘修身’，佛门的‘清净’，都是对修行者灵魂的升华。 天地仁慈，如果不能圆满仁心，则医道之途，尽诶。” 方平安听出来了，郑子规这是在借讲解之便，点拨他。 如果医者没有仁人之心，就无法在医道上再进一步，八品便是终点。 方平安在马车上待了大半个时辰，郑子规才意犹未尽地放他离去。 毕竟是当差的时段，点卯官给面子，但他们自己不能得寸进尺。 然而，刚回到除怨司的方平安却又接到了京兆府的传唤。 对于郑子规除怨司分部是行方便，但对于京兆府的命令，那便是服从了。 因为高弘义与当今圣上的亲近关系，京兆府在京都的权力颇大，面子更大。 来到已是并不陌生的京兆府衙门，方平安进门便看到了几张亲切的面孔。 “小子，又来了？” “哟，这不总指挥吗？” 方平安满脸笑意地左右拱手。 怎么有种上辈子局子里常客的感觉。 “跟我来，大人在里面。” 跟随传唤他的青袍官进了衙门里屋，方平安看到了正伏在书案上查阅公文的高弘义。 ‘心机波诶。’方平安腹诽了一句。 “大人，方平安到了。”青袍官请示道。 “好，你先出去吧。”高弘义头也没抬，只是摆了摆手。 “是。”青袍官拱手离去，顺便带上了门。 然而，青袍官走了许久，但高弘义仍是没有理会方平安。 一盏茶，一炷香，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方平安就这样傻愣愣地站了一个时辰，可高弘义却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大人，您这样是要得颈椎病的。 呸，得死你算了。 方平安算是看出来了，心机“波诶”这是在给他下马威啊。 是在敲打自己，不要以为在他们京兆府办好了一件差事，就能得到优待。 不过相对于这个想法，方平安更愿意相信。 心机“波诶”只是单纯的在针对自己。 罢了，好人不跟狗斗。 “咳咳！” 当方平安刚撅起屁股，准备找个地坐下之时，高弘义便是抬起了头来。 两人就这般对上了眼，画面定格，美丽至极。 方平安：我带你们打！ 第二十四章 受命京兆府 京兆衙门，府尹书房。 方平安与高弘义并排而坐，中间是紫檀的茶桌。 茶桌上摆放了两只茶盏，里面沏的是春茶。 眼下秋茶早已上市，而堂堂京兆尹却仍在饮陈旧的春茶，尤其还是在紫檀的茶桌上。 这很难不让人觉得此人是在做作。 但真正了解高弘义的人都知道，茶桌是府衙的，茶叶是他自己的。 对，就是这般两袖清风。 “还在生气？”高弘义端起茶盏，扣着盖子吹了吹茶叶，小酌一口道。 方平安目光直视前方，恭谦道：“不敢。” “那还是心怀怨气。”高弘义轻笑了声。 方平安转过身，拱了拱手，“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挺圆滑，是个做官的料子。” 高弘义顿了顿，又道：“只是不像清官。” 圆滑的贪官或许升不了高位，但不圆滑的清官，一定死得很早。 这句话，方平安自然不会说出口。 不过个中道理，高弘义却是应该比他更明白。 “不要有怨，本官是在磨练你的心性。” 高弘义正色道：“此番叫你过来，是要与你商议奖赏的事。 京都顺利躲过一劫，你是第一功臣。 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方平安起身拱手道：“全凭大人作主。” 反正我说要什么，你也不会给我。 “不居功自傲，很好。” 高弘义欣赏地点了点头，言道：“陛下倒是说要赏你一个闲职。” ‘那敢情好。’方平安挑了挑眉。 “不过被本官谏言收回了。”高弘义补充道。 方平安：你觉得自己很幽默？ 说到这里，高弘义故意停顿了一会。 见方平安自始至终面不改色，没有不忿之意，他方才郑重道：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到我京兆府来做事？” 这个奖赏方平安倒是没有想到。 高弘义是皇帝亲信，京兆府乃京都巨擘。 能在此处扎根，自然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但是，方平安拒绝。 方平安颔首低眉道：“小人已在除怨司任职。” “无妨。” 高弘义轻描淡写道：“本官一纸文书便能将你调到京兆府，而且俸禄加倍。” 如果没有怨灵录的话，方平安或许立马就会答应。 但现在要是没了除怨人的职能，那般损失，再多的银钱也弥补不了。 方平安微微站直了身子，目光灼灼地望向高弘义道： “小人受训成为除怨人，就该为大乾做力所能及之事，一味痴迷升官发财，非臣子之道。” “好！” 闻言，高弘义拍案而起，“好一个力所能及，好一个臣子之道，这才是我大乾的子民！” 以高弘义的心性，并不会轻易给出如此之高的评价。 “既然如此，本官也不逼你。” 俄顷，高弘义重新坐了下去，“那你说说，你想要什么？” 方平安思索了几息，拱手道：“小人想救一个人。” “谁？现在何处？”高弘义皱了皱眉，显然没想到方平安会这般要求。 方平安回想了一下，应道：“他叫许慎，现关于刑部死牢。” “死牢？” 高弘义愈加疑惑了，“来人！” “大人。”一直守在门外的那名青袍官走了进来。 “刑部死牢里，有一个叫许慎的人，他的卷宗，府衙里可有存档？” 青袍官回忆了一阵，拱手道：“回大人，有。” “取来。” “是。” 不一会，青袍官便是将几张宣纸递到了高弘义手上。 而简单扫过几眼许慎档案的高弘义神色却是不怎么好看。 “你为什么要救此人？”放下档案，高弘义问道。 “他是我父亲生前的朋友。”方平安镇定回道。 “你可知他犯的是杀人的死罪？” 方平安微微抬头，“他是被陷害的。” 听到此话，高弘义顿时来了兴趣，“你怎知他是被陷害的？” 方平安神情自若道：“定案书上写的，是许慎醉酒杀人。 可据小人所知，许慎一生滴酒不沾。” “也许是一时兴起，或者遇上了烦恼之事呢？” 似乎早已知道高弘义会如此假设，方平安侃侃道来： “那么敢问大人，两个都一生滴酒不沾，又素不相识，且居住相隔甚远的人。 在同一天，同一时间，走进同一家酒楼，又恰好发生争执，并大打出手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闻言，高弘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是个人都能看出，其中必有阴谋。 “可要真如你所说，这些细节，卷宗里为何没有？” 方平安凑近了些许，低声道：“刑部抓的人，刑部定的案，此话，大人应该去问刑部。” 借助许慎怨灵的记忆，前段日子，方平安找到了被他杀害的那户人家住址。 被害者滴酒不沾，与许慎并不相识，这些信息，都是被害者家人亲口告诉他的。 听到这里，高弘义两眼微眯，沉声道：“你的意思，是刑部有人协助陷害者，在定案时做了手脚？” “原来是刑部，大人英明。”方平安故作恍然，一句话将猜测推给了高弘义。 他可没说刑部有问题。 高弘义沉默了许久，认认真真地查看了一遍桌上文卷。 “即便这个许慎真是被设计陷害的，可人的的确确也是他醉酒杀的，你打算怎么救？”高弘义换了个问题。 方平安反问道：“如果能找出构陷许慎的人呢？” 高弘义道：“那人认罪的话，许慎可改流放。” “那请大人将此事全权交由小人负责，小人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方平安拱手一拜，言辞恳切。 其实方平安知道，眼下，高弘义比他更想揪出幕后黑手。 毕竟此刻在高弘义心中，许慎一案，已不再是单纯的陷害，而是关乎到了朝廷官员腐化的问题。 作为皇帝亲信，他有责任拔除刑部里的这颗毒瘤。 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又不能明面上处理此事。 所以，方平安此刻请命，不是在为许慎，也不是在为自己，而是在为高弘义排忧解难。 “好！” 高弘义猛地站起身来，大手一挥，豪气干云道： “只要能够查出构陷之人是谁，你想要的任何协助，本官全都满足！” 第二十五章 读书人 “此计太过弄险，你可知你或许会有亡命之危。” 当方平安将自己的计划与高弘义言说之后，他皱了皱眉。 而反观方平安，却是并没有表现出害怕的情绪，甚至还笑了笑，“小人相信大人不会让我有事的。” “你就这么信任本官？” 高弘义调侃道：“我们相识不足一月，你就不怕我把你当作棋子，利用完就丢了？” ‘我胆子小，你别吓我。’ 方平安拱了拱手，不失恭敬道：“大人我不知道，但郑老先生倒是颇为看好小人。 就在今晨，他老人家还亲自登门除怨司，与我道喜突破七品之事。” 方平安的言下之意就是，你要是把我害死了，郑子规不会原谅你。 轻则与你决裂，重则找你报仇。 “哈哈哈哈！” 高弘义突然笑了出来，神色有点渗人，“很好。 既懂得圆滑，又敢于反抗，还知道利用身边一切资源掣肘对手。 方平安，你真是越来越让本府喜欢了。” “大人过奖了。” “说说吧，你要本官怎么协助你？”高弘义端起茶盏道。 方平安压低嗓音道：“大人在刑部可有信得过的人手？” 高弘义小酌一口道：“自是有的。” “那烦请大人派人告诉他，让他在刑部府门等我，小人告退。” 而正当方平安即将迈出书房之时，他却是忽然停住了脚步，转头拱手道：“对了，事成之前，还请大人不要暴露小人与您的关系。” 闻言，高弘义一脸淡然，“我们有什么关系？” 方平安会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径直出了京兆府。 从京兆府到刑部，步行大概需要半个时辰，而方平安刚刚看到，负责去通知那人的官员骑了马。 如此，方平安到时，那人应该已经在府门前守候了。 这样一来，也就避免了自己连刑部大门都进不去的尴尬场面。 一边欣赏京都内城的繁华，方平安一边赶去了刑部。 不得不说，内城就是要比外城热闹许多。 随处可见首饰玉器，耳边尽是悠扬叫卖。 就连这里的糖葫芦，个头好像都要比外城的大上些许。 买一个让许大哥带回去吧，小姑娘大病初愈，肯定喜欢。 方平安的脚程比他想象中的要快，才小半个时辰，他就到了刑部府门之前。 京兆府的雄伟象征的是肃穆，而刑部的壮观代表的是威严。 在修建公署这块，朝廷还是很舍得花钱的。 “当当当。” 方平安轻轻叩动门环，撞击在下方的铁球上。 “吱呀。” 方平安面前的正门未动，倒是右侧的旁门打开了。 开门是一名身穿绿袍的官员，满脸正气，神情严肃。 看来高弘义在刑部安插的人手还不止一个。 不然的话，光凭六品的官秩，起不到监察的作用。 “本官朱屹，奉高大人之命，相助阁下。”绿袍官顾盼左右，低声道。 高弘义还算不错，堂堂刑部六品官员居然对自己如此客气，显然是打过招呼了。 “有劳朱大人了。” 方平安拱了拱手，“小人想单独见一见许慎，烦请朱大人引路。” 朱屹点了点头，“跟我来。” 与之前除怨时走过路一样，方平安紧跟朱屹，在一众刑部文书官员的注视下，去到了地牢。 “你们几个，出去休息一会。”来到死牢外，朱屹冲负责看守的几名狱卒吩咐道。 听令，几名狱卒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加快了脚步，齐齐走出死牢。 探监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想单独与犯人谈话，则需要银钱开路。 按照一般流程来说，收方平安银钱的该是朱屹，而朱屹支开狱卒，也要分与狱卒赏钱。 都是刑部的老规矩了。 “进去吧。” 朱屹冲方平安扬了扬头，又在怀里取出一袋银子，丢给了从死牢出来的狱卒。 “多谢大人。”方平安拱了拱手，转头踏进死牢。 果真如许立那时说的，拔除了一次怨灵之后，这刑部死牢里的人犯精神了许多。 一路深入，方平安很快便是来到了最后的那间牢房。 寻常人犯探监，狱卒会酌情开门让人进去谈话。 但死囚不行，只能隔着栅栏交流。 “许子重。”站在牢房之外，方平安呼喊了一句。 许慎，字子重。 今日的许慎，虽然还是披头散发，但身上的怨气少了很多。 闻声，许慎缓缓地站起身来，拖动锁链镣铐，朝方平安走了过来。 “你是谁？”许慎警惕地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 方平安神色平淡道：“重要的是，你为什么要杀人？” “我是被陷害的！”听到这般诘问，许慎的尊严似乎受到了侮辱，当即低吼道。 “可你还是杀人了。”方平安漠然道。 “是他自己撞上来的！”许慎咬牙切齿。 面对许慎的怒喝，方平安无动于衷，还是冷冷道：“你没有及时收手。” “是他来得突然！”许慎神情狰狞，已是临近爆发的边缘。 然而方平安却是更加直截了当地刺激道：“你明明有机会躲开的，是你内心深处的欲望驱使你杀了他，你很享受。” “住口！” 许慎双拳狠狠砸在铁栅栏上，镣铐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他略显疯狂，嘴角已是咬出了血迹，“你给我住口！” 方平安仍旧冷漠地看着他，眼中似有谴责。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陷害还不够么，还要来折磨我？” “不是我在折磨你，” 方平安摇了摇头，冷漠道：“是你自己在折磨你自己。 你的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丝丝愧疚之情吗？” “我愧疚？” 许慎冷笑一声，拍了拍自己胸膛道：“许某自幼熟读圣贤书，修的是儒道，乃堂堂正正的读书人。 没做过的事我不会认，更不会因此愧疚。 你们这些陷害我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许某在下面等着看你们的惨状！” “呵，读书人？” 方平安的神色顿时冰冷了下来，身上的气息仿佛压过了死牢的寒意。 许慎猛然一怔，惊吓得倒退半步，远离了栅栏。 方平安横眉冷眼，怒不可遏道：“那你当年以流言诬陷陈大儒，令他饮恨正德殿的时候。 可曾想过自己修的是儒道，可曾想过自己是读书人？ 你也是云鹿书院的学生，陈大儒是你的老师。 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第二十六章 自相矛盾 只有看过陈知忌生平的方平安知道，陈大儒是一位怎样的人。 为了大乾儒学文道，他殚精竭虑，呕心沥血。 日思夜想的，不是高官厚禄，不是长生不死，只是如何才能给后世留下登高望远的阶梯。 他是一位将一生都奉献给了学识的大家。 为了教书育人，他舍弃了名，舍弃了利，舍弃了皇室赐予他的一切，甚至最后舍弃了自己的性命。 只是为了让世人明白，何为忠，何为义，何为国家大孝。 他是一位将灵魂完全升华的鸿儒。 自从目睹了陈大儒的生平，他的音容笑貌，便时时浮现在方平安的记忆之中。 他生平里的每一句教导，都在激励方平安成为一个忠义仁孝之人。 他就像黑暗中的一束光明，指引曾经陷入深渊的方平安一路前行。 虽然方平安从未见过陈大儒，但他却愿意成为后者的最后一位学生。 所以，方平安对许慎的冷漠，既为策略，也是真情。 刑部地牢，死囚之房。 听到方平安最后几乎是怒吼出来的几句话，许慎脸上的愤恨陡然消散。 取而代之，是刻入灵魂的自责与内疚。 他许子重一生，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父母，对得起大乾，可唯独对不起的，正是陈大儒。 当年年轻气盛的他，被真金白银蒙住了眼，被高官厚禄遮掩了心。 做出了那般人神共愤，天地同弃的昏聩之举。 这也是他作为那时云鹿书院一流学子，如今却还停留在八品修身境的原因。 他过不去良知的这道坎，又何谈修身。 这便是方平安的策略。 他用言语刺激许慎，要的就是让他为自己伸冤，为自己呐喊。 他那时的情绪越激动，自以为越清高，那么他此刻，便会越悔恨。 而只要他对陈大儒仍然心存愧疚，懊悔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后面的事就都好办了。 方平安没有再挑衅许慎，只是远远地望着他。 现在看来，或许那日刑部大牢生出怨灵的真相，便是许慎回想起了当年种下的恶果。 过了半晌，一直怔怔出神，浑身微颤的许慎猛地抬起头来，直视方平安道：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知道当年的事？” 方平安神色如常，“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许子重，你应该想到自己终究会有这么一天。” “我……” 许慎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自嘲冷笑道：“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现在的我，也只能以死来为老师谢罪了。” “不，你错了。” 方平安走近牢房栅栏，郑重其事道：“除了死，你还能为陈大儒洗雪污名。” 闻言，许慎顿时皱起了眉头，三两步凑近栅栏，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方平安低语道：“我要你为陈大儒作证。” 听到这话，许慎摇了摇头，悲叹道：“我现在是死囚，我的话没人会相信。” “我能救你出去。” “那也不够。” 许慎先是一愣，随之又道：“光凭我，如何能为陈大儒平反。” “你只是开始。” 方平安志在必得道：“然后便是陷害你的人。” “陷害我的人？” 似乎想到什么的许慎一把抓住栅栏栏杆，“你是说陷害我的真凶，与逼死陈大儒的人有关？” “没错。” 方平安目光从未有过的坚定，“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要陷害你。 现在告诉我，你愿意为陈大儒洗雪污名吗？” 看过许慎生平的方平安很清楚，许慎手里足以让人对他动杀心的隐秘，只有这么一个。 许慎愣愣地望了方平安许久，而后便是深吸了口气。 他不是在犹豫，而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会有可以得到救赎的一天。 “我该怎么做？”许慎压低嗓音道。 方平安正色道：“给我一个名字。 一个与你一样，曾经走错路，散播流言诬陷过陈大儒，但心怀愧疚的人名字。” 方平安的要求有两点。 一，自然是当年散播过流言的人。 二，是要和许慎一样，还有良知，且可以被说服出面作证的人。 不过在解救许慎的计划里，那个人愿不愿意加入他们为陈大儒洗雪污名，其实并不关键。 关键的是，有这样一个人。 “你要干什么？”许慎犹疑道。 “你只管给出名字。” 方平安胸有成竹道：“其他的交给我来办。 之后我还会再来刑部见你几次，到时候再与你细说。” …… 小半个时辰之后，方平安从死牢里走了出来。 此刻刑部地牢的大堂内，仅有朱屹一人。 应该是朱屹为了防止有人探听方平安与许慎的对话，特意屏退了左右。 能被高弘义信重，委以大任的人，心思自然机巧。 “朱大人。”方平安拱了拱手。 “问完了？” 方平安点了点头，请求道：“今日就到这里了，之后小人还会再来。 到时候烦请朱大人，将我与许慎在牢里发生的一切，尽可能多的透露给刑部官员。 最好，人尽皆知。” “人尽皆知？” 朱屹不太明白了，“你真的知道你在干什么？” 高弘义派人转达过他，此事不宜打草惊蛇，好生配合方平安即可。 可现在方平安却要弄得人尽皆知，不是自相矛盾吗？ “请大人放心，小人自有分寸。” 方平安微微一笑，“也不必将全部细节都透露出去，有个大致就行。” 朱屹犹豫了一阵，但还是点了点头。 最后，方平安从怀里取出了一袋银子，与朱屹赏给狱卒们的数量相仿。 当方平安将钱袋递给朱屹时，后者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 “你我都是为高大人办事，无需这般计较。”朱屹摆了摆手，倒是显得洒脱。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朱大人不必客气。” 朱屹多看了方平安几眼，收下了银子，“放心吧，你要求的事情，本官会办好的。” “有劳朱大人了。” 在朱屹的陪同下，方平安顺利地出了刑部。 出来之后，他没有再回京兆府，而是径直去了除怨司分部。 事成之前，他与高弘义的联系越少越好。 当许慎答应自己愿意出面为陈大儒作证，愿意配合出狱的时候，他的计划，便已经迈出了最困难的一步。 方平安之前唯一担心的，正是许慎愧疚难当，一心求死。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才有了他之前那番冷漠严厉的指责。 为的，就是要让许慎觉得，以死谢罪，已经不足以让他得到救赎了。 事到如今，方平安有信心，从现在开始，不出半月，他定能将陷害者…… 捉拿归案！ 第二十七章 引蛇出洞 为了不让人察觉自己与京兆府之间的关系，方平安没有再让高弘义给除怨司下达征调文书。 每日，他正常点卯，只是利用散衙之后，宵禁之前的空余时间，去往刑部与许慎相见。 七天里，方平安去了三次刑部地牢。 这个次数对于探监来说，算是十分频繁了。 而方平安要的，就是让人觉得，他去刑部见许慎的目的，根本不是探监。 在朱屹有意的透露之下，刑部上下一众官员，很快便是知道了方平安与许慎之间发生过的事情。 第一次，方平安交给了许慎一袋银子，约莫有五十两。 从两人的对话中得知，这是方平安给许慎的定金，事成之后，他还会给许慎的家人更多。 至于到底是什么事，朱屹自然不会真的说出去。 最终，有刑部官员在许慎的牢房里找出了那五十两银子。 第二次，许慎的牢房里传出了凄厉的惨叫，且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据朱屹透露，方平安给许慎用了刑。 只是当有官员前去盘查许慎之时，后者却咬死不认自己被刑罚了。 如此一来，方平安滥用私刑的罪名自然也就无法坐实。 但在许慎的身上，的确有新伤与血迹。 而只有方平安与许慎知道，伤痕是许慎自己弄的，血迹大多都是方平安带去的鸡血。 在那之后，方平安让朱屹注意一下从许慎牢房里搜走银子，以及第一时间盘查许慎的两名刑部官员。 他们很有可能便是刑部里的毒瘤，就算不是，也一定有所关联。 第三次，方平安在许慎的牢房里待了足足一个时辰。 期间，既没有惨叫，也没有交易，甚至就连两人的谈话都是颇为顺利，并无争吵。 当刑部官员前去许慎牢房查看之时，竟是发现许慎没再披头散发，心神恍惚。 而是尽可能地整理了衣衫，修饰了仪容，又有了儒道文人的气质。 仿佛他已不再是待斩的死囚，而是即将逃出生天的活人。 这不由得让人好奇，方平安与许慎，到底密谋了什么。 只是没有证据，他们根本奈何不了方平安。 总不能因为探监频繁，便将人抓起来了吧。 况且他还有朱屹作保，自然也就没人会去多事。 至于许慎，本身便是死囚，不可能再加罪了。 今日，向除怨司告了假的方平安第四次去了刑部地牢。 只不过这回，方平安却是只在许慎的牢房外待了不到一刻，便是神色匆匆地离去了。 而当方平安出了刑部大门，慌慌忙忙赶往京都外城之时。 一条阴暗的街巷之中，一名普通百姓装扮，但却身手矫健，神色阴沉的中年男人，悄然跟了上去。 步行约莫一个多时辰，方平安才来到内城城门口。 出了内城，在城门附近，方平安租借了一匹驽马，朝京都之外驰去。 然跟踪他的那人，却是毫不吝啬地要了一匹良马，紧随其后。 方平安此行的目的地，乃是京都附属永兴县。 许慎交给方平安的人，姓陈，名庆，字丰年。 陈丰年，是许慎年少时在云鹿书院的同窗，家住永兴县。 要想让流言更具可信度，从亲近之人口中道出效果最佳。 所以当年诬陷陈大儒的人，找的最多的，便是云鹿书院出来的学生。 陈丰年当初与许慎一样，收受银钱，散播流言，侥幸地以为并不会如何。 可当他知道陈大儒因为流言污名而死之时，内心极度煎熬。 陈丰年虽然天分不如许慎，却也是难得的读书之才。 但在陈大儒死后，他至今未曾出仕，只是隐居在永兴县里，当了一个教书先生。 据许慎所说，他被调回京都之后，去看望陈丰年时才知道，后者早已将当年收受的银钱全都接济了流民灾民，以求安心。 这件事，对许慎的刺激颇大。 因为还在城中，方平安只能驾马慢行，所以又一个多时辰后，他方才出了京都。 京都城门外，方平安偏头望去，在后方的人群中，看到了那名躲躲闪闪的中年男人。 他知道自己早已被人跟踪，但这却仍在他的计算之内。 …… 三个时辰前，刑部地牢。 “我们这样，不会害了丰年兄吧？” 知道方平安的计划之后，许慎隐隐有些担忧。 但方平安却是不以为然，“他和你一样，都为当年的愚昧之举悔恨。 而你已经在这里了，你觉得他还能安生多久。” 虽然方平安的话并不乐观，但绝非危言耸听。 既然当年那些诬陷陈大儒的人已经开始行动，就不可能单单只除掉许慎一人。 闻言，许慎无言以对，只是面露忧色。 “放心吧。” 方平安拍了拍许慎肩头，“我们不仅不是害他，而且是在帮他。 再说了，诱饵，并不是他。” “那是谁？”许慎疑惑地望着方平安。 方平安轻轻一笑，转身走向死牢之外，悠悠道： “是我。” …… “驾！” 方平安收回目光，纵马疾驰，直奔永兴县而去。 正如方平安告诉许慎的那般，此番“引蛇出洞”的计划里，诱饵一直都是他自己。 以当年京中流言汹涌的程度来看，像许慎陈庆这样有良知的散播者并不在少数。 即便幕后之人想要除掉他们，也不会急在一时。 毕竟过去这么多年，大乾改朝换代，再加上陈大儒已逝，单凭他们这些人的一面之词，不可能掀起什么风浪。 真正能让那些幕后之人恐惧的，是他们这些人聚集起来。 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当年那些人，以众多的流言害死陈大儒。如今，众口的证词，亦是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柄利剑。 为什么许慎会被发配远乡，为什么当年的散播者几乎全都不在京都。 就是因为那些人害怕他们联起手来，害怕有人站出来，一呼百应，做平反的领头羊。 而在那些人看来，方平安现在做的事情，便是如此。 他先是找到了许慎，现在又找到了陈庆，谁也不知道他还能找到谁。 所以构陷许慎之人，不会去威胁陈庆，他们真正想要除掉的…… 是方平安。 第二十八章 就怕反派不话多 虽然方平安一开始便从许慎那里得到了陈庆的消息，但他反反复复去往刑部地牢四次，却是并非无用之举。 许慎出身云鹿书院，即便当年一时迷乱，收受银钱，诬陷陈大儒，但他的文人风骨还是在的。 他绝不会轻易出卖类似陈庆的这般同窗。 这点，方平安知道，那些幕后之人肯定也知道。 如果方平安简简单单便从许慎那里得来了陈庆的踪迹，难免不会被那些幕后之人察觉是阴谋陷阱。 所以，才有了方平安计划里的四次探监。 第一次，是假装利诱。 方平安以留在死牢里的五十两银钱作为证据，证明许慎有所动心。 第二次，是假装威逼。 在这个年代，刑讯自然是威逼的最好手段。 第三次，是假装交易。 方平安与许慎促膝长谈一个时辰，聊的只是儒学闲话，但在外人看来，却是密谋。 许慎三次探监之后的反应，给了那些幕后之人无限的想象空间。 尤其是第三次，许慎一改颓势，收拾仪容，仿佛明日就能从死牢里出去。 而他之所以能出去，唯一的可能只会是与方平安达成了某种交易。 方平安这个计划里唯一的破绽，便是他的身份。 只要那些幕后之人去查，很容易就能查到他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除怨人。 但这个破绽，也早被方平安设防了。 方平安到刑部四次，四次都是朱屹接见引路的。 而在这四次探监里，朱屹不仅屏退了全部狱卒，更是对方平安的行动不管不顾。 无论他在死牢与许慎干什么，不管是用刑还是密谈，朱屹都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 由此便能看出，朱屹并不只是拿钱办事那么简单，他与方平安之间必有联系。 虽然一个刑部的六品官还更改不了死罪，但没人能保证，方平安不认识更高品级的大员。 那些幕后之人不敢去赌。 事实证明，方平安猜对了。 前三次探监后的第二天，他都装模作样地离开过除怨司，去了京都之外。 但三次出行，方平安都并没有察觉到有被跟踪的痕迹。 直到今日的这第四次，方平安来去匆匆，像是在许慎口中得知了什么。 想到这个可能性，那些幕后之人终于是坐不住了，露出了狐狸尾巴。 …… 酉时五刻，永兴县。 古时的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秋冬季节，昼短夜长。 这个时段，天色渐暗，街巷之间已是空无一人。 方平安牵着马匹，独自走在青石路上。 他见过陈庆了。 正如许慎说的，陈庆散尽了家财，以教书先生的身份勉强度日。 初入永兴县的时候，方平安特地打听了一下，陈庆在这里的名声很好。 对待邻里亲和，对待学生耐心，又知书达礼，性情温良。 因此，方平安将许慎的现状，以及自己与许慎的谋划透露给了他。 不过方平安并没有强迫陈庆加入他们，只是善意地提醒他照顾好自己。 那些幕后之人，很可能不久之后便会对他下手。 陈庆十分坦然，与方平安言说，即便是死，也是他应得的结果。 许慎与陈庆都已年过四十，又是学子出身，有这般觉悟属实正常。 对于方平安两人的谋划，陈庆表示愿意鼎力相助，需要他的时候，他绝不会推辞。 不知不觉，方平安走进了一条狭小阴暗的里巷。 倒不是他刻意来此，而是穿过这里，便能直达永兴县城门主街。 同样，这里也是最佳且最后的伏击位置。 一旦方平安上了主街，便可纵马疾驰，一路返回京都。 月黑风高，最是杀人夜。 “呼！” 忽地，一道黑影自方平安身旁的屋顶上掠过，他抬头望去，却不见人影踪迹。 可当他回过头来时，那人已在他的正前方。 那人身穿夜行衣，手持三尺朴刀，看不见面容，只是气息惊人，杀意更甚。 方平安转身想逃，却是发现自己背后也有一人，相同打扮，不过手中武器换成了铁爪。 杀他一个小小的表面九品淬体中期，竟然派出了两名七品武人，还真是大手笔。 虽然方平安不知道这两名黑衣人的具体修为，但能感受得到，他们比许立要强很多。 武人七品，金骨境，号称炼体之极致的境界。 方平安一人出城，一人回程，还专门赶在夜黑行走，为的就是引诱对方出手。 但现在真的遇上了，说不胆怯那是骗人的。 被两名武人七品的杀机锁定，换了寻常九品中期，连反抗的必要都没有。 此时此刻，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按住腰间短刀的方平安，后背已是浸出冷汗。 见两人没有马上出手，方平安缓缓松开缰绳，将手伸入怀中。 可就在这时，那两人不约而同，齐齐冲出，朝方平安掩杀而来。 “嗖！” 两人速度之快，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只看得见两道黑影袭出。 方平安神色一沉，修为运转，早已张贴在双腿上的符箓迸发金光。 疾行符！ 立时，方平安身形一动，竟是在两名黑衣人的夹击来临之前，先一步跳上了屋顶。 而与此同时，他也从怀里取出了一颗圆润的火色灵丹，吞入腹中。 增气丹！ 刹那间，方平安一身气势陡增。 九品圆满，八品初期，八品中期！ 他的修为在这一刻，径直从淬体圆满突破到了罡身中期。 而在那两名黑衣人看来，方平安是由淬体中期踏入的罡身中期。 足足横跨了一个大境界！ 两名黑衣人对视一眼，不再有丝毫保留。 “嗖！” 猛然间，两名黑衣人再度消失在原地。 而凭借增气丹带来的八品中期修为，以及疾行符的增幅，方平安已是勉强可以看清两人身形。 他们一左一右，再次包抄。 从一开始，这两名黑衣人就没有任何放水或是小觑的意思，出手即是杀招，动辄便是围攻。 甚至没有反派该有的话多。 仅凭短暂获得的八品中期修为，方平安可不会傻到去与两名七品高手硬拼。 他一个纵跃，重新落到地面之上。 没有丝毫停留，方平安右腿狠狠一蹬，便是朝永兴县主街俯冲而去。 临近宵禁，此刻街上必有巡逻的衙役。 方平安不信他们敢当街杀人。 只要冲出这条巷子，他便能得救！ 第二十九章 痛失腰子 月黑风高，永兴里巷。 方平安半跪在租来的驽马身旁，嘴角淌出一丝血迹。 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那两名黑衣人似乎早已猜到了他的逃跑路线。 自己刚冲出一丈，其中一人便是陡然出现在了他前行的路上，一腿鞭出。 方平安身形倒飞，又滚回到了自己马匹的身旁。 那一脚势大力沉，伤了他的肺腑。 如果不是方平安以增气丹借来了八品修为，又及时交叉双臂格挡，那一腿，怕是会要了他的小命。 仅有的两张底牌用尽，却是又回到了起点。 ‘失算了。’方平安擦了擦嘴角血迹。 从离开京都算起，自始至终，他都没能发现另外一名七品武人尾随的踪迹。 原本在方平安的计划里，一名金骨境，凭借增气丹和疾行符他还勉强可以周旋。 但两名的话，着实太过吃力。 “你们不想知道我是谁吗？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查到许慎吗？”方平安半跪在青石路上，徐徐开口。 试图主动话多。 可两名黑衣人并不回应，一步步同时朝他走来。 “你们可知杀了我，你们的下场会如何吗？”方平安冷冷道。 然而，两名黑衣人不仅眼神毫无波动，甚至还散出气机，封锁了方平安周身。 得，油盐不进。 “呼！” 方平安刚刚站起，那两名黑衣人便是猛然消失在原地，一前一后，径直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朴刀腰斩，利爪袭肾。 你们两个腰子不行是吧？ 腹诽之余，方平安体内修为汹涌，前世拿命训练出来的神经反应急转。 他一个左下扑，连滚带爬，堪堪逃出了朴刀铁爪的夹击。 疾行符金光又现，方平安还未站稳，便是再度朝主街奔去。 “嗖！” 只是，号称炼体极致的金骨境可不是徒有虚名的。 这两名黑衣人，无论力量、敏捷、体力、耐力、爆发力，还是身体的各个方面，都已臻至化境，远非方平安可比。 除了肾。 就算有道门疾行符的加持，方平安仍旧快不过武人七品的高手。 望着又是一前一后将自己包围的两名黑衣人，方平安无奈地笑了笑。 能夹击就夹击，不能夹击，绕到你前面也要夹击。 不讲武德是吧。 一缕晚风吹过。 “呼！”衣衫猎响之声骤起，两名黑衣人竟是在方平安眨眼的空隙，陡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周。 与身前的那名黑衣人深情对视，方平安急急祭出除怨短刀。 “当！” 精铁碰撞之音传来，黑衣人的朴刀被方平安抵在了胸前一寸。 “噗嗤！”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 方平安背后的那人，却是径直将两只利爪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后腰。 方平安猛喷一口鲜血，抵住朴刀的手颤抖起来。 见状，身前那名黑衣人收刀转身，又从另一个方向，朝方平安的头颅砍去。 方平安想要伸手去挡，背后那人猛地一用力，便是疼得他根本抬不起手来。 朴刀临近，方平安目眦尽裂，双眼透出血红，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强忍剧痛，双腿在地上竭尽全力地一蹬。 立时，方平安连带身后的黑衣人一起，倒退了半步。 “刺啦！” 朴刀自方平安眼前掠过，在他的眉宇处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哼！”身前的黑衣人发出了第一道声响。 有惊愕，有冷漠，还有一丝莫名的恐惧。 他平举朴刀，直指方平安面庞，乍然刺出！ 直到此刻，方平安仍旧没有放弃挣扎。 他右臂倒肘猛击，锤砸在身后那名黑衣人的脸上。 而后借力用力，将两只铁爪从体内抽离之余，顺势扑倒在地，侥幸躲过了朴刀的刺杀。 到这里，已经是方平安能做的一切了。 他跪倒在地，双手颤抖地撑住身子，后腰上的鲜血流淌，伤口正一点点吞噬他的气力，模糊他的意识。 眉宇间的血痕将他的面庞染成了血色，仿佛给他戴上了一副残忍可怖的面具。 要死了么？ 方平安的眼前浮现出走马灯。 他看到了很多身影，有倒在血泊里的朋友，有自己杀过的恶人豪绅。 有大大咧咧但心思细腻的许立，有喜欢吹牛人也不错的赵显三兄弟。 有慈祥可亲的郑老先生，有一脸正气却不怎么正经的高弘义。 还有那个被自己失手害死的，小沅。 即便是死，也是自己应得的结果。 陈庆的这句话，或许对他来说，也很实用。 而正当身前黑衣人高举朴刀，方平安就要闭上双眼的刹那。 他的手边，却是突兀地出现了一双墨色长靴。 顺长靴往上，方平安看到的是一袭束身的白衣，颀长的身躯，雪色的衿带，还有吊垂的青玉。 “服了它，别起来。”人影朝方平安递来丹药，声音清冷，但却不失关切。 丹药是疗伤用的，比方平安的归元丹品阶要高。 接过丹药，方平安一口便是吞下，就地打坐。 他现在的伤势，可由不得半点逞强。 而见到白衣人影，身前黑衣人原本砍向方平安的朴刀，顿时转而东向，朝前者斩去。 白衣人影虽手提三尺青锋，但却没有丝毫要出剑的意思。 面对在方平安眼中几乎只能看见刀影流光的一斩，白衣人影却只是轻轻一侧身，便十分随意地躲了过去。 朴刀重重劈砍在离方平安仅有一尺远的青石路上，迸出一地火花。 不及黑衣人举刀再斩，白衣人影便是一脚侧踹而出。 其速之快，方平安只看得见一道腿状的残影。 “砰！” 被正中胸膛的黑衣人刹那倒飞出去，狠狠地砸在巷边屋墙上。 那人落下时便失去了意识，耷拉脑袋，就地瘫坐昏迷。 而见此情景，另外一名铁爪黑衣人竟是片刻也不停留，扭头便跑。 逃窜的速度，甚至一度超越之前围攻方平安的速度，眨眼之间，便已是临近巷尾。 崩撤卖溜！ 对于铁爪黑衣人的奔逃，白衣人影不急不缓，平举长剑，但却是拿剑鞘对准了前者。 “咻！” 在白衣人影的一拔之下，剑鞘脱剑而出，在夜空下划过一道银光。 “嘭！” 如离弦之箭的剑鞘稳稳命中铁爪黑衣人的后颈，将其敲晕在地。 白衣人影身旁，打坐的方平安看傻了眼。 他以杀手的名誉担保，那剑鞘射出的速度，绝对已经快过了子弹。 要不是黑衣人有七品武人的境界，肉身强悍，再加上白衣人影有所保留，前者此刻只怕早已被贯穿了脖颈。 这白衣人影，到底是何修为？ 第三十章 完人 最终，这一场“引蛇出洞”的诱饵计划，在牺牲了方平安两个腰子之后，圆满落下帷幕。 服了白衣人影给的丹药，打坐一盏茶功夫的方平安便是能够站了起来。 “多谢李大人出手相救。”望了望两名昏死的黑衣人，方平安冲白衣人影拱了拱手。 这白衣人影自然不是平白无故出现在此处的，而是方平安一早从高弘义那里借来的帮手。 否则的话，他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勾引武人七品的高手。 白衣人影姓李，名升，字子上，是京兆府的人。 闻声，一直为方平安疗伤而戒备四周的李升双手持剑，回敬地拱了拱手： “不必言谢，在下只是高大人的一名护卫，并非什么大人。” ‘居然没一点高手架子，好像是个值得一交的家伙。’ 方平安颔了颔首道：“那么，便多谢李兄赠丹之情了。” 不得不说，李升倒是很舍得，那颗丹药在方平安看来，至少也得医道七品才炼得出来。 当时方平安也并没有危险到要一命呜呼的地步，他其实无需这般慷慨的。 “如此的话，就更不必言谢了。” 李升微微一笑，神色好似春暖花开，颇为亲切，“高大人吩咐李某要护阁下周全，这些都是应尽之责。” 忽然，方平安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虽然李升的相貌仅次于自己，却也是面容白净，剑眉星目，气宇轩昂。 风流倜傥好似天上客，玉树临风仿若画中人。 一身修为强悍无匹也就算了，性情竟还这般温良谦逊。 世间真有如此完美的人儿？ “永宁兄？”李子上一声轻呼，将愣愣发神的方平安拽了回来。 方平安歉意地笑了笑，拱手道：“李兄不比我年长多少，竟有如此惊煞天人的修为，实是让在下佩服。” 面对称颂，李升仍是不骄不躁，“哪里，永宁兄过奖了，永宁兄的胆魄，才令李某钦佩。 修为之事，人人可得之。然胆魄之能，却非人人可具之。 相比永宁兄，李某要走的路还很长。” 淦！ 方平安忽然觉得，在李升面前，自己怎么啥也不是。 虽然李升的话只是礼尚往来的客气，但从他口中说出，竟无半分做作之意。 就好像他真的有所不足，在虚心学习一般。 这家伙如果不是藏得极深的话，那就真是完人了。 而李升话中之意，说得正是方平安的计划。 李升之所以驰援得如此极限，其实都是方平安的要求。 为了令跟踪自己的人毫无顾忌地出手，方平安让李升尽可能地离自己远点。 只是他没想到对方竟会出动两名武人七品，说起来倒还真有些后怕。 不过高弘义还是挺仗义的，派给了他李升这般水平的帮手。 两招轻轻松松制服两名武人七品，只怕修为至少也在五品以上。 要知道制服可比斩杀困难多了。 而且李升并不算是真正出手，他连剑都未曾用过。 ‘这家伙完美的人设下，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缺陷。’方平安眼中闪过柠檬。 算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方平安自我安慰一番后，便是摸了摸后腰，感受了一下伤口。 还好，虽然腰子牺牲了，但没有完全牺牲。 日后还有得用。 方平安找了个话题，又与李升商业互吹了一会。 快到戌时，一队衙役自里巷外小跑了进来。 看服饰打扮，并非永兴县的衙役，而是京兆府的。 其中那个捕头方平安还认识，姓王，在阻绝京都伤寒时聊过几句。 “锁了琵琶骨，带回衙门。”刚进里巷，那名捕头便是冲差役们挥了挥手道。 吩咐完，王捕头快步走到了方平安与李升的近前，“两位大人，可要一道回去？” 李升是高弘义的亲卫，方平安是高弘义身前的红人，王捕头作为衙门老人，自然是有眼力见的。 “王捕头客气了。”方平安拱了拱手。 李升也是颔了颔首，又对方平安言道：“你有伤在身，我让他们给你备了马车，就在主街上。” 闻言，方平安怔怔地看了李升一眼，‘你别这样，会弯的。’ “走吧。”李升轻轻一笑，转身迈向主街。 望着李升那半束半披，在晚风中飘动的秀发，方平安点了点头。 回去我也整一个。 …… 离开永兴县，方平安与李升同乘一车，气氛略显焦灼。 为了避免尴尬，方平安旁敲侧击地询问起了李升的具体修为境界。 但得来的答案尽是“一般般”、“我很弱”、“永宁兄更强”这般托词。 方平安一时不知他是真的谦虚，还是在“凡尔赛”自己。 回到京都，虽已宵禁，但王捕头有缉拿文书，城卫不敢阻拦。 李升倒是没有让方平安一同前去府衙，而是将他贴心地送回了除怨司。 方平安身上毕竟有伤，此刻最好不要再随意走动，否则容易损害根基。 除怨司分部房间里，方平安盘坐在床榻上。 虽然累了一天，但他却并没有选择倒头睡觉。 而是趁自己体内的修为还未完全沉静，尝试突破八品罡身境。 方平安九品圆满已有一段时日了，现在正是晋升的契机。 那两名七品武人留给方平安的可不止一身伤痕，更多的是斗志与决意。 金光咒法门，本就有“惟道独尊”的傲气，此刻尝试，事半功倍！ 一夜悄然而过，寅时七刻，方平安陡然睁开双目。 他双拳紧握，体外顿时覆盖上一层罡气。 罡气，乃是八品罡身境的标志。 而罡气的作用，并非只是护体那么简单，他还能配合招式兵器，打出罡风剑气。 方平安凭空一拳轰出，一道拳风惊起，径直将屋内的一只矮凳四分五裂。 武人八品，方是修行者的境界。 不过，方平安昨夜的收获却是并不止此。 他发现，罡气，乃是将天地灵气经体内小周天运行之后形成的。 那么如果自己在凝聚罡气的同时，以同样的方式运转金光咒呢？ 方平安再次闭目，不过三息，他徐徐睁眼。 体外，罡气缓缓浮现，但与先前不同，此番在这罡气之内，还有淡淡的金光。 竒 書 蛧 Ｗ Ｗ ω . q í s ú Ｗ à Ｎ Ｇ . c c 那便是，金光咒，护体金光！ 第三十一章 京兆府司法少参 虽然方平安的金光咒只能算是入门，护体金光也只有淡淡一层，但它的强度，却是足以媲美刚踏进八品的罡气防护。 方平安细细感知了一下，如果昨日他以这般修为，再配合增气丹与疾行符迎战那两名七品高手的话。 定不会如此凶险。 只可惜没有破窍丹，即便是修行金光咒的方平安也无法随心所欲地突破八品。 说起来，他能成功晋升，还得多亏李升的疗伤丹药。 如果不是他的丹药药效非凡，自己现在只怕还在疗伤休养，巩固根基，怎敢轻易尝试突破。 而一旦错过了昨夜斗法之后的玄妙状态，方平安再想晋升，就没那么简单了。 快到卯时，方平安起床照了照铜镜。 因为突破八品，吐纳了诸多天地灵气，又有李升的疗伤丹药辅助，所以方平安此刻身上的伤势已是好了大半。 就连眉宇处的可怖血痕，都是结成了伤疤，淡化了许多。 点卯结束，当许立几人问起方平安头上的伤痕怎么回事之时，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倒是没必要将他们几人也卷入到危险当中去，他们知道得越少越好。 差不多辰时三刻，方平安便又被京兆府给召了过去。 …… 府衙里屋，府尹书房。 “伤势如何？”高弘义自一桌案牍之后站起身来，关切道。 方平安拱了拱手，“多谢大人关心，已无大碍。” “坐吧。” 高弘义自顾自坐下，小酌一口春茶道：“这次叫你过来，是想告诉你，昨夜伏击你的两名杀手全都招了。” “招了？” 方平安略显惊讶地望了望高弘义，扶椅落座道：“这么快？” 在方平安的印象里，以那两名黑衣人的行事风格，可不像这般轻易便会主动交代的角色。 高弘义点了点头，轻笑道：“也不是什么硬骨头，才用了十几次刑就坚持不住了。” 十几次…… 方平安咽了口唾沫，连武人七品的高手都坚持不住的酷刑，他一点也不想知道是什么。 “结果呢？”方平安追问道。 “正如你所说的，” 高弘义从身后拿出一册文卷丢在茶桌上道：“你让朱屹留意的两名刑部官员，便是陷害许慎和买凶杀你的主使者。” 方平安看了看文卷，了解了大致过程。 但让方平安接受不了的是，那幕后之人，难道真的只是区区两名六品的刑部官员？ 不可能吧。 “今晨早朝的时候，本府已经将案情禀报了陛下。” 似是看出了方平安的顾虑，高弘义言道：“那两名涉案的刑部官员，陷害同僚，买凶杀人，草菅人命，已被夺职下狱，明岁秋后问斩。 至于其他的，你便不要再查下去了，对现在的你来说，太过危险。” 闻言，方平安欲言又止，点了点头，“谨遵大人之命。 那大人，陛下可有说，会如何处置许慎？” “许慎杀人坐实，按律，本该改判流放。” 高弘义卖了卖关子道：“不过陛下念在他协助府衙办案，戴罪立功，只是削去原有官职，贬为庶民。 一会你带文书去刑部提人吧。” “小人多谢大人！”听到这里，方平安肃然起身，拱手一拜。 在行动之时，方平安从未告诉过高弘义许慎参与了计划。 显然，戴罪立功之说，是他主动向皇帝提起的。 原本今日方平安是想为许慎求一求情，现在看来，高弘义比他想得长远。 虽然方平安与高弘义一直都是在互帮互助，但后者带给他的益处却是要好很多。 “对了，大人，怎么不见子上兄？”方平安好奇道。 既是护卫，不应该时时侍奉左右吗？ “修行去了，府衙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高弘义顿了顿，无奈道：“李升这人，优点是上进，缺点是太上进。 不过说到李升，你们两虽然才见了一面，但他给你的评价倒是颇高。” “都是子上兄过奖。”方平安谦逊应道。 “方永宁。” “小人在。” 高弘义深沉地看了方平安几眼，“本府问你，你真不愿意到我府里任职？” 方平安拱手回道：“大人知我，小人并非不愿，只是……” “晚了。” 高弘义从袖口里取出一面银灰令牌，拍在紫檀茶桌上： “本府已向陛下请命，征调你为京兆府司法少参，从八品官秩。” 见此，方平安急忙深深一拜道：“大人，您这不是为难小人吗？” “怎么，你想抗旨？”高弘义冷声道。 方平安眉头紧皱，神色忧伤。 完了，全完了。 要真抗旨的话，别说除怨司回不去，只怕小命也难保。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方平安犹豫了许久，可正当他准备领命的时候，高弘义却是轻咳两声道： “你如果实在不想离开除怨司的话，本府倒是有个办法。” 方平安神色一喜，拱手道：“大人请讲。” 高弘义不着痕迹地一笑，“圣上旨意，自是不容违抗。 身兼两职，也实为不妥。 但是本府以为，你可以一边领除怨司的俸禄，一边为我京兆府办事。 既然在为京兆府办事，自然不算抗旨。 而只拿除怨司的俸禄，自然不算兼职。 你看，这是不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里良！ 说了半天，就是想白嫖！ 关键是，方平安还没办法反驳拒绝。 甚至还得高呼：“大人英明！” 多年后方平安回想往事，自己走过最长的路，便是高弘义的套路。 “既然你同意了，那便将腰牌收下吧。” 高弘义心满意足道：“以后你就待在除怨司，有案子需要你协助的时候，本府便差人通知你。 另外，本府不会对外宣讲你任职京兆府的消息，你也不必承认。 但有危险的时候，你可以亮出腰牌自保。 别的不说，京都之内，我京兆府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这还像几句人话。’ 方平安拿起令牌，看了几眼。 令牌通体银灰，正面刻了一个“京”字，背面刻了一个“法”字。 京兆府司法少参，为司法参军的副职，主管议法刑讼。 收好令牌，方平安标准地拱手一拜道：“司法少参见过府尹大人。” 说起这个，方平安倒是忽然想起来了。 既然只能领一处衙门的俸禄，那为什么不能是京兆府呢？ 从八品官秩的俸禄，可比他癸寅伍除怨人的要多多了。 草（一种植物）。 又被心机“波诶”给带坑里去了。 不，不是心机“波诶”，是高姓老贼。 第三十二章 送你大功一件 就目前来看，眼下的这个结果是方平安最满意的了。 自己既能在除怨司维持现状，除怨得宝，又抱紧了京兆府，抱紧了高弘义这条大腿。 可谓是两全其美。 毕竟从一开始的时候，方平安的打算便是利用许慎一案，在高弘义那里获得好感。 在这个时代，要想走得更远，身份背景，后台人脉，永远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不过正如高弘义说的，他救了许慎，抓了陷害者，已是让自己处在了危险当中。 可不担风险，如何才能更进一步。 危险与奖励从来都是对等的，没有谁能随随便便成功。 无论是为了自己的愿望，还是为了给陈大儒洗雪污名，他都不能安于现状，停滞不前。 而退一万步说，即便你只是想安安心心地过田园生活，也得要有自保的能力才行。 既然注定要与陷害许慎的幕后之人为敌，那么方平安为何不能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呢。 那时，方平安之所以要将伤寒之事上报京兆府，而不是其他衙门，看中的正是高弘义的身份。 只有通过阻绝京都伤寒，得到高弘义的信任，他才能借高弘义的力量，顺利开展解救许慎的行动。 而许慎一案，又能让高弘义注意到了那些幕后之人，迫使他们不敢轻易对自己下手。 如此一来，方平安既得到了为陈大儒洗雪污名的证据证人线索，又顾全了自身性命安危。 正所谓一环扣一环，如果高弘义没有皇帝亲信的这层身份，方平安便不会贸然行动。 这些，便是那时拔除八品怨灵，看过许慎生平之后，方平安制定好的计划。 伤寒只是一个契机，就算没有这个契机，他一样会找到别的办法，来获取高弘义的信任。 前世的方平安过的一直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如果没有一点头脑，他甚至走不出那个黑暗的世界。 而在这里，他需要更加的小心谨慎。 …… 在高弘义那里拿到提人文书和府尹令牌，方平安便是径直去了刑部。 这回接待他的就不是朱屹了。 好钢用在刀刃上。 作为高弘义安插在刑部的人手，朱屹只会在需要的时候出面。 虽然这次许慎案让朱屹引起了刑部众多官员的注意，但只要过段时间，人们也就淡忘了。 将文书和令牌交给刑部的人核实之后，方平安再次见到了许慎。 “你头上怎么了？” 许慎皱了皱眉，忽然一下子扣住铁栅栏道：“他们盯上你了？！” “他们派出了杀手，” 方平安点了点头，“不过人已经被京兆府抓住了，陷害你的事情也都交代了。 今天我来，就是告诉你这个喜讯的，我们成功了。” “是吗？太好了！” 许慎激动地笑了笑，但旋即他又愁眉苦脸道：“如此的话，我应该会被改判流放。 山高路远，不知你我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我会将我知道的全都写下来交给你，希望能对陈大儒有所臂助吧。” 许慎被陷害之前便是做官的，自然清楚大乾律法。 “谁告诉你，你会被改判流放的？”话语间，方平安已是掏出监牢钥匙，打开了牢门。 “永宁，你这是？”望着敞开的牢房大门，许慎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你以为我还敢劫狱不成？” 方平安调侃了一句，解释道：“府尹大人说了，陛下念你有功，又是被陷害，便只削去官职，无罪释放。 我今日，就是来接你出去的。” “当真？”许慎还是不敢相信，他本来已是做好了必死的打算。 方平安无奈一笑，亮出了高弘义的府尹令牌，“现在信了吧？” 见到府尹令牌，许慎顿时睁大了双眼。 京兆尹高弘义是何身份地位，作为曾经朝廷官员的许慎比方平安更加明白。 既然府尹令牌都在这了，自然是假不了。 许慎深吸了口气，一步一步踏实地走出了死牢大门。 而当他站在监牢之外那一刻，年方四十多的许慎，什么也没说，径直朝方平安跪了下去： “永宁，请受许某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子重先生，快快请起。”方平安连忙搀扶住许慎。 “不，不，永宁，你该当许某一拜。” 这一刻，八品武人的方平安险些拉不住儒道文士的许慎。 知恩图报，文人风骨。 …… 不多时，刑部大门之外。 许慎仰头望了望许久不见的苍天白云，温吞日光，神情分外享受。 如此，才能叫作活着。 “子重先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许慎微微一笑，拱了拱手，“过些时日，待我安顿好家中，便去除怨司寻你。 届时，许某但凭永宁吩咐。” “这倒不急。” 方平安也是拱手应道：“先生初出囹圄，当好生休养几日。” “那便多谢永宁了。” “先生慢走。” 许慎只是被罢官，并未抄没家产，银钱方面倒是不需要他来费心。 送走许慎，方平安自是该回京兆府归还令牌，交差述职。 毕竟他现在已是京兆府衙的官员之一了，该守的规矩自然要守。 回到京兆府衙门，将令牌交还给高弘义后，刚准备告退离去的方平安却是被前者叫住。 “别急，先坐。” 高弘义抬手指了指紫檀茶桌旁的圈椅，而后便是自顾自地埋头处理卷宗。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高弘义这才抬起了头来。 “大人，您这样日夜操劳，小心得颈椎病。”始终站在一旁等候的方平安关切道。 这回是发自真心的。 “无妨，本府没那么柔弱。” 见方平安站着，高弘义也就没有入座，言道：“之前阻绝京都伤寒，让你挑一件赏赐。 虽然你选了让本府协助解救许慎，但结果又为府衙破了构陷案。 现在说说吧，还有什么想要的？” 方平安犹豫了一会，脑筋急转，生怕这又是高弘义给自己下的套。 “小人能上任司法少参，已是感激莫名，不敢奢望其他。” 我啥也不要，你奈我何？ “那可不行，传出去，别人会说我京兆府赏罚不分。” 高弘义笑了笑，虽然看似人畜无害，但在方平安眼中，却是危险至极。 府尹一笑，生死难料。 “这样吧，你不是喜欢待在除怨司吗？ 本府便送你大功一件。” 第三十三章 七品妖怨 大乾京都，东郊之外。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缓缓驰行。 居前的一辆，车身上有京兆府的标志。 居后的一辆，车头处则竖有除怨司的旗帜。 除怨司的车内，癸寅伍的其他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我，然后都望向了方平安。 “永宁，我们这是去干什么？”王宇问道。 “废话，咱们是除怨司的，自然是去除怨，不然还能去吃席啊？”赵显昂了昂头，老气横秋道。 许立白了赵显一眼：你小子抢我台词。 “永宁，这都出城了，可以跟大伙说说了吧？”许立伸出胳膊肘碰了碰方平安。 望了望几人伸得老长的脖子，方平安点头道：“好吧，事情是这样的。” …… 三个时辰前，京兆衙门，府尹书房。 “大功？什么大功？”方平安一脸警惕道。 你高弘义还能让别人把便宜占了去？ 肯定又是陷阱。 看到方平安戒备的神情，高弘义只是轻轻一笑，没有计较。 “你是除怨司的，自然是除怨的大功。” 说到除怨，方平安这才放松了一丝丝防备，高弘义必然不知，只要能除怨，他永远不亏。 “你在除怨司也待了一段日子了，本府问你，你可知道除怨人队伍晋升的条件？” 方平安回忆了一下，应道：“伍员修为？” 高弘义摇了摇头，“这只是十二地支编号晋升的途径，十天干呢？” 方平安思索了一阵，回道：“好像是队伍整体实力，还有除怨功绩。” 除怨人队伍编号的晋升，正如高弘义说的，伍员个人修为的突破，只能让队伍在同一天干里晋升地支编号。 就像他们当初凭借许立突破八品，从癸未伍晋升癸寅伍时那样。 而想要在十天干编号里迈出一步的话，要求的则是团队修为，另外还得考查除怨功绩是否合格。 “不错，本府要送你，就是除怨功绩。” 虽然除怨人的任务大多都是除怨司分配，但也有类似上次刑部死牢除怨那般，由其他衙门提供。 京兆府自然有征调除怨人队伍的权力。 只不过让方平安好奇的是，京兆府里能有多少怨灵，只怕还没有刑部死牢多吧。 算得上哪门子功绩。 难道是那两名武人七品杀手的怨灵？ 不对，京兆府不可能这么快便处死那两名杀手。 而以训练有素的杀手心志，也不会在没死之前诞生怨灵。 除非高弘义的刑讯手段真恐怖到了能让七品武人崩溃的地步。 “别猜了，不是那两个杀手。” 高弘义坐到圈椅上，解释道：“半年前，京兆府在外城墙边捕获一头鱼妖。 审讯了这么久，也没什么价值了，近来正准备处死，它的怨灵，就让你们伍来拔除吧。” “妖也能诞生怨灵？”方平安惊讶道。 “那是自然。” 高弘义言道：“妖物生性凶残，比人更容易生出怨灵。” 方平安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了重点，“您说是在外城墙边捕获的，京都外也归京兆府管辖吗？” “怎么，你觉得本府没这个资格？” “有，当然有！” 方平安从了从心，期许地追问道：“不知大人方不方便透露一下，那头鱼妖是什么境界？” “七品的。” 高弘义轻描淡写道：“本来这种级别的妖怨怎么轮也轮不到你们癸字伍。 便算是给你的奖励吧，一会本府便让人去除怨司下达文书。” 闻言，方平安神色一喜。 拔除了这道七品妖怨，他们伍晋升壬字的功绩便足够了。 接下来，只需再让赵显三人的修为都突破淬体后期就可以了。 而除此之外，方平安更想知道，拔除七品妖怨，怨灵录会给什么。 咦，没想到心机“波诶”居然真的会奖励自己功绩。 不过…… 方平安很快便是平复了心境，忧虑道：“大人，七品妖怨对我们伍来说，会不会太危险了？” 光顾着高兴，反倒忘了拔除怨灵得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场。 而七品妖怨对于癸寅伍的几人来说，那便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别担心。” 高弘义抬手示意方平安放松，不以为意道：“关押妖物的地方有阵法守护。 另外，我也会让子上陪你一起去的。” 哦，有李升在，那没事了。 “嗯？去？” 方平安歪了歪头，“那鱼妖不在京兆府大牢吗？” “你觉得呢？” 高弘义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方平安一眼，“京畿重地，怎能将如此危险的妖物关押在城内。” “小人受教。”方平安拱手领训。 “去吧，让你的队伍准备准备，即刻出发。” …… “原来是这样。” 许立会意地点了点头，看向方平安的目光有了崇拜，“这么说，咱们几个都是沾了永宁你的光了。” “永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七品怨灵，我的娘亲，还是妖物的，咱这辈子都还没见过呢。” “永宁，要不以后你当伍长算了，咱跟你混。” “臭小子，老子还在这呢。” 方平安含笑地摆了摆手，“哪里是沾了我的光，阻绝京都伤寒多亏了郑老先生。 刑部构陷案，我也只是帮忙出出主意，是府尹大人厚爱了。” 方平安还是没将那夜发生的事情告诉许立他们。 他们只是京都的普通人，没有高弘义的赏识，也没有京兆府的官职。 一旦参与进来，那些幕后之人对付他们，可不会手软半分。 “对了，说到赏赐，我这还有几样东西给你们。” 方平安从怀里取出一只木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三颗淬体丹。 方平安将木盒递给赵显道：“这是淬体丹，对淬体境的修行有帮助，伯达你们一人一颗。 至于伍长，你已经突破八品，用不上了，可别说小弟小气。” 许立一把揽住方平安肩头，笑道：“你大哥我是这样的人吗？ 不过倒是你，都给他们了，你呢？” 听到这话，本来还兴奋不已的赵显三人，也是自觉地将淬体丹放了回去，注视着方平安。 方平安微微一笑道：“我也有，都是府尹大人的赏赐，自家兄弟，不必客气。” “永宁最棒！” “永宁最强！” “永宁当伍长！” “你小子欠揍！” “哈哈哈……” 别说，方平安还真怕他们喊着喊着，喊出个“永宁万岁”来。 第三十四章 神秘山谷诡异石室（五一快乐） 方平安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淬体丹。 已经突破八品罡身境的他自然不再需要它们。 现在正好可以借高弘义的名义，把淬体丹分给赵显三人。 如此既能提高他们的修为，尽快晋升队伍的番号，又能借此，解释方平安自己进步神速的境界。 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毕竟虽然眼下还可以低调，但总不能等他到了七品六品，还以淬体境修为示人吧。 那就不叫扮猪吃虎，叫扮蝼蚁了。 对付修为不高，智商很低的笨蛋还行，一旦遇上稍微谨慎之人，只怕一眼便能看穿。 马车摇摇晃晃，离开京都之后又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方才慢慢停了下来。 方平安撩开侧旁帷幔，从狭小的窗口左右望去，看到的全是青山绿水，飞鸟野兽。 几人陆续下车，一个个皆是愣在了原地。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座隐秘的山谷。 山谷四周，多是花草树木，流水瀑布，将此地完全掩盖，融入自然。 如果不是近前查看，根本无法发现这里竟还有如此的一座山谷。 山谷不大，但却守备森严。 入口处，深沟高垒，是高大圆木搭建而起的寨门，有瞭望箭塔，设拒马刺桩。 远远望去，山谷里有甲胄齐备，手持刀剑长枪的兵士巡逻。 一顶顶军用帐篷紧挨搭起，粗略估计，至少也有三十顶之多。 这里，俨然已是一处小型军营。 单凭这般阵仗的私兵，便足以证明高弘义并非简单的京兆尹。 弘运帝如果不是全心信任，又怎会允许他立此营地。 “永宁兄，这里便是京兆府关押妖物的地方。”李升自前方马车走来，介绍道。 除了李升，与方平安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位京兆府的文吏。 “好威武啊。”方平安不由得感叹道。 “走吧，我们进去吧。”李升扬了扬头，似乎并没有谈论的意思。 这点方平安能够明白。 先不说李升对这里了解多少，即便他知道，肯定也不能随意透露。 能让方平安他们几人一起到此处来，恐怕已经是高弘义能接受的最大限度了。 在那名文吏将高弘义亲自下达的文书交给守门的甲兵几经核实过后，他们几人方才得以入内。 而且即便是被准许放行，方平安众人也不可随意行动，必须紧随一名将领打扮的人一路前往鱼妖关押之地。 不过虽然没办法到处闲逛，但在与一队巡逻士兵擦肩而过时，方平安感知到了他们的气息。 这些士兵的气息雄浑，个个都有不亚于八品的修为，比初入八品的方平安和许立要强不少。 而在负责领头的伍长什长身上，方平安感受到了与那夜黑衣人相差无几的压迫感。 七品武人。 这还只是巡逻的士兵，真正坐镇此处的将领，只怕修为还要更甚。 以高弘义的分量，就算再出现一个和李升不分高下的属下来，他都毫不意外。 在那名将领的带领下，方平安众人一路穿过帐篷营地，径直去到了山谷的最深处。 这里，有一泻千里的急流瀑布，瀑布下是一潭清澈见底的湖水。 当方平安众人来时，远远地便看见有一名赤裸上身的中年大汉正站在急流的瀑布下，抵抗冲击，静立修行。 不过以大汉的体魄来说，那瀑布急流，应该与冲澡无异。 而除了瀑布潭水以外，山谷的深处，共有两栋建筑。 一栋是木头搭建的房屋，不算大也不算小，比军营里的帐篷豪华少许。 另一栋，则是修建在木屋之后，全由石砌而成的方形密室。 那名将领向瀑布下的大汉行了行礼过后，便是带着他们几人走向了石室。 离得石室越近，方平安便越有心惊肉跳的感觉。 “跟紧我，此地有阵法覆盖，一旦触发，以你们的修为必死无疑。”引路的将领回头叮嘱了一句。 当然了，这名将领口中的“你们”，自然不包括李升在内。 不提醒还好，一提醒，本就被这里气氛压抑许久的赵显三人顿时紧张了起来。 方平安和许立倒是还好，毕竟已经是八品的武人了。 进到石室，方平安发现，从里面看上去，这里却是要比外面大上好几倍。 应该是用了障眼之法。 初入石室，方平安几人看到的是几名看守在门口的士卒，一队来回巡逻的甲兵。 石室里的分布，与刑部大牢类似，都是分隔了多个牢房。 牢房外是清一色的铁制栅栏，栅栏上甚至可以肉眼看到闪烁的符文。 ‘比刑部死牢的防卫还要森严上几分。’方平安暗自咋了咋舌。 石室牢房的门上写有编号，也是以十天干、十二地支的方式组合而成的。 从癸亥开始，越往里，编号越高。 这里的许多监牢都还空着，方平安众人向石室深处走了好一会才看见一处关押了犯人的牢房。 癸巳号监牢，关押的是一名与许立相仿，身材魁梧的壮汉，观其气息，应该也是一名八品武人。 此刻那壮汉的手脚被上了镣铐，背部也锁了琵琶骨，再加上监牢栅栏的符文，跑是不可能跑得掉的。 更别说还有外面上百的甲兵，与众多修为莫测的将领了。 或许对犯人来说，监牢内才是最安全的。 一路往里，当众人已是能够看见石室尽头，方才不过遇到了十几名人犯。 说起来，方平安注意到，这些人犯与死囚无异，可此地的怨煞之气却是极为稀少。 显然，关押在这里的囚犯，个个都是心志坚定的狠人。 方平安真的很好奇，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关押的都是什么人。 高弘义他，究竟有多大的权力。 说句“想桃子吃”的话，自己要是能来这里除怨，只怕此生无敌天下之前，都不想再出去了。 当方平安一行人在那名将领的带领下走到石室尽头之时，他们才发现，这里，竟还有朝下的石阶。 也就是说，石室并不止一层。 方平安转头望去，看到了最后一间牢房的编号。 癸子。 “这里面关的，便是你们要找的清河鱼妖。” 那名引路的将领走上前，指了指癸子号监牢。 众人踱步围拢上来，并排站在监牢之外，认真地朝里望去。 原来，鱼妖长这个样子。 第三十五章 道家符法 京都东郊，神秘山谷，诡异石室。 癸子号监牢里，关押的是一道约有一丈来高，浑身上下由手腕大小锁链捆缚，被钉在十字木桩上的身影。 那身影乃是一头鲶鱼鱼妖，并未化形，仍是鱼头鱼身。 鱼妖脸庞之上有长长的胡须，坚韧且健硕，一眼便能看出是绝对的进攻利器。 鱼妖体表，虽然并无鱼鳞覆盖，但却通体墨黑，有金属光泽，显然防护惊人。 鲶鱼鱼鳍和鱼尾上，皆有尖锐的骨刺探出，看起来威力甚是不小。 当看到方平安众人围拢在监牢之外，那鱼妖猛地睁开紧闭的双目，张口便是一吐。 顿时，一摊漆黑的黏液自鱼妖口腔里爆射而出，直奔监牢外的众人而来。 “嗡！” 监牢栅栏上，一阵金光亮起，那摊黏液被完全阻挡在了监牢之内，顺着栅栏流淌下去。 “嗞嗞！” 黏液落地，发出了灼烧的声响。 见此，已是摆好了防护姿态的方平安众人这才放下手来。 ‘道家符法？’ 在那陡然闪烁的金光里，方平安感知到了与千钧符、疾行符类似的气息。 高弘义手下，竟然还有道门之人。 他真的只是京兆府尹吗？ 突袭被阻，那鱼妖发出一声沙哑的嘶吼，虽有愤怒，但却后劲不足。 它被关押了半年，自然是受到过多次的审讯，即便没死，也不过半条命了。 刚才那一击，应当是它酝酿了许久的最后一丝气力了。 “哐当！” 那名引路的将领打开监牢，神色阴沉地拔剑走了进去。 如果方平安他们没来，鱼妖刚才的一击，便会送给镇守此处的士兵将领。 虽然那一击威力不大，不可能伤得了这名将领，但那却是对他们的深深挑衅。 “刺啦！” 引路将领反握长剑，平举而起，剑上白光闪烁，对准那头鲶鱼鱼妖的眉心便是一剑刺了进去。 修为高深的人族妖族，懂得元神之法，刺穿眉心，比砍掉头颅更为保险。 鲶鱼鱼妖颤抖了几下，便是彻底失去生机，耷拉下了脑袋。 “接下来，就是你们除怨人的差事了。” 引路将领走出癸子监牢，但并没有离去，而是持剑守候在一旁。 方平安五人对视几眼，深吸了口气。 一刻钟后，浓郁的怨煞之气聚集，癸子号监牢里，那鲶鱼鱼妖尸身头顶，一团黑影逐渐具现。 鲶鱼鱼妖的怨灵，外貌与本体并无出入，只是个头略小一些。 另外，也不知是人族与妖族的区别，还是修为的差距。 鲶鱼鱼妖怨灵和普通人族怨灵不同的是，前者身躯完整，下半身并不是由黑雾组成。 但它一样还是漂浮在半空，并没有用鱼尾行走的窘态。 “呜！” 鲶鱼妖怨一出现，便是凄厉地嘶吼一声，声音尖锐而有劲，算是将生前的怨恨发泄了出来。 “嗡！” 而正当鲶鱼妖怨想要一股脑朝方平安众人冲杀过来之时，引路将领一掌拍在铁制栅栏上，雄浑的修为注入。 霎时，癸子号监牢里，金光大盛！ “嗞嗞！” 一阵灼烧之音响起，其中还伴有鲶鱼妖怨凄厉的悲鸣。 俄顷，待到金光隐去，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身躯之上冒出滚滚白烟，已然奄奄一息，千疮百孔的鲶鱼妖怨。 此刻的鲶鱼妖怨看上去，实力甚至不如淬体初期。 “我跟伍长去就行了，你们留下。”方平安叮嘱道。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万一鲶鱼妖怨故作濒死，暴起发难，以赵显三人的修为，必有性命之危。 虽然表面看起来方平安也不过才淬体中期，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在赵显三人心目中，他却是比自家伍长许立还要值得信赖。 方平安与许立抽出制式除怨刀，迈进了癸子号监牢，李升紧跟其后，也走了进来。 如果有意外，他会及时出手相救。 方平安与许立戒备了几息，便是对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 陡然，两人一左一右，默契地同时向鲶鱼妖怨扑了上去。 许立刺刀，进攻鲶鱼妖怨腹部，方平安挥刀，直取鲶鱼妖怨头颅。 李升站在癸子号监牢门口，持剑的左手大拇指轻轻抵开了剑鞘。 “噗！” 好在，并无危险发生。 面对方平安与许立的联手，重伤的鲶鱼妖怨根本没来得及躲闪或是防御，便被顺利斩杀，重新化作怨气弥散。 而方平安，也顺利地拿到了这颗人头，将鲶鱼妖怨，收进了怨灵录中。 除怨任务结束，那名引路的将领也没让方平安一行人多待，径直将他们送出了石室。 “永宁兄身手不错，曾习过武？”离开石室监牢的路上，李升好奇道。 李升口中的习武，指的并不是武人修行，而是拳脚功夫，也叫武功。 前世的反应身手，早已刻进了方平安的骨子里，内行的人轻易便能看出。 “少年时略有涉猎。”方平安点了点头。 …… “你们，谁是方平安？” 在众人刚出石室监牢大门之时，那名在瀑布急流下修行的中年大汉便是从一旁走了上来。 此时的中年大汉穿戴好了盔甲，佩戴起了兵器，看起来颇有大将风范。 他说话时不苟言笑，神情严肃，目光炯炯。 虽不曾散发出半点修为气息，但却给了方平安远超那夜黑衣人的压迫感。 因为李升并没有在方平安面前透露过修为，展现过实力，所以不好比较两人的高低。 “小人便是。”方平安走出队列，颔首应道。 “跟我来，高大人要见你。”大汉冷冷一句，扭头便走。 高弘义也来了？ “伍长你们去车上等我吧。”方平安嘱咐一句，快步跟了上去。 走在金甲大汉背后，他仿佛看到了一座山岳，巍峨雄壮。 方平安也不敢提问，只得紧随金甲大汉的步伐行走。 不多时，同样在山谷最深处，与木屋石室各自坐镇一角的位置上，方平安远远地看到了一顶宽大的军用帐篷。 这顶帐篷虽然比普通帐篷大上少许，但却并无一丝金贵之物。 的确是高弘义的风格。 不过分清廉做作，更不会独享别具奢华。 “高大人就在里面，进去吧。” 金甲大汉扬了扬头，似乎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只是两手抱胸，守在帐篷之外。 方平安朝金甲大汉拱了拱手，掀开帐篷门帘，低头走了进去。 第三十六章 点化成妖 踏进宽大帐篷，方平安抬头一眼望去，看见的便又是堆放在书案上，高过人头的卷宗。 高弘义还真是勤勉，到哪里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情。 小心过劳死，“贤王”。 “小人见过大人。”方平安拱手低眉道。 “事情办完了？”高弘义还是并未抬头，一直在卷宗上写写画画。 方平安点了点头，“多谢大人赏赐。” 拔除七品妖怨，方平安一开始还以为会有危险，却没想到道家符法威力如此之大。 他们算是白捡了个便宜功绩，高弘义确实没有诓骗他。 “进来一趟，对这个地方的印象如何？”高弘义似是随意地问道。 方平安眨了眨眼，想了想，也不去臆测高弘义的深意，心直口快道：“很威武。” 听到这个回答，高弘义终于是抬起了头，注视了方平安几眼，又重新低下头。 “威武，倒是个不错的答案。” 高弘义回味了一下，摆了摆手道：“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方平安：？？？ “大人说什么？”方平安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你可以走了。”高弘义重复道。 方平安皱了皱眉，满腹问号地拱手退去。 啥意思，特意叫自己过来就问这么一句闲话？ 又耍我是吧？ 方平安冲帐篷里竖了竖中指，默默撤销了刚刚心里对高弘义的好评。 “咳咳！” 忽然，一声轻咳吓得方平安立时挺直了身躯。 忘了，门口还有一位高弘义的手下。 方平安朝金甲大汉拱了拱手，怯生生地往军营外走去。 不要跟过来，不要跟过来。 在方平安的一顿祈祷下，金甲大汉神情严肃地转头进了帐篷。 “大人，卑职以为，此人对您少了敬畏之心，不可委以重任。”金甲大汉半跪在高弘义桌前，恭敬道。 高弘义停笔笑了笑，目光仿佛能够穿透门帘，落在方平安的身上。 “对本府没有敬畏之心不要紧，对陛下，对法理，对公道有敬畏之心就好。” …… “永宁兄慢走，在下便不同行了。”看到方平安出了军营，李升快步上前抱拳道。 也对，高弘义都在这里，李子上一个护卫，自当守在此处。 “今日多谢子上兄守护了。”李升的一举一动，方平安都看在眼里。 “永宁兄客气。” “告辞。” 当方平安坐上马车，许立四人早已在此等候。 李升虽不回去，但京兆府的文吏却要归府述职。 两辆马车又是一前一后，原路返回京都。 “永宁，伍长说只要我们修为都突破淬体后期，咱们伍便能晋升壬字，是真的吗？”马车上，赵显略显兴奋地问道。 完了，许立现在说话已经不好用了。 方平安转头看了一眼独自缩在角落里生闷气的大块头许立，轻声笑了笑： “伍长好歹已经除怨十年了，他的话自然是真的。 我们要努力，绝不能拖伍长的后腿。” 听到有方平安为自己正名，许立一下子“复活”了过来，搂着前者哭哭啼啼道：“还是永宁你好。” …… 当方平安几人赶回京都之时，已然是过了申时。 待许立交完差，在赵显三人热情的提议下，他们便是去了勾栏听曲。 间歇性踌躇满志，持续性混吃等吃。 或许说的便是赵显这三个小子吧。 刚刚还在车上斗志昂扬，立誓半个月冲击淬体后期。 可刚入京都一刻，屁股还没坐热，就呼朋唤友地享受娱乐去了。 方平安本来是拒绝的，直到他们说勾栏来了新人。 漾漾如芙蓉出水，可怜似雏鸟翻飞。 “你们磨蹭什么呢？” 已是叫来了马车的方平安训斥道：“再晚就没位置了！” …… 酉时五刻，临近宵禁，方平安这才意犹未尽地回到了除怨司分部。 “人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下次还坐第一排。” 方平安一边点评，一边爬上床榻。 “我是正人君子。” 盘腿坐在床榻上，方平安一键转换人设。 平复内心躁动，意识沉入脑海，他打开了怨灵录。 怨灵录里，绘画出了白日那头鲶鱼鱼妖的画像。 满怀好奇，方平安点开了鱼妖的生平。 怨灵录生平显示，这头鲶鱼鱼妖前半生，真的只是京都外清河流域里的一条鲶鱼。 它整日就负责游曳在清河里，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没有遇到过天敌的捕食，也没有遭受过渔民的打捞，快快乐乐成长。 根本没有半点化妖的意思。 而直到有一天，一名头戴斗笠面纱，身穿黑袍长衣的神秘人自远方来到了此处。 他看见了河里欢快的鲶鱼，一指点去，鲶鱼便是漂浮了起来，悬停半空。 不多时，眼看鲶鱼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神秘人再度一点，一道红光便是径直汇入前者身躯。 随即，骇人听闻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条清河里的普通鲶鱼，竟是在一个呼吸之间，化作了一丈来高的鲶鱼鱼妖。 正是被京兆府捕获，关押在癸子号监牢，又被方平安他们拔除怨灵的那头鲶鱼鱼妖。 一指点化生灵，转息幻化成妖。 而且一出世便是七品之妖。 这是何等大能才能办到的事情？ 方平安眉头紧皱，呼吸急促，两眼眯成了一条缝。 这人是谁？现在是否还在京都？他的目的是什么？ 如此危险的人物潜藏暗处，一旦发难，只怕会酿成大祸。 关键是，方平安还没办法将此事告之高弘义。 要想阻止可能发生的这场灾难，他只有依靠自己，找出那人行踪，探清那人目的。 然后还要以不暴露自己的方式，将消息传达给高弘义。 难，很难。 这三个要求，每一个对现在的方平安来说都是难如登天。 而且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他也只能静静等待，等待那人自己先露出马脚。 想到此处，方平安摇摇头，散去鲶鱼鱼妖生平，转而看向了超度、伸冤、还愿。 对于这头鲶鱼鱼妖，既无冤可伸，也无愿可还，只能超度。 代价则是半年七品金骨境修为，或者半年寿元。 还算合理。 不过方平安可不会没事献祭寿命去超度一头鲶鱼鱼妖，万一降灵之后把他也变成鲶鱼鱼妖了怎么办。 好的东西留在最后。 看完生平超度，方平安这才关注起了拔除七品妖怨给的奖励。 第三十七章 写经成法 【拔除七品鱼妖怨灵，获得：写经成法】。 第一眼看过去，方平安便被这个奖励的名字给深深的吸引住了。 而当他迫不及待查看一番之后，便是更加欣喜若狂了。 激动之情，甚至无以言表。 “写经成法”，乃是一种术法的名称。 这种术法可以将使用者写下的字词、诗句、文章，乃至经书具现成法术神通。 虽然“写经成法”听起来很是厉害，但实则它的威力会受到诸多限制。 首先便是施展“写经成法”的器具，一般使用的都是毫锥。 不过具有特别法力气息的刻刀也是可以的。 毫锥的品阶，决定了“写经成法”的下限。 如果只是寻常毛笔的话，那么即使有惊世骇俗的诗词文章，也无法将“写经成法”的威力体现出来。 甚至最有可能的是，寻常毛笔，根本无法通过“写经成法”将那些诗词文章具现成法术神通。 而这里提到的诗词文章，便是“写经成法”的上限。 怎样的诗词文章能具现出怎样的法术神通，凭借的，是使用者写出来的诗词文章，对一方世界的影响有多深远。 比如，你将一位历史圣贤的诗词文章以“写经成法”写出来，它并不会具现成多么强大的法术神通。 因为这位历史圣贤是真实存在的，他的诗词文章对一方世界的影响早已成了定局。 你再写出来，不过是照抄一遍，并没有任何的实际意义。 相反，如果你能自创一首诗词或是一篇文章，令它能够名留青史的话，那么“写经成法”便能让它具现出无匹强大的法术神通。 也就是说，“写经成法”术法，放在大字不识几个的武人身上，几乎没有半点作用。 但要是将它交给一位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儒道大家的话，那么它便能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威力。 而这，也是方平安惊喜不已的原因所在。 他记忆中的那些诗文大家，在这个世界全都不存在，他们的诗文，也从未出世过。 如果方平安能够找到足以承载千秋名句，万古诗词的毫锥来，那么他的实力，将会得到超乎想象的提升。 当然了，“写经成法”具现出的法术神通越强大，它的消耗也会越大。 以八品修为战胜四品三品这般大话，方平安还不敢说出口。 但要是再让他遇上类似那夜的两名黑衣人的话，他有信心以一敌二。 而如果有高品阶的毫锥傍身，他甚至能以一杀二，不费吹灰之力。 “写经成法”的威力如何，凭借的是器具的品质，与使用者对学识的悟性。 对于这个时代的正常人来说，它的作用，并非很大。 毕竟不是人人都可以写出能够名留青史的诗词文章。 所以，七品妖怨会给出这般奖励，实属情理之中。 只是遇上了方平安这个穿越重生者，让它显得极为珍贵了起来。 ……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点卯过后，方平安便是让许立给自己打打掩护，去马行借了一匹驽马，独自离开了京都。 京都东郊外十里，一处人迹罕至，乱石丛生的山崖上。 方平安将马栓在山下，徒步走上了高处。 他此番过来，就是为了试验“写经成法”来的。 为此，他还特地在出城的途中，买了十几支毫锥。 站在一块巨石之后，方平安手持毫锥，奋笔疾书，在身前的半空中，凌空写下了一个“力”字。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c 毫锥上虽无半点墨汁，但却还是有一个散发金光的“力”字悬停在了他的眼前。 方平安收起毫锥，一步踏出，身体自金光“力”字上穿过，随即便是一拳轰出。 “砰！” 足有一丈来高的巨石上，被方平安一拳生生砸出了一个一尺来深的凹坑。 这便是“写经成法”最简单的用法。 它可以通过消耗使用者体内灵气修为的方式，随意具现出威力较为普通的低阶法术。 方平安写下的“力”，便是能短暂增强他力量的低阶法术。 就事实来看，凭借“力”字，方平安的力量提高了约莫三成。 比之道门千钧符倒是要弱上不少。 毕竟只是寻常毛笔写出来的低阶法术，方平安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接下来的时间里，除了“力”，方平安还尝试了“疾”、“听”、“望”。 都是辅助类型的低阶法术。 这类法术，基本上施展两次“写经成法”便会折损一支普通毫锥。 而“火”、“风”、“电”这类进攻类型的低阶法术，则是一次便会折损一支毫锥。 至于“盾”、“罩”、“墙”这类防御类型的低阶法术，平均也是一次折损一支毫锥。 三种类型的低阶法术，差不多每一次都会消耗方平安体内大致一成的灵气修为。 从具现的法术形式来看，“写经成法”有点像道家的神通。而从原理来看，也有点像儒家的法门。 说不定还有可能是两家的合力之作。 试验完低阶法术，方平安尝试了一下书写“冰霜”、“烈焰”、“狂风”这般威力不俗的中阶法术。 结果并不理想。 以“写经成法”施展这般中阶法术，刚刚写完，还未起效，普通毫锥便是难承重压，彻底碎裂。 如此看来，想要以普通毫锥尝试诗词，就更是不可能的了。 但不服输的方平安还是选择试验了一下。 结局可想而知，当他落下第一笔的时候，毫锥便折损了。 而且他选用的诗句，还是名气不是特别大的那种。 由此可知，“写经成法”对书写器具的要求颇为严格。 这么说来，方平安要想将“写经成法”作为自己底牌来保命的话，就必须找到品质不低，且经久耐用的毫锥。 而这类毫锥，已经是属于法宝的范畴了。 除了自己去市面上碰碰运气，尝试淘宝以外，便只能找造器的工匠大师定制了。 毕竟毫锥类型的法宝，还是挺少见的。 只是对于造器一门，方平安了解到的都很有限，更别说找出一个品级不低的大师来了。 这就有点犯难了。 第三十八章 妙手 申时一刻，方平安便是自京都东郊，快马赶回了除怨司分部。 找了个借口将自己外出的真正原因搪塞过去之后，他向许立询问起了京都里兜售器物的商铺地点。 事不宜迟，早些买到高品阶的毫锥，自己也能安心一些，毕竟指不定什么时候，那夜的情景便会再现。 而自从方平安救了许月月之后，许立对他几乎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既没有深究方平安上午到底去了哪里，此刻也不会好奇他寻找器物商铺的理由。 甚至还会为他在赵显几人面前打掩护。 从许立口中得知几个处于京都外城的器物铺子方位，方平安便是又匆匆地离开了除怨司。 然而可惜的是，方平安兜兜转转，逛完了所有的器物商铺，却是并没有找到满意的毫锥法宝。 外城的这些个器物商铺，出售的大多还只是“器”级的物件，远远没到宝的程度。 许立介绍的，最大的器物商铺里倒是有几件勉强算是法宝级别的东西，但却都不是毫锥类型。 对方平安无用。 而此刻天色已晚，再去内城寻找的话，只怕是来不及了。 最终，方平安退而求其次，购买了几支材质比普通毛笔好上一些的高价毫锥。 有总比没有好。 据方平安自己估计，这几支毫锥，应该能支持他施展写经成法里“词语”级别的中阶法术。 也不算没有一点收获吧。 出了商铺，方平安发现此处离登甲巷不远，便是顺道去了问心馆，看望一下郑方。 但当方平安来到问心馆外，却是看到今日坐馆的并不是郑子规。 好在他刚准备遗憾离去之时，眼尖的小庆及时叫住了他。 “先生在药房里，请跟我来。” 在小庆的引领下，方平安顺利进到了闲人免进的问心馆药房。 “小侄见过先生。” 之前在高弘义那里，为了行事方便，郑子规言称方平安是他远房子侄，之后方平安便是应了下来。 听到方平安的声音，坐在铺满药草长桌前的郑子规惊喜地抬起了头来，沧桑的面庞上顿时浮现出发自内心的笑意： “永宁，快来快来，坐到这里来。” 方平安上前拱了拱手，端端正正地坐在了郑子规对面。 跟了郑子规多年，十分机灵的小庆轻轻退出房间，带上了房门。 “先生这是在做什么？”看着满桌的药草，十几茶盏的剔透药液，方平安好奇道。 郑子规一脸认真道：“之前你不是问我医道七品有何玄妙之处吗？ 那时老夫还没弄明白，不过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医道七品，名为妙手境。” “妙手？”对于未知的事情，方平安一贯都有颇为强烈的求知欲。 他很喜欢学习自己没有掌握的东西，那会让他觉得很满足，很充实。 “没错，妙手。” 郑子规一边说道，一边拿起了手旁的一株药草。 只见他将手掌平举，手中的药草便是徐徐漂浮了起来，悬停在他手心上一寸的位置。 以气御物。 虽然方平安现在还做不到操控罡气到这般精细的程度，但修为高深的八品武人，却是可以熟练掌握。 所以已是医道七品妙手境的郑子规，自然也能轻松达成。 而更神奇的是，当郑子规身躯之下逐渐溢散出祥和高洁的修为波动之时，悬停在他手上的药草，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破败。 最终，不足三息，那株充斥杂质的药草，便只余下了一滴眼泪大小，极为纯净的药液。 郑子规朝方平安举起晶莹剔透的药液，神采奕奕道：“这就是，妙手。” 看到这里，方平安怔了怔，满脸的惊诧之色。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迟疑道：“先生的意思是，医道七品妙手境的玄奇之处，便是可以提取药草中的精华所在？” 郑子规将手中“水滴”送进一只装有相同药液的茶盏里，点了点头，“正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方平安又惊又喜。 他思绪万千，兴致盎然地追问道：“那您试过可以从含有多种药性的药草里提取精华吗？ 它是随机提取一种药性，还是能够操控的呢？” 郑子规愣了愣，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他还没有想过。 “试试？”方平安眨了眨眼。 “试试！”郑子规重重地点了点头。 话完，郑子规便是起身从背后的药柜里，找出了几株含有多种药性的典型药草。 按照方平安说的，郑子规尝试起了从一株药草的多种药性里，剥离出想要的一种。 起初倒是失败了好几次，不是随机提取了一种，就是没有剥离干净。 不过最终的结果表示，方平安的想法是可行的。 医道妙手之能，的确可以准确无误地从一株药草里提取出自己想要的药性。 只是初入七品的郑子规还不熟练罢了。 “先生，毒性呢，药草的毒性可以提取吗？”方平安又灵机一动道。 是药三分毒，无病人受之，有病病受之。 古往今来，药草的毒性，并非完全不能入药，甚至有的药物，还专门需要特定药草的毒性来作为药引。 根据郑子规展示的“妙手”来看，他几乎都是剔除杂质毒性，保留纯净的药性。 那么反过来还可行吗？ 一下子就明白了方平安话中之意的郑子规也是来了兴趣，立马动手试验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自从郑子规发现妙手境的玄奇之处后，便一直在提取药性，所以他对提取毒性的原理，掌握得不是太好。 足足一个时辰过去，郑子规反反复复成功失败了许多次，但都没能得到让他满意的结果。 “先生，不如我们先找一株毒草试试？”方平安提议道。 寻常可以入药的药草里，毒性一般都不是特别大，想要将其精准地提取出来，的确要费些功夫。 郑子规毕竟才刚迈进七品不久，也不能对他自己要求太高。 同理，你要是让方平安现在施展出几道薄如蝉翼的罡气来，他也做不到。 这都是人之常情。 郑子规擦了擦额头汗水，略有感激之意地望了方平安一眼，回身找了株毒草出来。 方平安算是给了他一个不再勉强自己的台阶。 果不其然，提取毒草中的毒性，郑子规一次便成功了，而且非常完美。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心满意足地笑了出来。 不知不觉，这一来二去，方平安竟是在郑子规的药房里，足足待了一夜。 第三十九章 提纯 经过方平安与郑子规彻夜不眠的研究，他们算是将医道七品妙手境的天赋，完全了然于心了。 医道妙手的玄奇之处，差不多就是“提取药性精华”这般了。 虽然一夜过去，郑子规一次也没成功过，但事实证明，妙手境的医者，的确可以同时提取多株药草的药性。 这里面涉及的，便是熟练度的问题了。 另外，要想提取药草中的药性，前提必须是你对这株药草的药性十分了解。 否则的话，是很难做到一次成功的。 这里面考查的，便是医者对于药草知识的丰富程度了。 而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药液被提取出来之后，因为失去了药草的保护，极易被污染，所以最好在需要的时候再行提取。 医道七品妙手境的天赋对于普通医者来说，增益或许并不是特别的巨大，但对方平安来说，却是非常珍贵。 利用“提纯”的能力，他说不定可以利用这个时代的药草，配方出前世现代的药品。 闲来无事之时，方平安便经常在“本草纲目”进行现代药品功效的搭配组合，可惜没有一次成功。 失败原因很简单，正是药草的药性斑驳，无法顺利地组合。 许多药草都含有多种药性，虽然你需要的药性温和，但它的其他药性却是要与别的药草药性发生剧烈反应，最终导致二者不能相容。 如此的情况，会发生在大多药草之间。 因此方平安的诸多配方，都只能无奈宣告失败。 但现在不同了，有了“提纯”的技术，方平安看到了希望。 只是次次都要来麻烦郑老先生的话，方平安内心还是过意不去的。 毕竟如果想要成功研制出一种药物来，那么便会需要多次的尝试，而试验需求的药液分量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郑老才突破七品不久，要维持这般分量的药液供给，实在太为难他了。 看来，是时候考虑考虑修行一下医道了。 “与永宁你探讨医道，真是甚为愉快。”郑子规嘴角含笑，捋了捋胡须。 虽然忙了一夜，但他却丝毫不觉得疲累，反倒是心情格外愉悦。 “昨日一晚，小侄受益无穷，承蒙先生不弃。”方平安拱了拱手。 “当……” “当，当，当，当！” “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登甲巷外，传来了打更人五更的锣声口诀。 见此，方平安起身道：“先生，小侄官署上还要点卯，这便告辞了。” “永宁，等等！” 郑子规急切地叫住方平安，自己却是转身进了药房里屋。 不一会，方平安便是看到郑子规提了一摞捆绑好的书册走了出来。 “你之前说没有学医是因为家中困难，老夫都记着。” 郑子规不容分说地将书册径直递到了方平安手上，言道：“这些全都是医道学识，药草详本，你带回去慢慢看。 老夫是真希望永宁你能早日修成医道，救民疾苦，弘扬医者仁心。” 望了望手上沉甸的书册，方平安微微一笑。 郑子规这是真把他当做弟子来对待了。 虽然方平安有“本草纲目”在怀，无需对药草药性死记硬背，但大致了解一下，并没有坏处。 也算是圆了郑老先生的一份好意吧。 “小侄定当好生研读，妥善保管，不辜负先生一片苦心。”方平安话完，便是深深地拱手作揖一拜。 他与郑子规虽无师徒之名，但一路走来，却是已有师徒之实。 行个拜师礼，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那都是应该的。 …… 一晃眼，自方平安从郑子规那里回来算起，已是过去了七日。 因为之前去了山谷石室拔除七品妖怨，考虑到怨气侵蚀，所以近来除怨司里便没有再给他们癸寅伍分配除怨任务。 对此方平安倒是没什么意见。 以他们伍目前的级别，仍旧只能接一些普通人的除怨任务。 拔除寻常的一人集怨灵，怨灵录只会给淬体丹之类的小东西。 对于现在的方平安来说，淬体丹除了送给赵显几人，便只能拿来卖钱。 如此的话，倒不如让赵显他们老老实实待在除怨司里修行，早日突破淬体后期。 等他们伍晋升壬字之后，除怨任务的级别应该便能高上一些。 一名罡身初期，三名淬体后期，一名表面淬体后期，这般实力的除怨人队伍，至少也得让他们去对付九品怨灵吧。 至于拔除普通怨灵，碰运气看能不能遇上怨灵成集这件事，方平安倒是没有过多期待。 普通怨灵要想成集，需要达成的条件太多。 比如怨灵宿主生前的关系是否亲近，怨灵宿主生前的情绪是否类似，等等。 不说万中无一，百里挑一还是有可能的。 几率太小了。 这七天里，方平安随便找了个时机，向许立赵显几人展露了自己突破淬体后期的事实。 至于他为什么能这么快，自然是高弘义赏赐的淬体丹的功劳咯。 如此，既能解释自己修为，又能督促他们修行。 保险起见，方平安还拜托了许立，让他好好监督一下赵显他们的修行进度。 省得那几个小子又天天勾栏听曲。 不出意外的话，年底，他们应该就能突破淬体后期。 虽然方平安的目的是想尽快晋升队伍番号，但修为的提升，却是对他们自身有诸多好处。 而方平安自己，则是在这七天里，认真研读了一下郑子规交给他的医书。 虽然方平安自认为记忆力还不错，但这么多书要全背下来，还是很困难的。 那些为了考取功名的学子，十年寒窗苦读，可不是开玩笑的。 好在他也不必全都烂熟于心，只需记得药草的名字，还有基本特征就行。 倒是要不了十年那么久。 除此之外，方平安还抽空再去了一趟京都东郊，测试了一下他买来的高价毫锥效果。 显然，价格贵自然是有价格贵的好处。 这几支材质特别的毫锥，一支便能维持方平安施展三次“词语”级别的中阶法术。 由于存货不多，他也没试验几次，但想来结果应该差不了多少。 八品修为，写经成法，金光咒护体金光。 到目前为止，方平安总算是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 旁人再想杀他，不付出点代价，那是不可能的了。 “癸寅伍方平安，有人找，他说他叫许慎。” 第四十章 京察 除怨司门前，一辆朴素的马车上。 方平安与换了一袭儒衫，看起来年轻不少的许慎相对而坐。 许慎在朝为官多年，家中自是有些积蓄，这辆马车便是他家私有的。 不像方平安，出门要么靠跑，要么借租。 虽然他现在是存了一点银钱，但方平安想的是先在京都外城买一座宅子。 毕竟之后他身上不可告人的隐秘将会越来越多，长期在除怨司住下去实在不够安全。 许慎的马车为两人提供了谈话的空间，也提供了保密的条件。 他们之间的交往，再怎么说也是关乎到一件大案。 “先生几日不见，精神了许多。” 许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物，略有羞愧地笑了笑，“自从做了官，便再未穿过这件儒衫。 现在想想，以前的自己还是太过功利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方平安安抚道：“先生能迷途知返，已是超越了许多人。”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许慎重复了一遍方平安的话，怔了一会，豁然开朗道：“论心性，慎远不及永宁小友也。” “先生过奖了。” 方平安沉了沉声，问道：“先生今日来，可是有了决定？” 许慎同样严肃地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张宣纸，递给了方平安。 “这上面写的，便是许某所知道的，当年的全部隐情。” 许慎如释重负道：“现在才说出来，希望不会太晚。” 方平安认真地看了一遍纸上内容，将其牢记于心后，便是郑重地收了起来。 将来如果有机会能为陈大儒平反，这张纸便会是证据之一。 “我去找过丰年兄了。” 许慎惋惜道：“他虽愿意相助，但却不想这么早便将书信交与永宁你。” “他不信任我？”方平安并不意外地反问道。 “永宁你不要怪他。” 许慎忙道：“他跟你我的关系不同，他不知道你是真心在为陈大儒洗雪污名。 永宁你放心，我会再去劝劝他的。” “那便有劳先生了。” 方平安顿了顿，关切道：“先生此番归家，可有人再来骚扰？” 许慎摇了摇头道：“没有。 想来京察在即，他们不会轻举妄动了。” “京察？” 方平安皱了皱眉，追问道：“不是后年才该轮上吗？先生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京察，乃是大乾朝廷考查京都官员的制度，三年一次。 以“四格”、“八法”为升降标准。 京察之时，便是大乾京都最清明之时，但也是最混乱之时。 官员各司其职，不敢有丝毫疏忽，此乃清明之根。 可他们一旦犯错，就必会被政敌抓住把柄，疯狂攻击，此乃混乱之由。 用狄更斯的一句话来说，便是：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我虽被罢官，但还有一点人脉，消息绝对属实。”许慎一本正经道。 方平安眯了眯眼，‘难不成是高弘义的手笔？’ 许慎一案，牵扯出了刑部的蛀虫，这或许让高弘义觉得，京中风气已是不正，应该整顿。 所以他向皇帝进言，提前京察。 又或许可能是高弘义与皇帝早已计划好了，来个突袭审查，让尸位素餐、品行恶劣的官员措手不及？ 如果是在拔除那头鱼妖怨灵之前，方平安应该还会思考一下，高弘义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说动皇帝。 毕竟京察由来已久，事关重大，怎能轻易更改日期。 但在见识了山谷石室之后，他现在一点也不怀疑高弘义在皇帝面前的话语权。 “如此甚好。” 方平安点了点头，“这样我们也能多些时间慢慢筹谋。” 说着说着，方平安的目光忽地停在了许慎的儒衫之上。 注意到方平安视线，许慎也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衣物，疑惑道：“永宁，我这服饰可有不妥之处？” “子重先生别误会，你的服饰并无不妥。” 闻言，方平安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之处，言道：“在下只是想问，子重先生可知京都里，何处能买到法宝级别的毫锥？” 许慎曾是云鹿书院的学子，与毫锥也算是相关人士，方平安灵光一闪，便打算碰碰运气。 “法宝级毫锥？” 许慎犹豫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方平安会突然问起这个。 “内城便有。” 听到许慎的回答，方平安还没来得及高兴，他便又道：“只是在京人士要想购买法宝，是有身份限制的。 任何商铺或者工匠，都只能向在朝任职的官员出售法宝。 这都是为了京都的治安定下的规矩。” “在朝任职？” 方平安想了想，希冀道：“除怨人算吗？” 许慎点了点头，但却迟疑道：“算倒是算，就是不知永宁你隶属什么伍？” “癸寅伍……”方平安有不好的预感。 “那可惜了，癸寅伍除怨人的话，最多只能买到黄字中下品的法宝，而且无定制权。”许慎摇摇头道。 大乾法宝分级，以天地玄黄四字为主，上、中、下三品为辅，黄字最差，天字最佳。 许慎的意思方平安听明白了。 且不说黄字中下品的法宝品质如何，单单没有定制权一说，便是在告诉方平安，他可能买不到毫锥类型的法宝。 “子重先生刚刚说，在京人士必须是在朝任职的，那不在京的呢？” 听到这话，许慎顿时摆了摆手，极为严肃地劝阻道：“永宁你千万别打这主意。 京都之外的人虽然可以任意购买玄黄二字品级的法宝，但购买之后，必须在三日之内离京。 否则的话，便会以谋逆罪论处。” “这么严重？！”方平安心悸地睁了睁眼，还好问了一下。 他刚刚还真有假冒外来人士购买法宝的想法。 许慎点了点头，“法宝威力巨大，一旦落在心怀不轨的人手里，便会对京都，对皇宫造成威胁。 这是陛下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的。” 说来也对。 要真有小说里那种，动辄移山倒海的法宝，皇帝怎么可能让别人掌握，尤其还是在京都之内。 看来，实在不行的话，便只能试一试京兆府的官职了。 司法少参，从八品官秩，应该能买到或者定制毫锥类型的法宝吧。 反正也没人认识自己，大不了蒙一蒙面，只要有身份令牌在手，还怕别人不卖吗？ 而正当方平安眉头微皱，如此计划的时候，许慎却是忽然言道： “永宁你如果真的很需要高品质毫锥法宝的话，我或许能帮一帮你。” 第四十一章 今年过节不收礼 “当真？” 朴素马车里，听到许慎的话，方平安顿时抬起了头来。 许慎点了点头，解释道：“我曾经的老师，也是云鹿书院的大儒。 他老人家有一位好友，便是修行造器一门的大师，好像品级还不低。 我或许能帮永宁你向老师求一求情，让老师拜托一下那位造器大师，给你制作一支法宝级毫锥。” 闻言，方平安喜上眉梢，云鹿书院大儒的朋友，造器水平绝对非同小可。 至少，应该比他以京兆府司法少参的身份买来的毫锥要强。 “对了，” 忽然意识到什么的方平安犹豫道：“先生不是说我这级别的除怨人没有定制权吗？ 如果贸然让那位大师给我打造法宝，会不会害了他？” 按照许慎之前的说法，大乾对法宝的管制可是相当严格的。 万一消息走漏，岂不是会连累他人。 “这倒无妨。” 许慎摆了摆手道：“那位造器大师身份尊贵，有赠予权，一年之内可以任意赠送三件法宝给旁人。 不算违反大乾律法。” “原来如此，” 方平安会意地点了点头，但还是忧心道：“赠予的话，如果法宝在我手上出了问题，还是会追究那位造器大师的责任吧？” “我相信永宁你的为人。” 许慎毫不怀疑道：“三十年过去，时至今日还真心愿意为陈大儒平反的人，绝不会作恶。” 闻言，方平安感激地拱了拱手，“多谢先生信任，多谢先生仗义相助。” “永宁客气了。” 许慎按住方平安行礼的手，羞愧道：“永宁你救我出死地，区区举手之劳，又怎敢承谢。 不过永宁，你也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此事还不一定能成。” “先生的意思是？” 许慎微微摇头道：“我老师他从不平白无故助人，我只能为你引见，不敢说必能说服老师。” “先生的老师，可是要收取报酬？”方平安并不意外道。 其实他一开始也没准备要“白嫖”许慎的老师，该给多少，就给多少。 至于自己有没有，那便是后话了。 “要收。” 许慎点了点头，“不过奇珍异宝，金银玉器，老师一概不要。” “嗯？” 方平安愣了愣，好奇道：“那他要什么？” 许慎深吸了口气，郑重非常道：“老师是大儒，他只收诗文。” 竒_書_蛧_Ｗ_ω_Ｗ_._q_í_δ_Ｕ_ω_ǎ_й_g ._℃_c 诗文？ 方平安更加茫然了，“你老师这是什么习惯？” 许慎也是无奈地摇摇头道：“我也不太明白。 我也是拜入云鹿书院，拜在老师门下之后才知道，老师他的风格一贯如此。” 虽然方平安不知道许慎老师到底是怎么想的，但这却是正中他的下怀。 如果许慎老师要收的是金银财帛，方平安还真给不起。 但诗文，却是要多少，他就有多少。 “总之，永宁你先好生准备一下吧。” 许慎认真地叮嘱道：“实在不行，也可以找人代写一首诗文出来。 我回去之后，也会替你想一想，看有没有幸写出一首能让老师满意的。 自从被调回京都，还未曾去拜见过老师，正好趁此机会，见见他老人家。 不过得准备准备，不能就这么风风火火地去书院。 这是对老师的不恭，是对书院的不敬。” 说到最后，许慎几乎是在自言自语了。 而从他的神色当中，方平安看到了他对云鹿书院大儒的崇拜与恭敬。 或许正如许慎自己说的，他当年之所以会诬陷陈大儒，真的只是因为诡迷心窍，一时被高官厚禄遮掩了良知。 毕竟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心高气傲，犯错是难免的。 又或许，是他内心深处，将对陈大儒的愧疚之意，转化成了对云鹿书院的崇敬之情。 就像他在刑部死牢里曾对方平安说过的那句话，近三十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要赎罪。 “好，那在下就在除怨司里，静候先生的佳音了。”方平安拱了拱手，起身下了马车。 “永宁，过几日，我便来接你。”马车侧旁窗口上，许慎掀开帷幔道。 “先生慢走。” …… 亥时，除怨司。 方平安紧闭门窗，盘坐在床榻上。 直至夜深人静，房间外再无响动之时，他方才睁开双眼。 “看来买房的事情要抓紧办了。” 低喃一句，方平安抬起了右手，目光锁定在手腕上。 他心念一动，那里便是缠绕起了几缕白丝。 正是当初超度了刘志怨灵之后，获得的疑似功德的东西。 只不过与那时相比，方平安此刻手腕上的功德明显多了不少。 除了刘志留下的功德以外，还有的，便是许慎的了。 没错，在刑部死牢里拔除的许慎怨灵，此刻已经得到了解脱。 但它并不是方平安主动去超度的。 许慎的怨灵是八品，超度需要付出半年罡身境的修为，他可没那么多。 白日里，当许慎将写有当年隐情的信纸交给方平安的时候，他便收到了提示： 【“许慎”还愿达成】。 怨灵录里，许慎怨灵的未完之愿，是希望自己能够得到救赎。 或许在他看来，将当年的事情全部说出来，便是一种救赎吧。 ‘降灵！’ 方平安内心低喝，缓缓闭上了双眼，尝试起了降灵“许慎”。 少顷，方平安浑身一颤，猛然睁开双目，他的脑子里，多出了很多记忆。 那些几乎全是许慎读过的圣贤之书，文道杂本。 许慎乃是读书人，而且是天资卓越的一类。 勤学苦读、过目不忘、天生悟性，这些，都是许慎的天赋。 而他的天赋，为方平安带来了修儒的基础。 但是，方平安并不能仅仅只凭借许慎的记忆和天赋，便轻松踏入儒道。 要想修行儒道，成为九品才气境的学子，方平安还需要将那些记忆，那些圣贤之书融会贯通。 不过，只要方平安在领悟之时借助许慎的降灵之力，学习起来应该不会太难。 散去许慎的降灵，方平安非但没有从能够修儒的喜悦中平复下来，反而是更加兴奋了。 因为在许慎的马车上，他听到的提示并不止“还愿达成”一条。 还有一条，是奖励。 第四十二章 五禽戏 【达成“初次还愿”功勋，获得：五禽戏】。 看着怨灵录上的这行金光大字，方平安皱了皱眉，用手扶住下巴。 冷静分析，稍加思索，识破！ 这个名为“五禽戏”的东西，肯定九成八的可能性又和“本草纲目”一样。 挂羊头卖狗肉。 绝对不可能是华神医的大作。 做好心理准备，方平安开始回忆起了被怨灵录径直插入脑海的记忆。 嗯？哦。嘶！ 这大致便是方平安看过“五禽戏”介绍后的心理路程。 第一眼，是五禽戏的修炼方式。 修炼者可通过击打特定的五禽戏戏路，达成身融自然之功效，成就五禽神力之臂助。 嗯？还真是五禽戏的路子？ 第二眼，是五禽戏练成之后的效果。 五禽戏大成者，可沟通天地，交流自然，得五禽神力加身，迈入非凡。 哦。果然还是不一样的加加加强版“五禽戏”。 第三眼，是五禽戏中五禽神力的介绍。 五禽之虎，有兽王之威，可令加身者，进攻锐利凶狠。 五禽之鹿，善奔走，可令加身者，迅疾如风，飞驰如电。 五禽之熊，有抬山巨力，可令加身者，拳崩大岳，掌卸顽石。 五禽之猿，身手灵巧，可令加身者，坎坷崎岖之处，如履平地。 五禽之鸟，能目视十里，可令加身者，立于原地，却能环顾四下，一览无余。 嘶！我直接倒吸一口凉皮！ 总的来说，怨灵录奖励的“五禽戏”，并非强身健体的体操，而是一门能够借助五禽之力的术法。 虽然方平安还未修炼，但他可以肯定，这里面的五禽神力，绝对不是普通的野兽之力。 具体品阶，完全可以参照方平安之前获得的两样奖励。 初次除怨的金光咒，初次超度的本草纲目。 此二者，皆是极品中的极品。 不可能到了初次还愿这里就拉了胯了吧。 另外，除去能够借助五禽神力加身，五禽戏还有五项算是被动的技能。 虎的虎胆，能让修行者意志坚定，不易受人影响。反之，还能通过吼叫，令他人神魂震动，短暂恍惚。 鹿是跳跃，能让修行者具备出色的弹跳能力。 熊具有强大的恢复力，以及抗揍能力。 猿可以为修行者带来超乎寻常的反应力。 鸟则是能将修行者的修为转化为一对缥缈的羽翼，提供飞行能力。 这五项，除了熊的恢复力和鸟的羽翼，其他的，几乎不会消耗修行者的修为。 而且五禽戏的被动技能与主动加身一样，都是可以伴随修行之人一起变强的能力。 修行之人越强，五禽戏附加的效果也会越强。 这般能够成长的法门，往往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甚至严格意义上来说，像五禽戏这类法门，才是对目前方平安裨益最大的。 因为他毕竟修的是武，炼的是体，有了五禽神力加持，他便能将武人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五禽戏与寻常术法不同，它不必刻意的埋头苦练，只需要每天花上一刻钟，全身心投入地打一遍五禽戏即可。 一日之计在于晨，方平安将打五禽戏的时间定在了点卯之前。 那时天地复苏，灵气充沛，正是周天运行的好时候。 合上怨灵录，意识回归外界，方平安睁开了双眼，他的目中，此刻却是有了疑虑。 其实之前他便在想，三十年都过来了，那些幕后之人为什么偏偏要现在铲除许慎陈庆他们呢？ 如果不是那些幕后之人闲得蛋疼了，那么理由便只有一个。 有人也在调查陈大儒被诬陷的真相。 并且那人已经查到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以致于幕后之人不敢再放任下去，打算先下手为强，抹除线索。 就是不知，到底是谁在调查当年的事情，否则的话，倒是可以找机会看看能不能交换一下信息。 ‘会不会是高弘义呢？’方平安皱眉想了想。 现在京都里的官员，只怕除了高弘义，应该没人会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吧。 罢了，顺其自然吧，总不能将破案平反的胜券压在别人身上。 摇了摇头，方平安盘腿打坐，默诵金光咒，吐纳起了天地灵气。 突破八品罡身境之后，淬体丹对自己已是无用的情况下，他更需要自觉修行。 悄然间，一夜过去。 点卯结束过后，趁值守的巡查不在，方平安借口去了除怨司分部的杂役处。 “走了？去哪里了？”方平安眉头一皱，顿感不对。 “好像是被一位权贵家的公子看中，收到府上当门客去了。” “什么时候走的？”方平安沉声道。 “不久，就在几天前。” 站在杂役处阴暗过道上的窗口前，方平安眯了眯眼。 他今日过来，本来是打算与陈林清一清旧账。 虽不能直接杀了他，但至少也要给他一点教训，让他明白与自己的差距，消除隐患。 可没想到，当方平安来到这里之时，却被告知陈林已经离开除怨司了。 一个小小的杂役，权贵家的公子开口，自然能够轻松调走。 ‘这人还真是命大。’ 如果是以前，方平安或许还会担心陈林会不会怂恿收他的高官衙内来对付自己。 但现在，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小小的淬体境除怨人了。 除非那家权贵的大人亲自下场收拾他这个不起眼的除怨人。 否则，以他现在的实力背景，并不惧怕什么权贵世家公子。 再不济，他还有高弘义这个最后的保命手段。 到时候就看自己在高弘义心目中，有没有能让他与同朝大员为敌的价值了。 不过说到底，陈林只是那家权贵公子手下的一名门客，而且或许还是可有可无的一类。 他何德何能，能让权贵大员倾一府之力，来为他对付自己。 但无论陈林有没有危及他的实力，方平安还是会时刻警惕。 露出破绽事小，要是让那些幕后之人借此机会抓住自己的把柄，那才后悔莫及。 离开杂役处，回到除怨司癸寅伍的操练之地。 方平安远远地便是看到许立在监督赵显三人不情不愿的修行。 而他自己，则是踱步上前，一头睡到了躺椅上。 可惜，缺了遮阳伞和水果饮料。 方平安一边研读起郑子规交给他的医书，一边思考起了，到底该给许慎老师准备哪篇诗文呢？ 第四十三章 凡尔赛 除怨司后院，有诸多被分隔出来的小片空地。 其中一处，便是除怨司许立癸寅伍的操练之所。 此刻，空地躺椅上，方平安手捧书卷，一页页地迅速翻动。 基本上，他的目光不会在任何一页内容里停留超过十息。 而在方平安的四周，是围观的许立赵显四人，准确来说，是目瞪狗呆的四人。 方平安他们所在除怨司全称，是京都除怨司十三号分部。 因为不久之前许立突破八品，所以他们伍晋升为了癸寅，也成了十三号分部里战力最强的伍。 由于除怨人职位的危险性，除怨司对除怨人的要求并不是特别严格，尤其是对战力强劲的除怨人队伍。 那可是分部的头牌。 年终向总部述职的时候，分部的大人们可就指着他们挣点脸面了和赏赐了。 因此许立几人倒是并不害怕被值守的点卯官发现他们摸鱼，一般伍长出来说几句好话便敷衍过去了。 “我说永宁，这么个看法，你真的读进去了？”许立问出了在场四个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方平安没有急于回答，而是仍旧一个劲地翻动书页。 很快，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他便又读完了一本草木医书。 “一般般，勉强背得下来。”方平安挑了挑眉道。 “背？你还背下来了？”赵显睁大了双眼，简直难以置信。 十息，一页的内容他们连看都看不完，方平安居然背下来了。 “我不信，我要考考你。” 赵显拿过方平安刚才看得那本医书，有板有眼地考校起来。 结果却是更令他们震惊。 方平安不仅分毫不差地给出了每个问题的答案，甚至还记得那个问题的下一页内容。 “永宁，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背着我们挑灯夜读了，然后现在来给我们一个惊喜？”赵显还是不愿相信。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武人应该办到的事情。 有这本事，怎么不去修儒。 方平安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自顾自地拿起另一本书看了起来。 其实赵显还真猜对了，这并不是单凭方平安自己就能做到的壮举。 他降灵了“许慎”。 利用许慎的儒道天赋，他方才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不过，降灵厉害是厉害，可累人也是真累人。 不仅精神上的，还有修为上的。 短短一个时辰的降灵，就吃掉了方平安体内一成的罡身境修为。 这还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借助许慎天赋背书损耗的。 至于精神上的疲惫就更不必说了，与修为不同，精神疲惫，只能通过长时间的休息来恢复。 “行了行了，都去修炼。”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c 许立拽了拽赵显三人，“永宁这么优秀，你三个小子一点也不心急是吧？ 除夕之前还不能突破，好意思回家过年吗？” “知道了，伍长！” 见此，从书册后探出半个脑袋的方平安露出了老父亲般的微笑。 不止淬体丹，日后如果有需要有条件的话，破窍丹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送给他们。 前世的他，身边只有交易，从未有过朋友。 这般温情，是他一直渴望得到的，所以现在也万分珍惜。 …… 日落西山，又到了散衙的时辰。 这一天，方平安总共背下来了七本医书，并且还不是死记硬背。 许慎的读书天赋里，除了记性，还有悟性。 从这七本医书里，他感悟良多，对这个时代的小疾体痛有了初步的了解。 等他将郑子规送来的全部医书融会贯通，再借助“本草纲目”，自己应该勉强可以算是一位医道九品郎中境的医者了。 无论前世今生，将未知化为本领，是最能令方平安满足的一件事了。 ‘嗯？’ 此情此景，方平安忽然心有所感，他终于想到究竟该给许慎老师准备哪篇诗文了。 “永宁，走了。”许立拍了拍还在躺椅上的方平安肩头。 方平安因为早已“突破”淬体后期，所以许立并没有过多管束他。 再加上之前方平安展现出来的本事，以及他与京兆府可能存在的关系，许立也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格能力监督前者的修行。 没错，虽然方平安不曾与许立他们言说过自己和高弘义之间的联系。 但那日山谷石室的，根本轮不到他们癸寅伍的越级除怨，却是让许立几人生出了怀疑。 再结合近来方平安时常被京兆府召去的情况，是个人都能看出一点端倪。 “好。”方平安点了点头，可刚放下书册站起身来的他，却是差点又跌坐下去。 “怎么了？”眼疾手快的许立一把搀扶住方平安，关切道。 “没事。” 方平安晃了晃脑袋，“就是看书看得太久了，有点累了。” 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降灵了一天“许慎”，眼下方平安体内的修为，几乎快要被榨干了，人也是疲惫不堪。 果然，任何捷径都是有代价的。 “算了，还是我送你回房间吧，你这样我也不放心。”许立埋怨地看了方平安一眼。 方平安知道许立这是在关心自己，也不拒绝，点了点头，“那便多谢许大哥了。”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回到十三号分部房间，许立再三确定方平安真的并无大碍之后，方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在床榻上小憩恢复了一会，方平安便是起身拿出笔墨，在小桌上将自己刚刚想到的诗文写了下来。 现在诗准备好了，离去云鹿书院就差一件事了。 这一夜，方平安没再勉强自己修行，而是安稳地睡上了一觉。 …… 翌日一早，点卯过后，方平安出门了一趟。 也没干别的，就是买了几块布匹，去了裁缝店，给自己量身定做了一套儒衫。 虽然他不必像许慎那般，需要准备好几天，但对待书院大儒，该守的礼节还是要守的。 也不用太过光彩华丽，只要像个读书人就足够了。 想来云鹿的大儒们看重的也不是外表吧。 虽然衣服最快也要一天才能做好，但方平安倒也不急，许慎说的过几日找他，应该还有时间。 此番前去云鹿书院，能触动许慎老师，得来法宝毫锥自然可喜。 不过要是还能与当代大儒建立联系，踏足儒道的话就更好了。 大乾的诸多修炼体系里，除了还未探明究竟的官场隐秘之外，方平安最感兴趣的便属儒道了。 毕竟他现在也算是陈大儒的半个弟子了。 第四十四章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抄 与方平安商定前去云鹿书院的五日后，许慎的车架出现在了除怨司十三号分部门前。 跟值守的点卯官告假过后，方平安自除怨司里走了出来。 远远望去，他一眼便是看到了站在马车旁的许慎。 今日的许慎，虽然穿的还是那日的儒衫，但别的打扮却是齐全了许多。 头上戴的，是不显奢华，却也并不廉价的学子儒冠。腰间佩的，是通灵剔透，色泽温润的羊脂白玉。 他的手上握有一把折扇，开阖间，可见苍劲有力，神韵超逸的诗文古字。 甚至就连马车的帷幔，都被换成了谦逊恭谨的灰色。 因为昨日许慎已经派人传过信，今晨一早出发，所以方平安也提前穿上了定制的儒衫。 可与许慎相比，他显得便略微寒酸了些。 方平安：你这样就让我很是尴尬。 “先生不愧为儒家学子，这般气质真是羡煞旁人。” “哪里哪里。” 许慎手一抖，打开折扇含笑道：“永宁过奖了。” 谦虚就谦虚，你摆什么造型。 显然，对于自己这身打扮，许慎表示很满意。 毕竟是当年读书人里的佼佼者，这点心气要是都没有的话，反而不正常了。 “咱们出发？” “先生请。”方平安拱了拱手。 许慎颔了颔首，低头上了马车，方平安紧随其后。 “走吧。” 招呼了车夫一句，许慎望向方平安道：“永宁的诗文可准备好了？” 方平安点了点头，从儒衫衣袖里取出了写有诗文的信纸，“还请先生雅正。” 许慎神色平静地接过方平安递来的诗文，还未看便是言道： “永宁不必太过着急，这几日许某冥思苦想，为你作了一首，想来应该可以打动老师。” 他倒是没有想过一介武人出身的方平安，能写出什么好的诗句。 这般说法并非是在小瞧方平安，而是大乾各个修炼体系对武人的公认。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简称莽夫。 虽然方平安的聪明才智救了自己，但写诗可就是两回事了。 关于这一点，他作为儒家学子还是很有自信的。 然而，当许慎一本正经地审视起方平安的诗文之时，他淡定的神色，却是逐渐凝固。 最后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思议与难以置信，还有一丝倔强的崇拜。 怔怔出神良久，许慎不自觉地端正了坐姿，也不再以审视的目光，而是以鉴赏的神情一遍又一遍默诵起来。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许慎手上都快要捏住汗来之时，他方才长舒一口气，抬起了头来。 “永宁，这真是你作的诗？”许慎神色复杂道。 他既不愿意承认这是方平安写的诗，又同时希望这是方平安写的诗。 人，有时候就是这般矛盾，老喜欢劈叉。 方平安点了点头，心中暗想：‘是我自己抄，咳，借的。’ 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抄呢？ “还请先生赐教。” 闻言，许慎却是连忙摆了摆手，“永宁说笑了，你这首诗，许某哪敢妄言赐教。 最多，可以点评几句。” “先生请讲。”方平安做出聆听的姿态。 许慎顿了顿，在脑中整理了一下措辞，“永宁你的这首诗，虽不见辞藻华丽，描写的也并非绝景，但它给人的意境之感，却是难以言喻的真实。 光是读起来，便觉身临其境，心旷神怡，回味无穷。 尤其是这首诗中包含的哲理，明明通俗非常，可却让人不由深思遐想，仿有似曾相识之感。” 方平安也是没想到许慎竟能赏析至如此程度。 这首诗在没给题目之前，其实立意并没有那么深刻，甚至很容易被误以为只是单纯写景。 但显然，从许慎的点评之中可以看出，他已经领悟到了精髓。 不愧是曾经云鹿书院的天才学子，如果没有当年的那件事，他的成就或许会很高。 可见，正确的选择，往往是至关重要的。 不过对于许慎而言，现在醒悟也不算太晚。 方平安敬佩地拱了拱手道：“先生大才，轻而易举便能窥探至这般地步，实令在下惊叹。” “过奖，过奖，嗯？” 刚打开折扇自得的许慎一愣，诧异道：“永宁你这话的意思是，这首诗还有他解？” “也并非他解，只是对先生点评的补完和诠释。”方平安微笑道。 许慎惊奇不定地追问道：“究竟是什么，永宁快讲。” 方平安抬了抬手，示意许慎稍安勿躁，卖了个关子道： “先生，不如待我们到了云鹿书院，见了您的老师之后，再一同揭晓谜底如何？” “哎呀，永宁你这是要急死许某。” 许慎心痒难耐，起身掀开马车正帘帷幔喊道：“老张，再快点！” “好的，老爷。” 车夫应了一声，便是抽打起了马鞭，“驾！” 吩咐完，重新坐回马车里的许慎，再次拿起那篇诗文欣赏了起来。 少顷，他又是抬头道：“永宁，这首诗真是你自己写的？” 此番，他的话中带有期许之意。 方平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得到肯定的答案，许慎一把拉过方平安手，激动不已道：“万万没想到，永宁你竟还有如此诗才。 许某眼拙，居然想要替你写诗，真是惭愧。 与你这首相比，许某写的，也就不必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等到了书院，老师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语尽，不及方平安回话，许慎便又低头看了几眼诗文。 “诗倒是好诗，不过永宁你这字，还有进益的余地。”许慎严肃地教导道。 他这是肯定了方平安的才华，愿意放下心气，指点一二，让后者顺利踏上儒道这条大路。 方平安虚心接受地点了点头，“先生所言极是，在下谨记。” 的确，毛笔字对于大多穿越重生者来说，往往都是一大难题。 日后想要修行儒道的话，这字是得练练了。 别到时候施展“写经成法”之时，术法都识别不出来，那就有点令人哭笑不得了。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与永宁你的诗才相比，不值一提。” 言罢，许慎便是再次捧起诗文，细细品尝，无比迫切地想要找出方平安话中的“补完”。 这般情愫，也只有在他当年第一次诵读圣贤之书时有过。 这般，对学识的渴望。 第四十五章 国子监 方平安与许慎两人此行的目的地，乃京都东郊五十里外的圣贤山。 圣贤山，以当年圣人落居于此得名，云鹿书院，便立于山中。 而值得一提的是，陈恭谨陈大儒墓地所在的大青山，离圣贤山不远。 想来是当初皇帝命人打造墓地选址之时，有意为之的吧。 在不知皇帝到底对陈大儒持何态度之前，说句阴谋论的话。 皇帝这般做法，指不定是为了方便云鹿书院学子追思，还是暗含警告的意味。 儒以文乱法，并非空穴来风。 帝王心术，更是难以揣测。 京都郊外，疾驰的马车一路东向，掀起大片尘埃。 马车里，方平安好奇道：“这么说来，云鹿书院是圣人创办的？” 许慎点了点头，神色尽是缅怀之意，“虽无幸得见那时书院荣光，但想来必是门庭若市，书声琅琅。” “怎么，现在的云鹿书院不是这般光景了？”在许慎眼中，方平安看到了些许失落。 说到这里，许慎无奈地摇了摇头，喟叹道：“先帝晚年，宠幸国子监，刻意打压书院。 从书院里出来的学子，即使才华横溢，学富五车，却仍只能做一二无权小官，或是发配远乡。 而反观国子监学生，出仕便是高官厚禄，要不就是手握重权，晋升之途一片大好。 如此一来，书院不可避免地流失了许多学子。 不过即使这般困境，仍有不少始终信仰书院的优秀才子选择留了下来。 直到……” 话音至此，许慎长叹了一口气。 “直到陈大儒去世？”方平安替他说了出来。 许慎捂了捂眼，满怀愧疚之情道：“纵使不能升官发财，学子们仍旧对书院不离不弃的原因。 便是他们坚信陈大儒会是书院，会是大乾的第二位圣人。 可这个愿望，永远也不会被实现了。” 说到这里，许慎哽咽了。 回想起往事，他曾不止一次痛心疾首，悔恨难当。 他甚至许多次想过自杀，以死谢罪，也付诸过行动，但却意外地都没能成功。 于是，他将自己的幸存当作了陈大儒给他赎罪的机会。 他放弃了当初那些人许诺的高官厚禄，选择继承陈大儒的遗志，做了一位与民同苦同乐的地方父母官。 二十多年来，许慎所在的小县，百姓夜不闭户，官场一片清明。 这些，都是方平安从许慎的生平里看来的。 “那时我真没想过，我会害了陈大儒。”许慎欲哭无泪，捶胸顿足。 方平安拍了拍他的肩头，“子重先生已经做得很好了，陈大儒的死，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即便没有你，他们一样会找来更多的人。 真正该为此付出代价的，是那些幕后黑手。” 当许慎稳定情绪，抬起头来时，方平安坚定道： “所以，无论任何艰难险阻，我们的计划都必须进行下去，为了陈大儒，为了世间公道。” 许慎先是为之一愣，但立马便是目光炯炯道：“为了陈大儒！为了世间公道！” 安抚完许慎，方平安倒是从他话里发现一个“华点”。 国子监。 国子监，又称“国学”、“太学”，是朝廷设立的最高学府。 俗话讲得好，同行是冤家。 要说大乾境内，与云鹿书院最不对付的，那肯定便是国子监了。 早年，国子监虽是朝廷亲办，有皇命，地位非凡，但与云鹿书院一比，就相形见绌了。 云鹿书院，前有圣人名望传世，后有当代大儒授学，学子遍布天下，乃众儒生一心向往的圣地。 可以说云鹿书院一日不倒，国子监便一日无法翻身。 想要打败云鹿书院，就必须先要摧毁他们的信仰。 而在明帝时期，云鹿书院的精神支柱，正是陈大儒。 儒家有屠龙术，历朝历代的君王皆是为之忌惮。 明帝打压云鹿书院或许是本意，但他不一定想过要赐死陈大儒。 陈知忌毕竟是帝师，对明帝有传道授业之恩，此恩古人最为看重。 但陈知忌若是不死，朝廷再怎么打压云鹿书院也是取效甚微。 于是，猜中了明帝忌惮心思的国子监，选择了暗中推波助澜，以流言污名欺君，迫使明帝不得不赐死陈大儒，永绝后患。 陈大儒一倒，云鹿书院元气大伤，就此没落。 而国子监则是携皇命一飞冲天，揽尽天下才人。 当然，以上都是方平安个人的猜测。 不过猜测归猜测，但国子监这个“嫌疑人”的名头却是甩不掉的。 无论如何，此番自云鹿书院回京之后，方平安都会去查一查国子监。 不管那件事是不是他们所为，都没有关系。 奉行陈大儒教诲，身为陈大儒半个弟子的方平安，日后自然会在云鹿书院修行儒道。 因此国子监从一开始，便是他假想中的敌人。 借着话头，方平安向许慎讨教了许多关于国子监的问题。 只可惜许慎远离京都朝堂多年，对国子监的了解也不多。 并没有掌握什么可以作为把柄或是突破口的隐秘。 …… 一个多时辰之后，马车停止，圣贤山到了。 虽然山里还有小道可以跑马，但许慎坚持要步行上山。 武人出身的方平安倒是没意见，你扛得住就行。 走在圣贤山里，方平安四下望去，发现即使寒冬已至，此处仍有鸟语花香，仍是绿意盎然。 倒还真是个不错的隐居之地。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林间大道便是成了青石小路。 方平安仰头看去，也瞧见了山中众多亭台楼阁的身影。 它们有的藏于树荫之下，有的挂于峭壁之上，有的屹立绝山之巅。 “这里还和以前一样，有世外之感。” 许慎感慨道：“这里才应该是我辈读书人应居之所。 国子监，太过浮华。” “对了，先生，” 方平安扭头道：“可否告之在下您老师名讳，喜好心性，也免得到时候说错了话。” 许慎点了点头，“自然可以。 老师他姓赵，名择，字叔选。素日里平易近人，但涉及学问之时，永宁切记不可与老师玩笑。 老师他最厌烦的便是对待学识不慎重之人。” 方平安作了作揖，认真地点了点头，“记下了。” 临近山顶书院，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 第四十六章 云鹿书院 冬日温吞悬挂，洒下一缕缕暖和的阳光，穿过树荫缝隙，落在两道登山的身影上。 圣贤山不高，道路也非陡峭，顺青石板小径一路曲折往上，方平安与许慎两人很快便是临近山顶。 而他们遇上的第一处云鹿书院建筑，乃是一座凉亭。 凉亭立于路旁，有几颗绿树环绕，四周颇为宁静。 凉亭里有石凳石桌，显然是为登山造访者准备的。 方平安与许慎两人都没有选择歇息，前者就是简单的不累，而后者则是怀揣恭敬，想要早点见到恩师。 错过凉亭，继续往上，没多久，他们又看到了一处茶室。 茶室里摆好了茶盏茶壶，也是迎客使的。 儒家讲究礼义仁德，一般不会谢绝来访。 路过茶室，循径数十步，方平安看到了一座小庙。 小庙并无大门，里面陈列了几座石碑，碑上刻了密密麻麻小字。 “此处是记录书院历史的地方。”许慎提示道。 方平安点了点头，倒也没打算进去一看，只是好奇道：“就这般呈放，书院的人不怕有贼子故意毁坏石碑吗？” “永宁多虑了。” 许慎轻笑道：“圣贤山有院长守护，莫说寻常宵小，就是你我这般有品级的修炼之人，也不可能动得了什么歪心思。” “云鹿的院长这么厉害？” 方平安睁了睁眼，追问道：“他是几品？” 云鹿的院长竟然能监视整座大山吗？ 许慎摇了摇头，“这个倒是不太清楚，不过应该不会低于四品。” ‘儒道四品，真想见识见识。’方平安憧憬地望了望山顶。 走过云鹿历史小庙，便已是正式踏进了书院的范围。 从这里往上，青石铺成的小路如蛛网般四散开来，连接了诸多古老但却朴素的建筑。 因为两人是来办正事的，所以许慎也就没有带方平安四处参观，而是随大道，一路往上。 ……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在许慎的带领下，方平安二人成功登顶。 这里是一大片天然形成的开阔大坪，只是被拔去了野草，铺上了青石。 大坪中央放置了一只人高的香炉，伴随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青烟袅袅升起。 大坪四周耸立诸多古朴建筑。 东方是一间玲珑的二层阁楼，外貌巧夺天工。北边有一片竹林，林中有茅草小屋隐现。西侧则是一间殿宇，里面供奉的正是那位儒家圣人。 除此之外，大坪外围还有诸多相同制式的房屋，想来便是书院学子的居所了。 “请问二位有何贵干？”方平安二人刚上山，一名童子便是迎了过来。 “在下赵大儒弟子许慎，前来拜会老师。” “先生在长青坪讲课，这边请。” 在童子的引路下，三人自书院西北入，来到了圣人殿宇的背后。 这里，有一片即便寒冬腊月，也是遍地青草的大坪。 青坪上摆放了一个个蒲团，大半都有身穿各式儒衫的学子入座。 青坪排头处，一名鬓发微白，但脸色红润，精神焕发，目光如炬的中年儒士正被几名学子围住，手捧书卷问个不停。 方平安注意到，这位中年儒士的衣衫打扮，竟是与许慎有几分相似，只是后者的颜色要淡上一些。 显然，是许慎在模仿此人的穿着，想来这便是他的恩师，云鹿书院赵叔选大儒了吧。 “先生的老师贵庚了？”赵大儒正在讲课，方平安两人只好候在一旁。 “老师他六十有二了。” “六十二？！”方平安一惊，这赵大儒看上去，应该不过五十才对，没想到都六十二了。 修行对于保养果然还是有一定裨益的。 静待一旁，方平安看到，虽然那些学子七嘴八舌，甚至问的问题有些是重复的，但赵择仍是耐心回答，细心解析，没有一点大儒的架子。 果真如许慎说的，只要是对待学问，赵择一贯都是毫不儿戏。 不过方平安发现，在诸多提问当中，赵择最擅长的乃是治学，那他为什么喜爱收集诗文呢？ 莫非…… 忽然想到什么的方平安沉声问道：“先生的老师与陈大儒是什么关系？” 闻言，许慎看了方平安一眼，摇了摇头，“我拜入老师门下之时，陈大儒他已经出仕为官，不在书院里了。” 方平安点了点头，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他也还是持有怀疑的态度。 或许赵择与陈知忌关系甚好，前者是在为后者收集诗文，弘扬诗道。 毕竟陈大儒的遗愿里，是希望大乾诗道兴盛的。 赵择与陈知忌同为云鹿大儒，要说两者没有半点关系，方平安不信。 即便陈知忌很早便出仕为官了，但他曾多次在皇宫外开坛讲学，说不定两人便是那时候相识的。 等候了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赵择终于是得空，出了长青坪，走到方平安二人跟前。 “子重来了，这位是？”赵择疑惑地望了方平安一眼。 “他叫方平安，字永宁，学生的一个好友。”许慎介绍道。 “不才见过赵大儒。”方平安拱手作揖一拜。 赵择颔了颔首，虚扶起方平安，又看向许慎。 “子重你的心结解开了？”注意到许慎身上气息的改变，赵择惊喜道。 许慎并未告知赵择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告知，他只是说自己因为心结，境界才停滞不前的。 许慎撩起儒衫下摆，径直跪了下去，拱手一拜道：“弟子不孝，让老师忧心了。” 礼毕，他方才起身，看了看方平安道：“便是这位好友，助弟子解开心结的。” 闻言，赵择诧异地打量了方平安几眼。 以他的修为，自然看得出方平安不过一介武人，并无半点儒道痕迹。 没想到竟然能解开自家弟子这么多年来，连自己都束手无策的心结。 “好好。” 赵择喜笑颜开，伸了伸手道：“走，我们去望远阁再叙。” 望远阁，便是云鹿书院大坪东侧的那座二层小楼。 小楼一层是会客室，二层则是云鹿大儒们休息的茶室。 阁楼修建在崖边，凭栏远眺，可一览众山，便取名望远。 当方平安三人在望远阁茶室中坐下，许慎将他们的来意与叔选大儒言明之后。 赵择却是沉思了起来。 第四十七章 洛神之美 直到赵择开口，方平安才了解到，他沉思良久的缘由。 “你相助子重解开了心结，于情于理我都该还你这份人情。” 赵择顿了顿，神情郑重，目光坚定道：“但想必你也在子重那里听说了。 我这人，对待学问严肃，一贯坚守的原则不会轻易更改。 所以，恐怕要让阁下失望了。” 方平安转头与许慎对视一眼，两人皆是看出了对方目中的恍然。 赵择的话他听明白了，前者不是不想帮忙，而是不想因为自己相助了许慎，就破坏多年定下的规矩。 赵择和许慎一样，自从察觉了方平安的武人身份之后，便认为他不可能写得出好诗来。 关于这点，方平安倒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毕竟莫说不了解他的许慎和赵择，就是朝夕相处的许立，只怕也很难相信方平安会写诗。 虽然许慎和许立分别见识过了方平安的才智与记性悟性，但写诗却是与它们完全不同的东西。 不能一概而论。 “有诗，有诗。” 许慎急忙将收在自己袖中的，方平安的诗文信纸拿了出来，“老师，永宁他带了诗文来的。” 接过递来的信纸，赵择半信半疑地望了望自家弟子许慎。 许慎神色恳切地点头回应。 得到自家弟子肯定的回答，赵择方才低头将信纸上的诗文轻声念了出来：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当念完整首诗文，赵择明显一怔。 “好诗，真是好诗！” 俄顷，赵择不算老态的脸庞上，洋溢出了焕发的神采，“今生得见此诗，已是没有遗憾。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妙，太妙了！” 赵择的诗文功底显然要比许慎好上许多，只一眼，便找到了诗中精华所在。 这首七言绝句的后半首，乃是千古传颂的名句。 “对了，永宁。” 赵择一改之前称呼，惊喜地抬头问道：“此诗可有题目？” 闻言，许慎这时方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有。” 方平安点了点头，“题目叫作，《观书有感》。” “观书有感……”赵择与许慎同时重复了一遍。 须臾，两人睁大了双眼，“原来是观书有感！” 这一刻，许慎终于找到自己点评之时，说的那种“似曾相识之感”。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不正是自己读书时，豁然开朗，自在自得的感觉吗？ 原本一首简单的借景喻理的诗文，加上如此题目，却是完美升华。 此诗意境真切确实，哲理通俗深刻，再配以这般题目，一转眼，竟是成了足以直击任何读书人心神的一记重锤。 “这，这，永宁你有这般诗才，怎么就习了武呢？”赵择长叹惋惜道。 方平安没有回答，只是拱了拱手。 “这样，永宁你与子重既是好友，不如索性一同拜在老夫门下，修儒道。”赵择期许地望向方平安。 方平安想了想，以赵择的心性，倒不至于只是喜爱自己的诗文。 他应该是真心希望儒道能多一位名流，书院可出一位才子。 “学生确有修儒之志向，如此，便却之不恭了。” 方平安起身挺立，拱手作揖一拜，“学生见过老师。” “好好，永宁无需多礼，请起。”赵择轻抚山羊短须，含笑抬手，虚扶道。 方平安起身重新坐下，无论是听许慎的介绍，还是自己亲眼所见，赵择都是一位好老师。 “既然有诗，就不算坏了规矩。” 赵择满意地点头道：“不日，为师便修书一封，拜托我那位好友，给永宁你造器一件。” “多谢老师。”方平安颔首低眉道。 “还有二月多便是春闱，此诗正好可以拿来鼓励书院的学子们勤学上进。”赵择提笔将题目加上，又捧起诗文欣赏道。 赵择擅长的便是治学，自然喜欢这类有劝学意义的诗文。 “子重，” 不多时，赵择放下信纸道：“你二人现在已是同门，永宁有此诗才，将来必成大器，你可有任重之感？” 许慎拱手应道：“学生心结已开，自当奋发图强，不被小师弟超越。” “想当年你的资质在书院里也是绝无仅有，如今早该出师，奈何世事无常。” 赵择喟叹一句，又安抚道：“不过现在醒悟，也为时不晚，为师一样相信你。” 许慎的读书天赋之高，亲身体验过的方平安也是认同的。 “先生，颖雅师姐在楼下等候，说有问题向您请教。”门外，响起了先前那位引路的童子声音。 “好，让她进来吧。”赵择点了点头。 少倾，相隔珠帘，方平安隐约看到： 望远阁二层外，一位身姿曼妙，亭亭玉立，年方不过十八的女子，盈盈细步，款款而来。 她，丹青华服裹身，外衬雪白纱衣，亮冰肌玉骨的颈项，有细润如脂的皮肤。 裙幅褶褶，若星光流影延绵，逶迤于地。头盘环髻，三千青丝，如瀑垂落，柔顺纤长。 而她的五官面貌，方平安无法形容，只是忽地想起一句词来。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此女，有洛神之美。 “颖雅见过叔选大儒，见过子重师兄。”进到阁内二层，女子优美却不失庄重地福身行礼。 赵择回应地颔了颔首。 许慎起身还了还礼。 “颖雅有一二不明之处，还请先生……” 站在赵择背后的女子刚要提问，话音却是微微一顿，目光被前者身前书案上的信纸深深地吸引住了。 慢慢的，女子平静的脸颊上，惊叹的神色愈加明显，最后则是化作了毫不掩饰的崇拜之意。 “这首诗，是先生的大作吗？”女子声气隐有激动之情。 赵择摇了摇头，“非也。” “那是子重师兄所写？”女子越发地诧异惊奇起来。 许慎拱了拱手，自愧道：“许某并无这般诗才。” 闻言，女子眨了眨眼，转而看向了这望远阁里的最后一人，方平安。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方平安起身拱手道：“拙作一篇，见笑了。” 女子愣愣地望着方平安，先是疑惑地歪了歪头，然后惊讶地启了启唇。 最终，她的脸颊上，泛起两团浅浅的红晕。 第四十八章 上司变岳父 “我新收的学生，方永宁。”赵择毫不做作地自豪道。 而听到赵择的话语，被称作“颖雅”的绝美女子方才回过神来，但脸颊却是又红了几分。 不过对此，女子却是表现得极为镇定，仿佛脸红只是假象。 她先是朝方平安福了福身，又望向赵择恭贺道：“先生慧眼，喜得良才。” “对了，颖雅你不是有问题要请教吗？”赵择转头看了看女子道。 “在这诗中，学生已经找到答案了。” 女子看了看诗文，恭敬道：“不知先生可否将此诗借与学生，想必老师他也会感兴趣的。” “我倒是无妨，永宁你怎么说？”赵择扬了扬头问道。 听到这话，那名绝美女子也是星眸转动，朝方平安望了过去，这回倒是显得端庄了许多。 “此诗学生已经送给老师，自当由老师做主。”方平安拱手回道。 闻言，赵择满意地笑了笑，这个学生，果然没有收错。 “拿去吧。” 赵择拿起书案上诗文，递给绝美女子道：“虽然打算好了要以此诗勉励书院里的学子，但还是重新抄写一份为好。” 这话，在场看过诗文的几人都听得明白，这是在说方平安的字太难看了。 许慎安慰地拍了拍方平安肩头，绝美女子则是抬起衣袖，掩嘴笑了笑。 “学生告退。”绝美女子再次福了福身，带走了方平安的诗文。 “慢，永宁你是不是想问她是谁？”方平安只是凑了凑身子，还未开口，便是被许慎抢先道。 方平安也不掩饰，点了点头。 许慎意味深长地笑道：“出仕之后我虽不常来书院，但也知道不少关于颖雅师妹的消息。 师妹她姓高，名岚，字颖雅。 虽然管我也叫师兄，但却是拜在院长门下的学生。 颖雅师妹在书院里，那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才女，多少书院学子倾慕的对象。 而且颖雅师妹的身份与你我还不同，她可是京兆府尹家的千金。 所以小师弟你要是对颖雅师妹动了心，可得努力了。 不过师兄倒是很看好你，书院上下，只怕除了你，估计也没别的人能让师妹一见面便脸红了。” 高岚方才的一举一动，许慎都看在了眼里。 “谁？高弘义？”方平安脱口而出，不可思议道。 “慎言。” 赵择轻咳两声，提醒道：“高府尹为人公正廉明，不可对他无礼。” 方平安拱手认错，“弟子谨记老师教诲。” “没错，正是高大人，你们应该见过的，令牌。”许慎冲方平安眨了眨眼道。 有赵择在，许慎不好直接言说出狱的事情，只能暗示一下。 当时方平安救他出狱的时候，拿的便是府尹令牌。 不过他却是不知道方平安与高弘义之间真正的渊源。 方平安会意地点了点头，‘何止见过。’ 这不巧了吗？ 高弘义的女儿居然也在云鹿书院读书。 想想也对，以高弘义的性情，云鹿书院与国子监，他应该会选择前者。 ‘上司变岳父，我看行。’ 高老贼人不怎么样，女儿倒是生得国色天香，闲雅端庄。 要是自己真拿下了高岚，不知道高弘义会作何感想，有何反应。 想想就刺激。 咳咳，自己绝不是馋高小姐身子，只是想气一气高弘义。 呸，不是，我和高小姐真心相爱。 不过在此之前，得想办法跟李升搞好关系。 万一心机“波诶”输不起，让李升干掉自己怎么办。 “怎么样，小师弟，要不要师兄帮忙？” “子重，读书人当以立身立学为本。” 赵择瞪了许慎一眼，严肃地训斥道：“你少年时便放浪形骸，怎么到了这般年纪，还要带坏师门风气？” “弟子知错了。”许慎垂头丧气地拱手一拜，倒是颇为熟练。 近来与许慎相处之时方平安便感觉他的性情跳脱了许多。 一开始方平安还以为是许慎初出囹圄，在宣泄压抑的心境。 没想到，他真实的性情便是如此。 或许正是这般性情与才子的心高气傲，让他当年误入了歧途。 而现在方平安算是看出来了，怪不得上山之时许慎要告诫他不能在学问方面与赵择嬉闹。 敢情他自己，便是这样被骂大的。 “行了，为师还有几堂课要讲，你们师兄弟聊吧。”赵择起身正了正衣冠道。 “老师辛苦，老师慢走。”许慎与方平安齐齐起身，拱手作揖道。 “对了，子重你得空，指点一下永宁的书法，字如其人，如此下去可不行。”临出望远阁二层，赵择回头吩咐道。 方平安的脸皱成了一团。 只要是与读书有关的，赵择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不带这么三番五次伤人的。 “是，老师。” …… 圣贤山，云鹿书院藏书阁里。 许慎并没有听从赵择的要求，立马开始指点方平安书法，而是趁还有时间，带他在书院里四处转了转。 “老师就是喜欢事事都较真，永宁你别放在心上。” 方平安刚想说老师都是为了他好，自己没关系，便闻许慎又道：“你的字，那是一天两天能练好的？ 还不如先让你感受感受咱们书院的氛围。” 方平安：？？？ 跟你老师这么多年啥本事没学到，损人倒是一套一套的。 逛完藏书阁，许慎又带方平安去了先贤馆，瞻仰云鹿书院历代大儒的画像与事迹。 在这里，方平安看到了“陈知忌”。 他的面容还是那般祥和，那般的与世无争，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谋逆。 而他的事迹也与怨灵录上记录的生平出入不大。 当年的陈大儒想来已是大乾儒家的第一人，品级修为定是不差。 可他却未反抗分毫，便豪迈地饮下明帝御赐毒酒。 如此人臣之心，如此忠义之气，古今无二了吧。 在书院里逛了许久，方平安才算是明白许慎的意思。 他这是在给自己介绍云鹿书院的师资力量，学子氛围，以及建校规模。 通俗来讲，便是“招生简章”。 怎么，他还怕自己反悔不成？ 眼看天色已是不早，方平安与许慎便向赵择告退。 方平安还有除怨司官职在身，自然不可能像其他学子那般，住在圣贤山书院里。 一路马不停蹄返回京都，方平安刚下马车，一直守在除怨司门口的许立便是快步走了上来。 “伍长，都快戌时了，你怎么还在司里？”方平安看了看天色，疑惑道。 “我说你怎么才回来？”许立神色急切道。 方平安点了点手，安抚道：“伍长别急，慢慢说，什么事？” “京兆府的人等你一天了，刚走不久。” 许立郑重道：“他们让我务必转告你，明日点卯之后，立刻去京兆府衙报到，不得延误。” 第四十九章 噩耗 深夜，除怨司十三号分部。 盘坐在床榻上的方平安眉头微皱。 “明日一早”、“点卯之后”、“不得延误”。 回想起京兆府传信人的这几个关键词，他感到了不安。 以高弘义的心性，不该如此急切，想来必是有大事发生。 可近来京都里并没有什么非常有价值的消息传出，难道，是京都之外？ 来自京都之外，能震动京兆府，且还需要自己的地方，会是什么呢？ 方平安思来想去，沉吟大半柱香的功夫，忽地眼前一亮。 ‘时间上来算的话，还真能对上。’ 似乎想到什么的方平安非但没有豁然开朗，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 关乎到地方政绩，朝廷颜面，如果只是小规模的话，消息不可能传到京兆府里去。 这般看来，要么是地方衙门已经无法控制了，要么就是，已经发生演变了。 前者的话还好，由京都增派人手即可，但要是后者的话，问题就严重了。 ‘无论如何，必须以最坏的情况来考虑。’ 方平安深吸了口气，两眼微合，开始了自己力所能及的应对准备。 …… 翌日，点卯过后，方平安毫不吝啬地在马行借了一匹良马，匆匆忙忙赶往京兆府衙门。 而当他抵达府衙之时，已是卯时五刻，正巧碰上从皇宫里早朝完回来的高弘义。 算算时间，早朝不会这么快结束，应该是高弘义提早告退了。 看来，问题还真挺严重的。 “大人。”方平安将马交给府衙门前的白役，朝走下马车的高弘义拱了拱手。 看到方平安，一直神色低沉的高弘义缓和了少许。 一边招呼方平安进府衙，高弘义一边郑重地问道：“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猜到一些。” 方平安沉了沉声，“是瘟疫吗？” 高弘义眼中流露出欣慰，点了点头，“既然猜到了，当知召你来的目的？” 方平安从怀中取出几页写有汤方的宣纸，正色道：“以防万一，昨日夜间便准备好了。” 两人语速很快且低沉，都明白这是刻不容缓的事情。 “好，跟我进书房。” 高弘义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带方平安一路进了府衙里屋。 “大人，究竟是何处爆发了瘟疫？”方平安不解地问道。 按理说，自从京都出现伤寒，京兆府便着手开始调查病发地。 时至今日，不应该没有丝毫征兆，便直接流行了瘟疫。 从伤寒到温病，虽然发展并不缓慢，但却总有个过程，京兆府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查到。 “庆州太康县。” “庆州？” 听到这个答案，方平安是越发疑惑了，“怎么会是庆州？” 庆州，乃是大乾京都邻州，与这里仅有一山之隔。 被高弘义派去调查伤寒发源地的官员，首先需要排除的便是京都四大邻州的可能性。 毕竟即便不在京都之内，但只要是关乎到皇城安危，都属于京兆府的职责。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这般马虎。 “你的意思我明白。” 高弘义神情严肃道：“事了之后，负责庆州的官员本府会亲自处置。” “现在情况如何了？”方平安也没打算深究京兆府官员失职的问题，相比他们，此刻庆州更为重要。 高弘义从袖中取出一纸文书递给了方平安，“到目前为止，太康县已有三个村子受了瘟疫牵连。 其中文溪村情况最为严重，一村二百七十余户人家，几近全部病死。” 听到这个数字，方平安拿文书的手，不由得颤了颤。 二百七十户，就算每户按三口人计算，那也是八百一十条性命。 仅仅只是因为官员的疏忽，便要赔上这八百一十条人命，大乾的官场，的确是该整治了。 方平安尽力平复心境，埋头查看起了文书。 文书上说，在太康县县衙与邻县两个衙门的通力合作下，瘟疫传播的问题暂时控制住了。 但眼下仍有近三百多名百姓身染疫疾，未能得到医治。 庆州境内目前没有可医治瘟疫的医者，州府束手无策，已向京都上报。 “怎么样，你有把握对付这场瘟疫吗？”高弘义期许地问道。 方平安顿了顿，思索了一阵，“如果是伤寒侵内演变的温病瘟疫，且病情不是特别严重的话，应该能治。” “来人！” “大人。” “将这些汤方，命人即刻抄写，越多越好。”高弘义拿起方平安昨夜写的药方吩咐道。 “是！” “大人，卑职有个问题。” 待青袍官离去，方平安问道：“既然州府已向京都求援，为何不见有消息传回。” 瘟疫乃是国之大事，绝不会只惊动京兆府衙一方。 别的不说，单单是方平安他们的除怨司，便不可能毫无动静。 要知道被病痛折磨而死之人，比秋斩死刑犯更容易生出怨灵。 那八百一十条人命，至少也会有七百道怨灵诞生。 “你手里的文书，是飞鸽传书送回来的。” 高弘义也不对方平安隐瞒，解释道：“州府的消息，即便八百里加急，也要三四日才会抵达京都。” “原来如此。” 方平安会意地点了点头，忽而拱手道：“大人，卑职有个提议。” “讲。” “卑职希望大人能请来郑老先生，让他鉴定一下卑职所书汤方的可行性。” 方平安并非是不相信医圣的医术，而是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前世。 方平安还未正式踏入医道，他只能凭借“本草纲目”配出属于这里的汤方，但却无从得知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听到方平安的请求，高弘义没有回答，只是轻轻一笑。 “大人，郑老到了。”正是此时，书房外传来了通报。 方平安转头看了高弘义一眼，拱了拱手。 看来他早已想到了这点。 …… “原来竟是这般解法。” 京兆府书房内，捧着青袍官抄写好送进来的几张汤方，郑子规恍然大悟地惊叹了一声。 少顷，他抬起头，目光坚定道：“此方可行！” “来人！” 听到这个答案，高弘义毫不犹豫，大袖一挥，当即命令道：“马上将此方飞鸽传书送去庆州。 另外，即刻在京都内，收购现有的全部汤方药草，运往太康！” 第五十章 战前动员 汤方的问题处理完毕之后，方平安和郑子规又与高弘义敲定了几点对付瘟疫的计划。 大多都是关于如何正确诊治病患，怎样有效隔绝传播之类的行动方案。 事在人为，方平安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不过以高弘义的心性，他亲自调教出来的京兆府官员，办事能力应该不差。 “州府的消息传到京都之后，你们十三号分部想来也会被派去太康。” 似乎想到什么的高弘义提了一句，“到时候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可以去找子上帮忙。” “子上兄也要去庆州？”方平安好奇道。 虽然大乾境内各州各郡皆有除怨司的分部，但由于怨灵的易生性、多发性、广布性，除怨司仍旧会时常面临人手不足的情况。 所以，一旦有当地除怨司单独应付不了的局面，便会向临近的州郡借调人手。 到时候消息传回，庆州肯定会向京都的除怨司求援。 而对付普通怨灵，方平安他们这般低阶的除怨人队伍自然会被派去驰援。 只是方平安不太明白的是，李升去庆州干什么？ 他一个京兆府的武人，又不会医治病患，也没必要大材小用参与除怨，去看热闹吗？ “明日我便会让子上跟随运送药草的车队出发。” 知道方平安疑惑的高弘义解释道：“越是如此紧急之时，越有可能出现盗匪生事。 让子上押运药草过去，然后坐镇太康，本府才能放心。” 这么一说，方平安倒是听明白了。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和他前世那些发国难财的人是一样的，可恨至极。 “那小人就先谢过大人了。”方平安拱了拱手道。 而他没注意到的是，看到自己与高弘义道谢，一旁郑子规的神色里，流露出一丝不服气的情绪。 …… 从京兆府回到除怨司，已是过了午时。 方平安刚踏进归属他们癸寅伍的小院，便见四道人影一脸得意地围了上来。 “你们这是……捡到银子了？”方平安头上冒了冒问号。 “哼，区区银子，能捡到自然最好。” 赵显嘴角微翘，挑了挑眉道：“不过永宁，你再仔细瞧瞧？” 方平安望了望几人，忽地皱了皱眉道：“你们不会现在突破淬体后期了吧？” “嗯？” 几人显然没有想到方平安会是这般反应，交换了一下眼神，疑惑道：“怎么了，不是好事吗？” 方平安扶了扶额，转头看向许立道：“伍长，报上去了吗？” 也被方平安弄得不知所措的许立犹豫地点了点头，“报上去了。” 闻言，方平安无奈地笑了笑，“行吧，事到如今，也只能我们自己小心了。” 见方平安这般神情，许立忙问道：“永宁，到底怎么了？” 既然京兆府收到了飞鸽传书，想来除怨司也不会后知后觉，或许此刻总部那边已经在制定对策了。 只要等庆州的消息一到，有了陛下圣命，他们便会马上召集各分部行动。 而高弘义也并没有要求自己保密，所以方平安便将庆州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许立几人。 “此事不要外传，你们知道就好了。”以防万一，方平安还是嘱咐了一句。 许立四人各自站在原地，皱了皱眉，努力地消化瘟疫的事情。 良久，许立抬头问道：“可是永宁，这和我们晋升壬字伍有什么关系？” 倒是忘了，许立几人都是不太喜欢动脑子的纯纯武人，不挑明了说，他们是想不明白的。 方平安耐心地解释道：“太康县文溪村如今有了几百道怨灵，它们生前都是同村村民。 且不说邻里之间大多本就和睦，同村里面有亲属关系的更是不少。 简单来讲，便是这几百道怨灵里，必然会出现许多成集的强大怨灵。 对此，你们觉得总部那边会怎么打算呢？” 许立与赵显三人愣了愣，整齐划一地摇了摇头。 方平安轻叹一声，继续道：“咱们除怨司人手本就不多，自然不能把全部的高阶除怨人都派过去。 那样的话，万一其他地方出现更强大的怨灵，岂不是首尾不能相顾。 如果我是总部，我就会分别派出不同编号的除怨人队伍，负责不同实力的怨灵。 区别的方式，便以文溪村怨灵分布的情况来定。 高阶的除怨人队伍负责强大的多人集怨灵，中阶的除怨人队伍负责弱小的多人集怨灵。 而低阶的除怨人队伍，则负责普通一人集怨灵。 现在明白了吗？” 闻言，许立眨了眨眼，“永宁你的意思是……” 方平安抹了抹脸，深吸了口气道：“要是总部真的按照这样的方式下达除怨命令，好好想想。 以前我们是弱小的癸字伍，而现在，你们突破了淬体后期，咱们成了壬字伍。 你们觉得，到时候癸字伍与壬字伍负责对付的怨灵实力会一样吗？” 方平安也不再指望许立他们，而是自问自答道：“肯定是不一样的。 庆州那边的消息，最多五日便会传到京都，也就是说，刚刚才突破的你们甚至没有巩固修为的时间。 如此一来，咱们伍便成了壬字里面实力最弱的除怨人队伍。 而总部显然不会因为这一点，单独给我们分配比较弱小的怨灵。 所以，此次前往太康县除怨，对于我们来说，将会是一次巨大的挑战。” 听到这里，许立四人一直茫然的脸上，终于是有了一丝害怕的神情。 他们总算是听明白了。 “那要不要我去跟上面说说，暂时不要给我们晋升编号？”许立想要挽救道。 “你觉得上面会听我们的？”方平安反问道。 所谓能者多劳，除怨司对于番号的管理非常严格，故意隐藏修为尸位素餐的除怨人队伍，一经发现，便会受到重处。 当然，方平安这个不算。 按照规矩，他一个人的修为再高，也不能提升队伍的编号，毕竟他连伍长都不是。 一般的除怨人队伍里，修为最高的那人，便可以申请伍长的位置。 要知道单是俸禄，伍长就比伍员多，更别说其他特权了。 不过方平安想要韬晦，自然就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了。 方平安按了按手，神色郑重地安抚几人道：“别担心，挑战也并非坏事。 既然选择了突破，选择了更进一步，那么就应该承担必要的责任与风险。 总而言之，我们只需要尽我们最大的努力去做便是了。” 第五十一章 代师收徒 午夜，方平安静静地坐在窗前，遥望灯火闪烁的内城，遥望一片通明的皇宫。 他忽然有点后悔将庆州的消息提前告诉许立几人了。 自从白日里得知将要面临的险境，他们便一直提心吊胆，影响思绪修炼。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让他们现在感到害怕，要好过除怨时的慌乱。 说起来，方平安还是那个安慰他们的人，但实际上，他心里也没多少底气。 虽然以他现在的实力，与许立联手的话，对付十人集以下的怨灵应该不成问题，但关键不在这里。 他们需要面对的，并非只有一道十人集的怨灵。 如果他们对付一道怨灵便耗尽了气力，那么之后又将如何？ 等到了太康县文溪村，大家都是各司其职，没人会来帮助他们，他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虽然高弘义说过，让他有困难时可以让李升相助。 但此去庆州，李升也有李升的职责，不到万不得已，方平安并不愿意让他为了自己擅离职守。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们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 除怨人，从来都不是一件安生的差事，站得越高，越是如此。 …… 翌日点卯，方平安意外发现，赵显三人竟是比他和许立来得还早。 “我们想过了。” 与方平安并排站在一起，赵显慷慨激昂道：“永宁你说得对，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恐惧救不了我们，我们能做的，只有努力提升自己，战胜恐惧。” 见此，方平安微笑地点了点，‘悟性还不错。’ 说到底，除怨人都是经过了层层选拔的，没有一点真本事，也胜任不了。 点卯过后，方平安又是悄悄地溜出了十三号分部。 这次，他骑马半个时辰，去到了内城。 方平安想过了，虽然那时并不知道瘟疫的事情，但终究还是他要求赵显他们突破淬体后期，让队伍晋升壬字的。 所以，此次庆州除怨，他有责任照顾好他们。 方平安现在最大的底牌，无非是“写经成法”。 而想要将“写经成法”发挥出最强的威力，则必须要有高品质的毫锥。 庆州的消息很快便会入京，赵择那位造器大师朋友的赠宝应该是来不及了。 方平安只能自己先想想办法。 许慎之前说过，内城里便有售卖“宝”级法器的商铺，只能去碰碰运气了。 然而，当方平安在内城里逛了三四个时辰之后，他发现许慎并没有骗他。 许慎的话都是真的，当然也包括以方平安除怨人的身份，买不到高阶法宝，还没有定制权那句。 内城里的法宝虽然不少，但却没有方平安能买的毫锥类型。 即便现在以京兆府司法少参的身份定制一件，也已经来不及了。 最终，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情，方平安买了两支品质最高的普通毫锥。 一支五十两银子，比他在外城买的那些足足贵上十倍。 如果不是无良商家的话，应该勉强能够当作保命的底牌了。 但如此一来，自己买房的计划又得推迟了。 买房买车，还真是连岁月长河都冲不走的枷锁。 感受胯下“宝马”的迅捷，方平安自内城而出，片刻不停留，一路返回了除怨司。 而当他来到十三号分部门前之时，却是看到了郑子规负手而立的背影。 “先生怎么来了？”方平安快步上前，拱手作揖道。 “永宁你回来了。”看到方平安，郑子规顿时眉开眼笑。 “先生是来找我的？” 方平安拍了拍额头，歉意道：“让先生久等了。” “无妨无妨，我刚到没一会。” 郑子规笑呵呵地摇了摇头，挥手道：“小庆，把东西拿过来。” 听到吩咐，马车旁，郑子规的医童小庆赶忙提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过来。 “此去庆州凶险，这里面是老夫为永宁你准备的一些丹药，你带上。” 话完，郑子规便是抬了抬手，示意小庆将包裹交给方平安。 “先生在这里枯等了两个时辰，你可要好生感谢先生。” 当方平安收下包裹，小庆则是一脸不高兴地埋怨了一句。 “小庆！” 郑子规瞪了小庆一眼，又冲方平安笑道：“老夫能晋升医道七品，都是多亏了永宁你。 区区两个时辰，不足挂齿。” 闻言，方平安将青布包裹轻轻放于身旁地下，撩起长衫下摆，径直跪了下来。 “先生请受我一拜！”他两手作揖，叩头一拜。 “永宁何故行此大礼？” 郑子规连忙低下身子就要去搀扶方平安，“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竒_書_網 _Ｗ_w_w_._q ǐ_Ｓ_u_Ｗ_α_Ｎ_Ｇ_._Ｃ_c 方平安抬头拱手，满目正色道：“自相识以来，先生于我助益良多。 也是先生，带我踏入医道之途，为我解疑答惑。 先生如果不弃，永宁愿拜先生为师。” 闻言，郑子规搀扶的动作顿在了原地，他慈祥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欣慰。 “永宁请起。” 郑子规托住方平安作揖的双手，将他扶了起来，语重心长地温声道： “只要永宁你愿意修行医道，其实拜不拜在我的门下并不重要。 不过你既然已是行了拜师大礼，我便不该拒绝。 但自相识以来，永宁你总能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以永宁你的天分，老夫自知，没有做你老师的资格。 今天，老夫便代师收徒，将永宁你收归老师门下。 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师兄了。” 话完，郑子规便是满脸笑意地看着方平安。 方平安愣了半晌，郑重地拱手作揖道：“师兄在上，请受师弟一拜。” “好好。” 郑子规连连点头，又从怀里取出一只精雕细琢的玉瓶，“老师不在京都，便由师兄代为赠送拜师礼，希望永宁你不要嫌弃。” 方平安颔首低眉道：“岂敢，师兄言重了。” “这是师兄突破七品以来，炼制的第一枚丹药。” 郑子规将玉瓶递到方平安手上，抚须道：“其名元气丹。 元，有初始之意。 吞服此丹，随周天运行，它便可以化作滔滔不绝的修为供给。 体内周天不同，此丹产生的修为之力自然不同。 所以，它能够适用于大乾任何一门的修炼体系。” 第五十二章 庆州急报 大乾的诸多修炼体系，虽然都是从天地间吐纳灵气，但经不同的周天运行之后，便会化作不同的修为之力。 方平安知道的，有武人的内功真气，儒道的浩然正气，以及医道的济世心气。 “这元气丹，乃是师兄提取多株药草中的不同药性偶然炼制而成的。” 郑子规欣慰道：“说起来，还是受了永宁你那时的启发。” 方平安将玉瓶收好，拱手道：“师兄过奖了，师弟多谢师兄馈赠。” “行了，不早了，我也该回去照看老师的医馆了。”郑子规仿佛了却了一起夙愿，神色畅快了许多。 “师兄慢走。” “对了，师兄给你准备的丹药药性，都在药瓶上标注出来了，你放心使用便是。”透过马车侧窗，郑子规嘱咐道。 “师兄费心了。”方平安拱了拱手。 站在原地，目送郑子规的马车驶入主街之后，方平安这才回了司内。 癸寅伍，不，现在应该是壬亥伍了。 壬亥伍小院桌前，方平安将郑子规交给他的青布包裹打开，展览出了琳琅满目的瓷瓶。 “这些都是郑老先生送给我们的？”许立小心地拿起一只瓷瓶，来回端详许久，难以置信道。 方平安点了点头，“郑老也听说了庆州的消息，知道我们就要出发除怨，特意送过来给我们备用的。” 本来方平安还打算将自己身上的归元丹分给许立他们，现在看来已是不必。 郑师兄的这些丹药，全都是上上之选，比他的归元丹只好不差。 将瓷瓶通过瓶体上的标签分类之后，方平安看到，这里面大多都是疗伤的丹药，有内服的，也有外用的。 还有的便是补充真气的丹药，不过与那枚元气丹相比，自然就差很多了。 郑子规修的是医道，补充真气的丹药显然是他专门为武人出身的方平安炼制的。 而余下的部分，则是有解毒、静心、驱疾功效的辅助型丹药，数量不多。 把丹药分给许立四人之后，方平安便是捧起医书看了起来。 既然答应了郑子规修行医道，那么他自然需要比往常更加尽心尽力。 否则的话怎么对得起师兄的一片好意和苦心。 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方平安除了武人、医道，还准备钻研儒道，他已经没有时间拿来荒废了。 至于究竟能不能同时修行多门体系，早在当初阻绝伤寒之时，方平安便在高府请教过郑子规了。 大乾的修炼体系看似差别极大，毫不相关，但实际上，它们不过只是在体内周天运行轨迹上有所不同罢了。 只要清楚各个修炼体系的周天运行轨迹，便可以双修乃至多修。 但多修也并非没有弊端。 各个修炼体系的周天运行轨迹虽然不同，但途径的经脉却是有重复的地方。 且修炼的体系越多，重复的经脉便会越多，重复的次数也会越多。 这一隐患，将会导致那几条经脉对修为之气敏感程度的下降。 而最终的结果，便是多修之人修炼任何体系，都会比常人更加艰难。 另外，修行多门体系，光是吐纳就需要付出多几倍的努力。 如此一来，单单只是设想，多修便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更何况除了武人之外，任何一门修炼体系，如果没有引路之人的话，很难走得长远。 要是没有郑子规的欣赏，没有许慎的介绍，没有赵择的认可，方平安其实也不会贸然选择多修。 武人之路走到底，并不会比任何体系弱小，只是方平安更喜欢掌握未知罢了。 至于多修成功之后的好处，那便是数之不尽的了。 方平安研读医书，幡然醒悟过来的赵显几人也是主动巩固起了修为，他们都希望能在前往庆州之前，将自身实力真正稳定在淬体后期。 许立的话，因为刚晋升八品不久，短时间内不会再有突破，所以便一直在进行日常的除怨操练。 而从许立的角度来看，他可是他们壬亥伍的顶梁柱，肩上的担子并不比方平安的轻松多少。 困境最能使人进步，或许此次庆州之行，对壬亥伍的众人来说，与其说是危险，不如说是机缘。 …… 从方平安自京兆府回来算起的第三日，点卯结束之后，十三号分部的点卯官当众为许立他们五人分发了新的制式除怨衣和除怨刀。 壬字伍的除怨衣和除怨刀，品质倒是比癸字伍的好上许多。 如此一来，方平安他们便又多了几分面对庆州怨灵的底气。 但也正是这天的傍晚时分，一骑快马绝尘而来，冲进了京都东门。 而那纵马之人口中高呼的，是庆州急报。 半个时辰之后，京都里，包括高弘义在内的一众朝廷大员，被召进了皇宫。 酉时，本该散值的各个衙门，被勒令推迟，原地待命。 戌时，一纸文书被人送进了十三号分部，送到了分司正的案头上。 随之便是方平安一开始预想的那般，除怨司分司正亲自来到点卯大堂下令。 明日卯时，除却癸申伍留守之外，全体除怨人队伍一起出发，火速赶往庆州太康县。 另外，每支除怨人队伍的伍长，还拿到了一份标注了自家队伍除怨任务位置的地图。 而从地图上来看，除怨司总部的安排与方平安设想的大同小异，都是不同实力的除怨人队伍，负责不同的区域。 区域的划分，则是按照户部记录的文溪村百姓居所分布，也即是怨灵的分布。 此次驰援文溪村，京都与庆州共派出了三十支除怨人队伍，编号从丁至癸皆有。 除怨任务指示，这三十支除怨人队伍，将会把文溪村分割成七个同心圆，然后逐一蚕食村里的几百道怨灵。 方平安他们的壬亥伍，被安排在了从外往里的第二个同心圆南边。 分司正简单说了几句稍有振奋人心效果的动员演讲之后，便是让众人各自休息，明日一早集结。 这一夜，方平安没有睡觉，一直都在打坐吐纳，他要让自身的修为，时刻保持在最完美的状态。 …… 翌日卯时，一辆辆马车，一个个车队，自京都各个角落处，各个衙门里，浩浩荡荡驶向了东郊。 开往了与皇城东向毗邻的，庆州。 第五十三章 暗流 “京城外面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多野兽？” 京都东郊官道上，除怨司十三号分部的马车里，趴在侧窗上的赵显疑惑地念了一句。 而听到这话，坐在另一边的方平安也是掀开帷幔，透过车窗望了出去。 果不其然，在马车这一边的山林里，方平安也看到了不少山野走兽出没的身影。 方平安记得他那天与许慎去云鹿书院的时候，可没见过这么多野兽。 “应该是被车队动静吸引过来的吧。” 坐在正中的许立伸了伸懒腰，说道：“京都附近也的确很久没出现过这么大的阵仗了。” 方平安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又朝四下望去。 驰骋在官道上的马车，除了他们除怨司，还有京兆府的，并且数量不少。 庆州出现瘟疫，严格追究起来的话，本就是京兆府疏忽的责任，高弘义会如此重视也是自然。 说不定昨日心机“波诶”进宫面圣的时候，还被皇帝老儿训斥了一顿。 另外，在车队的后方，方平安还看到了竖有“户部”旗帜的马车。 瘟疫算是天灾，也是国难，朝廷应该出银赈灾。而赈灾的事宜，一向是由户部主理。 也正是因此，方平安在户部托运货物的马车旁，看到了身披金甲的兵士。 那是禁军。 只是运送药草，高弘义尚且要派李升看守，朝廷的赈灾银两，又岂能不命人护卫。 当然，除了押运，想来被征调的京都禁军，也有前去太康县担任戒备的职责。 打量完车队，方平安仰头看了看天边挡在他们面前的一座雄伟大山。 虽然庆州与京都仅有一山之隔，直线距离不过一日半的车程，但真要从路上绕开走的话，没有四五天，根本到不了。 不过方平安他们倒是无需等待四五天那么久。 除怨，乃是处理庆州瘟疫的首要任务，也是全部章程的开端。 怨灵不除，各个衙门的人员便没办法进入文溪村履职办事。 所以，前方多个驿站，早已为除怨司的队伍准备好了马匹。 …… 京都至庆州路上的第三处驿站，终于是轮到了方平安他们伍换乘马匹。 为了及早了结庆州瘟疫，维护朝廷颜面，避免民愤民怨，收到圣命的驿站给除怨人队伍准备，都是按照战马标准驯养的千里马。 光是坐在马背上，方平安便能感觉得到与寻常良马截然不同的气质。 简直就是马中的战斗机。 不过能享受如此待遇，方平安他们得到的命令也是非常严格。 三天之内，赶到庆州太康县。 负责为庆州传信京都的信使，在驿站多次换马换人，也都用了三天。 如果他们是从京兆府的飞鸽传书之前便出发的，那便是四天。 而虽然方平安他们也能换马，但却没法换人，紧迫程度可想而知。 “驾！”没时间耽误，方平安抽动马鞭，与许立四人扬长而去。 …… 此时此刻，大乾京都，外城门口的墙边。 一道头戴斗笠面纱，身穿宽大黑袍长衣的人影倚在石壁上，遥望东去的车队尾巴。 如果方平安在此，必能认出此人，正是七品鲶鱼妖怨生平里，点化成妖的那人。 而与此同时，官道旁的小路上，走来几道身披兜帽长衫，穿着打扮古怪，一眼便能看出不是京都人士的人影。 这几道人影远远地与点化成妖的黑袍人对视了一眼，便是假装并不认识，向城门走去。 …… 从离开京都算起的第三日申时，方平安五人终于是踏进了庆州太康县的地界。 这一路上，除了更换马匹的时间，他们几乎是马不停蹄，星夜兼程，要不是都有修为傍身，只怕钢腚也得磨破。 自然也没有进城一观，感受感受庆州与京都不同的机会。 一边纵马驰骋，方平安一边仰头望去。 太康县北部的天际上，明明还未日落，却有一大片乌云汇聚，但乌云之外，还是阳光明媚。 这正是无尽怨煞之气直冲云霄的景象。 如此看来，那片乌云之下，应该便是文溪村了。 “好浓郁的怨煞之气。”即便还相隔几十里，方平安却仍是不禁打了个寒颤。 以往他们遇到的都是小打小闹，这里，方才是除怨人真正的战场。 想到这里，方平安转头看去，他发现许立赵显几人的神色虽然紧张，但却并无丝毫畏惧之意。 京都的几日准备，还是大有成效的。 以这般心境进入文溪村除怨，定能事半功倍，凯旋而归。 悬挂在文溪村上空的乌云远看不大，但当方平安他们越走越近之时才注意到，那竟是覆盖了方圆六七里的范围。 一座村落，尽在怨煞之气的包裹之下。 在怨煞之气的左右边缘，方平安众人看到了一顶顶白色的军用帐篷。 想来那里便是安置染病村民的地方，也不知服了汤方之后，那三百余名百姓有没有好转。 太康县总共有三个村子受到瘟疫牵连，其余两个倒还好，被县衙及时阻隔了传染。 染病的村民单独隔离之后，那两个村子眼下还能住人。 但文溪村，却是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诡村。 方平安以除怨人的身份来到文溪村，自然没办法主动前去询问村民的病情。 在文溪村正南外，立有一座足以容纳上百人的大帐，那里便是京都与庆州除怨人队伍的汇合之处。 按照计划，为了防止变故，除怨司的人全都到齐到位之后，除怨任务才能开始。 不过既然方平安他们都到了，其他的除怨人队伍想必应该也是不远了。 拴好马匹，进到大帐之内，方平安几人看到，此刻这里已是聚集了不少穿扮相似的除怨人。 都是清一色的制式除怨衣，制式除怨刀，只不过品质不同罢了。 他们五人一团，很少互相闲谈。 有的神情肃穆，有的略显紧张，还有的则是暗含兴奋。 而最亮眼的，便是被众人簇拥在大帐中心的三支除怨人队伍。 他们神色冷峻，目光锐利，气息聚而不显，既无威慑弥散，也未给人畏惧之感。 但就是这般人物，其实才是真正危险的存在。 因为他们的领口处，皆是绣有一个醒目的“丁”字。 第五十四章 七十 在甲、乙、丙三字除怨人队伍不轻出的现在，丁字除怨人，算是除怨司目前的最高战力了。 没想到，此次竟是一连来了三支丁字队伍，可见朝廷对庆州瘟疫的重视程度。 以自家壬亥伍的实力作推测的话，即便是丁字最弱的丁亥伍，至少也应该有一名五品强者领队。 而且其他伍员的修为，也不应低于七品。 不错，除怨司并没有规定除怨人必须修炼武道，只要修为合格，个人愿意，任何体系的修行者都能加入除怨司。 甚至可以说，除怨司非常欢迎武人以外的体系加入除怨司。 至于为什么不欢迎武人，那是因为除怨司只会培养武人。 物以稀为贵，人太多变废。 另外，这也是除怨司的除怨人队伍总是五人一队的原因。 在很多中高阶级的除怨人队伍里，往往都不仅仅只有武人。 而比较常见，也比较受除怨人队伍喜欢的，自然便是医道的修行者了。 毕竟，奶，副本之神也。 除了医道，儒家、匠师、道门，甚至佛门的修行者，也都有主动加入除怨司的。 至于方平安他们这样的低阶除怨人队伍，一水的莽夫那都是标配。 不过不久的将来，方平安倒是可以给他们伍增添一点特色。 …… 亥时七刻，三十支除怨人队伍全都聚集在了文溪村正南的大帐前，整齐排列。 奇*书*网*w*w*w*.*q*i*s*u*w*a*n*g*.*c*c 为首的，乃是京都除怨司总部的公书令，以及庆州除怨司分部的少司正。 一番慷慨激昂的训话过后，一百五十名黑衣除怨人齐齐上马，飞快地赶往了自家队伍负责的区域之外。 只要天一亮，三十支除怨人队伍便会同时进入文溪村，开始拔除怨灵。 方平安他们伍负责的地点就在正南，倒是不必跑得太远。 站在完全被怨煞之气包裹的文溪村外，方平安甚至能够看到缥缈的诡影，听到凄厉的惨叫。 光秃的树枝在冰冷的寒风里张牙舞爪，空气中弥漫着恶臭与腐坏的味道。 虽然都是黑夜，但文溪村里的阴森，却是令人望而生畏，闻之胆寒。 如此浓郁的怨煞之气，只怕单是进去，便会被压制三成的修为。 方平安再次拿出了庆州除怨司发放给他们的，文溪村村民居所分布地图。 在这张地图上，他们可以找到一条直达任务地点，途中不会被怨灵袭击的路线。 值得一提的是，在京兆府听到消息的时候，方平安低估了此次任务的危险程度。 文溪村乃是太康县大村，村里的百姓，共有一千两百余名，平均每户四个半人。 算下来，三十支除怨人队伍，每支需要独自面对超过四十道的怨灵。 并且，最外围的癸字伍，由于战力有限，以之前方平安他们的癸未伍作为标准来看的话，最多只能拔除二十道怨灵。 而最深处的丁字伍，则是只会对付多人集的大型怨灵。 如此一来，除怨的压力便都在壬字到戊字的队伍身上了。 也就是说，方平安他们至少会面对五十道以上的怨灵。 单是这个数量的普通怨灵就已经够他们喝一壶的了，更别说其中还可能会有成集的强大怨灵了。 “怕吗？”收起地图，方平安转头看了身旁的赵显一眼。 “怕。” 赵显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但目中却是全无退缩之意，“但怕也要做，永宁你说得很对，这是责任。” 赵显也不知为何自己会改变如此之快，或许就像许立说过的那句话，看到永宁那么优秀，他内心深处是不愿服输的。 闻言，方平安望了望文溪村，“我也怕。” 听到这话，赵显会心地笑了笑，“没事，咱保护你。” “好！” …… 来自京都和庆州的三十支除怨人队伍，皆是神情严肃地站在文溪村外，感受凶唳的怨煞之气，习惯心中的恐惧之意。 一直到，太阳升起。 “咻！嘭！” 天际上，一束烟花炸开，是任务开始的讯号。 “走！”许立沉沉低喝一声，率先迈出了踏入文溪村的一步。 每当除怨之时，许立总会承担起伍长的职责，先伍员面对危险，后伍员享受胜果。 这便是作为十年除怨老人的觉悟。 紧随许立，方平安四人也是齐齐跨出一步，走进了宛如被黑气结界笼罩的文溪村。 如此场景，同时发生在文溪村四周的各个地方。 “呜！” 刚进到文溪村，方平安便是一阵恍惚，感觉脑海中有无数诡怪在悲鸣。 这正是怨煞之气侵体的征兆。 运转修为，以真气护体之后，恍惚与悲鸣才徐徐消散。 等许立几人也恢复过来，他们便是按照地图指引的路线，径直前往了壬亥伍负责的区域。 文溪村百姓的居所分布，为外松内紧，外少内多，村口入眼处仅有几间茅屋，还算安全。 普通怨灵没有自我意识，一般不会离开宿主尸身周围，只要不主动接近，它们便不会发起进攻。 兜兜转转，绕行了大半柱香的时间，方平安一行五人才来到了任务地点。 放眼望去，细数之下，此处共有十六户人家，计算下来，少说也有七十道怨灵。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十六户人家，零零星星地分布在方平安他们的任务地点，倒不至于牵一发而动全身。 “先解决那几户吧。”许立扬了扬头。 这十六户人家里，有四户周边没有其他房屋，拔除那里的怨灵，应该不会引来别的怨灵。 保险起见，方平安五人并没有托大分开行动，而是一起朝一户人家走去。 而当他们来到那户人家外一丈之时，屋顶上，三道怨灵悠悠飘起。 还好，只是普通的三道怨灵。 “我和伍长去，伯达你们戒备。”话完，方平安便是一步迈出，踏进了那三道怨灵的地盘。 “呜！”三道怨灵悲鸣一声，齐齐朝方平安扑来。 “嗖！”两道黑影自三道怨灵身旁掠过，正是方平安与许立。 “噗！”当二人手持短刀站定，那三道怨灵中的左右两道，同时化作怨气溃散。 “唳！”最后一道怨灵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回身向方平安杀来。 方平安抬了抬手，示意许立自己可以。 他转了转手中除怨刀，在怨灵临近的刹那，反手一刀，自左下而右上划过！ 八品武人的速度，岂是普通怨灵可以相提并论的，眨眼间，三道怨灵全灭。 敌羞，吾去脱她衣！ 第五十五章 九人集人怨 方平安之所以不让赵显几人参与普通一人集怨灵的拔除，目的自然是为了能让他们时刻保持最佳的状态。 之后如果遇上多人集的怨灵，以他们全盛的淬体后期修为，即便不能出力，自保应该没有问题。 顺利解决三道怨灵，方平安与许立如法炮制，又拔除了余下的三户人家怨灵。 这三户人家里，一户有四道怨灵，一户有五道怨灵，都未成集，被方平安许立轻松拔除。 而在最后一户，他们碰到了两人集的怨灵与四道一人集怨灵。 与普通一人集怨灵比起来，两人集的怨灵虽然的确要强上几分，但在两名八品武人面前，还是不太够看。 四户单独人家的怨灵拔除之后，方才是对他们壬亥伍考验到来的时候。 余下的十二户人家分成了三处。 一处有两户修建在一起，一处有三户修建在一起，而另一处，则是有七户修建在一起。 方平安与许立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并肩走向了那两户人家。 站在两户人家一丈之内，方平安二人仰头朝屋顶望去，他们都希望那里飞出很多道怨灵，而非…… “一道？！”许立瞳孔一缩，惊骇不已。 虽然方平安与许立都做好了面对多人集怨灵的准备，但他们却是没有想到，这两户人家的所有怨灵，竟是集成了一道。 那道怨灵高过一丈，通体漆黑，四条骨瘦如柴，但却足有七尺来长的枯槁手臂在半空中胡乱甩动。 而在它的身躯之上，方平安看到了九张痛苦扭曲的面孔。 九人集怨灵！ “桀桀桀桀桀桀……” 这道九人集怨灵，没再像普通怨灵那般，一出现便凄厉惨叫，反而是发出阵阵古怪且尖锐的狞笑。 那笑声从九张面孔里传出，环绕在方平安五人身周，如同挥之不去的阴影。 “看来，这两户人家生前的关系还真是好得很呢。”方平安毫无感情色彩地调侃了一句，试图缓解眼下紧张的气氛。 然而却是见效甚微。 倒不是方平安不会说笑，而是面对九人集的怨灵，他也笑不出来。 “伯达，你们退后。” 许立沉声吩咐一句，又看向方平安道：“永宁，我挡住它，你找机会偷袭。” 按照除怨司多年来验证过的情报，九人集人怨，已是有相当于武人九品圆满的实力。 另外，越是怨煞之气充裕的环境，怨灵的战力还会越高。 也就是说，这道九人集人怨，眼下应该能与许立打成平手，只不过是赤手空拳的许立。 除怨司给除怨人配备的除怨衣和除怨刀，可不是小孩子的玩物。 但在进到文溪村之前，方平安便嘱咐过许立他们。 面对多人集怨灵，能围殴的就绝不要单挑，千万不能将全部的气力耗费在一道怨灵身上。 只要他们还在文溪村里，无论什么时候，都必须给自己留有余地。 “好！”方平安应了一声，便是慢慢地朝那道九人集人怨的侧面移去。 “桀桀桀桀桀桀……” 九人集的怨灵与寻常怨灵不同，即便有生人闯入自己地盘，它仍旧没有立马发起进攻。 不多时，见方平安选好突袭的位置，许立神色一沉，体内修为鼓动，他紧握的除怨刀上，泛起了一层白光。 “给我……” 许立高举除怨刀，对准屋顶的那道九人集人怨，隔空一刀，狠狠斩落，“下来！” 立时，一道弯月罡气自许立的除怨刀上急急掠出，直奔九人集怨灵而去。 “桀桀桀桀……” 面对迎面而来的刀气，那道九人集人怨狞笑几声，挥动两条干瘦长臂挡在身前。 “嘭！” 刀气稳稳命中九人集人怨，炸出一团黑烟。 而待到黑烟散去，方平安众人远远看到，那九人集人怨的两条手臂上，已是有了透明之色。 狞笑，戛然而止。 那道九人集怨灵身上，原本紧闭双眼的九张面孔，此刻却是齐刷刷地亮起了血红的双目。 “叽！”在一声刺耳的尖叫声中，那道九人集人怨一个俯冲，便是朝许立扑杀而来。 许立持刀的右臂一甩，身周便是覆盖上了一层罡气。 九人集怨灵急速逼近，许立横刀格挡。 “嘭！”许立的短刀死死抵住了九人集人怨的两条长臂，巨大的劲道将他向后推搡了半丈，双腿在地上犁出两道不深不浅的沟壑。 然而，这道九人集怨灵天生四臂，两臂被阻，另外两臂却是曲掌成爪，朝许立狠狠撕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九人集怨灵的右后方，方平安的身形自阴影里走出。 他举起一支毫锥，在身前凭空写下一个金色的“疾”字，随之便是收笔握刀，身体从那文字中急急掠过。 “嗖！”方平安的身影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后发先至，在九人集怨灵落爪之前，突兀地出现在了它的背后。 “刺啦！”方平安陡然一刀刺出，直直地插入了九人集怨灵的后心。 “叽！”九人集人怨惨叫一声，放弃了撕扯许立，转而向后胡乱挥动双臂，想要将方平安打飞。 趁躲避九人集怨灵进攻的同时，方平安猛然抽出短刀，身子顺势一低，两刀砍出，径直划在前者虚幻半成的腿弯处。 刹那，九人集人怨一个踉跄，庞然的身躯向下沉去。 见此良机，许立一把挣开九人集人怨的另外两条长臂，一刀直取后者眉心。 慌乱之下，九人集人怨急忙收回寻觅方平安的双臂，牢牢按住了许立刺出的短刀。 可如此一来，这道九人集人怨对自己身后的防备便是完全放空。 方平安自然不会错失这般良机。 趁写经成法“疾”字的效果还未消散，他乍然站起，反手握刀，一刀割向九人集人怨的脖颈。 倏尔，一颗硕大的头颅高高飞起，一具庞然的身躯重重倒下。 但方平安却是并未就此收手，他看准时机，在那颗硕大头颅坠落之时，一刀刺出！ “刺啦！”散发白光的除怨刀深深地捅进了那颗硕大头颅的眉心。 与此同时，九人集人怨庞然身躯上的九张面孔，缓缓闭上了血色的双眼，随之又很快化作怨气溃散。 九人集人怨，就此终结。 第五十六章 我摊牌了 总的来说，方平安他们能如此顺利，还是因为普通怨灵即便成集，具备了一定修为，却也会因为缺少战斗技巧，导致实力大打折扣。 远不如同境界的修行者。 当然，这只针对弱小的低阶多人集怨灵。 那些成百上千集成的怨灵，诞生了灵智，自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至于修行者的怨灵就更不用说了。 怨灵，乃传承之遗留，修行者的怨灵除了本身比普通怨灵更为强大以外，甚至还能再现宿主生前的本领。 解决九人集人怨，方平安与许立原地休整了一会。 之后的两场除怨只会更难，他们需要以自己最佳的状态去应对。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如果他们队伍里有修行医道的伍员，方平安甚至想加一身增益效果再出手。 一命通关什么的，也只适合在游戏里说说。 知道方平安与众不同，远非池中之物后，对于他和许立轻松搏杀九人集怨灵的场面，赵显三人没有再表现出惊讶与骇然。 他们眼中更多流露出来的，是艳羡憧憬，与斗志坚定。 稍作恢复之后，方平安与许立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并肩朝那处三户人家走去。 “希望这次不会再是一道怨灵了。”许立从心地道了一句。 三户人家的怨灵要是再全都集成一道，只怕即便他们二人联手，也不一定能够轻易取胜了。 ‘伍长，你刚刚是不是立了一个Fg？’方平安害怕地看了一眼许立。 好在，许立并不是传说中的毒奶。 当方平安二人踏进三户人家的地盘，三道怨灵徐徐飘出。 一道三人集怨灵，一道四人集怨灵，一道五人集怨灵。 “伯达，三人集的怨灵交给你们，四人集的我来。” 方平安转头看了许立一眼，“伍长，五人集的便看你了。” “放心吧，永宁。” “小子，你就瞧好吧。” 三人集的怨灵对于刚刚突破不久的淬体后期来说虽然不弱，但三打一还是轻轻松松的。 而区区五人集的怨灵，倒还远不是晋升八品有些时日的许立对手。 至于那道四人集的怨灵，自然是最不走运的，遇上了方平安这个扮猪吃虎的挂逼。 半盏茶后，三道多人集怨灵便是被壬亥伍的众人一一拿下。 比起九人集怨灵，许立对付的五人集怨灵，即使在“场地魔法文溪村”的加持下，也最多不过淬体后期的实力。 且因没有灵智，进攻手段单一，拔除起来简简单单。 处理完两户与三户人家的怨灵，方平安几人的神色顿时无比郑重了起来。 平均计算，余下的那七户人家里，至少也有三十道怨灵。 如果只是三十道普通怨灵的话还好，怕就怕他们成集。 在方平安的要求下，一行五人皆是毫不吝啬地服下了一颗补气的丹药。 “伯达，你们先离远一点。” 方平安向后摆了摆手，神情严肃道：“如果待会出现的只有一道怨灵，我要你们马上逃走。” “永宁……” “听我说完！” 方平安一改往日的温和，冷峻道：“求援也好，逃命也罢，总之千万不要回头。 我和伍长，一定会活着出去找你们的。” 三十人集以上的怨灵，绝非他们壬亥伍可以对付的存在。 即便是方平安底牌尽出，也最多自保，根本无暇顾及赵显几人。 “听永宁的。”见赵显三人犹豫不决，许立沉声应和道。 “是。”赵显无奈地点了点头，三人眼中皆有不甘与愧疚之意。 “伍长。”方平安望了许立一眼，两人便是谨慎地朝那七户人家走去。 踏进屋外一丈范围，他们就再未移动半步，希望能借此多一点反应的时间。 而与此同时，七户人家的屋顶，几道阴森的怨灵爬了出来。 这次的怨灵虽然不是一道，但却也并非什么好消息。 出现在方平安一行眼前的，共有九道怨灵。 它们并排站在屋檐上，俯瞰壬亥伍的众人。 这九道怨灵里，居中的，乃是一道具备人形的怨灵。 它身长八尺有余，体魄壮硕，四肢发达，五官与常人无异，但双目仍是血红。 其躯体不再由缥缈的怨气组成，而是有了凝实之感，成黄黑之色。 另外，在这道人形怨灵的身体与四肢上，方平安看到了十五张嵌入它肌肤的面孔。 十五人集怨灵，方平安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而除了这道十五人集的人形怨灵之外，还有的八道怨灵分别是，一道七人集怨灵，两道三人集怨灵，五道一人集怨灵。 “伍长，十五人集的怨灵交给我，辛苦你照顾伯达他们了。” “永宁，我拖住那道十五人集的怨灵，你和他们三个小子……” 方平安与许立几乎同时开口，但后者却是因为慢了半拍，被抢去话头愣了愣。 “不行，绝对不行，永宁你不是十五人集怨灵的对手，让我来。”许立自然是当场拒绝。 “放心吧，伍长。” 方平安转身拍了拍许立肩头，信心十足地微微一笑道：“我可以的。” “不行，说什么我也不会……”许立刚想劝阻，话语却是遏在了喉咙里。 他看到，此刻方平安的身周，竟是渐渐覆盖上了一层白光。 那是，罡气！ 而且与他自己相比，就罡气的雄浑程度来说，显然是方平安更强。 “永宁你？”许立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方平安。 不远处的赵显三人，更是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其实在来到庆州之前，方平安便做好了展现真正实力的准备。 对外，他可以韬光养晦，出其不意。但对内，却是没必要故作低调，处处受限。 况且他现在已经是七品医者郑子规的师弟了，完全可以以后者的赠丹为理由，解释自己的修为。 方平安当时选在十三号分部门前光明正大拜师的时候，便有此想法。 “伍长，我来引走十五人集怨灵，你们找准机会，将它们分开。” 话完，方平安便是一步迈出，踏进七户人家的地盘。 他举刀一砍，一道弯月罡气破空而出，径直朝那十五人集的怨灵杀去。 而望着那道银白色的刀气，许立赵显四人终于是彻底肯定。 他们壬亥伍里最小的后辈，已经是八品罡身境的武人了！ 第五十七章 妖族犯境 大乾，帝都，京临城。 东郊山林里，一道斗笠黑袍的人影傲然立于高坡之上。 他面朝京都，两手张开，高高平举，如同祭祀一般，嗓音沙哑道： “该出来活动了，吾的眷属们。” 与此同时，京临东门城楼上，一名打了打哈欠的士卒忽地睁大了双眼。 他不可思议揉了揉脸庞，惊诧不已道：“弟兄们，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听到这名士卒的呼喊，城楼上众多甲兵皆是朝他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他们看到的，是铺满整个地平线，掀起漫天烟尘，来势汹汹的兽潮！ “慌什么？” 城门阁楼上，一名银甲佩剑的统领走了出来，“不过几百只山野走兽，你们还怕它们攻破了京都不成？” 银甲统领来到城门楼边，手扶佩剑，远远望去，神色平淡道：“关上城门，让阵法司的人开启最外围的一阶大阵。 等这群畜生撞了南墙，自然便会散去的。” 吩咐完，银甲统领冷笑地转过身去，可就在这时，天际上传来一声炸响！ “轰隆！” 银甲统领冷笑的神情猛然凝固，他惊骇地转过头，看到的，是满目金光。 “咔嚓！” 天空上，无数道金色雷霆砸落，轰击在那片一望无尽的兽潮头顶。 霎时，原本不过区区虎豹熊狼的山野走兽，身体却是刹那间庞然数倍，各自显化奇异之状，独有之能。 兽潮，变成了妖潮！ “敌袭！鸣钟！” 银甲统领拔剑怒吼：“传令阵法司，开启全部九阶大阵！ 妖族犯境，速告知陛下！” 银甲统领话音未落，在他瞳孔之内，便见道道闪电火光、圆木巨石铺天盖地而来。 同一时间，如此情景，也发生在了大乾帝都西南北三座城门之外。 “呜！” 高昂的号角声传遍京临。 内城外城，一队队巡防营的士卒冲向四处门楼。 皇宫大内，一支支金甲军队疾驰而出，散向四方。 京临满城，此刻皆是甲兵来去的身影，百姓紧闭府门，百官奔赴朝堂。 而就在此时，内城城门附近的一处暗巷之中，四道兜帽身影围作一团。 一人手提升腾绿烟的三足香炉，一人捧起吞吐寒芒的五毒之物，一人拿出盛有鲜血的琉璃玉瓶，一人在青石路上绘下复杂的阵纹。 少顷，四人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盘坐，将香炉置于正中，掀开炉顶，倒入鲜血。 立时，香炉里伸出五只绿烟手掌，将五毒之物抓进了炉内。 四道兜帽身影低声念诵古怪咒语，半盏茶后，一人雄浑开口道：“还差九九之祭。” 此话一出，四名兜帽怪人便是齐齐转头，将目光锁定在了暗巷外一晃而过的金甲兵士身上。 …… 庆州，太康县，文溪村。 正南处，一片开阔的农田里，方平安与一道伟岸的身影相隔十丈对立。 阴冷的寒风吹拂而过，为这暗黑的怨煞之地平添几分森然。 虽然方平安答应许立他们的是拖住这十五人集怨灵，但他真正需要做的，却不仅是如此。 壬亥伍里能对付十五人集怨灵的只有他自己，即便腾出手来，许立也帮不了多大的忙。 十五人集的怨灵，大致有相当于武人八品罡身后期的修为。 算上文溪村怨煞之气增益效果的话，应该有罡身圆满，接近七品金骨的战力。 勉强还在方平安能够应付的程度之内，再多，估计便只能不计代价，用光重生以来的全部积累了。 这道十五人集的怨灵虽有人形，但双目仍旧一片血红，想是还未进化出灵智来。 这倒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毕竟没有灵智，便代表这道怨灵即使再强，终究不过行走的野兽。 见十五人集怨灵没有要出手的痕迹，方平安眯了眯眼，右手持刀，左手朝腰间探去，买来的毫锥就放在那里。 “嗖！” 可就在这一刹那，十丈开外，十五人集怨灵的身形骤然消失在原地。 方平安两眼一瞪，来不及拿出毫锥书写，急忙双臂交叉，挡在胸前。 “嘭！” 一声闷响，方平安的身影转眼倒飞而去，重重砸落在远处，滑行数尺，推平了田垄。 方平安一个鲤鱼打挺，急快站起。 他左手握住右手手腕，捏了捏拳头，神色无比慎重起来。 十五人集怨灵的这一拳的力道，超乎了他的想象。 见方平安安然无恙，那十五人集怨灵不再观望，而是又身形一晃，疾速杀来。 十五人集怨灵的速度之快，连方平安都只看得见一道黄黑的流影闪过。 他不敢托大，急忙运转修为，身周浮现一层罡气护体。 “嘭！” 又是一拳轰出，方平安抬手格挡，身形虽还是被逼退，但却并未再倒地。 “嘭！嘭！嘭！嘭！嘭！” 十五人集怨灵得势不饶人，一套“欧拉”组合拳下来，方平安体表的罡气甚至有了崩溃的痕迹。 虽然这道十五人集怨灵与九人集怨灵一样，都不会奇异本领，但它的速度与力量却是远胜方平安。 连续的进攻，使得方平安根本无力还击，更没机会拿出毫锥施展写经成法。 即便有罡气护体，但身体各处还是被砸得生疼。 寻常的拳脚硬碰，竟是有了一力降十会的味道。 方平安此刻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心念一动便能拿出物品的空间道具。 可惜，有不得。 “嗖！”十五人集怨灵的身形再次消失在原地。 方平安深吸口气，神色一沉，猛然抬手，将左臂弯曲竖在左脸颊旁。 “砰！” 一声不同的撞响传来，面对十五人集怨灵的全力一击，方平安却是纹丝未动。 对此，就连那道十五人集怨灵都是微微一愣。 此时此刻，方平安身周体表，白色的罡气之内，泛起了淡金色的光芒。 那是，金光咒，护体金光！ 趁十五人集怨灵怔神，方平安果决地一刀挥去，却是砍了个寂寞。 虽然凭借护体金光他能顶得住十五人集怨灵的进攻，但速度还是差了一大截。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速度不够，那便弥补。 “嗖！” 面对十五人集怨灵的再次进攻，方平安却是闭上了双眼，仅凭本能防守。 好在有护体金光在，短时间内，他倒不至于受伤。 而不多时，当十五人集怨灵的一记鞭腿朝方平安腰腹袭来之时，他的双目，骤然开阖！ “鹿的速度！” 第五十八章 不灭 “五禽戏”的修行，因为知道自己除怨人需要面对的危险，所以方平安重点学习了“鹿戏”与“熊戏”。 鹿戏增益的是速度，熊戏增益的是力量，此二者对于拔除普通人怨，实用性最大。 毕竟普通人怨，无论多少人集，只要还未诞生灵智，拼的，便只有速度与力量。 此时此刻，鹿之神力加身的方平安，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 原先根本捕捉不到的十五人集怨灵身影，如今却是清楚地映在他的眼底。 方平安左躲右闪，一连避开十五人集怨灵数次的进攻，与之前的只能被动挨打完全是天差地别。 不过，对于“五禽戏”的修炼，方平安还处在初步阶段。 躲避十五人集怨灵的攻击，却是还不敢说游刃有余，只能算是勉强够看。 但，由被动化作均势，只是方平安斗法方针的第一步，接下来，便该转均势为主动了。 面对十五人集怨灵许久不中，恼羞成怒的一拳，方平安竟也是一拳轰出，心中随之低喝： ‘熊的力量！’ “嘭！” 双拳对碰，一声沉重的闷响之后，便是真气气浪的炸散。 十五人集怨灵与方平安的身形被冲击震得齐齐倒退。 趁此机会，方平安左手一探，从腰间取出一支普通毫锥，在身前迅速写下了一个金色的“疾”字与一个金色的“力”字。 笔停，毫锥脆声折断。 甩去手中损毁的毫锥，方平安右腿狠狠一蹬，原本还在倒退的身形，却是转而前冲，自“疾”与“力”字中冷眼穿过。 “嗖！” 刹那间，方平安的速度暴增，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直奔十五人集怨灵而去。 “吼！” 十五人集怨灵咆哮一声，停住被逼退的身形，也是冲了上去。 只不过事到如今，它的速度，却是已不如方平安。 两者临近的瞬间，方平安微微侧身，便是轻松躲过十五人集怨灵冲杀的一拳。 他高举除怨刀，刀锋上代表真气的白色光辉流转。 “刺啦！” 方平安的一刀，稳稳命中十五人集怨灵的脖颈，两者错身而过。 方平安收刀转身，遥望那道停在原地，仍然保持前冲出拳姿态的十五人集怨灵。 十五人集怨灵的体魄强度比他预想中的要坚硬几分，本来应该斩下前者头颅的一刀，却仅仅只是开了一道碗大的伤口。 不过这般伤势，再加上除怨刀对怨灵的针对性，应该也足以拔除那道十五人集怨灵了。 然而，三息过去，方平安的神色却是逐渐凝重起来，因为他看到，那道十五人集的怨灵并没有就此倒下，也没有化作怨气崩散。 方平安紧了紧手中除怨刀，就在他刚想上去补刀之时，那道十五人集的怨灵却是直起身子，转了过来。 方平安刚刚的一刀的确奏效了，此刻，那道十五人集怨灵的脑壳在他脖颈上晃晃悠悠，摇摇欲坠，看起来颇为渗人。 可即便如此，它还是没有消亡。 方平安眉头紧皱，而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下，那道十五人集怨灵身上，一张狰狞扭曲的面孔竟是惨叫一声，化作了怨煞之气升起。 这升起的怨气，却是没有散去，而是径直汇入了那道十五人集怨灵脖颈上的伤口处。 惊人的一幕出现了，伴随怨煞之气的注入，十五人集怨灵的伤口，竟是开始了愈合。 一息过去，怨煞之气耗尽，但十五人集怨灵脖颈上的伤口却并未完全复原。 刹那间，又有两张面孔发出惨叫，化作怨气升起，钻进了它的体内。 不过五息，那道十五人集怨灵身上的致命伤口便是彻底消失，崭新如一。 方平安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没想到，这道十五人集的怨灵虽然没有诞生灵智，但却是已有了奇异之能。 就是不知这能力是它独有的，还是高阶多人集怨灵通用的本领。 “嗯？” 一直在观察十五人集怨灵的方平安忽然感知到了什么，他会意地眯了眯眼，“原来如此。” 在那三张面孔化作怨气愈合了十五人集怨灵的伤口之后，方平安察觉到，后者的气息削弱了不少。 差不多正好只有了十二人集怨灵的程度。 也就是说，这道十五人集怨灵维持不灭的代价，乃是它自身的实力。 这样的话，倒是还能勉强接受。 如果真让方平安拔除十五次十五人集怨灵，那他不被杀死，只怕也会累死。 不过即便如此，方平安现在仍旧是损失了过半的真气，要想一点一点彻底拔除这道十五人集的怨灵，只怕也并不简单。 趁十五人集怨灵刚刚复原还没回过神来，方平安赶忙吞下一颗补气的丹药。 不得不说，郑子规赠送的丹药还真帮了大忙，不然的话，要对付可以复活多次的怨灵，单凭八品修为的真气储备，怕是远远不够。 “嗖！” 忽地，毫无征兆，那道十五人集怨灵的身影乍然消失在原地。 “好快！”方平安低喝一声，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拳狠狠地砸在面庞上。 “砰！”方平安的身形被重重击飞，翻滚几周之后，拦腰撞断了田边的一颗大树。 十五人集怨灵刚刚的一拳，竟是比它先前的进攻还要迅速。 难道它之前吸收的怨煞之气还能提速？ 又或者说，那时的它根本没有使出全力。 方平安半跪站起身来，即便有罡气防御，此刻他右脸颊上也已是乌青一片。 更甚者强如金光咒的护体金光，在这一拳之下，竟都有了缝隙张裂。 不止速度，力量也上升了一大截。 方平安毫不犹豫，掏出一根新的毫锥，又在身周写下了一个“罩”字。 字成笔停，毫锥自折，而方平安体表的护体罡气与金光外，又多了一层翠绿的屏障。 可与此同时，十五人集怨灵也是自十丈开外，蓦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又是一拳，急急轰出！ 方平安交叉双臂格挡，这一次居然是赶上了十五人集怨灵的进攻。 并且，虽然他还是被强硬的劲道逼退，但却没有刚才那么狼狈，更没有倒下。 十五人集怨灵的攻击变弱了！ 看来，是第一个猜测了。 第五十九章 以伤换伤以命搏命 方平安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那被吸收的，由怨灵面孔化作的怨气，的确有增强十五人集怨灵实力的效果，不过是暂时的。 再次被十五人集怨灵一拳逼退的方平安刚刚稳住身形，却是不及前者动手，他便竟主动出击！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按照前两次的攻击强度，十五人集怨灵现在的实力，应该已是下降到了十二人集怨灵该有的地步。 那么，凭借写经成法“疾”与“力”字的尾声，再加上鹿的迅捷，方平安有信心，也有这个资格主动出击。 这道十五人集怨灵还未诞生灵智，看见方平安杀来，完全没有要避其锋芒的意思，同样一拳轰出。 “嘭！” 双拳对碰，风浪席卷，吹起漫天的落叶与尘埃。 在这生猛的真气冲击下，十五人集怨灵倒飞出去，而方平安，却是只后退了半步。 虽然还是没能将十五人集怨灵打倒在地，但这已是胜利的先兆。 一击吃瘪，被逼退至不远处的人形怨灵愤怒地颤抖了几下。 立时，方平安看到，那十五人集怨灵身上，同时有五张面孔惨叫，化作怨气融入了后者体内。 虽然这道人形怨灵还没有诞生灵智，但却已是有了战斗本能，知道该以怎样的实力才能压制住对方。 只可惜，它没有一次性吸收全部面孔的勇气，否则的话，就算只有一击之力，方平安也难逃重伤乃至灭亡。 趁十五人集怨灵吸收怨气，方平安毫不迟疑，将除怨刀收进刀鞘，两手一抓，便是握住了两支毫锥。 “咻！” 猛然间，没有丝毫动作，十五人集怨灵的身影便凭空消失在了原地，比之前更快了！ 不过与此同时，在两声脆响之中，方平安也在身前写下来两个金色大字。 “盾”与“火”。 吸收五道面孔怨气的人形怨灵，战力的提升，几乎逼近十八人集的程度。 如此速度与力量，即使有写经成法和五禽戏加持，方平安也不可能比得上。 所以，他选择了硬碰硬。 竒*書*蛧*w*Ｗ*Ｗ*.*q*Ι*s*ú*Ｗ*ǎ*Й*Ｇ*.*℃*c “砰！” 突然消失的十五人集怨灵身影，又是突然出现在了方平安面前，但它那几乎扭曲虚空，包裹拳风的一拳，却是生生停在了后者脸庞之外一寸。 那里，出现了一道半透明的龟壳状屏障。 不过，在承受十五人集怨灵一拳之威的顷刻，那屏障便是立马裂缝急生，乓然破碎。 而那一拳的余力，也是尽数宣泄在了方平安的身上。 但就在方平安身形倒飞出去的刹那，一团火焰自十五人集怨灵的头顶，陡然倾覆而下！ “吼！” 在烈焰的包裹灼烧下，十五人集怨灵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 怨气怨灵乃是至阴至邪之物，自然惧怕阳刚之火。 远处，方平安站起身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虽然决定了硬碰硬，以伤换伤，但方平安不仅有龟甲盾防御，还有“罩”字的翠绿屏障与护体的罡气金光。 算下来，他受的伤根本不值一提。 而反观十五人集怨灵，此刻却是被烧得浑身焦黑，不得不将刚刚吸收的五张面孔怨气拿来疗伤。 见有了空隙，方平安也是径直吞下两颗补气丹。 他的防护虽然做得很好，但要维持它们，却是极为耗费真气。 当然，还有毫锥。 方平安刚刚才拿出来的崭新毫锥，眼下已是折损。 不多时，在怨气的治愈下，十五人集怨灵身上的烧伤也是全然恢复了过来。 但它的修为气息，却已经跌回了约莫十六人集怨灵的程度。 也就是说，他吸收的那五道面孔怨气，基本上算是毫无收获。 “要来了。”方平安不由得深吸了口气。 即便没有灵智，单凭战斗本能，那道十五人集怨灵此刻也应该知道，它必须要付出全力了。 果不其然，十五人集怨灵没有再嘶吼，没有再咆哮，而是不动声色地将余下的七道面孔全部吸收。 一时间，它的气息急剧飙升，最终稳定在了二十人集的强度。 但如此做法，乃是搏命之举。 最多半盏茶后，这道十五人集怨灵便会彻底退化成普通一人集怨灵。 阴冷的微风拂过，将人形怨灵身上的森然之气带到了方平安的近前，令他不寒而栗。 方平安抬手将三颗补气丹喂进口中，但并没有吞下，而是含在了嘴里。 与此同时，他毫不吝啬地催动修为，加固罡气，身周更是金光大盛。 不过即便如此，一旦伤到要害，二十人集怨灵强度的全力一击，仍旧可能置他于死地。 方平安神色慎重，眉头微皱，目光凝聚，眼中似有猿猴之影闪过。 五禽戏“猿戏”的被动效果，乃是提升修行之人的反应力，它将是方平安保命制胜的关键。 二十人集实力的怨灵，速度之快，方平安定然是跟不上的，那么此刻，他能依靠的便只有本能反应。 “咻！” 乍然，方平安的眼前，人形怨灵的身影突兀出现，而在它刚刚所处的地方，竟还有一道残影留下。 也就是说，此刻方平安看到的，有两道十五人集怨灵。 虽然中间只有不过几丈的距离，但这般速度，还是太过离谱。 然而让方平安诧异的是，轻松欺近他身前的十五人集怨灵却是并没有选择直接进攻，而是身形一晃，又消失在了原地。 吃一堑，长一智，它是在怕方平安又施展写经成法，祭出“盾”与“火”。 方平安没有四望，仅凭气息便是捕捉到了十五人集怨灵的位置，它在自己的背后！ 方平安两手一探，顿时从腰间掏出两支在京都外城买的高价毫锥。 可不及他书写什么，十五人集怨灵的一拳便是急急而至。 来不及多想，更来不及躲闪，方平安甚至没有给自己留后路的打算。 对于十五人集怨灵致命的一拳，他不管不顾，只是极速地在身前挥毫泼墨。 十五人集怨灵的一拳，仅仅只是拳风，便轻松破碎了方平安身周最外层的翠绿屏障。 即便是他全力维持的罡气护身，也没能拦住重拳一息。 不过眨眼之间，方平安体外唯一还存在的防护便只有护体金光了。 而与此同时，在折损一支高价毫锥之余，他也成功写出了第一个散发金光的“词语”。 方平安一口咽下嘴里的三颗补气丹，在源源不绝的真气补充下，他写下了第二个“词语”。 墨落笔停，但十五人集怨灵的一拳，也是破开金光，硬生生地砸在了方平安的后心之上。 第六十章 五十人集 方平安知道，即便有“猿戏”的反应，自己仍旧绝对跟不上十五人集怨灵的速度。 方平安也知道，十五人集怨灵不会再毫无防备地正面冲撞自己，它必会另辟蹊径。 方平安还知道，自己有且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那便是护体金光破碎，十五人集怨灵即将得手的刹那。 所以，方平安选择了最稳妥，最不易失手，而且无论对方作何改变都能有效应对的进攻方式。 方平安以写经成法写下的第一个“词语”，乃是“霜冻”。 “霜冻”，是一式以施术者自身为中心，方圆一丈为半径，冰封一切的术法。 凭借“霜冻”，无论十五人集怨灵从哪个方向进攻，只要它敢近身出手，便无法逃过被冰封的结果。 而方平安写下的第二个“词语”，名为“惊雷”。 “惊雷”，乃进攻杀伐之术，可唤来雷霆，自天灵轰击，令宵小形神俱灭。 虽然对付怨灵，火属最佳，但考虑到与霜冻的五行相克，方平安最终还是选择了“惊雷”。 不过虽然少了火属术法的针对性，但雷系术法，却也是极强的。 夫雷霆者，天地枢机。 道门之内，诸法之中，威力最大的便是雷法。 “霜冻”为守，作困兽之能。“惊雷”善攻，有殒命之力。一攻一守，便是方平安的绝地反击。 “嘭！” 十五人集怨灵的一记重拳，无情破开所有防护，结结实实地锤砸在方平安的脊背之上，将他轰出了十几丈开外。 可就在这时，不及它追击，十五人集怨灵的脚底，雪色的寒霜急速蔓延开来。 不过眨眼之间，寒霜便是爬上了它的身躯，将它下半身彻底冻结。 而与此同时，十五人集怨灵头顶三尺，一朵乌云凭空汇聚，一道雷霆悍然砸落！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当雷霆降下之时，方平安被砸飞的身形才刚刚落地。 “噗！” 趴在地上的方平安吐出一大口红中带黑的鲜血，体内真气几近干涸。 他后心脊背上，赫然已是呈现一块浅浅的凹痕。 如果不是凭借还未完全吸收的补气丹维持，只怕他早已昏死过去。 方平安手臂颤抖地服下一颗郑子规炼制的，品质上好的疗伤丹，勉强支撑身体坐了起来。 而当他远远望去之时，却是发现十五人集怨灵所在的位置上，哪里还有半个怨灵的影子。 有的，不过是还未完全化去的寒冰与余威犹在的雷霆。 至于十五人集怨灵，早已是化作怨气溃散，消亡在了这片天地之间。 这便是武人与类武人怨灵共同的弱点，面对躲闪不开的强大术法轰击，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但武人的优势之处却也是十分明显，那便是一个字，莽。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只要够快，只要近身，哪管你有什么通天修为，打得你连老娘都不认识。 就像一开始方平安被揍得根本没有丝毫机会施展写经成法一般。 结果还是得靠武人天赋才能取得先机。 所以说，能战胜武人的，只有武人。 “近战法师”这个职业被奉上神坛不是没有道理滴。 只可惜写经成法不能写出“你给我速速嗝屁”这样的即死术法，不然拔除起来就简单多了。 了结十五人集怨灵，方平安这才松了口气，又吞下一颗补气丹，打坐疗伤起来。 约莫过了小半盏茶的功夫，他便是察觉到了许立几人匆匆赶来的身影。 “你没事吧？” 持刀挡在方平安身前，许立偏头问道：“那道怨灵呢？” “已经解决了。”方平安略显疲惫地应道。 听到这话，许立四人方才不再戒备，半蹲下来，围拢在方平安身边。 “怎么样，有没有大碍？”许立也不敢乱碰方平安，只是急得来来回回望了几眼道。 方平安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还好。” 见到方平安这幅模样，许立轻叹了口气，顿感自责，“都怪大哥没本事，让你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方平安转头看了看许立几人，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有疲惫之色，此次除怨显然没有谁是轻松的。 许立刚晋升八品不久，又是平民出身，除了会使用一点罡气，便别无其他长处。 让他一个人对付七人集怨灵，虽然可以保证不会丢掉性命，但拔除起来却也并非易如反掌。 至于赵显他们，成为除怨人不久，既缺少经验，又没有傍身的底牌，能只受一点轻伤便顺利拔除两道三人集怨灵，五道一人集怨灵，算是很不错的了。 如此，方平安又怎么会怪他们呢。 “大哥言重了，我们都尽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这才是最重要的。”方平安微笑道。 壬亥伍的众人能在此番除怨任务里得到成长，才是方平安最想看见的。 许久之前方平安便暗暗决定，自己绝不会抛下壬亥伍的同伴独自前行，更不会生出他们是累赘的想法。 如果世上没有一个值得你付出生命保护的人，那又有什么意趣？ 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才能登上的顶峰，还能看见什么风景？ 要是没有人能来分享成就喜悦，那成就喜悦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方平安已经一个人走过了前世，他知道孤独是什么滋味，他不想今生还是如此。 “永宁。”赵显王宇陈汕皆是深深地看了方平安一眼。 他们几个都非常明白方平安的意思，他是在告诉自己，他们并非一无是处，不是什么忙也没帮上。 “永宁你好好疗伤，我们给你护法。” 许立冲赵显三人点了点头，他们便是各自走向一方，将方平安护在正中。 方平安也不辜负他们的好意，放松心神，全力恢复起来。 然而，就在方平安刚刚恢复了差不多七成修为之时，他的耳边，却是忽地响起了一道急切的呼喊： “小心，有五十人集怨灵向南逃窜！” 闻声，方平安陡然睁开双眼，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与重新围拢上来的许立几人对视一眼，皆是清楚地看到了他们神色里与自己同样的慌张。 因为那道呼喊传来的方位，正好便是他们的北方。 那五十人集怨灵，冲他们来了！ 第六十一章 三头六臂十六真言 “永宁，咱们……不跑吗？”见方平安没动，许立一时间不自信了。 按道理来说，听到这样的消息，不是应该赶紧逃走吗？ 那可是五十人集的怨灵，一根手指头就够灭他们壬亥伍十几次了。 “来不及了。” 方平安自知没时间多解释，神情无比严肃地往前站了一步，语速急快道：“你们都到我身后来，我不开口，遇到任何情况都不要乱动。” 方平安说来不及，并非是胡言乱语，早在听到夹杂真气的呼喊同时，他便在心中简单推算了一遍。 按照除怨司给除怨人划分的任务区域，五十人集怨灵，一般只会出现在第四或者第五个同心圆里。 而方平安他们现在身处的是第二个同心圆，文溪村南北相距约有七里，一半便是三里半。 如此说来，方平安他们与五十人集怨灵一开始的距离乃是一里或者一里半。 不过思考问题的时候，最好以最差的情况来设想，便将距离定在一里。 而以他自己之前拔除的，十五人集怨灵的速度作为标准的话，方平安估计，五十人集的怨灵要想横跨一里，需要的时间不会超过十息。 考虑到不知呼喊主人是不是在五十人集怨灵刚刚逃走之时，便立刻发出的警告，以及那道五十人集怨灵的实力有没有受损。 这个数值可以在七息与十二息之间浮动。 刚刚方平安思考和说话用去了两息，那么留给他们的时间便只有五息至十息。 且这还是等大同心圆的情况，实际上除怨司划分的区域，是外大内小，时间还应更短。 这点时间，方平安他们就算是跑，也跑不了多远，更跑不过五十人集怨灵。 而且一旦选择逃走，很可能便会被怨灵视作弱小追击。 当然，那道五十人集怨灵有可能来自第五个同心圆，也有可能会被负责它的除怨人，或是第三个同心圆的除怨人拦下。 如此方平安他们的时间便能多些，但他们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最稳妥，最保险的做法，便是待在原地，拖住五十人集怨灵一两息的时间。 等到追赶而来的高阶除怨人到位，他们就安全了。 对方平安完全信任的许立二话不说，便是站到了他的身后，持刀警惕地望向阴暗的正北深处。 赵显三人慢了半息，也没有反对意见，走了过去。 见几人躲好，方平安神色郑重地从衣袖中取出了那两支在京都内城，花费一百两银子买来的昂贵毫锥。 能不能拖延住五十人集怨灵，便全看这两支毫锥的承受能力了。 当然，单有品质上佳的毫锥还是远远不够的。 握紧毫锥，方平安又从另一只衣袖中取出了一只精致的玉瓶，正是郑子规作为拜师礼送给他的元气丹。 心疼归心疼，但方平安还是毫不犹豫地将元气丹倒入口中，不过他并没有急于吞下，只是暂时含在了嘴里。 要是用不上的话，这么珍贵的东西，还是留一手比较好。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短短几息，却好似几个时辰。 方平安一手握住一支毫锥，掌心已是浸出冷汗。 正如他之前说过的，真正令人恐惧的往往不是恐惧本身，而是等待恐惧的过程。 终于，当五息过去，壬亥伍众人的前方，一股凶恶之气扑面而来。 感受到这股气息的强大，方平安几人的侥幸心理彻底被打破，还真是五十人集的怨灵。 “咕！”方平安不再迟疑，一口咽下元气丹，伴随武人周天运行。 “砰！”而就在元气丹刚刚生效，源源不绝的真气充斥体内之际，方平安众人的眼前，一座九尺来高的茅草小屋，被硬生生撞碎。 木屑茅草漫天飞散。 而自这茅屋之后冲出来的，是一道高过丈许的庞然身影。 这道怨灵与方平安拔除的十五人集怨灵很像，都具备人形，体格壮硕，肌肤呈黄黑之色，但它却生有三头六臂，五官凶狠。 最大的不同，是这道三头六臂怨灵的双目不再是血红，而是一片清明。 只不过在这清明之下隐含的，不是理智，而是凶残嗜血，阴狠暴戾。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道三头六臂怨灵，并没有爆发出十五人集怨灵吸收面孔时的那般速度，而是正常的突进。 不过以这道五十人集怨灵的体魄与力量，再正常的冲击，那也是足以致命的。 方平安眉头一皱，目光一凝，体内真气翻涌，右手急速地凭空书写起来。 他每落一笔，都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身躯下的真气被抽走了一成。 好在有元气丹的支撑，才让他顺利地写出了第一句话： 【洞慧交彻，五炁腾腾】。 而就在这时，几十丈外，撞碎茅屋的三头六臂怨灵也是注意到了方平安众人，看到了漂浮在半空的显眼金光大字。 “吼！”五十人集怨灵六拳向后，身躯朝前，三个头颅齐齐厉吼一声。 “咚！”在震耳欲聋的吼声下，三头六臂怨灵一步踏出，将地面踩出凹陷，猛扑了上来。 “咔！”见状，方平安刚想继续书写，右手上的昂贵毫锥却是应声折断。 事态紧急，方平安来不及换手，径直用左手书写起了余下的一句： 【金光速现，覆护吾身】。 墨落笔停，这一支毫锥也是使命达成，脆声折损。 而方平安体内，元气丹消耗殆尽，真气也所剩无几。 洞慧交彻，五炁腾腾。 金光速现，覆护吾身。 这十六字真言，乃是道门金光咒的最后两句。 论防御，金光咒的护体金光自是首选，而且对于金光咒，方平安也要更为熟悉一些，更不容易出现意外。 两句真言一出，方平安身周顿时金光大盛。 金光首尾相连，形成一道圆形的屏障，将他与许立几人尽数包裹。 细细感知体外的金光护罩，方平安这才知道，他修炼出来的护体金光，与真正的大成金光咒相比，简直就是萤火与皓月。 金光现，而那道五十人集的三头六臂怨灵也是冲到了方平安众人近前。 庞然的身躯落下遍地黑影，将惊恐的方平安几人笼罩。 五十人集怨灵的三个头颅皆是发出一声狞笑，三条右臂齐齐高举，重重砸下！ 第六十二章 一剑破光阴 “砰！”三道声响合为一声。 五十人集怨灵的三条右臂悍然落下，足有常人脑袋大小的拳头犹如千钧巨石般，重重地砸在金光护罩之上。 刹那间，连圆形护罩上的金光都是明暗闪烁了一下，可见劲道之强。 对此，赵显三人皆是情不自禁地向后仰了仰头，神色骇然。 以他们淬体后期的修为，面对五十人集的怨灵，这才是最真实的反应。 “别怕。” 方平安冷静地安抚道：“它打不进来。” 话完，方平安甚至还从容不迫地取出一颗补气丹吞了下来。 虽然五十人集怨灵的进攻看似很吓人，但却未对金光护罩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 由此看来，扛过三息时间完全不在话下。 一击未果，原本还在狞笑，自信满满的五十人集怨灵，三张面孔的神情齐齐阴沉了下来。 “吼！”五十人集怨灵仰头咆哮一声，身周顿时缠绕起丝丝黑烟，那是怨煞之气。 黑烟傍身游走，一丝一丝全然汇聚到了它六条无比强壮的手臂巨拳之上。 此刻，五十人集怨灵的六只拳头，仿佛成了六只漆黑的战锤。 它再次高举三条右臂，面目狰狞地急速挥下。 冲击之时，黑烟成了锥形气浪，覆盖在五十人集怨灵的手臂上。 “砰！”又是一声巨响。 伴随五十人集怨灵三只拳头处的裂痕遍布，金光护罩顿时灰暗了几分。 见此，许立脸上虽然写满了紧张与惊恐，但他却未发一言一词，始终挺拔地站在方平安身后。 他相信方平安，无论后者做出怎样的决定。 “别担心，应该快了。”方平安望了望五十人集怨灵身后的阴暗处，沉声道。 见攻击奏效，那三头六臂的五十人集怨灵又是露出招牌的狞笑，猛然高举三条左臂，无情砸落。 “砰！”又有十几道裂痕蔓延，金光护罩光辉不再。 五十人集怨灵的目中闪过残忍之色。 “砰！砰！砰！”三拳连续落下，金光护罩岌岌可危。 方平安的神色终于是有了变化，但不是恐惧，而是疑惑。 负责这道五十人集怨灵的除怨人为什么还没有出现？ 来不及细想，方平安掏出一支普通毫锥，转身在许立四人背后写下一个大大的“疾”字。 “防护被打破之后，伍长你们立刻逃走，我来拦住它。”方平安郑重地嘱咐道。 在元气丹和补气丹的作用下，他此刻的修为已是恢复地七七八八了，应该勉强可以挡住这五十人集怨灵一招两式。 实在不行，他还能利用速度与之周旋，毕竟这三头六臂的大家伙，看起来并不怎么聪明。 虽然这只是猜测，但他们现在除了赌以外，已经无计可施了。 “不，永宁，大哥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独自面对。” 许立果决地向前迈出一步，与方平安并肩站在一起，“就算是死，大哥也会死在你的前面。” “对，永宁，我们是一个伍的，无论怎样的凶险，都应该一起承担。”赵显三人也是齐齐踏出一步，站在了许立之前的位置上。 就像三个守护者一般。 方平安深深地望了他们一眼，会心地笑了笑，重重点头道：“好！” 话完，方平安便又是提笔泼墨，在几人头顶写下一个“力”字。 金色的光辉洒落，众人的力量都得到了少许的提升。 在不清楚五十人集怨灵到底有没有十五人集怨灵那般的速度之前，正面硬扛的确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五十人集怨灵再强，最多不过相当于武人七品顶峰的程度，并非无可匹敌。 而硬扛的话，人多自然没有坏处，而且许立还是八品，对方平安裨益很大。 “砰！砰！”又是两拳砸落，金光护罩彻底失去颜色。 方平安五人齐齐鼓动修为，气机勾连一起，在身前聚合成一面盾墙。 “乓！”五十人集怨灵的第九拳，终于是打破了金光护罩，一拳的余威，直指壬亥伍众人。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却有一道白光流影自方平安几人身旁掠过。 方平安一愣，眼中顿时亮起鹿影，勉强看清那白光流影乃是一道手持三尺青锋的人影。 人影挥舞手上长剑，迅疾地与五十人集怨灵错身而过。 方平安一行人的眼中，阴暗的天空下，十几道银色弧光闪过。 而当站在五十人集怨灵身后的人影将长剑收回剑鞘的刹那，那五十人集怨灵，竟是眨眼间支离破碎。 六条手臂，三个头颅，壮硕双腿，齐齐离身，甚至那三张面孔的神色，还定格在凶残的狞笑。 “噗！”对壬亥伍众人来说宛如噩梦的凶悍怨灵，却是就这般轻易地化作怨煞之气崩散。 许立赵显四人张大了嘴，瞪大了眼，刚刚还斗志昂扬，视死如归的他们，此刻的表情却是难以言喻。 开玩笑的吧？ 怨灵不要面子的吗？ “子上兄？！”方平安一眼便是认出了那道白衣人影，正是京兆府尹高弘义的护卫，李升。 李升怎么会在这里？ 难不成是高弘义让李升一直在暗中保护自己？ 不至于吧，要确实如此的话，那他真是受宠若惊了。 又或者，是云鹿的高小姐回去跟高弘义说了什么？自己现在已经是高弘义认定的女婿了？ 咳咳，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个可能。 “永宁兄，别来无恙。”还是一袭仙气白衣的李升抱拳走了过来。 即便在这般阴森的环境之下，他还是那样玉树临风，潇洒自若。 “子上兄又救了在下一命，实是令在下感激莫名。”方平安拱了拱手。 “永宁兄客气了。” 李升凑近方平安小声道：“你我既已是同僚，自该互帮互助。” 方平安与李升对视一眼，皆是会意地笑了笑。 方平安也不卖关子，径直开口问道：“子上兄为何会在此地？” “在京都临走之前，府尹大人告诉我，有急事不能飞鸽传书的，便来寻你。”李升解释道。 ‘原来是巧合。’听到这个回答，方平安反倒是安心了不少。 被高弘义那个心机“波诶”惦记，可不是什么好事。 “对了，究竟有什么急事，你居然都跑到文溪村里面来找我了？”方平安好奇道。 李升顿了顿，神情严肃道：“永宁兄，你交给高大人的汤方，失效了。” 第六十三章 蛊 失效了？ 方平安听得很清楚，李升说的是失效了。 既是失效，那便肯定起效过。 既然对病患起效了，又怎么会失效呢？ 难不成这次的瘟疫还会变异？ 自然不可能，方平安第一时间能想到的原因，是汤方对病患起效乃是假象。 而如此一来，便说明庆州的瘟疫根本不是温病瘟疫。 可要真是这样的话，那问题就大发了。 “什么意思，你说明白一点。”方平安皱眉问道。 李升回忆了一下，应道：“我刚到太康县的时候，县衙已经在给病患服用永宁兄你的汤方了。 半天下来，服用汤方的病患皆有好转，大家都松了口气。 可就在昨日，营地里原本恢复了大半的病患，却是一个接一个上吐下泻起来，喝再多的汤药，也是无济于事。 我这才想到高大人说过要来找你。” “除了上吐下泻，他们还有什么症状？”方平安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李升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有生疮的，也有起红疹的，还有吐血不止的，而且是黑血。 对了，最严重的还有七窍流脓，无法呼吸的，才半柱香便死了。” “这的确不是温病的症状。”方平安十指交叉，两根大拇指互相纠缠旋转，他陷入了沉思。 “要不，永宁你跟我去营地看看那些病患？”见方平安许久没有说话，李升提议道。 听到这话，方平安猛然回过了神来，“你说得对，不过要看病患，不一定要去营地，这里便有。” “这里？”李升疑惑地皱了皱眉。 方平安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地朝一座民宅快步走去，比李升还要茫然的许立几人紧随其后。 竒 書 網 Ｗ w w . q í Ｓ ǔ Ｗ Ａ И Ｇ . Ｃ c “里面可能不太安全，伍长你们就不要进去了，有子上兄陪我就行。”方平安叮嘱了一句。 “好，我们就守在外面，永宁你有事呼喊便是。”许立点了点头。 而就在方平安与李升一前一后进了民宅之时，文溪村正北，一棵大树之后，一道人影徐徐退去。 进到民宅，方平安与李升在这里找到了一对已经染病去世很久的老夫妇。 而在他们的身上，方平安看到了李升刚刚描述的表征。 显然，方平安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外面被汤方治愈的病患不仅是假象，而且还有障眼之法。 毕竟文溪村里的百姓并没有服用过汤方，他们既然也出现了相同的症状，便说明流传在此处的瘟疫，一开始便是如此。 只不过他们都被施以了障眼法，让众人误以为他们得的的确是温病瘟疫。 可大费周章制造这般假象的幕后者，目的是什么呢？ 有如此手段之人，应该还不至于跟一个普通村子的几百上千百姓过不去。 “得罪了。”方平安朝这对老夫妇的遗体拱了拱手，便是抽出除怨刀，在他们手臂处的鼓疮上划了一刀。 “滋！”立时，一道血箭激射，直奔方平安面部而来。 但在李升的一抬手下，血箭便被真气阻隔在了两人一尺之外。 注视着从真气屏障上流淌下去的黑血，方平安皱了皱眉，‘看起来像是中毒的迹象。’ 方平安又低头望去，观察两具尸体。 俄顷，方平安看到，这对老夫妇的心口处，都有明显的凸起。 他挥了挥除怨刀，将老夫妇心口处的部分衣物挑去，看到的，是自心脏蔓延开来，遍布的黑色经脉。 方平安与李升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一剑一刀刺出，将老夫妇心口上的鼓包划破。 顿时，大量的黑血流淌出来，而最后，在血液中，方平安看到了一只不过拇指大小的蝎子。 李升那边，则是一条青色的小蛇。 相同的是，无论蝎子还是小蛇，都已没了生机，死了不知多少天了。 “这是……蛊毒？！”方平安睁大了双眼。 郑子规曾与他说起过，大乾医道最大的敌人，便是南域蛊族。 而从文溪村病患的表征，以及出现的五毒之物来看，他们身中的，八九不离十便是蛊毒了。 “蛊毒？” 闻言，李升恍然道：“庆州的八品医者也说过病患有中毒的痕迹，不过他们还以为是你的汤方出了问题。 没想到，竟是蛊毒。” 方平安眯了眯眼，思考了起来。 蛊族的人为什么会盯上这么一个小村子，难道这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可他们又为什么又要多此一举，布下只能维持几天的障眼法呢？ 障眼法……温病瘟疫……伤寒…… 京都！ 方平安猛然回想了起来，为什么蛊族之人下了蛊毒之后，别的不用，偏偏要用温病瘟疫来作为障眼法呢？ 因为之前在京都，曾流传过伤寒，众所周知，伤寒会演化成温病，从而散播瘟疫。 蛊族之人的目的，是想要麻痹京都的官员，让他们觉得庆州瘟疫是他们早已预想到的温病瘟疫。 对于早有准备的事件，人们往往会自得大意，放松警惕，从而忽略背后可能存在的阴谋。 这么一来，很多事情便都能说得通了。 之前京兆府衙派出的官员之所以没能在庆州发现伤寒，不是因为他们渎职，而是庆州那时根本就没有伤寒。 为什么蛊族之人要将下蛊地点选在庆州，因为庆州与京都毗邻，且庆州还是京都的几大邻州里，各方面都最弱的州。 庆州出事，必会向京都求援。 如此，他们便能借此削弱京都的防卫，事实上，他们也的确做到了。 为了赈灾，朝廷征调了三千禁军，除怨司各大分部更是几乎倾巢而出。 就连李升这般高品的战力，也都被派了过来。 先是混淆视听，以假瘟疫吸引京都目光，然后再调虎离山，削弱京都实力。 所以，蛊族并不是想在文溪村找到什么东西，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京都。 但这里面有一个破绽，大乾南境安然无恙，单凭溜进来的几个十几个蛊族之人，他们能做什么？ 就算想要兴风作浪，只怕连京都的大门都攻不进去。 而即便他们可以扮作南域商户，混进京都，可京都里还有七千禁军值守，皇帝亲掌的御林军坐镇，高品统领将领更是不少。 他们又能如何？ 除非…… 忽然间，方平安的脑海中闪过一道人影。 他们有帮手！ 第六十四章 短命是有理由的 半年前能够点化成妖的神秘黑袍人入京。 几天前突然出没在京都郊外的山野走兽。 此时此刻，方平安有七成的把握肯定，这两者之间，必然存在联系。 甚至有可能，眼下的京都，已经被成百上千的妖物围攻了。 那他们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呢？ 刺杀皇帝，引起大乾内乱，然后趁虚而入？ 如果说这是一个正常的封建朝代，倒还有这个可能。 但在见识了高弘义身上的官家隐秘之后，方平安估计，要杀死皇帝，只怕不比攻破大乾边境简单多少。 且不说皇帝身边有多少高手，单是他自己，应该都不是一般人能够直视的。 罢了，他们想要干什么，都与自己关系不大，也不是自己能插上手的。 不过话说回来，蛊族与那神秘人谋划了如此之久，闹出的动静必然不小。 皇帝或许不会有事，但京都里的其他人就说不准了。 想到此处，方平安猛地抬头，望向李升道：“子上兄，你能多快赶回京都？” 方平安突然的发问，李升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意思？”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方平安将自己的猜想与推测一一细说给了李升，只是中间省去了他知晓神秘黑袍人的消息。 “蛊族大闹京都？高大人有危险？” 李升皱了皱眉，追问道：“永宁兄可有把握？” 方平安点了点头，“七成。” 现在京都只怕已是战火连天了，报信什么的早就来不及了。 方平安希望的，是让李升马上回去京都，保护高弘义。 不提知遇之恩，赏识之情，单论个人利益，方平安都不能眼看高弘义出事。 高弘义一旦有事，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他未来的任何计划，至少都要推迟三年。 “好，高大人相信永宁兄，李某也相信，我现在便回去。” “现在？”方平安愣了愣，不太明白。 李升毫无玩笑之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竟是从腰间的玉佩里，取出了一张宣纸。 ‘这个世界还真有空间道具。’方平安嫉妒到变形。 “这是什么？” 方平安好奇地伸了伸脖子，念了念宣纸上苍劲有力的几个毛笔大字： “一息之后，我在京兆尹高正道身边。” 不及方平安发问，李升便是解释道：“这是小姐在云鹿书院院长那里为高大人求来的保命之物。 这张宣纸里面承载了云鹿院长的浩然正气与言出法随。 我只需以真气催动，它便能立刻带我回到大人身边。” 听到这话，方平安怔了一息，旋即便是睁大了双眼。 儒家这么厉害？！ 看来，回去之后，得好好向许慎请教请教儒家的本领了。 “既如此，永宁兄，可还有什么要交代李某的吗？”李升将宣纸夹在两指之间道。 “不瞒子上兄，在下确有一事相求。” 方平安拱了拱手，拜托道：“有可能的话，烦请子上兄为我照看几人。” “永宁兄客气了，请讲。” 方平安详细地将许立与赵显几人的住址告诉了李升。 京都一旦大乱，百姓必定遭殃，方平安不想等他们回到京都之后，看到的尽是家破人亡。 方平安不是圣人，没有通天本领，他能做的只有保护自己亲近的人。 而且他也对李子上说了，“有可能的话”。 李升的第一职责是保护高弘义，方平安也只能请求他尽力而为。 “永宁兄放心，即使在下不得空，我也会告知高大人让大人他留意的。” 话完，李升便是冲方平安点了点头，口中严肃地念道：“一息之后，我在京兆尹高正道身边。” 顿时，方平安只见，李升指间的宣纸无火自焚，迸发出一阵白光，将其身躯尽数包裹。 而在那白光之内，方平安感受到了一股刚直阔达，豪迈凌云之意，正是儒家的浩然正气。 果不其然，一息之后，李升的身影消失在了方平安的眼前。 文溪村相距京都，少说也有三千里之远，李升他就这么回去了？ 现在方平安算是知道，为什么云鹿书院先贤馆里的历代大儒都没活过一百岁了。 天妒人怨。 愣了半晌，艳羡的方平安嘴角洋溢出一丝笑意。 再怎么说，他现在也算是半个儒道之人了，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不多时，方平安平复心境，转身为死去的这对老夫妇盖上一床被子，朝他们拱了拱手之后，方才出门离去。 虽然一开始高弘义是让李升来庆州坐镇的，但昨日京兆府的官员已经到了，自然不必他一个护卫再作主。 所以，他在与不在，并没有多大影响。 至于防备宵小之徒趁火打劫，就更不必担心了。 三千禁军，高品武人统领在此，试问有谁能动得了武。 出了民宅，方平安远远望了望怨煞之气消散不少的文溪村，不喜反忧，摇了摇头。 温病瘟疫的话，自己还能出一点力，可现在换成了蛊毒，他彻底无计可施了。 李升回去之后自然会向高弘义禀报这里的消息，但如果京都已经大乱，想必也派不出人手来庆州处理蛊毒。 只能寄希望于庆州本地的医者，或者让州府向别州求援了。 总之先找个理由把蛊毒的事情告知庆州府衙吧。 “永宁，怎么样了？”见方平安出来，许立几人顿时围了上来。 方平安也不隐瞒，简单将文溪村传播的乃是蛊毒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许立他们不是外人，也知道方平安对医道有所涉猎，还清楚他与郑子规的关系。 所以对于方平安知道蛊毒的事情，他们不会太过惊讶。 但听到蛊毒，许立几人的神色还是有了小小的恐惧，蛊族在大乾的名声可是不太好的。 至少对于他们这般小小的八品九品武人来说，被蛊族惦记，那便是噩梦。 “对了，那个人呢？”赵显回头望了望民宅道。 “他有事，先走了。” 方平安招了招手，说道：“行了，我们也出去吧……再待下去，保不准还会不会有失控的怨灵跑出来。” 后半句话，方平安却是并没有说出口。 对于之前那道莫名其妙冲出来的五十人集怨灵，他心中已是有了猜测。 第六十五章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沿原路回返出村的途中，方平安的神色一直都是阴阴沉沉的，心中仿佛有滔天的怨气。 以致于即便亲近如许立几人，都没敢轻易打扰他。 “伍长，永宁这是怎么了，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赵显快步走到许立身旁，悄声问道。 许立看了方平安一眼，摇了摇头，担忧道：“兴许是累了，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 其实，赵显错了，方平安并不是变了个人，而是这才是他内心深处的本我。 他真的生气了。 而这愤怒的源头，正是先前那道三头六臂的五十人集怨灵。 或许在许立他们看来，五十人集怨灵失控，从文溪村内部逃出来只是一场意外。 可要真是意外的话，那为什么直到李升前来，将怨灵斩杀，负责后者的除怨人仍旧没有出现呢？ 很明显，他根本不想阻止那道五十人集的怨灵，更不想让方平安几人看到他的容貌，知晓他的身份。 甚至很有可能，那道五十人集怨灵直接就是他故意赶出来的。 他想借刀杀人，借五十人集怨灵的手，制造意外，除掉他们壬亥伍。 至于那人为什么想要除掉他们壬亥伍，自然是因为方平安在这个队伍里。 以许立他们的地位和修为，别说招惹，甚至很难见到能够拔除五十人集怨灵的高阶除怨人。 唯一的可能便是，那名负责五十人集怨灵的除怨人，被人收买了。 而收买他的人，方平安猜测，十有八九便是当年诬陷陈大儒，之前陷害许慎的幕后之人。 京察在即，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付方平安，便想趁庆州除怨，顺理成章地除掉他。 毕竟怨灵无常，除怨人被怨灵杀死这样的事故，在除怨司时有发生，没人会怀疑什么。 即便怀疑，也找不出证据。 方平安想要为陈大儒平反，想要将幕后之人拉下马，后者记恨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方平安自己也早已做好了承受各种明枪暗箭的准备。 可令他无法容忍的是，他们为了对付自己，竟不惜牵扯无辜的人。 今日如果没有李升，不仅方平安，包括许立他们四人，一个也别想活。 更甚者，如果那名制造意外的除怨人阻止不及，五十人集怨灵还会冲出去残害更多的低阶除怨人。 即便是杀手，也有杀手的职业道德，像他们这般草菅人命，简直与禽兽无异。 既然他们想玩，那么自己便放开本性与他们玩个够！ 想到此处，方平安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了翘。 “永宁，你的样子好可怕。”看见方平安神色，赵显不禁打了个哆嗦。 听到这话，回过神来的方平安收起冷笑，温声道：“没事，我只是想起高兴的事情。” 语罢，他又快步走到许立身旁道：“伍长，能把任务地图给我看看吗？” “好。” 只要犯罪，都会留下痕迹。 即便是制造意外，也不可能天衣无缝。 接过许立递来的任务地图，方平安低头看了几眼，很快便是目露寒意。 从任务地图标注的各伍位置来看，从四环到六环，正南方位，只有方平安他们一个伍。 这便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想，那道怨灵的确是冲他们壬亥伍来的。 还好之前方平安并没有寄希望于五环的除怨人队伍能拦住那道五十人集怨灵。 不过如此说来，五十人集怨灵出自四环的可能性便要大上一些，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三环的嫌疑。 另外，只要那道五十人集怨灵不是跟那名除怨人达成了交易，那么按照怨灵的习性，前者便只可能来自正北方向。 否则的话，那道怨灵不会直奔他们正南的壬亥伍而来。 文溪村三环四环里，负责正北方向的除怨人队伍一共三支，三环的己辰伍，四环的庚未伍与庚申伍。 其中，凭借位置来看，庚申伍里的除怨人嫌疑最大，庚未伍次之，己辰伍最小。 而除了地图线索以外，还有的便是声音线索。 既然那道五十人集怨灵能够出逃，便说明三环或者四环的除怨人队伍，是让每个除怨人分别负责拔除不同的怨灵。 毕竟，如果是围攻的话，除非整支队伍都被收买了，那么便不可能任由怨灵溜走。 所以，当时第一时间呼喊出有五十人集怨灵逃窜的那名除怨人，嫌疑非常之大。 当然了，对于修行者来说，声音是可以作假的，但有一样东西作不了假，那便是修为气息。 为了避免被同伍的除怨人怀疑，怨灵出逃之时，那名被收买的除怨人必须高声示警。 而环与环之间的平均距离长达半里，为了让正南方位的全部除怨人队伍听到，他的呼喊里需得夹杂真气才行。 方平安恰好记住了那真气的气息。 只要有合适的机会，他便能认出真气的主人。 但如果找不到机会也没关系，方平安还有其他缩小嫌疑人范围的方法。 既然那名除怨人愿意被收买，那么便表示他肯定有需求。 此番之后，方平安只需要关注这三支除怨人队伍里的除怨人，有没有特别的行为即可。 比如暴富，比如高升，比如多了高阶法宝，多了珍贵功法之类，等等。 至于调查的方法，大不了动用京兆府司法少参的身份，例行询问。 反正在京都之内，京兆府的官职还是很可靠的。 而且京察在即，方平安还可以故意去找那三支除怨人队伍的对头打探消息。 总而言之，只要你有所行动，便必然会留下线索。无论隐藏得多好，正义终将降临在你的头上。 不多时，方平安几人便是出了文溪村。 站在漫天怨煞之气包裹的村子外，感受仿佛许久不见的温暖与光明，壬亥伍的众人皆是长舒了口气。 重新回到除怨司的大帐前，许立便开始向总部的公书令述职交差。 方平安看到，身穿官袍的公书令手中托起一只八卦盘，伴随一阵亮光闪过，盘上顿时浮现出了文溪村的地形图。 地形图与真实的文溪村相似，都被浓郁的黑烟笼罩。 不过此时此刻，地形图上的文溪村，已有近两成的地方黑烟散去，恢复了清明。 那便是代表该地区的怨灵被拔除了，也代表那里的除怨人队伍完成了任务。 在看到壬亥伍负责的区域也呈现清明之后，公书令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六环壬字伍里，你们是第一个完成任务的队伍。 回去之后你们分司正会给你们论功行赏的，去休息吧。” 众人朝公书令拱了拱手，便是进了除怨司大帐，寻了处座椅。 可方平安的屁股还没坐热，他便是看到一名身穿金甲的禁军大步走了进来，停在了他们面前。 “你们，谁是方平安？” 第六十六章 好威风的大哥哥 半个时辰前。 大乾，帝都，京临城。 往日的京临，客商来去，百姓安居，街头巷尾叫卖不绝，坊前院后车水马龙，一片昌盛之景。 今日的京临，城外有百千恶妖摧门，城内是火海乱石倾飞，充耳全是喊杀之声，目及尽现血流成河。 京临的天，被浓烈的绿烟遮盖，京临的地，被五毒之虫践踏。 悲恸的百姓犹记，当天空升起绿烟之时，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压倒了房屋，碾死了至亲。 孩子的母亲，被乱石砸死。妻子的丈夫，被酸液融化。老人的儿子，被绿火焚身。 此时此刻，京都内外城中，五道足有十几丈大小的身影耸立。 与它们相比，百姓好比蚂蚁，房屋就像玩物。 它们口吐浓酸绿火，屠戮平民。它们扭动庞然身躯，毁街摧巷。 它们，正是壮硕了无数倍的五毒之物，蛇蝎，蟾蜍，蜈蚣与壁虎。 “大人，此地危险，您快进宫避难去吧。” 京都内城，京兆府衙门前，一名身穿褐色甲胄的将领半跪拱手道。 而在他身前，一袭京兆尹官袍的高弘义负手而立，神色如常地仰望庞然的五毒。 “百姓如何了？”高弘义轻声道。 “都按您的吩咐，尽力疏散至各坊各街的防护阵法里了。” 褐甲将领焦急道：“大人，启程吧。” 然而，他的话刚说完，天际上，一口绿色的酸液便是直直飞来，将其淹没。 高弘义转头看了看眨眼间便被融化成枯骨的褐甲将领，他皱起了眉头，背在身后的双手握了握拳。 “高弘义，大乾京兆府尹，弘运老儿的左膀右臂。” 就在这时，一道轻笑传了过来。 高弘义抬头望去，看到的是离自己仅有百丈，硕大无朋的蟾蜍妖物。 这只蟾蜍与普通蟾蜍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在他的头顶上，眉心处，嵌入了一道只剩下上半身的人影。 那人影没有发丝，头上，脸上，手上，皆绘有怪奇的青绿纹路，他的双眼呈现朱红之色，唇舌却是乌紫。 “还真是运气不错，杀了你，本长老便不虚此行了。”光头人影狞笑了一声。 高弘义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望着光头人影，仿佛在说：“你可以试试。” 见高弘义脸上没有丝毫畏惧之意，光头人影恼怒地轻哼一声，“去死吧！” 乍然，光头人影身下的硕大蟾蜍又是张口一吐，喷出一团足有人高的酸液，盖向高弘义。 见此，高弘义神色一沉，身上的官袍便是骤然绽放出耀眼的紫色光芒。 而与此同时，他官袍上的孔雀图样，仿佛活过来了一般，振了振双翅。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高弘义的身前，一道白衣人影突兀出现。 他陡然拔出手中长剑，一剑横扫，便是挥出凌厉剑气，将那摊酸液从中破开，分作两团砸在京兆府衙的大门与石阶上。 “属下来迟，还请大人恕罪。”挡下攻击，白衣人影便是转身拱手道。 “不迟，来得正好。”话语间，高弘义身周的紫光收敛，孔雀复原。 而这白衣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利用儒家言出法随从庆州赶回京都的李升。 “大人，待属下将这妖物正法，再来与您请罪。” 语罢，李升便是毫无惧意，手提三尺青锋，一步高高跃起，直奔庞然蟾蜍而去。 “哼，乳臭未干的小儿，也敢口出狂言！” 光头人影一拍蟾蜍脑袋，后者便是猛然吐出长舌，抽打向飞来的李升。 …… 另一边，大乾皇宫。 突然出现在京都的五毒妖物，一只在外城肆虐，一只在内城摧残，一只在京兆府衙门前，与李升缠斗一起。 还有两只，则是直奔皇宫而去。 这两只毒物，分别是有百足的蜈蚣，与有毒刺的黑蝎。 而它们的头顶，也同样有一道光头身影嵌入，模样渗人。 由于一开始京临城外的妖物犯境，皇宫里的禁军几乎都被派去了增援。 此刻守在这里的，只有几百禁军，与皇帝亲掌的御林军。 只不过即便是训练有素，非寻常军队可比的禁军和御林军，一时间也挡不住这两只庞然的五毒妖物。 即使是几个身手不凡，品级未知的禁军和御林军统领，也只能勉强延缓两只毒物行进的速度。 此刻，大乾皇帝休憩的养居殿外，一道挺拔的赤铠人影，手扶佩剑，神色威严，目光清冷地遥望皇宫之外，遥望两只庞然毒物。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蒙卿，去吧，别让它们坏了朕的宫墙。” 养居殿内，一道极度淡然的话音传出，那浅浅的无奈之情，仿佛说的不是两只罕有敌手的毒物，而是两只不值一提，只是个大稍大一点的蚂蚁。 听到命令，赤铠的挺拔人影回头拱了拱手，便是转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朝宫外行去。 …… 京都外城，是壁虎毒物的肆虐之地。 虽然城中大半的百姓都已疏散，但仍有不少被困在了原地。 而就在一队京兆府衙役正悄悄护送十几名百姓准备前往避难之所时，壁虎毒物猛地转过了头来，一对深橙色的大眼直直地望着他们。 “快跑！”领头的衙役一声高呼，百姓四散奔逃。 可与壁虎毒物庞然的身躯相比，他们的速度，实在微不足道。 “嗖！”壁虎毒物扭了扭臀部，便是抽动长尾，朝人群打去。 可就在壁虎尾巴即将砸死几名百姓之时，却有一道身影自拐角处冲出，一步高高跃起，手中长枪猛然刺出。 枪尖上，锥形的真气气浪沸腾不止。 “刺啦！”“小巧”的长枪一枪便是截断壁虎长尾，救下了百姓。 而与此同时，一队甲胄齐备的兵士也自拐角处走了出来。 “护送百姓撤离。”手持长枪，身穿银甲的人影面向壁虎毒物，背对众人号令道。 “是！”兵士齐声领命，招呼衙役，护持还在惊恐中的百姓退去。 “娘，好威风的大哥哥，他是谁？”人群中，一名被妇人反抱在怀中的稚童指着银甲身影崇拜道。 “嘘，别乱说话。” 一旁，一名京兆府的衙役沉声道：“那是五皇子，靖王殿下。” 第六十七章 太医院院正 在各方高人大显神通之后，京都内的局面算是稳控住了。 但京都之外，却是仍有上千的妖物围攻，阵仗颇为庞大。 不过好消息是，围攻京临的妖物虽然众多，但大多都只是八品七品的小妖，偶尔能见到十几只六品在充当指挥的角色。 至于五品，也就四大城门各有一只罢了。 而京都的防护，乃是自大乾开国以来便设下的，几乎也有五百的年岁。 这五百年来，阵法日日更新，年年迭代，才铸就了如今的九重大阵。 九重大阵全部开启，自然不是这些区区小妖能够撼动的。 只是大乾国力日衰，边境不安，大多军力都在远疆。 等到城中的高品强者腾出手来，或是等待千里外最近的平城军驰援，大阵虽不会被破，但想来还是会受损不小。 到时候维修起来，将又是一大笔钱财，大乾的国力只怕又得削弱几分。 眼下驻守在四处城门楼上的，冷静下来的士卒与统领显然也知晓这点，他们虽然并不慌张，但脸上难免有焦急之色。 护京大阵无论被破还是受损，都是他们守城之人的责任。 少许的损伤还好，一旦大阵消耗过大，到时候圣上势必会降罪下来。 否则的话，朝廷要他们这些守城卒来干什么，把他们的俸禄拿来维护大阵不好吗？ “这些畜生是攻不进来的，都不要怕，给我瞄准了射，不准浪费一支箭矢。”东门银甲统领高声指挥道。 “大人，您看那是什么？”就在这时，一名目力极好的神箭手指了指远处。 而顺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银甲统领也是看到了奇异之景。 京都东门之外的天际上，一朵洁净的白云悠悠而来，明明速度不快，但才三两息，便是从几里外，出现在了近前。 白云恰好离地十丈，既给人并不遥远，亲近之感，又让人望而生畏，视之崇敬。 在那白云之上，立有一道人影。 人影身穿一袭天青色儒袍，头戴端正儒冠。发丝花白，藏于冠内，长须飘飘，隐有神韵。 人影左手捧起竹简，右手操出刻刀，在日光的映照下，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庞。 但远远望去，却是犹如圣人在世。 “是云鹿大儒！”银甲统领睁了睁眼，喜上眉梢。 虽然他不知道那到底是谁，但自东边来，又有这般浩然之气，定是云鹿书院的先生下山来了。 国子监那些人，远不能与之相比。 听到银甲统领的惊呼，城门楼上的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云鹿大儒现身，这东门之危，不值一提。 而与此同时，相似的情景也发生在京都西门之外。 只不过从西方来的，不是大儒，而是一位身披袈裟，手持禅杖，慈眉善目的老僧。 “是无量寺的空明大师！”西门统领一眼便是认出了老僧，惊喜不已道。 无量寺，是唯一一个脱离西方佛国，毅然加入大乾的佛门。 也是弘运帝亲允，唯一一个可以在大乾境内传教的佛门。 空明大师与当初在西山法场坐镇除怨的空玄大师一样，都是无量寺的得道高僧。 有无量寺的相助，西门之险，迎刃而解。 …… “杀！” 伴随高昂的喊杀之声，大乾东南，忽有一道金甲身影，引百名轻骑，率众杀出。 若是方平安几人在此，定能认出，那为首的金甲大汉，正是他们当日在东郊山谷里看见的那位。 这支轻骑来势汹汹，虽面对成百上千庞然妖物，但却丝毫没有惧意。 他们气机勾连，身躯仿佛连成一杆长枪，而金甲大汉，便是这长枪的枪尖。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这杆真气之枪，便这般不畏生死地直冲进了南门妖潮之中。 大乾以北，虽也有一支千人军队赶到，但却并不是南门的这种轻骑死士，而是一支各式古怪奇异兵器傍身的灵巧部队。 在这支军队的中央，立有一杆书写“神机”二字的大旗。 大乾神机营，乃是一支能让境内贼寇山匪，宵小之徒闻风丧胆的特殊军队。 他们使用的，全是由大乾名匠打造的神异兵器，无抵御之法，无破解之机。 只可惜打造神异之兵，需要的财力物力人力巨大，尤其是非名匠不可得。 否则的话，如果将“神机”配给边境军队，大乾国祚，至少还能再续上个几百年。 东大儒，西高僧，南死士，北神机。 一番运作之下，京都危局，基本上可以说是轻松化解了。 但值得所有人深思的是，这些妖物从何而来？蛊人又有什么目的？ 他们应该知道，单凭这般阵容，硬闯京临，大闹京都，无异于是白给。 他们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7 . c o m 更重要的是，妖蛊二族这是结成联盟了吗？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大乾南境只怕十年之内，都将不复太平。 …… “您刚刚说，谁找我？”庆州文溪村，跟在一名禁军统领身后的方平安略显惊讶地问道。 “太医院院正。”禁军统领神色语气平淡地重复了一句刚刚的话。 太医院，是皇宫里的重要机构之一。 方平安从郑子规那里了解到过，与寻常的封建时代不同，这个世界的太医，可不单单只负责看病。 ‘太医院院正？’方平安眯了眯眼。 虽说之前以为庆州盛行的是瘟疫，但规模却是不算太大，朝廷还不至于直接派太医院的头头过来吧？ 而且，太医院的院正为什么要召见自己呢？ 难不成是高弘义向太医院举荐了他？ 总之，方平安现在是一头雾水。 不过好消息是，自己现在可以将蛊毒的事情，正大光明地告诉负责庆州瘟疫的医官的了。 至于他一个小小除怨人是怎么知道并发现蛊毒的，那便只能辛苦郑子规师兄再当一回挡箭牌了。 禁军统领带着方平安一路从除怨司的大帐，来到了文溪村左侧的病患营地。 “院正大人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禁军统领撩开病患营地的门帘言道。 方平安朝禁军统领拱了拱手，低头走进了与除怨司大帐相差不多，也是极大的白色帐篷。 因为确信庆州传播的不是温病瘟疫，所以自然不必再顾忌会不会传染什么的。 在这里，方平安看到了一张又一张垫了谷物的草席，草席上躺了许多已有蛊毒症状的病患，或轻或重。 而有的草席，已经盖上了白布，被衙役和禁军抬了出去。 在众多草席之间，方平安看到了一位正俯身查看病患病症的人影。 那是一名老者，身穿白袍，肩上披挂褡裢，花白的发丝凌乱，显然并未刻意打理。 怎么看都像是江湖郎中的打扮，方平安歪了歪头。 这是太医院院正？ 【PS：嗯，祝读者老爷们520快乐，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六十八章 老师 白袍老者完全不辞辛劳，对待每一位病患都是细心非常，望闻问切，分毫不少。 甚至就连盖了白布，还未抬走的病患，他都是端详了许久。 半晌，待到老者观察完所有病人，这才注意到站在大帐门口的方平安。 他踱步走了过来。 那是一位慈眉善目，姿态温和，眼中隐有神光的老人。 他虽然胡须发丝花白，但脸上却并无太多皱纹，浑身上下皆给人亲近之感。 “你便是方永宁？” 老者站在方平安面前，虽比后者还要矮上半头，但身上的气质，却是让人不敢有分毫轻视。 方平安拱了拱手，应道：“回大人的话，正是。” 高弘义举荐的时候，还连自己的字一起说了？ “你怎么看？”老者转头望了望大帐里的病患问道。 “小人斗胆猜测，应该是蛊毒。”方平安顺理成章地道出了消息。 “哦？” 老者惊咦一声，“眼力倒是还很不错。” “可知解法？”老者面有期许，又开口问道。 闻言，方平安惶恐地拱了拱手，“大人说笑了，对医道，小人只是有幸读过几本医书，又怎会知蛊毒的解法。” 方平安迷茫了，这蛊毒明显不是寻常蛊人下的，只怕即便是八品的医者也不一定能够破解，更何况他。 这宫里太医院的院正问问题还真是随心得很。 “也对，是老夫要求太高了。” 老者微微一笑，慈祥的神情宛如春风沁人心脾，“那你觉得，对行医之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对行医之人最重要的？ 方平安顿了顿，沉思起来。 自己不过一介武人，太医院院正是何人物，医道大家，自然不可能与他相谈医术高低，医道未来。 那么他问的，应当便是道德伦理的方向了。 俄顷，方平安拱手回道：“小人以为，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方平安话完，便见老者意犹未尽地捋了捋白须，连连点头之余，满目的欣赏。 半晌，老者感叹道：“小小年纪能有这般觉悟，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医道奇才。” “大人说什么？”方平安眨了眨眼，怎么又突然夸起来了。 这位老人家说话的方式还真是不拘一格，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子规修书于我，说代我收了一个好徒儿，今日一见，看来所言非虚。”老者含笑点头道。 而听到这话，方平安脑海中却是犹如晴天霹雳。 “大人认识郑老先生……” 意识到自己说了废话的方平安立马改口道：“大人您就是郑老先生的老师？” “还叫大人，你不是行过拜师礼了吗？”老者微笑道。 闻言，方平安拱手一拜道：“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好好，不必多礼，老夫不是古板的人。”老者虚扶起方平安道。 “老师您是太医院院正？”起身的方平安好奇道。 “前院正了。” 老者摇了摇头，“现任的院正，是老夫大弟子，也是你的大师兄。” “那郑老……郑师兄呢？” “子规是你二师兄，你是老夫的第三个弟子，想来也是最后一个了。” 提起郑子规，老者似乎更加欣慰，“子规的医道天分虽然不如你大师兄，但他为人真诚，性情仁善，是个值得传承衣钵之人。” 一门三人，老师在野济世，大弟子在朝为官，二弟子在民救苦，的确是一生奉医。 说来惭愧，到现在方平安还不知道自己老师的名讳，又不能失礼当面询问，只好回去之后，请教二师兄郑子规了。 “老师此番前来，是为了庆州瘟疫吧？”方平安问道。 “老夫一把年纪，也不在乎牌坊什么的。” 老者直言直语道：“为了瘟疫不假，来看你也是真的。” “学生惶恐，承蒙老师厚爱。”方平安颔首低眉道。 “对了，听子规说，甡黄汤方是你写的？” 方平安点了点头，应道：“让老师见笑了。” “不必过谦。” 老者抬了抬手道：“老夫此次云游，倒也配了几个伤寒汤方，只是大多都不如你的甡黄汤。 不过所幸，还有一剂能够优胜。” “学生愿闻其详。” 老者微微一笑，略显骄傲道：“若是将你汤方中的昘果换作仱核，效果更佳。 且仱核比之昘果，更容易寻得。” 听完，方平安便是在“本草纲目”里推演了一遍新的甡黄汤方。 果然，老者的汤方的确要比他原本的好上一些。 不愧是济世名医，竟能与医圣一般，为这个世界找到医治伤寒的汤方。 “老师大才，学生心服。” “你如此年纪能有这般成就，方是大才。 老者感慨道：“我老了，大乾的将来，还是得交到你们年轻人的手上。” “老师过奖了，与老师相比，学生还差得很远。” 方平安拱手道：“对于这文溪村的蛊毒，学生束手无策，但想来老师一定有办法化解。” 老者笑了笑，教导道：“蛊与病，不可相提并论。 如这般蛊毒，医道六品便可破解，但世间病症，却非境界可以完全抹除。 等你正式踏入医道，便会明白，病可比蛊复杂多了。” 其实不必以后，现在的方平安也知道，病与蛊是有区别的。 蛊，乃由外而内的侵蚀，而病，大多是由内向外的损伤。 医病，讲究的是治本，追寻的是去根。 但世上有不少的病根，全都是日积月累而成的，要想去除，谈何容易。 就好比方平安前世的癌症，即使一般的癌症，也需要手术切除，更别说严重者，根本无法医治。 这个世界虽有修炼，却也没办法轻易做到活死人，肉白骨，再生五脏六腑。 武人体系还好，走的便是强身健体的路，但别的体系，单论身体素质的话，其实不比常人强上多少。 修行者尚且如此，更别说普通百姓了。 病痛的折磨自古长存，而大乾医道，也正是因此兴盛。 而且或许也正因为天地灵气的缘故，这里的疑难杂症，比方平安前世的还要难缠。 “学生受教。” 老者点了点头，平淡道：“既然你来了，便顺道给你看看我等医者之能，也好让你对医道有所憧憬。” 第六十九章 医道六品 白衣瘦筇无所图，起终云游远江湖； 妙手仁心广济世，万般疑难尽归壶。 此乃医道六品，悬壶境。 这一天，方平安总算是见识到了医道强者的彪悍之处，也终于明白为何众多修行者都对高品医者趋之若鹜了。 其实自己这位医道老师并没有展现出什么恢弘大气的神异，他只是从空间法宝中拿出了一只葫芦。 听老者说，这只葫芦并非普通葫芦，而是医道晋升六品之后，以自身济世心气凝聚而成的无二法宝。 葫芦里装的，是可以治百病，解千毒的灵药。 医者迈入六品悬壶境后，便需得云游天下，见识诸多疑难杂症，破解百千顽疾恶毒，然后再以修为将解药融入壶中。 在以济世心气凝聚的法宝里，所有疾病毒发的解药可以全部合为一体，不分你我。 最终达到携一壶，而治百病之功效。 医者知道的病症越多，破解的病症越多，壶中汤药作用的范围便越大，效果便越强。 而除了治病的解药，六品医者还能将具备各种增益之能的灵药也放入壶中。 也就是说，当你修为枯竭的时候，喝一口壶中汤药，便能立马生龙活虎。 当你身负重伤的时候，喝一口壶中汤药，便能转眼恢复如初。 当你不敌对手的时候，喝一口壶中汤药，便能得到神力加持。 想到这里，方平安不由得回忆起一则广告：“累了困了喝乐虎，喝乐虎，提神抗疲劳。” 嗯，乐虎打钱。 咳咳。 总之，你需要什么，悬壶境的医者便能通过自身与本命容器的气机相连，给出相应的灵药。 也正是因此，壶中汤药的强度，便决定了医道六品悬壶境医者的实力。 带一个修为高深的六品医者，胜过带一堆的灵丹妙药，所以，众多修行者都对医道强者青睐有加。 当然，晋升医道六品，也不是非得远走江湖。 如果有人愿意将他知道的，全部病症的见闻与解法慷慨地告知你，那么你一样可以配出解药投入壶中。 另外，医道悬壶境的壶只是一个形容，装药的法宝并非必须是葫芦之类的东西。 既然是由医者本身的济世心气凝聚出来的法宝，自然能够随心所欲，按照医者自己的想法来铸造不同类型的容器。 且它的真实容量，也不是外表看上去的那般大小。 而值得一提的是，六品医者的装药容器，算是医者的本命之宝，除了他自身或是得到他允许之外，旁人很难打开，即使强行打开，也见不到灵药。 所以抢走悬壶境医者容器的这般做法，没有任何意义。 方平安只见自己这位老师从葫芦里倒出了几滴金色的灵液，然后将其混入清水，兑成了一大桶汤药。 而喝了这汤药的庆州病患，竟是在几息的时间里，以肉眼可见的形式全部康复。 真是震惊方娘一整年。 继被李升秒杀的五十人集怨灵之后，给文溪村下蛊的蛊族也勇敢地加入了丢人的行列。 不过听自己这位老师说，庆州的蛊毒只是很普通的蛊毒，他曾经遇见过，所以仅凭“悬壶”便能轻松化解。 不过可以如此简单地破除，除了蛊毒弱小之外，方平安估计还与自己这位老师的修为有关。 显然，他老人家的品级绝对不止六品，他那小葫芦里装的灵液，只怕即便说是包治百病，格局都还小了。 “老师此番要回京都吗？”病患大帐外，方平安问道。 老者仰头望了望京临的方向，思忖道：“既然都到这了，便回去看看吧。 子规他们师兄弟二人老夫也是许久未见了。 还有便是永宁你，既然收了你作弟子，还是得尽一尽老师的责任不是。” 话完，老者便是回过头欣赏地看了方平安一眼。 “学生一定不辜负老师期许。”方平安恭敬地拱了拱手。 他希望的便是这个答案。 等到从庆州回去，无论医道还是儒术，甚至包括自己的武人体系，他都会正式地潜心修行。 除了自身对未知的渴望，对都已见识过的医道儒术的憧憬，方平安心中还有其他更深层次的考虑。 很明显，自己三番五次的反抗与死里逃生，已经惹怒了那些幕后之人。 文溪村五十人集怨灵出逃的意外，绝对只会是开端，而非结束。 如果没有足够的修为傍身，明枪暗箭，躲得过一次，躲不过十次，等待他的终将会是灭顶之灾。 武人体系他可以凭借怨灵录的奖励一步一步提升，但医道与儒术，却是都需要引路之人。 儒家近有许慎，远有赵择，短时间内倒是不必忧心。 而医道方面，虽有郑子规师兄的不吝赐教，但自己这位前太医院院正老师能够回京亲自指导他的话，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另外，除了修为，除了实力，方平安还需要背景。 在这个王朝皇权的时代，如果空有本领，没有背景，反倒会是极为危险的事情。 那些含金钥匙出生的高官衙内对你看不顺眼的时候，可不会管你修为几何，能让他们感到畏惧的，只有权柄。 目前来说，在京都，方平安的靠山还算不少。 京兆尹高弘义，云鹿大儒赵择，再加上眼下准备回京的前太医院院正。 这些，应该足以让大部分的宵小之徒胆怯了。 虽然方平安想要韬光养晦，不准备轻易显露身份，但他却需要保证自己在遇险之时，会有人出手相救。 毕竟那些幕后之人连当时位居太傅的陈大儒都敢陷害，谁能肯定高弘义的名头一定可以镇住他们。 况且，方平安现在还不敢确定，高弘义对他到底持有怎样的态度。 说破天，他不过是京兆府衙里一个小小的司法少参，一旦面临取舍，高弘义不一定会全力保他。 兴许，自己不过只是高弘义看中的一颗棋子呢？ 官场的路数，方平安还没有这个信心拿捏。 一旦高弘义选择了明哲保身，舍弃自己，那么他便是砧板上的鱼肉。 所以他必须留有后手。 方平安需要更多的人脉，更多值得信任的朋友站在他的身后。 只有这样，他才能放手去与那些幕后之人分个高下。 不久的将来，方平安会让他们明白，什么叫作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更会让他们知道，他们那时在庆州，唤醒了怎样的一头野兽。 第七十章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因为方平安还有除怨司的职务在身，自己这位老师又不准备即刻返回京都，所以待到庆州病患都稳定下来之后，他便是告退回了除怨司大帐。 而当方平安回来之时，大帐里已有了不少完成任务的除怨人队伍在休息，但奇怪的是，他却是没有找到许立几人的踪迹。 询问过总部的公书令之后，方平安才知道，一炷香前，许立他们主动请缨，已是重新进入了文溪村，协助其他队伍除怨。 ‘觉悟倒是提高了不少。’方平安满意地点了点头，请示过公书令后，也是去了文溪村。 在公书令那里得知，许立他们并没有夜郎自大，只是选择了在最外围的七环协助除怨。 因为不是在壬亥伍本来负责的区域，幕后之人不知道他们方位，所以也不必担心会不会再有几十人集的怨灵冲出来。 与许立几人汇合之后，方平安也加入了协助除怨的队列。 对于除怨这件事，能从怨灵录里得来奖励的方平安，自是不会嫌多的。 一个多时辰之后，方平安他们便是走遍了文溪村以南的全部七环地区。 方平安赚的盆满钵满，之前没怎么出力，心怀愧疚的赵显几人也是挥洒了汗水。 反倒是那些在七环总体实力较弱的癸字伍，莫名其妙轻松了不少。 赵显三人过足了瘾，本来还想继续往北去，但却是被方平安阻止了。 拔除普通一人集怨灵虽然简单，但并非没有丝毫的危险，单单是怨煞之气的侵蚀，便会对身体造成损伤。 方平安与许立两个八品倒是完全顶得住，他们三个差不多已经到极限了。 此次庆州除怨，对赵显几人来说，收获得足够多了，没必要太过急于求成。 无论做什么，都当循序渐进。 而在壬亥伍的众人再次从文溪村出来之后，他们抬头望去，发现笼罩在村子上空的怨煞之气消散了大半。 眼下，仅有北部边缘以及中心位置还有少许的黑雾弥漫了。 除怨彻底结束之后，便会轮到征调的禁军，与京都和庆州府衙的差役上场。 首先需要他们处理的，便是文溪村里病死的百姓尸体。 尸体如果不及早焚烧掩埋，很可能会引起新的疫病传播。 至于之后的村庄重建问题，那便是庆州州府自己的事情了。 不过，相比这些，方平安现在更担心的还是京都的情况。 要真如他猜测的那般，按照最坏的可能来说，京临此刻应该已经打起来了。 他倒是不害怕京临会被如何，一国王都，怎么可能会被轻易攻破。 他思考的是，蛊族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蛊族大张旗鼓地谋划这一切，绝不会是一时兴起，更不可能是故意挑衅。 虽然大乾不复往日盛景，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仅凭蛊族，还承受不住前者的怒火。 但要是在此番布局之下，蛊族达到了他们想要的目的呢？ 眼下的大乾的确不会有事，可谁能保证以后会发生什么。 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方平安不得不居安思危。 只是方平安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对大乾，对蛊族，对天下格局的了解实在太少。 如此缺少情报的条件下，即使他再怎么会推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或许可以回去问问，高弘义应该知道点什么。 又半个时辰之后，徘徊在文溪村上空的阴云终于是四散开来，温吞的日光洒下，再次照耀了这个曾经有过热闹，有过欢笑，有过生机的村庄。 物是人非了。 待到余下的除怨人队伍从文溪村里出来，他们除怨司便是差不多要准备返回京都了。 方平安悄悄关注了一下人群中的己辰伍，庚未伍，以及庚申伍，但都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 少顷，京兆府衙与庆州府衙的官员，便是带领禁军与差役前来。 在交接了任务之后，庆州本地除怨司的队伍被命令留下应急，而京都的除怨人，皆是骑上了来时的马匹，随公书令离去。 踏上了归程。 因为没有了来时的紧急命令，所以全部的除怨人便是结队一起，跟在公书令马车之后，慢悠悠地朝京都赶去。 而在返程的第三日，走在队伍尾处的方平安远远看到，一骑快马从他们相反的方向绝尘而来，停在了公书令马车旁，递去了一纸文书。 想必是京都那边的消息。 不多时，除怨司总部的公书令便是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向身边的侍卫吩咐一句，又坐了回去。 “后面的快跟上，大人有令，五日内，赶回京都。” 听到那名侍卫的传令，方平安松了口气。 如此看来，京都那边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 自庆州返回的第五日申时，除怨司的众人终于是踏进了京都地界。 率先映入方平安眼帘的，是京临东门外，上百名士卒与衙役正在填充地上的凹坑，修缮破损的石路。 到处虽不见一丝血迹，但却仍有淡淡的血腥之气弥漫。 可想而知，这里曾经必是发生过一场大战。 另外，在这血腥之气中，方平安还感受到了与当日包裹李升传送离开庆州时，一模一样，但却更加雄浑的浩然正气。 云鹿的院长来过了？ 不止方平安，一众除怨人皆是察觉到了异样，各自眉头微皱，猜测起来。 慢慢的，紧随公书令的马车，众人进到了京临城中。 与城外相比，这里的情况更加不好。 到处都有焚烧的痕迹，四周尽是碎石瓦砾，倒塌的民宅一间又一间。 串连街巷的青石路更是像被人掘过一般。 要不是确信自己没走错路，他们甚至不敢相信这里便是大乾的帝都。 “这是怎么回事？”赵显惊诧地皱了皱眉。 “敌国打进来了？”王汕不可思议道。 “夫人，月月。”方平安身旁，许立却是忧心忡忡地低声念了一句。 “伍长放心，嫂子她们一定没事的。”方平安转头安抚道。 虽然不入流，但除怨人好歹也是朝廷官职，他们不能擅自离队。 任务完成，还需回到各自分部，向上级官员述职交差，得到允准之后，才可离去。 就这样，壬亥伍的众人，皆是坐立不安地朝十三号分部赶去。 第七十一章 小不点有大力气 当方平安与许立急匆匆赶到许家，看到了完好无损的宅院之后，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松了口气。 这一路上，每当遇见或是被烧，或是被砸，或是坍塌的民房，许立的心都会紧上一次。 “夫人！月月！”还未推开门，许立便是大喊了出来。 “爹爹！”一如既往在庭院里玩耍的小不点许月月，远远地便是张开两条小胳膊扑了上来。 “让爹爹看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许立两手高举起小小的许月月，上下左右地检查了好一阵，确认没有受伤之后才将她抱在怀中问道： “月月，你娘亲呢？” 许月月扭过头，正好看见从里屋出来的青衫妇人，她伸出小手指道：“在那里。” 看见青衫妇人，许立一把便是将许月月塞给了身旁的方平安，快步走了上去。 方平安与怀里的许月月相视一眼，又齐齐转头，朝许立翻了翻白眼。 有了夫人忘了孩子。 还有兄弟。 “二呼。”许月月眼巴巴地望着方平安。 因为方平安与许立结拜，所以许月月现在叫他“二呼”。 而已经来过许家很多次的他也与许月月熟络不少了。 “冰糖葫芦吃多了会长蛀牙。”方平安认真地教育了一句。 以往每次过来，方平安都会带上一串冰糖葫芦，这也是他能与许月月这么快亲近的充分条件。 不过京都刚刚遭逢大劫，就是他想买，那卖冰糖葫芦的估计也还没开张呢。 “哼。” 许月月两只小手一揣，嘟嘴仰头道：“那我也不告诉二呼，有个白衣服大哥哥来我们家玩过的事情。” 听到这话，与许夫人热情相拥许久的许立顿时转过身来，看了方平安一眼。 “多亏了那位李公子，咱们家才能幸免于难。”许夫人也是开口道。 听到这里，许立自然能够回想起来，那时在庆州从五十人集怨灵手下救了他们的李升。 许立也同样明白，定是方平安拜托了李升，照顾她们娘俩。 否则那样的高手，又怎会在京都危急之时分心保护不值一提的许家呢。 “白衣服的大哥哥是怎么玩的呀？”方平安摇了摇怀里的许月月问道。 “白衣服的大哥哥他‘咻’的一下飞过来，然后一拳就把一块大石头打飞了。” 许月月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完全忘了自己说过不告诉方平安这件事的决定。 不过听完许月月口齿不清的讲述，方平安与许立却是后怕地看了对方一眼。 当时的情景，还真是有够让人心惊胆战的。 要是没有李升，许月月和许夫人只怕已经命丧黄泉了。 黄昏时分，方平安留在了许立家中用食。 饭桌上，得知了李升的确是方平安请来的，许立两口子几乎是三句不离一个“谢”字。 就连许月月也是晃晃悠悠地夹了一块心爱的排骨到方平安的碗里。 别看这小家伙平日里乖巧得很，要从她手上抢走吃的，可着实不太容易。 方平安有时候真不知道，这小丫头吃下去的东西都装到哪里去了。 而且，吃那么多，还总不长个。 晚饭后，方平安又被许立留在了家中过夜。 因为庆州除怨结束，除怨司给了他们三日休沐，时间不紧，所以方平安便没有拒绝。 由于之前目睹了李升的威风八面，许月月便一直吵着闹着要学武。 傍晚，许家庭院里，方平安全蹲在许月月面前，举起双手，指导后者出拳击打自己的手心。 许月月攥起小小的拳头，按照方平安说的，摆出了与标准根本不沾边的架势。 “哈！”许月月奶气地娇喝一声，吃力地打出一拳。 方平安微微一笑，调整手臂位置迎上许月月的小粉拳。 然而下一刻，当许月月的一拳击中方平安手心之时，他整个人却是向后仰倒过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永宁，你可别这么宠她，要学武，还得吃苦才行。”一旁，观战的许立笑了笑，正经道。 庭院里，愣了几息的方平安缓缓转过头，望向了许立。 而看到方平安脸上震惊的神色，许立嘴角处的笑意也是逐渐消散。 “永宁你，你没让她？”许立抱胸的双手慢慢垂了下来，难以置信道。 方平安认真地点了点头。 …… 夜里，当许夫人收拾好庖屋从正堂里出来之时，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庭院中，方平安与许立两个大老爷们正两眼放光地围在许月月身边。 “筋骨一般，没什么出奇的地方。”许立捏了捏许月月的胳膊道。 “体内也没有真气流动的迹象。”方平安松开按住许月月脑壳的右手道。 “爹，二呼，你们在玩什么？”许月月乖巧地站在中间，两只大眼睛眨了又眨。 “莫非，真是天生神力？”方平安摸了摸下巴道。 之前他陪许月月习武的时候，虽说没有动用修为，但他好歹也是一个成年之人。 就算抛开武人底子不说，也不该被这么一个三岁不到的小丫头一拳击倒。 可检查了几遍之后，他与许立却是并没有在许月月身上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至少，许月月饭量大的原因是找到了。 “天生神力？” 许立兴奋地转头道：“太好了，夫人，咱们家月月是习武的天才。” 然而许立话音未落，便被气冲冲走过来的许夫人瞪了一眼。 许夫人抱起许月月，扭头道：“月月是女孩子，你让她习武，变得跟你似的，以后还怎么嫁人？” 话完，许夫人便是毫不犹豫地带着许月月进了里屋。 果然，每个父母最操心儿女的永远都是成家立业这点事，哪怕月月还只是个不到三岁的孩子。 方平安无奈地笑了笑，站起了身来，可当他望向许立之时，却是发现后者脸上尽是憧憬之意。 看来为了许月月习不习武这个问题，小两口以后只怕要斗智斗勇了。 只可惜许立是出了名的“气管炎”，动脑又非他的强项，估计到最后，还是会来找自己出出主意。 不过对于许月月习武的事情，方平安还是很支持的。 有这个天分，便没必要浪费掉。 而且谁说习武的女孩子就没人要了。 …… 翌日一早，当方平安作别许立一家，回到除怨司十三号分部之时，在门前，他见到了等候多时的京兆府传令官。 高弘义要见他。 第七十二章 蛊族的目的 辰时，方平安来到了内城里的京兆府衙门前。 内城的景况，并不比外城好上多少，随处仍是能够见到坑坑凹凹。 只不过内城作为京都众多府衙立足之地，朝廷倾注的人力物力众多，修缮的进度自然要比外城快上不少。 站在府衙石阶下，方平安仰头望去，看到的是被腐蚀的屋檐与大门。 京兆府看来也没能逃过一劫。 轻车熟路地进到京兆府衙，在并不陌生的青袍官引领下，方平安来到了高弘义的书房。 入眼处，“劳模”高弘义仍旧是埋头在书案前处理文卷。 京都遭逢劫难，灾后的一应事宜，皆是由京兆府负责，高弘义自然会比平日更加繁忙。 方平安也不心急，走到高弘义面前，只是拱了拱手，并没有开口呼唤。 足足半个多时辰之后，高弘义方才放下毫锥，抬起头来。 而在这半个多时辰里，方平安也注意到，高弘义处理的文卷大多都是关于京都治安与重建的。 并没有什么非常有价值的消息，也没有他想知道的。 “坐吧。”高弘义起身走到茶桌旁，一边招呼方平安一边坐了下去。 方平安颔了颔首，轻轻落座。 “京都的消息可知道了？”高弘义饮了一口茶水问道。 “小人不知，还请大人示下。”方平安拱手摇了摇头。 虽然他已猜到了大半，但却是最好不要太过自得。 “听子上说，是你让他回来京都保护我的？”简单描述了一下几日前的危局，高弘义便是转头看向方平安，神色平淡道。 方平安点了点头，拱手道：“属下只是担心大人的安危。” “这么说，本府要谢谢你了？”高弘义脸上泛起一丝笑意道。 “不敢，大人无事就好。”方平安谦逊道。 不论如何，目前来说，高弘义这条大腿还是得抱紧的。 “不不，本府应该谢谢你。”高弘义坚持道。 “大人言重，小人惶恐。”方平安还是推辞道。 按照高弘义的习惯，指定没什么好事。 “本府不是不讲理的人，既然你立了功，便该奖赏。” 高弘义顿了顿，言道：“只是京都正值大修，国库紧张，便暂且算是本府欠你一个人情吧。” ‘我就知道，说半天，还不是口头奖励。’方平安腹诽一句。 你高弘义是做亏本买卖的人？ 不过高弘义精明，他方平安也不是什么老实的人。 虽然只是口头奖励，但这个人情，却还是有能用上的机会。 到时候，便看“高员外”拉不拉得下脸不认账了。 话说，高弘义又多了个绰号。 “赏赐谈完了，现在你是不是该告诉本府，你是怎么猜到京都有难的？”高弘义满目好奇道。 ‘表脸，就这还好意思说赏赐。’ 方平安悄悄白了高弘义一眼，便是将自己之前对蛊族的推测说了出来。 他们是怎样使用障眼法吸引京都注意的，是怎样调虎离山的，自己是怎么猜出蛊族目标是京都的。 一件件一桩桩，方平安都毫不隐瞒，细致地讲了出来。 不过对于围攻京临的妖物，他自然不能直接说出自己了解到的实情，只是顺带提了一句，觉得突然出现在京都四周的山野走兽不太对劲。 “你的机敏，倒是没让本府失望。” 听完，高弘义满意地点了点头，“京都能渡过此劫，也有你一份功劳在内，本府不会视而不见。 “待此番事了，本府会向陛下为你请功的。” 方平安拱了拱手道：“小人身为京兆府司法少参，为京都安定出力乃是本分，不敢贪功。” “嗯，你有如此觉悟自然是好的。”高弘义难得的露出了真心的笑意，目中欣赏愈浓。 方平安身子微微前倾，低声问道：“大人可查清楚了蛊族的目的？ “如此大张旗鼓，他们到底想在京都得到什么？” 高弘义点了点头，“查到了，他们偷走了一样东西。” “偷东西？”这倒是方平安没有想到的。 “妖族犯境，蛊族乱京的那日，宫里的奇珍阁同时被盗。” 高弘义神色中略有忧虑道：“多年前由南境军从蛊族手上夺来的一件至宝战利品被他们盗走了。” 听到这里，方平安恍然大悟。 怪不得蛊族那点人手便敢来京临撒野，原来全都只是佯攻。 庆州瘟疫是声东击西，妖族攻城也是声东击西，就连蛊族大闹京都都还是声东击西。 谋划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只为了偷一样东西。 看来那件至宝对于蛊族来说，似乎真的很重要。 更关键的是，他们还得逞了。 谁也不知道蛊族会不会借助那件至宝，做出足以威胁大乾国祚的举动。 “那陛下怎么说？”此事关系甚大，不是方平安可以干涉的了。 “陛下盛怒，前日已下旨向南境增兵。” 高弘义缓缓起身，神色阴冷道：“我大乾衰弱不假，可还没到任人挑衅的地步。 “近年边境颓废，国民低沉，确实需要一场大胜来鼓舞人心了。 “既然蛊族愿意当这个出头鸟，那便让他们知道，让天下所有人看到，大乾还是当年那个大乾。” 听到这话，方平安也是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别人都闹到你王都来了，没有理由不反击。 不过大乾眼下内忧外患，东南西北四境皆有不安，能做出这般决定，这位弘运帝陛下的魄力还是有的。 毕竟常理来说，一国之末，要是本本分分守土，还能安享晚年，尽可能延绵国运。 但如果一味的励精图治，整肃朝纲，反倒有可能加快王朝的覆亡。 不过事无绝对，打破常理，打破规则，便有打破命运枷锁的可能。 “攘外必先安内，陛下对南蛊用兵，国内的稳定，便又要辛苦大人了。” 方平安也是起身拱手，恳切道：“小人身为京兆府一员，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高弘义转头看了方平安一眼，浸润朝堂多年的他怎么会听不出来，这不过是表忠心的官场套话罢了。 但套话归套话，说出来的，便必有它的用武之地。 “既然你有这份心思，那本府也就不客气了。” 高弘义轻咳两声，吩咐道：“酉时，来我府上，有要事找你。” ‘老油条，无利不起早，天天就想白嫖。’ 方平安斜了斜眼，拱手领命。 第七十三章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酉时，有要事。 真不知道高弘义说的是不是正经要事。 不过就算是，估计也还是把自己骗过去，然后白嫖。 没办法，谁叫人家是老板呢？ 出了京兆府衙，方平安便是径直离开了内城，但并没有回十三号分部，而是改道去了登甲巷。 在庆州的时候，自己那位前院正老师说过，他是收到郑子规的传信才赶来庆州见自己一面的。 显然，郑子规是不放心自己在庆州的安危，所以才请来了老师。 如此说来，是他欠了郑子规一份人情，应该去拜访一下。 来到登甲巷的问心馆，方平安放眼望去，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附近的百姓都习惯，也更放心到这里看病求医。 所幸，今日坐馆的不是郑子规，自己来得也不算冒昧。 医馆的下人通报之后，不多时，郑子规的医童小庆便是走了出去。 “公子请跟我来。”或许因为自己现在已是郑子规的师弟，所以小庆对他的态度和称呼都比之前客气了许多。 跟随小庆，方平安进到了郑子规的书房。 此时，郑子规正坐在书案前，对现成的药方进行修改。 当他看到方平安过来，顿时便是放下了笔墨，起身笑脸相迎道：“永宁回来了？” 方平安连忙上前，拱手道：“平安见过师兄。”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郑子规轻轻扶起方平安，关切道：“可有受伤？” “承蒙师兄赠丹，并无大碍。”方平安感激道。 的确，如果没有临走之时郑子规给的大把丹药，他们壬亥伍不可能这般全身而退。 无论是基础的疗伤补气丹，还是方平安的那枚元气丹，都帮他们解了一大围。 “没事就好，来，坐。” 待到方平安落座书案对面，郑子规问道：“见到老师了？” 方平安点了点头，“见到了，多亏师兄修书老师，才解了庆州之难。 “对了，师兄，师弟还不知老师名讳，烦请师兄告知。” “是师兄疏忽了。” 郑子规自责地笑了笑，言道：“老师他姓孟，名昱，字去疾。” “去疾？”方平安好奇道。 郑子规点了点头，解释道：“老师幼年多病，几近夭亡，后来家中长辈便为老师取了‘去疾’二字，希望老师将来能够无病无灾。 “而也正是因为少时多病，老师才能够很早学习医道，最终成为一代大家。 “到了现在，老师行走江湖，悬壶济世，去疾二字，更与他老人家的理想神合。” 听郑子规这么一说，方平安倒是想明白了。 昱与去疾，看似没有关系，但昱有光明之意，作为医者，去除疾患，不就是在为世间带来光明吗？ 而老师他那时与病痛斗争的经历，也正好铸就了如今的性情。 与孟昱相见之后，方平安发现，他虽然已有古稀的高龄，但心境却是完全不老，甚至隐隐还有争强好胜，从不服输的年轻气质。 “老师对你印象如何？”郑子规温和道。 方平安正了正坐姿，将自己与孟昱相识的过程，以及后者是如何考校他的，又是怎样凭借六品悬壶化解庆州蛊毒的全部细节，通通说给了郑子规听。 “看来老师对永宁你也是十分的认可。”郑子规抚须笑了笑。 “若无师兄举荐，师弟也没这般荣幸拜在老师门下。”方平安感恩道。 “说到底，还是永宁你足够优秀，才能博得老师青睐。” 郑子规夸奖道：“既然老师决定回京亲自指点，那么以永宁你的资质，必能在医道之途上，高歌猛进。” “师兄过奖了。” …… 方平安在问心馆书房里与郑子规促膝长谈半日，直到未时方才意犹未尽地离去。 作别郑子规后，方平安还是没回除怨司，而是寻径去了许慎的府上。 许慎的家境还不错，虽然没住到富庶的内城里去，但却也是在内城城门口外买了房产。 按照许慎曾经向他提起过的路线，方平安摸索了大半个时辰，方才找到前者的住处。 那是一间二进的院落，不设前庭，但有后院。 门匾上写了两个不算大气的微暗红字，许府。 这般宅院，在京都虽说还称不上阔绰，但也不便宜了。 叫了门，开门的正是那日为方平安和许慎赶马去云鹿书院的老张。 因为认识方平安，门房老张便是没有多问，得知来意后，就径直引他去了许慎的书房。 见到许慎，一袭灰衣的他正在窗前诵读圣人经典，不时摘抄几句，添加自己的注解。 不得不说，他的这几位前辈好友，都不是游手好闲之人，拜访几次，不是在处理公务，便是在学习修行。 这大晌午的，刚行过午饭，都没有小憩一会。 “子重师兄。”见许慎沉浸在书海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前来，方平安轻呼道。 闻声，许慎方才抬起了头，一脸欣喜道：“永宁你回来了，请坐请坐。” 方平安与许慎在茶桌前入座，门房老张带门退去。 “我不在朝，消息得到的慢了点，前日去找你时才知道你被调去了庆州。” 许慎述说道：“怎么样，没有受伤吧，师兄应该去送送你的。” “多谢师兄挂念，师弟无碍。” 方平安反问道：“师兄前日找我是有事吗？” “对了，你不说我还忘了。” 话完，许慎匆匆起身，自书房角落处的箱笼里，取出了一只雕工精致的木盒。 木盒长有十五寸，宽约三寸，通体淡黄，材质光滑，正面刻有错金的云纹，盒头写了一个朱色的“霍”字。 许慎将木盒置于茶桌上，一本正经地介绍道：“这里面装的，便是霍大师亲手打造的，玄字上品的毫锥法宝。” “玄字上品？这么快？”方平安惊讶道。 他还以为，这般级别的法宝，至少也要一月时间才有可能做得出来。 许慎解释道：“小师弟你运气不错，年关将至，这原本是霍大师为老师准备的新年贺礼，老师上门传达你的请求之后，霍大师便将它拿了出来。” 听到这话，方平安神色见喜，但内心却是迟疑了起来。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第七十四章 千机 方平安忽然发现，自己的运气似乎好得过分了。 虽然不是那种走路都能捡钱的好运，但这般恰到好处的运气，也一样十分诡异。 在庆州文溪村的时候，在他与壬亥伍的众人即将被五十人集怨灵碾杀的时候，李升恰好出现了。 虽然是高弘义让李升有事便来寻他，但前者却是到得太巧了，不早不晚，不偏不倚。 在他对庆州蛊毒为难的时候，孟昱恰好来了。 虽然是郑子规修书给孟昱，找他前来的，但后者如果不是恰好便在庆州附近的话，就算想来，也不可能及时地出现。 再到现在，方平安想要法宝毫锥，霍大师那里又恰好有一件现成的，让他捡了便宜。 虽然这些人脉都是方平安自己建立的，虽然这些因果的开端都是他自己主导的，但那些人就是这般正正好好地出现在了他的命运里。 危机总能被解除，事事都会很顺利，如此运气，反倒可能预示危险。 再往前推的话，当他苦恼买不到好的毫锥法宝之时，许慎又恰好告诉他，自己有办法。 当他对陈大儒案毫无头绪的时候，他又恰好在刑部除怨里遇到了许慎。 自己的运气，一天天见好，方平安再怎么心安理得，也不得不起疑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导致了他身上这种“恰到好处”的运气呢？ 莫非自己真是所谓的气运之子？ 方平安想问题，总会朝最坏的情况去考虑。 虽然这种运气目前还未对他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但却是不能不提防。 总之，现在最需要的，便是先要尽快知道这运气的来源。 “永宁，你看可还满意？” 方平安愣神思考之余，许慎已是将木盒打开。 木盒之中安安静静躺着的，是一支通体墨黑，头部续有雪色白毛的毫锥。 因为是法宝，无需考虑纸上的画画书写，所以这支毫锥的做工便是显得磅礴大气。 笔杆的粗细与成人大拇指相差无几，笔头更是饱满有形，长度也较一般的毫锥要多上几分。 整体看上去，给人以明显的豪迈恢宏之感。 而在笔身上，清晰可见多处晦涩的鎏金铭文，书写的乃是这个时代都极为罕见的古字，除了造器师，几乎很少有人能明白其中真意。 之前听许慎提起过，这种铭文一般都是对器物法宝本身有增益效果的辅助之物。 比如可以提升法器的坚固耐用程度，比如能够为法器加持不同的属性，再比如可以让法器具备非比寻常的能力，等等。 每位造器师手上持有的铭文都不尽相同，而这也是造器师水平差异的重要指标之一。 不同类型的铭文决定了法器的上限，同一类型不同稀有级别的铭文决定了法器的下限。 至于其他的，便是造器体系内部的区别的了，许慎不太了解，方平安自然无从得知。 方平安伸手取出那支毫锥，无需细看，单凭材质与做工，这支毫锥便比他在内城花费五十两银子购买的毛笔珍贵上百倍。 毫锥法宝，一般都是儒家体系经常使用，在他们手里，估计能玩出花来。 但方平安一介武人，除了拿来施展“写经成法”之外，便没有什么其他大用了。 说起来，还真有点暴殄天物。 “这支毫锥的名字，叫作千机，永宁你知道为什么吗？”许慎嘴角含笑，挑了挑眉，卖了个关子道。 方平安摇了摇头，“不知道。” “永宁你将自身真气注入毫锥试试。” 方平安疑惑地催动体内修为，将一丝丝真气徐徐融入了手中的毫锥里。 “嗡！” 乍然，方平安手上，那支名为“千机”的毫锥，竟是猛然迸发一阵白光。 白光转瞬即逝，而当方平安重新睁开眼时，却诧异发现，自己的手上握住了一柄三尺青锋，而千机毫锥，已是无影无踪。 “这……”方平安怔住了，愣愣地望着手上的长剑。 许慎解释道：“考虑到永宁你武人的身份，霍大师便在千机上面做了一点小小的修改，写入了一则化形的珍贵铭文。 不止是剑，只要在注入真气的时候心有所念，千机便能幻化成永宁你想要的兵器类型。” “还有这种操作？”方平安不可思议地喃喃道。 “不过由于千机本身的材质限制，化形之后的兵器最多只有玄字下品的品质。” 许慎提醒道：“因此永宁你使用的时候要注意了，一旦化形的兵器损坏，千机本身也会被毁。” 许慎的意思方平安明白，他是在告诉自己，与人斗法之时，品质不如对方的时候，尽量不要将千机化形拿来硬碰硬地对拼。 毕竟要是化形的千机损坏，那就不是失去一件兵器那么简单，而是失去了一件玄字上品的高阶法宝。 方平安收回真气，三尺青锋便是又变回了千机毫锥。 望着手上的毫锥，方平安神色复杂地笑了笑。 一开始的他，觉得能在赵择那里求来一件，可以超出自己除怨人身份购买权限的毫锥便知足了。 要是有幸能得到一件玄字的，自然再好不过，但也仅仅只是如果。 毕竟他付出的代价，不过一首诗文罢了，不敢奢求太多。 可没想到，自己这位儒道老师，不但为他要来了玄字上品的高阶毫锥，而且还是一件具备化形能力的珍贵法宝。 此刻的方平安，是真的感到受宠若惊了。 虽然现在的他还不知道千机毫锥在京都造器大师眼中，究竟算是怎样的级别，但在他看来，对他来说，绝对价值不菲。 “师兄，过几日，你再陪我去一次书院吧。”将千机放回木盒，方平安正色道。 “我知道小师弟你的意思。” 许慎微笑道：“老师说过了，你不用特意去拜谢他。 “这千机毫锥，一方面是作为你那篇《观书有感》的交换，一方面也是老师赠你的拜师礼。 “不过小师弟你要真想感谢老师的话，再写一篇诗文出来就行，老师肯定喜欢。 “到时候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来找我便是。” “多谢师兄指点，师弟写好之后，便邀师兄一同上山。” 方平安拱了拱手，顿了顿，又道：“师兄，师弟还有几个问题的答案想要知道，还望师兄不吝赐教。 “是关于儒道修行的。” 第七十五章 儒道体系 “子重师兄，咱们儒道体系的境界都是什么？”许府书房，方平安眨了眨眼，满脸好奇道。 虽然他还没有正式踏入儒道，但已经拜了云鹿大儒为师，说一句“咱们”应该不算脸皮厚吧。 “这个简单，好像也不简单。” 许慎欲言又止，思索道：“儒道九品是才气境，八品是修身境，七品似乎是文士境。 “离开书院之后我便远走他乡为官了，至于理由永宁你也清楚，所以六品往上就不知道了。” 才气，修身，文士。 方平安暗暗记下，点了点头，追问道：“那老师的境界师兄知晓吗？” “我想想。” 许慎仰了仰头，斜看房梁许久，迟疑道：“我好像听老师偶然提起过，他是五品君子境。” 奇!书!网!w!w!w!.!q!i!s!u!w!a!n!g!.!c!c 顿了顿，许慎又补充道：“不过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老师现在即便不是四品，也该五品圆满了。” “五品君子境。” 方平安低声重复了一遍，又忽地抬头，满脸期待地追问道：“那书院的院长是什么品级师兄知道吗？他和老师相比谁更厉害？” 从在庆州之时，李升使用的言出法随，以及与京都东郊妖物的决战余威来看，云鹿书院的院长貌似很强的样子。 “当然是院长厉害了，不过院长具体是什么品级我就不知道了。” 许慎目光崇拜道：“而且老师也不是咱们书院院长之下修为最高的那个。 “虽然被先帝打压，但咱们书院的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方平安听明白了，按照许慎的意思来说，便是云鹿书院里的大儒，远不止赵择一人。 曾经的读书人圣地，如今依旧元气未损，随时都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方平安本来还想再问问云鹿书院其他大儒的消息，但未曾谋面，便在背后谈论当世大儒，实在不太礼貌。 还是日后认识了，再慢慢深入了解吧。 “师兄，咱们儒道具体是怎么修行的，比如要怎样才能晋升？”这才是方平安最想知道的。 “这个就难不倒你师兄我了。” 听到这个问题，许慎立时来了精神，侃侃道：“九品才气境，是学子修行儒道的敲门砖。 “想要晋升才气境，则必须博览群书，将圣人经典倒背如流，然后融会贯通，最终引为己用。 “八品修身境，为儒道修行的基础，更是重点，能在儒道一途行走多远，便全看修身之时的圆满程度。 “想要晋升修身境，需得诵读更多古今名学，充实自身，更要时时检束自己的言行举止，留仁德赤诚，去轻浮狂悖。” “那师兄，怎么才能知道自己是否做到了修身呢？”方平安好奇道。 “小师弟问得好。” 许慎故作一副老成的样子道：“当你真正达成修身正心之时，体内便会自行诞生一缕浩然正气。 “而这股元初的浩然正气，会为你开辟出儒道周天，至此，小师弟你便算是正式迈进儒道之路了。” “浩然正气。”方平安憧憬地点了点头。 注意到方平安的神色变化，许慎立时轻咳两声，提醒道：“永宁你虽有诗才，但却不可自满。 “以你的年纪才开始修行儒道，已经可以说是起步很晚了，须得下功夫苦读才行。” “师弟谨记师兄教诲。”方平安拱了拱手。 听许慎这么一介绍，修行儒道好像比医道还要艰难，要是没有怨灵录的话，他还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有所成就。 “那师兄，七品呢？”方平安兴致勃勃道。 虽说贪多嚼不烂，但一涉及未知的东西，他便忍不住去求解。 提起儒道七品，许慎一下子便是放下了作为师兄的老成神情，和颜悦色道：“说到这个，师兄还得好生感谢小师弟你才是。 “要是没有小师弟你为我解开心结，我也不可能这么快触及文士境。” “师兄要晋升七品了？”方平安睁了睁眼，惊喜道。 许慎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我止步八品多年，只因心结阻碍无法突破，现在桎梏已开，随时都能晋升七品。” “那师兄还在等什么呢？” 许慎不急不躁，淡然道：“这么多年过去，我也经历了许多，有欢笑，有满足，有挫折，也有悲伤。 “我想在修身再停留一段日子，多审视审视自身，争取弥补更多不足之处。 “遇到永宁你之前，师兄曾一度以为我的今生便是如此了，但现在有了重来的机会，我想好好把握一次。 “不为别的，只是希望能够不负老师，不负永宁你，不负我自己。” “那师弟便在这里，预祝师兄功成。”方平安拱了拱手，含笑以对。 许慎的资质本就很好，能有这般觉悟，也是自然。 “那就承师弟吉言了。” 许慎继续道：“虽然师兄对七品文士境还是有所明悟的，但未晋升之前，却是不敢贸然结论，更不能将不确定的学识交与师弟你。 “待我们再上书院的时候，一起去请教老师吧。 “现在师兄能告诉你的，只有一点猜测，儒道七品文士境，应该与文胆有关。” “文胆？”方平安皱了皱眉，这个词语对他来说，还是比较陌生的。 “师兄别的不敢说，这点还是能肯定的。” 许慎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师弟如果想要自己了解，便朝这个方向去思考吧。” “好！”方平安重重地应道。 “师弟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 方平安也不客气，径直开口道：“师兄，我想知道，为什么书院里的历代大儒，寿元都不长呢？ “按道理来说，修行之人，不是应该越活越久吗？” 这个问题对于方平安的重要程度，丝毫不亚于儒道修行的具体内容。 虽然它对于现在的方平安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但这却是后者踏入儒道之前，必须要弄明白的关键之处。 甚至可以说，它的答案，或许能够决定方平安究竟要不要修行儒道。 如果由于某种原因，儒道之人必须付出短命的代价，那么他便要好生取舍一下了。 听到这个问题，许慎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他耐心地解释道：“其实这个问题，书院的很多学子都问过，我当年也问过。 “但大家都一样，从未得到过确切的答案。 “老师告诉我，在晋升五品之前，它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问题。 “不过几年前，为了尝试打开我的心结，老师破例告诉了我两个字。” “哪两个字？”方平安的呼吸微微急促了起来。 许慎肃然生敬道：“朝堂。” 第七十六章 你是天使吧 朝堂？ 听许慎这么一说，方平安倒是忽然想起来了，当初他在高弘义身上感受到的那股莫名威压。 难道，儒家短命，与那个有关？ 可为什么赵择要告诉许慎，未到五品之前，无需考虑寿元的问题呢？ 除非儒道五品以上，必然会与朝堂扯上关系。 如果不是的话，儒家想要长寿，不入朝为官不就好了。 不过说起这个，方平安却是发现了一个问题。 当提及朝堂之时，他在许慎的脸上看到了敬畏与憧憬之色。 这个时代，云鹿书院也好，国子监也罢，大多数的读书人，皆以入朝任官为目标，忠君报国为理想。 要想让他们放弃庙堂，无异于扼杀他们一生为之奋斗的抱负。 这般看来，儒家寿元问题的答案，要么只有等云鹿的大儒亲口告诉他们，要么只有待他们入朝为官之后，方能知晓。 问题原理复杂，单凭猜测，是很难得出正确结果的。 虽然方平安现在已经是京兆府从八品官秩的司法少参，但他却从未在自己体内，察觉出高弘义身上的那股威压。 或许是他品级太低，或许是他不知道如何运用。 又或许，是他还不算正式的朝廷官员。 毕竟他成为司法少参，只有高弘义给的一面身份令牌，并没有看到任命的圣旨。 可能自己还只是京兆府里一个有名无实的实习生。 说不定实习期一到，高弘义就会把他给开除了。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局势千变万化，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不过好消息也还是有的，至少方平安现在知道了，他是可以放心修行儒道的。 按照赵择告诉许慎的意思来看，只要未到五品，儒道对个人寿元是不会有影响的，即便有，也不会太大。 “我记得师兄你之前做过知县对吧？” 方平安忽然想起道：“那可有感受到出仕带来了什么不同之处吗？” 许慎当过的地方父母官与他的司法少参不同，肯定有明发的圣旨。 “不同之处？” 许慎思索良久，但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可能是因为我还未到五品吧。” 方平安会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除了未到五品，他觉得或许还有品级太低，不在京都任职的其他可能性。 总之不确定的因素太多，没办法推测。 “师兄，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方平安一脸遐想道：“咱们儒道的言出法随真的能说啥是啥吗？” 与前面几个重点不同，这个问题，方平安纯粹只是出于好奇。 “通俗来讲应该是这样。” 许慎尝试性地解释道：“不过我们儒家学子讲究修身明德，自然不能满口胡言，要有理有据。 “而且听老师说，除了一定的限制，言出法随还伴有极大的反噬，不是谁都能用的。 “至于是什么反噬，师兄就不太清楚了。” 许慎也才修身境，知道的东西大部分都是赵择教给他的，能为自己解释这么多，已经很难得了。 方平安问完了问题，许慎便是主动开口，告诉了他不少关于儒道修行的要点。 比如应该先从哪本圣贤之书开始入手去读，又该如何修身养性之类的。 总之对待方平安，许慎真正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反倒是对于毫锥法宝的事情，无论赵择还是许慎，他们都从未过多询问。 这便是修身之后的文人大儒，不探听旁人隐私，凡事只尊本心善恶，为人处世，原则当先。 既然他们选择了出手相助，便做好了与对方一起承担任何后果的准备，自然不会深究好坏。 …… 方平安与许慎相聊甚欢，受益良多，以致于都忘了时辰，临近酉时，他才忽地想起还有约在身。 来不及回除怨司，他便是向许慎借了一身寻常衣物，稍稍打理了一下。 毕竟是上门赴约，怎么也得收拾收拾仪容才算有礼有节。 匆匆作别许慎，方平安就近租了一匹快马，赶往高弘义的府邸。 好在许慎的家就在这内城边上，离高府不是很远，刚到酉时，他便是来到了高府门前。 应该是高弘义早有吩咐，方平安叩门之后，开门的管家二话没说，便是将他引进了府中。 当跟随高府管家来到正堂之时，方平安远远看见，高弘义正坐在主位上，手捧卷宗，饮茶沉思。 一个字，勤勉。 “卑职见过大人。”方平安上前拱手道。 闻言，高弘义这才抬起头来，轻轻按下卷宗，不动声色地望了方平安一眼，挥手道： “这里是高府私宅，我也未穿官服，不必多礼拘束，坐吧。” “谢大人。”方平安颔了颔首，便是坐到了高弘义的下方。 可他连屁股都还没有完全放下，便听高弘义一声厉喝：“站起来！” 方平安一个激灵，腾了起来。 你他孩子爹之娘的，耍我呢？ 虽然在心里问候了千百遍，但方平安还是只能拱手低声道：“大人？” “给本府老实交代，你对我女儿干了什么？”高弘义忽然横眉冷对道。 “冤枉呀，大人，您此话何意？”方平安一脸无辜道。 “怎么，你想说不认识本府女儿吗？”高弘义沉声道。 高弘义的女儿…… 高岚，云鹿书院里的那个！ 方平安想起来了，他是幻想过拿下高岚气一气高弘义，可还什么都没做呢，怎么就被发现了？ 难不成高弘义还会读心术？ 咦，好可怕，他不会揍我吧。 “卑职与高小姐仅有一面之缘，不知大人说的是什么？” 不管怎样，死不承认就对了。 呸，什么都没做，承认什么。 “你真的没干什么？”高弘义神色恢复如初，斜了方平安一眼道。 方平安拱手低眉，正气凛然道：“与高小姐见面之时，卑职身在云鹿书院之内，书院的叔选大儒和子重先生都可以为我作证，还请大人明察！” “这就不必了，你的为人本府还是相信的，只是随口一问。” 高弘义话锋陡转，淡然起身道：“行了，跟我到前厅用飧吧。” 方平安站在原地，远远地白了一眼高弘义的背影。 你是天（sha）使（bi）吧，随口一问给我整得热血沸腾的。 第七十七章 求诗 京临内城，高府私宅。 方平安拘谨地站在前厅门前，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他严重怀疑，这就是个鸿门宴。 怪不得入府的时候那个管家什么也不问，径直便将他带了进来。 现在看来，从一开始，他们就是想要瓮中捉，不对，他们就是想要关门打，也不对。 他们，他们就是想要自己吃了这顿没下顿。 此时此刻，方平安转头望去，看到的是高弘义意味深长地朝他笑了笑，很是渗人。 而当他回过头来，又看到一位头盘环髻，丹青华服，雪白纱衣的绝色女子冲自己颔了颔首，动机不纯。 先是劈头盖脸的诘问，现在又找来本人对质，高老贼这是要给自己坐实对京兆尹千金欲行不轨的罪名呀。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我再也不当二师兄了，也不幻想迎娶高小姐了，高大人你放我走吧。 “方公子，我们又见面了。”高岚向方平安福了福身，柔声道。 方平安眼前的绝色女子，正是大乾京兆尹之女，高岚，高颖雅。 方平安不自觉地朝饭桌后移了两步，假笑拱手道：“幸会，幸会。” 注意到方平安奇怪的举动，高岚歪了歪头，不解道：“方公子这是……在怕我？” “哪里哪里，高小姐误会了。”话音未落，方平安又是移了两步，彻底与高岚对立饭桌两旁。 与此同时，高弘义也是走了进来。 “父亲？”高岚向高弘义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高弘义招了招手，示意两人入座，随之便是将自己刚才的顾虑道了出来。 原来高弘义也知道自己坑了，咳，占了方平安不少的便宜，他怕后者跟自己暗中较劲的时候，年轻人不知轻重，牵扯上高岚。 还以为自己女儿有什么把柄被方平安抓住了，所以责问了几句。 当然，这其中也有出于对方平安的爱重之心，想要提点一下，否则的话便不是责问，而是拷问了。 毕竟高弘义自己都说了，由于高夫人病逝多年，对于这个女儿，他可是看得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 所以也希望方平安不要介怀。 而至此，方平安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高弘义会突然对自己生出这样的想法。 那是因为高家小姐自几日前从云鹿书院返回京临之后，便一直在向身为京兆尹的自家父亲，追问一个叫方平安的人。 可谓是巧合碰上偶然，阴差阳错之下，便造就了今日的误会。 至于高岚如此急切找寻方平安到底想干什么，她倒是忘了知会高弘义。 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高岚忍俊不禁地掩嘴轻笑了声，声音如银铃般悦耳。 俄顷，她分别向高弘义和方平安低了低头，歉意道：“都怪小岚考虑不周，才闹出这般误会。 “不过父亲您也真是，女儿都这么大了，您怎么还跟照顾孩子似的，女儿哪有那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而且方公子诗才傲世，想来也不屑行那要挟卑鄙之事。” “他？诗才傲世？”高弘义睁大了眼，不愿相信地转头望了望方平安，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父亲还不知道吗？” 高岚从广袖中取出一页宣纸，上面抄写的正是方平安那篇《观书有感》。 只不过字迹看起来却是要比方平安的狗刨式优雅太多。 “这便是方公子写的诗文，连老师都誉不绝口。” 高岚微微欠身，将宣纸递给了将信将疑的自家父亲。 接过诗文的高弘义先是随意地瞟了一眼，然后便是皱起了眉头，最终更挺直了身板。 “这真是你小子写的？”高弘义诧异到一不小心喊出了对方平安的“爱称”。 本来还因为抄诗而心虚的方平安一听到这话，立时昂了昂头，拱手道：“随兴之作，让大人见笑了。” 闻言，高弘义斜了方平安一眼，脸上的神情仿佛在说：还真给这小子装到了。 “永宁你有这般天纵诗才，本府才给你一个小小的司法少参之职，你心中可有不满？”忽地想到什么，高弘义眯眼问道。 “岂敢，能得到大人赏识，是卑职的荣幸。”方平安拱手低眉道。 “不仅有旷世诗才，还能被父亲大人看重，方公子果然非同凡响。”高岚目露欣赏之意。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作为高弘义亲女的她却是十分清楚，自己这位父亲的眼光有多高。 “对了，不知高小姐找我所为何事？”方平安回归正题道。 听到这话，高弘义也是望向了自己女儿，他也很想知道，高岚这么急切找寻方平安，到底为了什么。 要是自己女儿真看上方平安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只怕得从中作一作梗了。 想当他高弘义的女婿，没那么容易。 更准确来说，想从他高弘义手上抢走女儿，没那么简单。 “其实不是我有事寻觅方公子。” 知晓自己父亲心思的高岚温声道：“是老师看了方公子的诗文之后，内心甚为欢喜，特意让我找到方公子，求诗一首。” 高岚的老师…… 云鹿书院院长！ 方平安记得许慎说过，高岚是拜在云鹿院长门下的学生。 “云鹿院长也看上这小子了？”高弘义惊讶道。 今夜方平安带给了高弘义太多惊吓。 而惊讶之后，高弘义的脸上便是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几分浅浅的笑意。 ‘不知道这个心机“波诶”又在盘算些什么。’ 方平安不禁打了个寒颤，收回目光，转头望向高岚问道：“不知院长他想要怎样的一首诗文？” 方平安现在最需要的便是人脉来助他完成平反计划，能跟云鹿院长搭上线自然再好不过了。 “方公子一首观书劝学诗，便能让全书院学子重拾读书之乐，夙兴夜寐。” 高岚眼中若有崇拜之意道：“老师希望方公子能再写一首励志诗，助书院烈火烹油。 “老师也说了，如有需要，老师可以像叔选大儒一样，以珍宝器物与方公子你作交换。” “岂敢，在下既已拜在叔选大儒门下，便是书院的一份子，理当为院长分忧。” 方平安拱手承诺道：“三日后，在下定将诗文送到高小姐手上。” 高岚莞尔一笑，颔首道：“那小女子便在府上，静候公子佳音。” 第七十八章 两座大山 与高岚共进晚宴，方平安才算正式结识了这位京兆尹之女，云鹿院长之徒。 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 在高弘义悉心的看护下，高岚毫无意外地成长为了一个温文尔雅，德貌双全的才女。 她不仅谈吐有方，举止端庄，身上更有堪称典范的儒家子弟气质。 一言一行，皆令人心诚信服。一颦一笑，都给人舒适之感。 方平安还发现，高岚身上，完美地继承了高弘义洒脱，不拘一格的性情。 虽然身为云鹿书院的第一才女，但高岚很多时候仍会表现出少女心境，妙龄神态，并没有强求自己一定要闲雅淑婉。 这一点，的确与高弘义很像。 饭后，东奔西走一天的方平安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回去了。 但没想到，高弘义又叫住了他，还特地把他带到了书房里去。 难不成高老贼见自己女儿对他有好感，准备杀人灭口，永除后患？ 咳咳，玩笑，玩笑。 虽然高弘义还不至于如此小气，但他的举动却是引起了方平安的好奇。 高弘义从来都是衾影无惭，问心无愧的人，几乎所有事情，他都会在大堂里正大光明地言说。 但这次居然将他叫到了书房里单独面谈，可见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消息。 书房中，方平安与高弘义分坐茶桌两旁。 这回，不仅饮的是陈茶，就连茶桌也是普通木材制成。 无论做工还是大小，都只能说勉强看得过去，完全没有当朝三品大员的气派。 小酌一口清茶，高弘义开门见山道：“京察提前的消息，知晓了吗？” 方平安也不隐瞒，点了点头，“在子重先生那里听说过。” 京都再怎么说也是人家京兆府管辖的地盘，高弘义又是朝堂红人，这点情报应该还是查得出来的。 自然没必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对于这个决定，你怎么看？”高弘义严肃地问道。 自从与高弘义相识以来，方平安总感觉前者老是在有意无意地考查自己。 难道是想培养他，还是说尚不完全信任他的能力？ “此乃陛下所思所想，卑职不敢妄自猜测。”方平安拱了拱手，恭敬道。 这个时代，对皇帝不敬，那是大罪，凡事还需小心避讳才好。 闻言，高弘义眼中闪过一丝认可，但旋即又平淡如常道：“无妨，本府为你担保，你只管回答便是。” “是。” 方平安颔首应了一声，回道：“卑职以为，陛下可能是想突击审查，让渎职的官员措手不及，露出首尾。” “还有呢？” “卑职愚钝，所虑仅此而已。”方平安拱手道。 其实方平安的确还有别的猜测。 比如皇帝急在一时，整肃朝纲，可能是因为这两年里，他会有什么大的动作。 又或许，这般大动干戈，清理官场，背后说不定与当下的党争有关。 不过这些话，以方平安现在的身份，最好留在心底，自己知道就足够了。 “你说得没错，陛下的确有此想法。” 高弘义点了点头道：“只不过一开始的时候，陛下只是准备小惩大诫，杀鸡儆猴，暂时维持朝堂稳固罢了。” 这个决定，方平安也是十分认同。 在这么一个国运日衰，强邻环伺的朝代，官场之事，如果矫枉过正，很可能会导致彻底崩盘。 不过听高弘义的意思，明显还有后话。 高弘义顿了顿，继续道：“但前几日陛下召我进宫，改变了想法，已是准备大刀阔斧地开展本次京察。 --奇＠ 书＃网￥q i ＆ ＆s u＆ # w a n g ＆. c c-- “你知道为什么吗？” 方平安沉默了一会，忽而皱眉道：“与蛊族大闹京都有关？” 高弘义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难猜出，当蛊族大闹京都之后，他们这位陛下觉得，曾经只配给自己进贡的小国，竟然也敢如此胆大妄为地挑衅大乾。 可见如今的大乾，极待中兴。 而想要振奋国家，朝纲的整肃，便是第一要务，眼下更是迫在眉睫的头等大事。 但仅此而已的话，应该还不至于让弘运帝孤注一掷，不计后果地开展京察。 难道…… “你想到什么了？”注意到方平安恍然的神色，高弘义饶有兴趣道。 方平安轻呼了口气，沉声道：“大人，陛下莫非觉得，朝中有人与蛊族勾结？” 闻言，高弘义欣慰地笑了笑，“但逢大事，你的机敏总是不会让本府失望。” “大人过奖了。” 少顷，高弘义神情严肃道：“此次蛊族大闹京都，用计深沉，时机巧妙，目标更是极为明确，不像即兴而为。 “他们显然在谋划之时，便制定好了一切行动，如果事先没有精准的情报，不可能这般顺利。 “尤其是奇珍阁内，那件蛊族至宝的位置，朝中知晓的人寥寥无几。 “但从守阁将领的口述以及现场的斗法痕迹来看，袭击奇珍阁的人，是直奔那件至宝去的。” “可是大人，单凭京察，只怕很难找出勾结之人吧？”方平安迟疑道。 “自然是得慢慢来。” 高弘义神色阴冷，嘴角却又浮现一丝笑意：“但只要有所行动，便必会留下蛛丝马迹。 “他们会使连环计，我们难道就不会吗？ “京察，不过其中一步罢了。” 听到这话，方平安脑海中顿时惊起一道闪电，他明白了！ 大乾对南蛊用兵，京中的叛徒与细作必然会为后者传递情报。 而一旦他们有所行动，便不可能丝毫的痕迹都不留下。 届时，再以京察为遮掩，明面上考核朝廷官员，实则沿波讨源，追查奸细。 正如蛊族大闹京都时的计划，朝廷对南蛊用兵是幌子，提前京察也是幌子，弘运帝真正的目的，是肃清内患。 因为这才符合“攘外必先安内”的原则。 就是不知弘运帝和高弘义，是在蛊族大闹京都之前还是之后做出的如此决定。 要是之前的话，便代表他们早有怀疑。 也更说明了这两人目光之长远，心思之深沉。 弘运帝也就罢了。 让方平安没有想到的是，他以为已是对其了解颇多的高弘义，眼下竟也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这便是一国之君，这便是京都重臣。 方平安此刻，仿佛看到了两道犹如山岳般庞然的背影立在自己身前。 令他望而生畏。 第七十九章 人脉的运作 “小人能做什么，大人尽管吩咐。”高府书房里，方平安恭敬起身，拱手正色道。 高弘义跟自己说了这么多，不可能只是让他来听个热闹的。 况且这些都是绝密，如果不准备让他参与，让他随时处在朝廷的监视之下，高弘义根本不会将消息透露给他。 虽然两人之间是有一定信任程度，但也要分事情轻重。 以高弘义的性情，绝不会因为个人情感，做出威胁大局的举动。。 “要想让细作放松警惕，京察便必须足够真实。” 高弘义郑重道：“当然，此番京察，也不单单只是为了演戏遮掩，陛下同样重视非常，最后想要的结果自然是一箭双雕，乃至一箭三雕。 “你对刑案的机敏程度远超常人，所以我想让你参与这次对刑部的考核。” 高弘义还是一如既往的老奸巨猾。 他知道自己与刑部的奸佞有仇隙，因此特地派自己参与刑部考核的。 如此一来，他便不必担心负责之人的积极性问题，因为他知道自己对待刑部绝不会敷衍了事。 虽然高弘义应该信得过自己的为人，但这无异于是上了一份双保险。 或许，这才是高弘义让他来府上做客的真正目的，而见高岚不过顺便罢了。 当然了，这只是方平安习惯性往坏处想的结果。 往好处讲的话，说不定高弘义是在有意地栽培他，让他具备出色的判案经验，好为将来的提拔升官打下坚实的基础。 这件事办好了，他也能在朝中众多官员面前露脸，为大好的仕途前景埋下伏笔。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京察这么大的事情轮不到方平安插手，但他身为京兆府的司法少参，协助府衙处理刑案乃是职责所在。 “卑职领命，卑职定不负大人期许。”方平安拱手低眉道。 高弘义点了点头，嘱咐道：“此次京察与往年不同，不再只凭借吏部的列题考核各级官员，还会呈报上来详尽的案情造册。 “刑部的案件抄本一到，我便差人送到你那里，你好生查阅。 “历年，刑部的冤假错案颇多，屈打成招更是不少，陛下亲令，绝不姑息。 “永宁，你放手去办，有任何问题，陛下和我，都会保证你的安全，看何人再敢造次。” “是，大人。”方平安颔首应道，但随即却是顿了顿，欲言又止，面露忧色。 敏锐过人的高弘义一眼便是捕捉到了方平安的犹豫，轻声问道：“怎么，永宁你有难处？” “小人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本府面前，无需忌讳，直言便是。”高弘义凛然道。 “那么大人，小人斗胆，请大人相助属下，调查几个人。”方平安拱手俯身道。 “哦？” 还从未见过方平安如此恳切模样的高弘义反倒来了兴趣，“说说看，都是何人？” 得到允准，方平安长话短说，将他在文溪村之时，遇到的五十人集怨灵，以及对这件事的猜想统统告诉了高弘义。 而最后他想让高弘义相助调查的几人，正是那三支除怨人队伍的伍长伍员。 这个提议，是方平安考虑许久才做出的。 本来，他是准备自己暗中调查的，最多也就借用一下京兆府司法少参的身份。 但细想之后，他还是决定让高弘义来主导此事。 至于原因，其实有两点。 一是，以高弘义的身份权力，调查起来绝对要比他自己一点点摸索简单快速许多。 而且也不易被对方察觉，能省去不少的麻烦。 二来，方平安也想借此机会，巩固他与高弘义之间的关系。 人脉建立起来之后，如果不去使用，那便毫无意义，甚至可能付诸东流。 如果只是一味地服从号令，反而会给旁人你的价值不过如此的感觉。 但让自己亏欠高弘义人情，反倒可以令后者更加信任自己。 方平安此举，看似是让高弘义帮了他，可实际上，是他加重了自己在高弘义心中的分量。 万一日后高弘义觉得自己可有可无之时，他便会想起自己还欠他许多人情，不能白白浪费，然后重新启用。 再不济也会留待观望，到时候他便会有寻找出路的机会。 虽然这招只是投机取巧，但效果却是毋庸置疑的。 毕竟人的本性便是如此，绝不干亏本的买卖。 或许高弘义不会抛弃他，可多几手准备，总归是不会错的。 “还有这等事？” 听完，高弘义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放心吧，永宁。 “再怎么说，你也是我京兆府的官员，本府绝不会让危害你的人，逍遥法外。” “谢大人爱护。” 方平安拱手道：“大人也请放心，京察之事，小人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至此，原本的命令，却是变成了现在的交易。 方平安也顺利地从下属身份，变相地成为了高弘义的生意伙伴。 这便是人脉的运作。 …… 作别高府，匆匆赶回十三号分部的方平安刚好避开宵禁到来。 进了房间，东奔西走足足一天的他，也不准备修炼什么的，倒头便是睡了过去。 不过翌日一早，方平安还是习惯性地在卯时前醒来。 除怨司许给他的休沐还有两日，今天也不用点卯，闲来无事，方平安便突发奇想，出门走上了街头。 说起来，虽然他已经重生大乾多时，但却还未真正感受过这个时代的魅力。 为数不多的几次走街串巷，不是在马车上，便是有急事无暇欣赏风景。 现在总算是有了机会可以好好逛一逛，看一看了。 眼下刚过五更不久，街上鲜有人影走动，但能在万籁俱寂之时，望一望古朴的民房私宅，楼阁高台，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走了几转，方平安忽而闻到一阵香气，放眼望去，不远处，有袅袅炊烟升起。 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家包子铺开张了。 方平安揉了揉肚子，正好有点饿了。 坐到街边的矮凳上，方平安招呼道：“店家，来五个肉包，三根油条，两碗清粥，一碟小菜。” “得嘞，您稍等。”听到方平安要了这么多，店家的脸上洋溢出了笑意，但目中还是隐有一丝惊讶。 这人怎么吃这么多？ 其实这已经算好的了，要是没突破罡身境，他的饭量还得翻倍。 很快，店家便是将包子油条稀饭给端了上来。 可吃着吃着，方平安却是发现了一件怪事。 第八十章 五雷正法 “店家，他们怎么吃完不给钱？”方平安叫住路过自己身旁的包子铺老板，指了指远处的两道人影好奇道。 顺方平安手指的方向望去，一袭灰布麻衣的店家赶忙收回了目光，生怕被发现一般。 “他们可是府衙的差爷，您瞧瞧这条街上，谁敢收他们的钱。”店家惶恐地低声道。 闻言，方平安低头看了看自己，他还是穿的那身从许慎家里借来的衣衫，并未换成除怨人的制服。 “这是为何？”方平安仰头望向店家，皱眉道。 “都是街坊间的老规矩了。”无奈之余，店家的眼中闪过一抹肉痛之意。 敏锐捕捉到这点的方平安转头看了看，发现那两人桌上，碗碟数目是自己这边的三倍有余。 很明显，那两人应该便是实打实的淬体境武人，饭量极大。 可他们偏偏又吃了不给钱，并且，按照店家的意思，前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这样做了。 长此以往下去，这家包子铺迟早得关门。 “这是何时定下的狗屁规矩？”方平安隐怒道。 “客官可不敢乱说。” 店家伸长脖子望了望巷尾，确定那两名差役走远之后，方才摇头叹息道：“谁知道呢，反正从咱爹娘那辈开始，便是如此了。” 话完，店家拿起抹布，朝那两人吃过的木桌走去，中途转头道：“唉，这都是命。 “他们能吃了就走，咱已经得谢天谢地了。” 听到这里，方平安的脑海中似有一道惊雷炸响，他被生生震撼住了。 他从前一直以为，那些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朝中奸佞才是大乾的毒瘤。 可没想到，这些横行无忌，鱼肉百姓的胥吏才是国家真正的蛀虫。 百姓敢怒不敢言，更是将压迫视作规矩，将卑贱视为命运，实在可悲可叹。 不过，源清则流清，没有为民为公的父母官，手下的胥吏，自然作威作福成性。 高弘义与弘运帝的决定果然没错，大乾的官场，的确应该整治了，而且必须从源头上拔除病根。 趁店家在收拾碗筷，方平安从袖口中掏出一钱银子放到了桌上，起身悄悄离去。 …… 经历了如此情景，方平安也没有了再逛街游玩的心思，径直回到了十三号分部的房中。 近来，他觉得自己懈怠了。 人脉越来越多，背景越来越深厚，使得他放松了不少，同时内心的那股冲劲也淡化了许多。 现在细想起来，其实他还远远没到可以高枕无忧的地步。 正如俗话所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人在安逸周全的处境之下，便不由得心生大意与侥幸。 方平安亦是如此，只是他生来谨慎，陷得不深，好在还未酿成大错。 而今日的所见所闻，却是再次让他坚定了自己的目标。 同样，也再次让他知晓了要达成这个目标的艰难程度。 在他前行的道路上，如高弘义那般庞然的大山，不知还有多少座。 要想一座一座地跨过去，将他们甩在身后，踩在脚下，需要付出的代价可不止体力。 想到此处，方平安的目中闪过决然，他盘坐在床榻上，双目闭合，意识下沉，打开了怨灵录。 怨灵录，是他能以普通人的身份，走到今天的最大依仗，也是他走向理想将来的最大依仗。 此次庆州除怨，方平安虽然还称不上赚得盆满钵满，但也可以说是不虚此行了。 至少弥补了他之前错过的好几次除怨机会。 怨灵录打开空白的一页，一行行大字凭空书写出来。 其中大多数都是平平无奇，不过却有三行，闪烁起了明暗不一的银光。 普通毫锥字迹书写的，都是方平安在文溪村拔除的一人集怨灵。 而奖励的东西，自然也全是当初见过的淬体丹、归元丹、修行檀香之类的物件。 这些东西，对于现在的方平安来说作用已是不大，唯独修行檀香还稍微有一点点效果。 不过，好消息也是有的。 除了以上那些，普通一人集怨灵还给了方平安两张道门符箓。 一张是已经体验过的疾行符，一张用于防护的金钟符。 这两张道门符箓，都是方平安比较喜欢的类型。 虽说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但那是双方实力相差不大的条件下。 很多时候，保命才是最为关键的事情。 方平安松了口气，总算是没有一路非到底。 这要是再给自己十几颗淬体丹，他就要大骂无良奸商了。 收捡完拔除普通一人集怨灵的奖励，方平安这才看向了那三行银光闪闪的大字。 从银光明暗程度递增的顺序望去，分别是拔除四人集怨灵的奖励、拔除九人集怨灵的奖励、以及拔除十五人集怨灵的奖励。 拔除四人集的怨灵，怨灵录奖励了他一颗珠子。 这颗珠子名为“两觉珠”，看过介绍之后方平安才恍然大悟。 这两觉珠，分明就是古代版的“监控摄像头”。 两觉，分别指的是视觉与听觉。 两觉珠的作用，是催动之后，可以将方圆十丈范围里发生的事情统统记录下来。 任何修为之力，都能成为两觉珠的能量来源。 不得不说，虽然两觉珠没有半点进攻或是防护的能力，但它的作用，却是可大可小的。 在这个悬案疑案颇多的时代，有了如此一个监视法器，许多冤假错案，都能得到伸张。 而且不久之后，他便要协助高弘义开展对刑部的京察，说不定到时候正好能够用上。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怨灵录还附赠了两觉珠的设计原理与方案。 将来即使有人问起，方平安也完全可以说是自己突发奇想创造出来的。 有了“两觉珠”这个开门红，方平安的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 自己的运气，似乎，好起来了。 趁热打铁，方平安转头看向了第二行银光闪烁的大字。 拔除九人集怨灵，怨灵录奖励了他一张道门符箓。 又一张？！ 当得知奖励是符箓之时，方平安差点呼吸骤停。 普通一人集怨灵奖励的符箓便已十分厉害，这九人集怨灵奖励的道门符箓，只怕威力不俗。 方平安打开奖励介绍，排头第一眼，便看到了几个苍劲的大字。 五雷正法符！ 第八十一章 自省 道门五雷正法，为金雷、木雷、水雷、火雷、土雷组成。 五雷象五行，应五脏之气而生。 东方木雷在肝宫，南方火雷在心宫，西方金雷在肺宫，北方水雷在肾宫，中央土雷在脾宫。 道门五雷正法，乃是极具威力的杀伐之术。 不过怨灵录奖励的这张五雷正法符，与方平安前世所知的五雷正法还是有一定的区别。 如果说由道门天师级人物施展的，动辄便能崩山裂地，渡人成灰的五雷正法是完全体的话。 那么方平安现在手上的这张五雷正法符，最多算是新手体验版。 根据介绍，这张五雷正法符箓之中，共蕴含了五道雷霆，分别正是金木水火土五雷。 但是，这五雷并非是什么得道高人放入符中的五雷，可以让你借来举世大能之力。 持符者，如要使用五雷正法，则需以自身的五脏之气汇入符中，然后引动其内对应的五雷。 持符者的五脏之气越强，引动的五雷之力自会越强，反之亦然。 也就是说，这张五雷正法符，看似是杀伐之术，但准确来讲，它更像是媒介，是中转，是法宝。 另外，持符者除了可以单一地注入五脏之气，引动五雷，还能同时召来多道雷霆。 二合一，三合一，四合一皆可，威力递增。 而五合一，则是五雷正法的顶峰，传说中的天雷降世。 因为一张五雷正法符中仅有五道雷霆，所以最多只能使用五次。 不过如此一来，便是相当于给了持符者选择的权力。 究竟是要求数量多使用几次，还是要求质量一击灭敌，全看自身好恶。 当彻底明白五雷正法符箓的功效之后，方平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说这只是弱化版的五雷正法，但“天雷”二字，足以令人胆寒。 能在拔除九人集怨灵的奖励中得到这张五雷正法符，幸运值应该是拉满了。 收好金灿的道门符箓，方平安却是担忧了起来。 在这里便将运气用光，不知道拔除十五人集怨灵的奖励会不会差到跌入谷底。 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更希望能将幸运值用在十五人集怨灵的身上。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怀揣忐忑，方平安望向了最后那行银光闪耀的大字。 【拔除十五人集怨灵，获得：纳玉】 当看到奖励的名字，方平安倒是眼前一亮。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介绍，扫过几眼之后，会意地点了点头。 果真如他设想的那般，这个名为“纳玉”的奖励，正是一件可以储物的空间道具。 纳玉的介绍也很简单明了，大致的意思便是在这枚玉佩当中，有十丈见方的开阔空间，能够放置任何物品，但仅限死物。 纳玉可以通过滴血的方式认主，一旦认主，旁人便无法轻易拿到纳玉之中的物品。 只有凭借高出纳玉主人多阶的修为，才可将其强行打开。 事不宜迟，方平安当即便是咬破指肚，滴了一滴鲜血在还不到巴掌大小的洁白玉佩上。 没有多么奇异的景象发生，当纳玉闪动一下白光之后，他的心神上便多出了一道联系。 方平安将刚刚获得的诸多奖励统统拿了出来，放在纳玉一旁。 他心念一动，那些奖励便是全部化作白光，飞进了纳玉之中。 而他心念再动之时，手心里则是凭空多出了一颗淬体丹。 的的确确是储物法宝没错。 方平安对纳玉爱不释手，将物品进进出出把玩了好一阵。 可当这股新鲜劲过去之后，他却是叹了口气。 运气好像真的被九人集怨灵用光了。 这枚纳玉虽然珍贵，但却并非罕见之物，更不是绝世之宝。 那日在文溪村的时候，方平安便从李升那里知道，这个世界是有空间道具存在的。 而且说不定，品级高一点的造器大师自己就能打造。 如此看来，对于十五人集怨灵来说，纳玉的奖励，或许算是比较差的一类了。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有十丈见方空间大小的储物法宝，即便能够打造，肯定也不便宜。 自己还刚好就缺一个这样的空间道具，勉强可以接受吧。 反正他当非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话说回来，倒是可惜了那道五十人集的怨灵。 当时应该脸皮厚一点，让李升给自己留一刀的。 但是，以李升那一剑破光阴的剑术，自己好像也没有开口的机会。 毕竟连捕捉李升的身影，他都是借助了五禽鹿戏才做到的。 罢了，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即便拿下了五十人集怨灵，他大概又会眼红别的了。 倒不如顺其自然，学会满足，将目光放得长远一些。 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洁净白玉玉佩，方平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安心的笑意。 如今，他又有了更多的底牌，具备了更强的自保能力。 道门疾行符与金钟符，可以让他在同境界的争斗中稳占上风。 虽说还不知具体威力，但冠以了“五雷正法”之名的符箓，再弱也应该能够对八品武人起效。 而如果一次性将五道雷霆合一，化作天雷轰顶，只怕七品武人也招架不住。 再加上配备了千机毫锥的写经成法，现在的方平安，已是有了与七品武人一较高下的资格。 并且，对方要是只是那夜在永兴县遇到的，初入七品的武人，方平安甚至有信心将其格杀。 不过自我满足之时，也应正视自身缺陷。 写经成法虽强，但对真气储备的要求极高，他现在又没了元气丹，绝非万无一失。 至于五雷正法符，需要消耗五脏之气，方平安同样不清楚，自己究竟能将前者催动至何种程度。 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召来天雷的能力。 总而言之，他要走的路还很长，也很危险，身怀再多的底牌，都不能疏忽大意。 暗中窥伺的敌人，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更不可能允许他一直这么安稳地成长下去。 说到底，他现在的所见所闻，不过这个世界的冰山一角。 前方，还会有更多未知的危险，它们会比害死陈大儒的幕后之人更加凶狠。 自己能做的，而且一定要做的，便是努力地活下去，守护亲近之人，然后改变这个世界。 活出一段值得回味的人生。 第八十二章 高情商 清点完在庆州收获的战利品，方平安思考起了将来的规划。 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长远的目标自然不必细说，他考虑的是眼下的行动。 在回到京临之前，方平安便做好了决定，要埋头苦修，争取尽快入门医道与儒道。 另外武人体系的修行也不能有丝毫怠慢，晋升七品之后，他才能与暗中的敌人正面对抗。 既然要专注修行，便必须心无旁骛，与修行无关的琐事，需得一口气尽早了结。 目前留待方平安去做的，有上云鹿书院，当面感谢自己的儒道老师，叔选大儒。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要应云鹿院长的请求，写出一首励志诗交与高岚。 但话说回来，许慎之前好像也提议让自己带一首诗文去书院，用以报答叔选大儒的恩情。 如此的话，还是应当先去拜访叔选大儒为好。 因为都是奉上诗文，所以对叔选大儒的感谢，不该在给云鹿院长的答复之后。 儒家重礼，即便云鹿院长知道此事，必然也是会支持他的。 另外，此次上圣贤山，方平安还准备向自己老师打听一下那位造器大师的所在。 虽然千机是叔选大儒向那位造器大师求来的，但上面的化形铭文却是后者想到自己武人身份，主动加上去的。 于情于理，都得去见上一面，以示感激。 计划定好，那么接下来首先需要方平安考虑的，便是到底应该选择哪两首诗文。 云鹿院长要求的是励志诗，这个倒是不难。 当初在高府听高岚述说之时，他心中便已有了想法。 那首诗，用于儒家文人志士正好，用于云鹿书院学子更是非常契合，相信院长他一定会满意的。 然而送给叔选大儒的感恩诗，方平安到现在都还没有眉目。 以赵择对待学识极其严厉的性情，要是诗文情感太过溢于言表，他可能反而会责怪自己心思不正。 可要是太过平淡无奇，又实为不妥。 毕竟这首诗除了会作为对千机毫锥的感谢之情外，还有拜师礼的含义在内。 看来的确是要花费一点功夫去考虑了。 除怨司许给他们的休沐还有两日，按照计划，方平安想的是最好明天便启程前往云鹿书院，所以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 从辰时开始，方平安便独自待在房中冥思苦想，可现在已经快要午时了，他仍旧没有找到合适的诗文来感谢赵择。 无奈之下，方平安只好离开房间，到外面走一走，或是到城郊试一试，看看能不能突发灵感。 而就在他刚到十三号分部大堂之时，耳边却是隐约传来些许动静。 方平安循声望去，那是他们壬亥伍操练小院的方向。 ‘今天不是休沐日吗？’ 怀揣疑惑，方平安走到了壬亥伍小院外，探头望去，看到的果然正是许立赵显几人。 “伍长，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走进小院，方平安好奇道。 “永宁你来了。” 听到声音，许立转头摊了摊手道：“我是闲不住的人，没事便会过来练一练。 “这三个小子的话，估计是吃错药了，难得的休沐日居然没去逛勾栏。” ‘勾栏，我也好久没去了。’方平安憧憬地心说道。 然不及方平安开口询问，便见赵显三两步快走到了自己身前。 赵显拱手作揖，面向方平安深深一拜。 “伯达这是做甚？” 方平安一愣，连忙伸手扶住赵显道：“快快请起。” “伯达，你我平辈，这可不是拜年的礼数。”待到赵显起身，方平安不解道。 说起来，无论对于庆州太康县还是大乾京都的百姓来说，今年都不是个好运道。 好端端的新年，被蛊族这么一闹，全然没了喜气，反而到处凄冷不止。 “永宁当知此礼不是为了拜年。” 赵显神色真挚道：“伍长已经把事情全都告诉我了。 “赵显在这里，代家母与小妹，谢过永宁你的救命之恩。 “日后永宁你如有差遣，刀山火海，赵某义不容辞。” 话完，赵显又是躬身一拜。 听到这，方平安才算明白，应当是那日京都大难，李升也去了赵显家中出手相助。 看来自己的行程表上，还得加上一个拜访李升了。 “伯达客气了。” 而当方平安刚安抚完赵显，陈宇王汕又是走了上来。 虽然蛊族大闹京都之时，他们两家并未遭遇危险，但在他们听许立言说，方平安曾拜托李升关照他们几家之后，两人还是选择了拱手表达谢意。 一番询问之后，方平安也终于知道了他们几个来此的目的。 除了向自己表示感谢之外，经历了庆州之事，知晓了京都大难，赵显三人打心底觉得自己应该努力了。 否则的话，家人遇险之时，他们都无能为力。 所以今日过来，三人也是为了修行。 对此，方平安很高兴，这几个小子终于不再是间歇性踌躇满志了。 赵显三人修行，方平安也是睡在躺椅上，一边观看许慎交给他的圣人经典，一边思考要送给赵择的诗文。 而许立则是待在一旁，监督赵显几人的同时，进行了日常的武技操练。 许立手上的武技，是在他晋升八品之时，除怨司分配的。 除怨司众多分部里，每一位八品以上的武人，都能得到这样一本武技，并不是什么高深的功夫。 不过苍蝇再小也是肉，有总比没有好。 虽然那本武技对八品武人之间的实战裨益不大，但却注重身法。 可以让他们在面对普通一人集怨灵围攻之时，做到游刃有余，无需消耗太多气力。 操练过后，许立便是拉了一张躺椅，睡在了方平安身旁，与后者聊起了关于让许月月习武的事情。 而当许立提到昨天他已经悄悄教过许月月习武的口诀之时，方平安转头望去，果然在许立的眼角处看到了很难察觉的淡淡淤青。 这如果不是许月月神力失控误伤，那肯定便是被许夫人打的了。 “没事，这都是上天对我们的考验，让月月习武的事情，任重道远，永宁，你可不能松懈。” 被方平安揭穿伤疤的许立如是说道。 ‘什么时候变成我们了？’方平安斜了许立一眼。 高情商：大哥，家和万事兴。 低情商：大哥，我不想被嫂子拿扫帚追着打。 第八十三章 真性情胡扯大儒 休沐的第三日一早，方平安便是登上了停在十三号分部门口的许慎家马车。 今天，方平安还是穿的那次定制的儒衫，顺便也将许慎借他的那件衣袍洗好还给了前者。 “小师弟你给老师准备的诗文，真这么快便写好了？”马车上，许慎不可思议道。 这才不过两天，有诗才的人都如此任性吗？ 方平安点了点头，“苦思两日，幸有所获。” 方平安本来都以为自己的计划要被打乱了，绞尽脑汁一夜都没有结果，没想到临近五更之时突然灵光乍现。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越是看开，越能心想事成。一味追求，反而适得其反。 顺其自然，总是这般不讲道理的神奇。 “小师弟！” 闻言，许慎眼前一亮，可刚想言说什么的他却是顿了顿，话到嘴边，又改口道：“书看得如何了？” 许慎刚刚的神色方平安并不陌生。 上一次他们去云鹿书院之时，欣赏考亭先生《观书有感》的他便是如此表情。 而他之所以又收敛了情绪，想来是因为也明白礼节比求知更为重要。 方平安的这首诗乃是写给赵择的拜师礼，自然不该他一个弟子先看。 “圣人经典，仁孝德全，学海如渊，师弟略有明悟。”方平安谦逊应道。 “那师兄要考考你了。” 许慎眯眼一笑，但却并未故意刁难，看方平安出丑。 他提问的，都是那本书里前几卷前几章的内容。 方平安也不示弱，对答如流回了出来。 “老师果然没有看错，小师弟你真有修儒的天赋！” 许慎睁了睁眼，感叹道：“就是师兄当年鼎盛之时，也才比小师弟你现在的资质好上几分。” 你倒挺会自夸。 不过许慎说得确实没错，方平安看书的时候借助的本就是前者的悟性。 既是借的，自然比不了本尊鼎盛之时。 至于方平安自己的修儒天分，他便不是很清楚了。 但想来，他好歹也是兼具古今思想的重生者，怎么都不应该太差吧。 许慎提问完毕，方平安也开口向他请教了一些儒道修行的问题。 两人便这般，在不知时光流逝之中，抵达了圣贤山。 再次登上这座明明不高，但却尽显巍峨的儒学之山，方平安的心境与上次有所不同。 上次他是求助的外人，难免有陌生与疏远之感。 而这回他已是赵择的学生，云鹿书院的学子，又诵读了圣人经典，对儒道有了初步的了解，亲近之情，油然而生。 仿佛林间鸟儿，山中清气，都在高歌欢迎他。 读书人圣地之名，果然不虚。 当方平安与许慎上到书院，被迎客的童子告知，赵择正在望远阁二层里，与书院的另一位大儒王甫手谈议学。 听许慎的简单介绍，这位王甫大儒，字广元，与赵择不同，他擅长的乃是治国之论。 来到望远阁二层，拐过楼角，透过珠帘，方平安远远地便是看到了房里的两位大儒。 坐在棋盘左侧，留山羊胡，脸上虽有皱纹，但仍是神采奕奕，目光如炬的那位，正是他与许慎的老师，赵择。 而棋盘右侧，看起来要年轻几岁，身穿深青长袍，姿态更显随性的文士，想来便是王甫了。 “哎，不对不对，手滑了，悔一步悔一步。” “放下，为人师表，怎能轻易言悔？” “圣人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胡扯，老夫治学三十载，这话能用在棋盘上？” “此言差矣，叔选你又不是圣人，怎知圣人不是下棋之时领悟此句？” “歪理。” “学生见过老师。”绕过珠帘，进到雅室的方平安与许慎齐齐拱手道。 听到话语，赵择与王甫同时看了过来，前者脸上顿时升起一抹得意。 “这位是？”王甫眯了眯眼问道。 赵择抚了抚须，仰头道：“我的学生，许子重。” “子重我当然认识，那年还烧了老夫的长衫。” 闻言，许慎一脸苦笑地拱了拱手。 王甫指了指方平安，言道：“我说的是这位。” “还是我的学生，方永宁。” “永宁，他便是你说的，写出‘为有源头活水来’的方永宁？”王甫两眼放光道。 “怎么，羡慕了？”赵择斜了一眼王甫道。 王甫并没有选择与赵择计较，而是转头望向方平安道：“永宁，姓赵的就是一教书的，他懂什么诗文，你转投老夫门下如何？” “老贼，你当我不在是吧？” 赵择恼怒道：“我不懂诗文，你懂？” 王甫捏起两指，风轻云淡道：“比你强一点点。” 赵择自知讲歪理是说不过王甫这匹夫的，便转头道：“子重永宁，你二人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方平安上前一步，道明来意之后，将诗文双手奉上： “学生感激老师相助之情，亦感念老师传道授业解惑之恩，谨以此诗，表达谢意，望老师不弃。” “哦？” 赵择含笑接过诗文，抚须道：“永宁这么快又有新作了？” 听到这里，棋盘另一边的王甫丝毫不顾及大儒身份，急急忙忙地起身，快步走到了赵择身后，负手望去。 “永宁写给我的，你急什么？”赵择回头白了王甫一眼。 王甫倒是一点也不介意，只是催促道：“快看快看。” “三更灯火五更鸡。” “正是男儿读书时。” “黑发不知勤学早。” “白首方悔读书迟。” 王甫与赵择一人一句，将诗文念了出来。 两位大儒定力非常，只是面露欣赏之意，感叹之情。 而方平安身旁的许慎则是深深地陷了进去，眼神空洞，明显是被诗文勾起了往事。 “永宁，此诗可有题目？”赵择深吸了口气，问道。 “这是学生送给老师的诗文，请老师赐题。” ‘感谢颜大家馈赠，勿怪勿怪。’方平安羞愧地拱了拱手。 “正好，就叫‘云鹿大儒王甫劝学，有感，作此诗’如何？”王甫争先提议道。 “你想得倒美。” 赵择斜了王甫一眼，抚须沉吟一阵，言说道：“便叫‘劝学’好了。” 第八十四章 邻家小妮 名留青史，乃是天下读书人共同的愿望，更是文人学士的一贯常情。 但能将这般憧憬看开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与名诗绝句一起流传千古，是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式。 就连云鹿大儒王甫，都不在乎面皮，以自身之名冠以题目。 可反观赵择。 虽然下棋之时，闲谈之余，他一直在与王甫斗气，但当涉及学问之际，他却是严谨细致。 他不关心自己会不会被后世记住，只希望这首诗文能够展现出它真正的价值。 这便是在世大儒。 当然了，也不能仅凭这点便认定王甫不如赵择。 赵择热爱治学，对待学问自然一丝不苟。 但王甫擅长治国，需要的便是机敏善变，审时度势。 不得不说，单论个人性情，这两位云鹿书院大儒，比方平安见过的所有人都要真实。 而言归正传，说回诗文。 这首劝学诗，并非方平安随意选择的结果，而是他冥思苦想所得。 前两日的方平安之所以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名篇，那是因为他太过拘泥感恩感谢。 俗话说得好，送礼便要投其所好。 赵择钟情治学，方平安以这样一首劝学诗，来表达自己与前者信仰相同，心念相通，绝对要比任何的感谢诗都再好不过。 将师道发扬光大，便是作为学生最好的回报方式。 另外，方平安也没有欺骗许慎，这首诗的确是他在今晨五更天时，听到鸡鸣才突然想到的。 “真是好诗，三言两语便能勾起人生往事。” 王甫仰头轻叹了声，神色中有无限遐想，“叔选，想当初你我年少之时，也曾这般点灯苦读。 “现在回想起来，所幸并未辜负大好年华。 “黑发白首，勤学读书，真是让人感慨万千。” “时过境迁了，如今书院备受打压，学生们的热情消退了不少。” 赵择摇头喟叹道：“虽然官场复杂，纵使人心叵测，但读书人终其一生，只要还心存远志，便不可能完全摆脱朝堂。 “希望永宁的这两首劝学诗，能够重燃他们读书的欲求吧。 “书院要想再现昔日辉煌，便不能绝了官场之路。” 提起书院前程，即便随性如王甫也是不由得面有难色，“他们都还年轻，便要担当如此重任。 “只怕能够坚持下来，走到最后的人都寥寥无几，更何况将来还要面对前路未知的出仕之途。 “你我也只能寄希望于书院能多出几个永宁这般的大才了。” “说到这个，永宁，老夫刚刚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拜在我的门下？”王甫话锋一转道。 “匹夫，刚刚还有点为人师表的样子，现在又贼心不死，挖人墙角！”赵择破口大骂道。 语罢，他起身便是掐住王甫脖颈。 “姓赵的……你……你看看……你现在还是为……为人师表吗？” 被挤得面红耳赤的王甫还不忘朝向方平安道：“永宁，你好好考虑考虑，姓赵的他，真不行……” 方平安与许慎对视一眼，无奈齐齐拱手道：“学生告退。” 看这样子，那位造器大师的住所，只能下次再来询问了。 出了望远阁，天色尚早，许慎便又是带方平安在书院里转了转。 不过这回他倒是没再给方平安介绍书院，而是引领后者去了书院的景致之处。 有历代大儒都曾亲临过的山泉湖边，也有可以俯瞰书院的圣贤山巅。 还有的，便是书院学子们读书写字，吟诗作对时喜欢聚集的林间亭台，山中小楼。 风光优美，让人流连忘返。景致别具，令人心旷神怡。 不得不说，在挽留人心这块，许慎拿捏得死死的。 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提议让他当一当云鹿书院“招生办”的“主任”。 最后，临走之际，许慎以书院学子的身份，在藏书阁为方平安借来了几本书册。 许慎告诉他，这几本书，乃是院中大儒共同出手，对圣人经典注解修订之后的简本。 融会贯通它们，要比单独死记硬背圣人经典能更快迈入儒道，晋升九品才气境。 当然了，他们能借到的只是抄本，没有院长的允许，谁也见不到原版。 而且，这几本书全都是书院绝不外传的珍藏，也算是云鹿的立足根本之一。 如果许慎没有书院大儒亲传弟子的身份，即便能够借看，却也无法将书册带出书院。 离了圣贤山，方平安与许慎一路对谈学问，轻松愉快地返回了京临。 方平安让许慎将自己放在内城门口，然后借了一匹驽马，怀揣另外一篇诗文，赶去了高府。 方平安如今也算是高府的常客了，门房自然不会阻拦。 下人将他带到大堂之后，便去了高小姐的闺房通报。 好在眼下才刚过申时一刻，高弘义尚在府衙，否则的话，自己约见高岚，他指不定又要使什么绊子。 不多时，正堂外的走廊上，一道曼妙的身影款款而来。 因为并非什么正式的会面，所以今日的高岚便穿了一袭俏皮的青衫。 乌黑的长发未曾盘起，只是简单梳髻，更多的则是披散身后，随风飘动。 她的步伐虽然还是端庄优美，但隐隐约约又有轻快之意，给人活泼之感。 当高岚来到近前，方平安才发现，与那时相比，今天的她，没有刻意妆容。 虽说少了一代才女的气质，但却多了邻家小妮的亲和，魅力未减分毫。 “高小姐。”方平安及时拱了拱手，倒也并未多看失礼。 “方公子。” 高岚福身回礼，轻柔道：“方公子不必客气，叫我颖雅便好。” 方平安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宣纸递给了高岚，“颖雅小姐，这是在下答复院长的诗文。” 接过纸页，高岚也不急于观看，而是招呼方平安入座之后，才坐在后者对面，手捧诗文，一脸认真地端详起来。 渐渐的，正襟危坐的方平安注意到，高岚吹弹可破，有粉色红晕的小脸上，神态开始转变。 最先出现的是忍俊不禁的细微偷笑，其次是沉醉其中的呼吸急促，然后是若有所思的星眸开阖。 最后，则是百感交集的怔怔出神。 [奇^书^网][q i].[s u][w a n g ]．[ｃ C] 第八十五章 米奇不妙屋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这便是方平安答复云鹿院长的诗文，板桥先生的《竹石》。 古语有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竹，乃花中四君子之一，有清雅淡泊，刚正不阿，高风亮节之名。 古往今来，儒士文人常以俊竹自比，对竹意尤为欣赏。 以这首诗送给云鹿书院全体先生学子，可谓是再合适不过。 竹石全诗，虽无半句直接的劝诫之语，但其立意之真切，却是既明显，又引人深思。 如此一诗，在不给人唠叨啰嗦，与德行制高之感的同时，还能让人幡然醒悟，虚心接受。 更重要的是，这首竹石，与云鹿书院当下的处境无比契合，甚至可以说是量身定做。 如今的云鹿书院，正好似那“咬定青山”的俊竹。 而备受先帝打压多年的环境，便好比他们扎根的破岩。 就像之前在书院之时，赵择与王甫所说的那番话。 云鹿书院的学子，不仅要饱受外界流言蜚语的影响，将来还要面临毫无希望可言的出仕之途。 这，便是对他们“千磨万击”的“东西南北风”。 要是昔日光耀尚存的云鹿书院，这首诗文，最多也就起到鼓励之效。 而对眼下处境艰难，前路未知的云鹿书院来说，这首竹石，却是一定能够唤醒他们心中沉寂已久的热血。 因为对这首竹石的信心，所以方平安能够猜到高岚此时的心境。 她之所以沉醉其中，呼吸急促，想来应该是因为被诗文惊艳，心神迷离。 而若有所思，星眸开阖，估计是也想到了云鹿书院的处境，为书院的将来思考了起来。 至于百感交集，怔怔出神，自然是被诗文感触，百般情绪糅合一起，令她沉吟。 这情绪之中，或许有喜有忧，有考虑，有深思，有震撼，有认可，有憧憬，有感慨。 虽不敢说一定有心动之意，但欣赏之情却是不会少的。 反倒是高岚一开始那少女偷笑，方平安左思右想，还是不知为何。 “敢问颖雅小姐，这首诗文院长可会满意？”静候了半晌，方平安才开口问道。 高岚轻呼了口气，抬起头来时，肤如凝脂的笑脸上，已是浮现红晕。 这红晕自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难掩的激动之情。 “方公子大才。” 高岚亭亭起身，毫不吝啬地褒奖道：“从这首《竹石》便能看出，方公子不仅诗才绝伦，还知理明德，心思更是比常人细腻万分。 “小岚自愧不如。” 话完，高岚便是拱出玉手，向方平安作了个标准的文人之礼。 “颖雅小姐客气了。” 方平安拱手回礼道：“颖雅小姐学富五车，乃是书院当之无愧的第一才女。 “在下不过只会写两句诗文罢了，不敢与颖雅小姐并论。” 语罢，方平安又追问道：“不过，在下有个问题，还请颖雅小姐赐教。” “方公子言重了，请讲。”高岚动了动美眸道。 方平安不解道：“在下想问，颖雅小姐先前看到诗文之时，何故发笑？” 一提到这个，高岚又是弯了弯眉眼，好在最后忍住了。 她福了福身，歉意道：“是小女子失礼了，还请方公子不要介怀。 “可以看出，这首竹石必是公子呕心沥血，倾注真情实意才写就的诗文，小女子的确不该无礼。” ‘你还是没说为什么偷笑。’方平安没有开口，只是歪了歪头，一脸无辜又好奇地看着高岚。 “呵……”见方平安这副模样，高岚终于还是没能坚持下来，掩嘴从齿缝间笑出了声来。 俄顷，她举起两只柔荑，捏住宣纸两角，将诗文一侧呈给了方平安，眨了眨眼道： “方公子才华横溢，这字也与旁人不同，的确是别具一格呢。” 听到这里，方平安顿时捂了捂额，随即无奈拱手道：“鄙人不善书法，让颖雅小姐见笑了。” “怎会。” 高岚颔首道：“如若真无一丝一毫的不足之处，那想必便是天上仙神了。 “小女子知道，这是方公子在给旁人追赶的机会。” “颖雅小姐过奖了。”方平安含笑拱手道。 不愧是云鹿第一才女，这情商，高，实在是高。 “小女子虽然并未专修书法，但也曾在院长座下聆听过几次。” 高岚不紧不慢地叠好诗文，轻柔开口道：“方公子要是不嫌弃的话，小女子愿为方公子指点一二。 “也算是小女子代老师谢过方公子的增诗之情了。” 方平安转头看了看堂外天色，回身颔首道：“那便有劳颖雅小姐了。” 唉，要怪就只能怪许慎不听老师的话，忘记了指点自己书法。 嗯，才不是馋高小姐的身子。 “那我们去父亲的书房吧。”将诗文收入袖中，高岚做了个请的姿势。 “嗯？我们不去颖雅小姐你的房间吗？”方平安疑问道。 虽然高弘义不在，但与高岚单独相处在他的书房里，方平安心中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害怕的。 然而，当方平安道出此问之时，高岚脸上，从脖颈处开始，绯红如涨潮一般升了上来。 高岚急忙侧过身子，杏眼星眸紧闭，微微仰头，细若蚊音道：“哪，哪有随随便便进女孩子闺房的道理。” 要不是方平安有八品武人的功底，还真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当理解高岚话中之意后，方平安仿佛看见前者的头顶，有一缕白烟弯弯绕绕飘起。 “是在下考虑不周失礼了，还请颖雅小姐勿怪。”方平安连忙拱了拱手道。 良久，高岚方才转过身来，虽然冷静了不少，但两颊上仍有显而易见的红晕。 搭配上她今日活泼轻快的打扮，一度给人心动的感觉。 “方公子这边请。” 在高岚的引领下，方平安来到了高府高弘义的书房。 第二次来到这里，还是一样的感觉，书房不大，也很简素，的确是高弘义的风格。 方平安与高岚并肩坐在书桌前，拿出笔墨纸砚，老老实实地练习起了书法。 然而这一练，方平安竟是忘记了时间，当他偶然转头望去，却是发现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不妙！” 第八十六章 一个老朋友 “大人，您回来了。” 高府，早在门外等候多时的管家从高弘义手上接过了公文与纱帽。 “小姐呢？”走进宅院，高弘义惯例关切地问道。 “在您书房练习书法。” 高府管家想了想，又补充道：“和方公子一起。” “嗯。” 刚随口应了声的高弘义身形猛地一顿，转头皱眉道：“谁？方永宁？” 高府管家点了点头，“正是。” “臭小子！”高弘义轻哼一声，加快了进门的步伐。 然而，就在他刚刚踏入正堂之时，方平安迎面跑了出来。 两人同时停在原地，四目相对。 少顷，方平安的脸皱成了一团，而高弘义的神色之中，则是浮现出一缕意味深长的微笑。 …… 临近戌时，方平安又是刚好赶上宵禁开始，掐点回到了十三号分部。 忘记时间的他，虽然急忙跑路，但还是撞上了散值回来的高弘义。 于是，他被逼无奈陪同高弘义处理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府衙卷宗。 不给工钱也就算了，休沐日居然还要自己当差，心机“波诶”真是越来越像“万恶的资本家”了。 话说回来，他为什么要跑呢？ 自己不过只是光明正大地在跟高岚练习书法，又没干什么恬不知耻的事情，有什么可心虚的。 高弘义凭什么惩罚自己。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方平安这便要去找高弘义说道说道。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方平安：感谢宵禁吧，高正道。 …… 将琐事处理地差不多之后，方平安便是按照制定好的计划，专注起了目前三大体系的修行。 对于医道和儒道，方平安了解得还不够深入，一时半会也提升不了多少，武人修为，才是他眼下应该付诸心力的方向。 一晃，十日岁月悄然而过。 这一旬的时间里，方平安一直都在十三号分部之中潜心修行。 儒道的圣人经典，医道的先贤古书，他记背了不少，也融会贯通了很多，算是都入了门了。 而武人体系的修为，他则是彻底稳固在了罡身初期。 八品不比九品，除了修行起来本就要难上几分以外，方平安也没有了对应的丹药辅助。 这个提升速度，还是多亏了金光咒的效果，算是不慢了。 而除了方平安，许立他们四人也是十分刻苦，尤其是赵显。 短短十日，凭借方平安交给他的淬体丹，这小子已经快要晋升九品圆满了。 之前倒还真没看出来，赵显的资质竟然如此之高。 不过说到底，都是他自己以往太过慵懒了，但好在，现在醒悟也还不迟。 至于除怨的事情。 近来他们壬亥伍之所以没有任务，一来，是因为蛊族大闹京都，除怨司总部也受到了波及，机构运行还未完全恢复，下发给各个分部的任务自然便少了许多。 二来，则是由于方平安他们晋升了壬字伍，像法场除怨、刑部除怨、县牢除怨这样的低级任务，不再需要他们负责，所以也就没有分配到差事。 如此看来，方平安倒是发现，除怨人这个职位，除了有任务的时候危险系数大了点，很容易白给之外，其实还是挺清闲的。 尤其是高阶的除怨人。 听许立说，高阶的除怨人，甚至可以不必一直待在除怨司里。 他们只需随身携带除怨司分发的传信之物，确保自己能在任务下达之后一天内赶回来即可。 平日无事的时候，想做什么都可以，甚至能够像方平安这般兼职，而且是光明正大的兼职。 拿两份俸禄那种。 另外，三天前，高弘义派人过来告诉了方平安一个好消息。 在文溪村设计想要杀死他的人，高弘义查到，十有八九是隶属庆州除怨的庚申伍。 而究竟是庚申伍里的哪一个人，还有待证实。 知道高弘义确确实实把自己的事情放在了心上，方平安已是知足了，进度什么的，倒也不急。 反正错过了庆州除怨，庚申伍里的除怨人便不可能再有机会动自己一根毫毛。 除非他不考虑后果，直接杀上门来。 就这样，又是无事发生的五日过去，可方平安的心神却总是不得安宁。 太平静了，不应该如此平静的。 …… 己亥年，正月二十五。 这天，照常在十三号分部小院里修行的方平安，忽然收到了衙门值守送进来的一纸信笺。 拆开信封，简单看过一遍之后，方平安的神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信上的内容非常普通，只是有人邀约他明日午时在“仙客来”相见。 而真正让方平安陷入沉思的，是信笺上的落款人。 “一个老朋友？”方平安身后，许立皱眉地念了出来。 “永宁，你还有这么大户人家的朋友，居然请你去仙客来赴宴。”赵显羡慕地道了一句。 仙客来，是京都外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 赵显的话，便是方平安担心的地方。 他没有这样的朋友。 倒不是他认识的人都吃不起仙客来，而是他们不会如此落款。 不敢透露姓名，却要自己赴宴，还声称老朋友的人，方平安能想到的只有一个。 提到那个人，方平安悬了半月的心，终于是定了下来。 他不怕有人设计自己，就怕他们一直不行动。 京察在即，方平安可以肯定他们一定会出手。 毕竟如果不趁这段日子处理掉自己，万一京察之时自己使绊子，那他们必然会首尾不能相顾。 虽然在那些人眼中，自己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除怨人，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但在京察这般敏感的时期，一丝一毫的破绽，都有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正所谓见招拆招，现在的方平安，已是有了与他们掰一掰手腕的资格。 所以，这个邀约，他会去。 明知是陷阱，却还是要往里跳，这便是方平安的自信。 不过以防万一，他还是留了一封书信给许立赵显几人。 并告诉他们，如果自己酉时还没回来，或是听到仙客来那边传来了什么消息，便打开信笺，按照上面的指示去办。 他倒要看看，在仙客来那样的大庭广众之下，他们能使出什么阴谋诡计。 第八十七章 你觉得我不敢 翌日一早，辰时未到，方平安便是出了除怨司，前往了位于京临外城城中的仙客来酒楼。 既然已经猜到这是鸿门宴，方平安自然不会打扮得有礼有面。 今日的他，身穿一袭黑衣，头戴斗笠，手提三尺青锋，气息内敛，仅表现出九品后期的修为，全部身家尽归于腰间纳玉之中。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他之所以选择应约，正是因为当面见招拆招，要比时时防备对手偷袭轻松许多。 世上很多事情，躲是躲不掉的，唯有面对。 虽然距离约定相见的时间还有足足两个时辰，但方平安还是径直来到了仙客来附近。 不过他倒是没有急于一头扎进酒楼，而是以仙客来为中心，方圆两个街坊为半径，绕行了一大圈。 这样做的目的，除了想要尝试查探有没有埋伏之外，也有熟悉周边环境的意思，方便之后可能会出现的跑路局面。 巳时，普通江湖人打扮的方平安踏进了仙客来。 按照信笺上的约定，他们会面的地点在二楼。 二楼，虽说是仙客来的贵客间，但却并非少有人来。 相反，在这里用食的大多都是京都里稍有颜面与话语权的人。 方平安原本以为，那人应该会选在三楼雅间，单独与自己相见，可他没有。 方平安原本还以为，那人或许会包下二楼，可当他到时，却是发现也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莫非真敢在这大乾帝都，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当街杀人不成？ 上到仙客来二楼，方平安找了个角落坐下，要了一壶浊酒，几个凉菜，自斟自饮，与寻常食客无二。 此时天色尚早，这二楼之中也没几人用饭，还看不出什么端倪。 待到时间流逝，巳时过半，临近午时之际，上到二楼吃食的客人慢慢多了起来。 方平安悄悄观察了一下。 二楼的这些食客，无论言谈举止，还是说话内容，都很正常且普通，不像是被收买的人，更不像是幕后之人埋伏的刀斧手。 难道他们找自己过来，不是要对付自己，而是为了保险起见，准备先谈判稳住自己，熬过京察再说？ 选了这样一个地方会面，是为了表示诚意？ 方平安皱了皱眉，自己一时间竟是看不透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非常危险的。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以他现有的底牌手段，在如此大庭广众，这般开阔的环境之下，他有绝对的信心逃出生天。 要知道这里可是京都，丁点的动静便能引来大把的巡逻士卒，方平安不信他们能强杀自己。 不一会，在方平安的注视之下，一道熟悉人影的走进了仙客来二楼，坐到了书信里那人与方平安约定好的位置上。 ‘果然是他。’远远望着那人，方平安眯了眯眼。 在看到信笺落款留言之时，方平安便猜到了邀约自己的人究竟是谁。 此时此刻坐在那里的，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他的老朋友。 前除怨司杂役，陈林。 当初方平安去杂役处找寻陈林之时，得知他被一家权贵公子收作了门客。 虽然方平安追查了一段时日，但却是毫无线索。 他与陈林又是私人恩怨，倒不好去麻烦高弘义，便暂且搁置了下来，没想到后者竟然会主动找上自己。 见到陈林到来，方平安仍旧没有立马现身一见，而是坐在原地又观察了好一阵，确定没有埋伏之后方才起身走了过去。 “咚！” 方平安一把将手中长剑按在饭桌上，于陈林对面，坐了下来。 “你还敢来见我？”方平安摘下斗笠，神色冰冷道。 “有何不敢？” 陈林有恃无恐地倒了半盏茶水，小酌一口道：“你还能在这里杀了我不成？” 虽然陈林相貌并不丑陋，但无论目光还是神色，却总有一股阴沉之感，让人视之生厌。 闻言，方平安细细感知了一下，眼下陈林的修为虽然比之当初提升了不少，但也不过区区淬体后期而已，他凭什么如此自信？ 如果他真以为有权贵公子，高官衙内当主子，便能横行无忌的话，自己以前还真是高看他了。 “你觉得我不敢？”方平安皱了皱眉道。 他的确没办法当街杀人，但只要知道了陈林的下落，总会有机会的。 “你可以试试。”陈林仍旧是毫不畏惧。 这可不像他的行事风格。 “呵。” 方平安顿了顿，冷笑一声，神色微沉道：“如果你今天只是来与我耀武扬威的，那我仅有一句话送给你。 “好好享受一下吧，你的日子不多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语罢，方平安提剑起身便要离去。 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跟陈林斗气的，完全没必要纠缠下去。 对于现在的方平安来说，陈林根本不足为道。 “我听说你结拜了一个兄弟，叫许立是吧？” 陈林也不阻拦方平安，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他好像还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夫人，和一个乖巧伶俐的女儿对吗？” 听到这里，方平安身形猛地一顿，他缓缓地转过头，阴寒的神情浮上面孔，隐怒的眼神仿佛能够杀人。 “你想对她们下手？”方平安冷冷开口道。 与此同时，他的手伸向了长剑剑柄，好似陈林只要说错一个字，他便会立即取下后者的项上人头一般。 注意到方平安的一举一动，陈林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还将上半身微微前倾，原封不动地将前者的话还了回去： “你觉得我不敢？” “锵！” 刹那间，方平安的手握在了千机幻化的长剑剑柄之上，并将三尺青锋向外拔出了一寸。 可就在这时，他却是停下了动作。 ‘不对，他在故意激我。’方平安眯了眯眼。 从两人见面第一句话开始，陈林便在肆无忌惮地挑衅自己，明显就是想要逼他出手。 可这样做对陈林有什么益处呢？ 说难听点，陈林不过权贵公子家的一条狗，只要自己不伤及他的性命，便不可能造成什么大的影响。 虽然方平安不知道陈林为何非要自讨苦吃，但此时最好还是不要顺敌人的心意行事。 毕竟陈林背后，很有可能是曾经陷害陈大儒的那些人在策划阴谋。 想到此处，方平安收起了出鞘的长剑。 然就在这时，他的瞳孔却是猛然一缩！ 第八十八章 阳谋 当方平安识破陈林意图，很快冷静下之时，他却是猛然看到，后者悄悄挽起了右手衣袖。 而在那衣袖之下，手腕之上，竟是暗藏了三支袖箭！ 方平安瞳孔一缩，定神间，他在袖箭表面，看到了晦涩的符纹覆盖。 那不是普通的暗器，而是一件品级不低的法宝，绝对有破开八品武人护体罡气的威力。 “锵！” 方平安毫不犹豫，顺手便是将长剑从剑鞘里抽了出来。 这个距离，由不得他一丝一毫的迟疑。 护体罡气挡不住袖箭，但幻化成兵器的千机却是可以。 毕竟即使会有削弱，可方平安此刻手中长剑，仍有玄字的品级。 然而，当方平安情急之下拔出三尺青锋之时，他才蓦然发现，自己中计了。 见方平安出剑，陈林顿时嘴角微翘，却是并没有发射袖箭，反而是扯回衣袖，将其遮掩了起来。 与此同时，陈林猛然站起身来，背后的矮凳“咚”的一声砸倒在地。 长剑出鞘的声响与矮凳碰撞的声音，将仙客来二楼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他们看到了面有寒意，眼中盛怒，杀气腾腾的方平安。 他们也看到了惊慌失措，连连倒退，惊骇不已的陈林。 不，不是陈林！ 当陈林起身的刹那，方平安难以置信地见到，陈林脸上，泛起了水波状的涟漪。 而下一息，他的面容竟是完全变了个样，变成了一个方平安从未见过的人。 易容术！ 怪不得从一开始，陈林的行事风格便与方平安记忆中的他迥然不同。 不及方平安多想，那人便是惊恐地吼了出来：“你要干什么？你想杀我？ “你不能杀我，我父亲是安远侯，为大乾洒过热血，战功赫赫。 “你，你是蛊族的奸细？！” 听到假扮陈林之人，安远侯之子最后的这句话，方平安彻底瞪大了双眼。 现在，他终于理清了头绪，知道了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这是一场阳谋。 无论方平安来不来赴会，不管他有没有与许立结拜，这些都不重要，他们怎样都能找到逼迫自己出手的方法。 而只要他出手，便一定会掉进他们布置好的陷阱里。 大庭广众之下刺杀军侯之子已是重罪，那人最后的一句话更是狠毒非常。 蛊族大闹京都，弄得京临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 此刻一旦被人扣上蛊族奸细的帽子，那便是死到临头的大祸。 如果他拿不出证据洗刷自己的嫌疑，证明自己不是蛊族奸细，那么必将在朝野上下引起轩然大波。 届时被蛊族迫害残存的百姓定会愤怒不已，而一旦民怨沸腾，即便是高弘义也很难保他周全。 在这个时代，除了巍巍皇权能够令人畏惧以外，民心民意，一样可以让人坠入深渊。 方平安现在明白了。 怪不得他们会选在如此地方会面，还故意不屏退其他食客。 原来是因为，这些食客，这些在京临还算有头有脸的人，都将成为他们的证人。 他们会将今天在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传遍京临的大街小巷，让全京都的百姓都知道。 他方平安，是欲要刺杀大乾军侯子嗣，引发京都内乱的蛊族奸细。 这一刻，仙客来二楼上的食客皆是望了过来，目中或有恨意，或有冷漠，或有唾弃。 而反观假扮陈林的安远侯之子，则是一脸的讥讽。 然对此，方平安却是无可奈何。 他不能还手，一旦恼怒反抗，身上的嫌疑便更大了。 现在他之所以还没有被抓起来，正是因为那些人在给他机会出手。 方平安神色恢复如初，冷静地将长剑收回剑鞘。 “切！”见此，安远侯之子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三道身影如同捕猎的野兽一般，自其背后疾速掠出，眨眼之间便是将方平安制服，按倒在饭桌上。 方平安略微感知了一下，这三道身影，竟全都是七品武人。 “少爷，您没事吧？”而安远侯之子身后，还有一名方平安根本看不出深浅的佝偻老者。 还好自己没有出手，这般阵仗，明显就是冲准备将他就地正法来的。 “都让开，刑部缉拿人犯，胆敢妨碍公务者，一律同罪！” 就在方平安思考该如何脱身之时，门外，又有一队披坚执锐的甲兵小跑了进来。 而喊话的，乃是一名绿袍官。 见到此人，方平安顿时皱起了眉头。 从许慎案便能看出，刑部，那是幕后之人的地盘。 先是邀约挑衅，然后佯攻实冤，现在又捉拿归案，最后可能还会有屈打成招。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不仅让方平安措手不及，更是几乎将他逼入了绝境。 如果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除怨人，到这里已经是必死的局了。 “大庭广众之下竟敢刺杀我朝军侯子嗣，现在本官有理由怀疑你是蛊族留下的暗探，来人，给我押回去，严加审讯！” 绿袍官一挥衣袖，便有几名士卒从三个七品武人手上接过方平安，上了镣铐。 “麻烦何公子也与下官走一趟吧，还需您陈述一下案情。”方平安被制服，那名刑部的绿袍官又点头哈腰地冲安远侯之子恭请道。 “自该如此，大人请。”姓何的安远侯之子冷笑地望了方平安一眼，拱手道。 方平安怎会听不出来，他们所谓的案情，应该便是自己的定罪书了。 当士卒将方平安押出仙客来之时，街道上已是围观了不少百姓。 能在仙客来用食的，或多或少都是大户人家，刑部来这里抓人，自然是上好的谈资。 而方平安一眼便是看到，人群里，一个熟悉的背影奔向了除怨司十三号分部的方位。 想来是许立不放心，让赵显守在了此处等候消息。 “还看什么看，这回除非陛下下旨，否则即便是高正道来了，也救不了你。”刑部绿袍官冷声道，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方平安与高弘义之间的联系在刑部不是什么秘密，上次许慎案，他便是借助了京兆府之力。 甚至可以说，就是高弘义指派了方平安查证许慎一案。 或许正是因为有高弘义在背后相助，那些幕后之人才会这般大费周章地设计陷害他。 想要将他除之而后快。 只不过他们并不知晓的是，方平安与高弘义之间的关系究竟有多深厚。 如果万不得已的话，方平安估计，高弘义还真能请来圣旨。 只是听了绿袍官的话，方平安不由得有些惊讶，他们此次竟会如此自信。 看来这回，或许会有大人物出面。 第八十九章 大人物 大乾京都，除怨司十三号分部。 壬亥伍小院里，许立四人围作一团，手里捧的，正是方平安之前留下的锦囊妙计。 在赵显将方平安被刑部押走的消息带回来之时，许立毫不犹豫，即刻便是打开了信笺。 而当几人看过一遍书信上的内容之后，他们脸上皆是浮现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自从入职了除怨司，加入了他们队伍，方平安带给他们的惊喜和惊吓便是从未间断过。 “有什么话，把人救出来之后再说。” 抬头看了看三人，许立极为严肃道：“咱们分头行动，务必要快！” 许立比赵显他们年长，知道的官场消息也比他们要多，自然明白，刑部可不是人待的地方。 方平安被当街拿走，想来不会是什么小问题，刑讯逼供估计是少不了的。 他们迟一步，方平安便要多受一分苦。 于是，许立几人分队走出除怨司分部，毫不吝啬地在最近的马行租了几匹良马，四散而去。 …… 京临内城门口，许家府邸。 “子重先生，永宁有难，十万火急，请您出手相救！” “你且冷静一下，将原委细细道来。”许慎眉头一皱，低声道。 陈汕咽了口唾沫，简要地将方平安被刑部带走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完，许慎顿时瞪了瞪眼，长袖一挥道：“老张，取我信鸽与纸笔来！” 先不说他已被罢官，并无干涉刑部的权力，就算没有，此事也不是他能解决的，只能请老师出山了。 京临外城登甲巷，问心医馆。 见到郑子规后，赵显也是准备将方平安遇险的消息简明道来，可他才刚提及方平安被刑部抓走之时，前者便是生生打断了他。 “此事当真？”郑子规神色一沉道。 “在下亲眼所见，千真万确。”赵显正色地点了点头。 “小庆，备车，与我进宫！”话完，郑子规甚至来不及招呼赵显，转身便是快步去了养马的后院。 京临内城，京兆府衙。 “大人，门外有一名除怨司分部伍长，自称方永宁大哥，说有要事求见。”高弘义书房，青袍官恭敬拱手道。 “让他进来。”高弘义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一句，仍旧在埋头处理卷宗。 见到高弘义，许立深深拱手一拜，随之将方平安眼下的处境道了出来。 “刑部？”高弘义眯了眯眼，目中隐有担忧。 曾与方平安一起调查许慎案的他自然知晓，刑部并非太平之地。 “来人。” “大人。” “你即刻持我令牌，到刑部……” 话说一半，高弘义却是忽然改口道：“去，将李升叫来，告诉他，一炷香内，必须出现在本府面前。” …… 一个时辰后，刑部大牢。 将方平安捉拿至此的六品绿袍官，与假扮陈林的安远侯之子，刚刚当着前者的面，编好了他的定罪书。 事情的经过，在这两人口中笔下，完全是变了个样。 安远侯之子自称苦主，说一开始是为了府中一个与方平安有仇隙的门客，邀约前者到仙客来赴宴，化解误会。 又言，当方平安听说自己是威名远播的安远侯之子的时候，竟是杀心骤起，想要置他于死地，借机削弱大乾国力。 由此认定方平安便是蛊族奸细。 这一席话，方平安听得是又好气又好笑。 安远侯威名远播，在你家府里痿名远播是吧？ 杀了你就能削弱大乾国力，那这大乾不待也罢。 “方平安，你可认罪？”绿袍官手提定罪书，冷声问道。 “什么罪？我只看到两条家犬在狺狺狂吠。”方平安的神色比绿袍官更加阴冷，但嘴角却有讥笑阵阵。 “都到这里了还敢口出狂言，我看你是不知死活！”说着，绿袍官抬手便要掌掴方平安。 “大人且慢。” 姓何的安远侯之子一脸嘲弄地阻止道：“打他您也是会疼的，大人何必亲自动手。 “既然他敬酒不吃要吃罚酒，我们便当回好人，成全他吧。” 听到这话，那名绿袍官顿时心领神会地拱手道：“何公子提点的是。” 话完，他便是招手道：“来人，大刑伺候！” 闻声，几名狱卒立时抬了刑具上来。 有火盆烙铁，有凌迟钝刀，有夹指木册，有盐水长鞭。 林林总总，光是看上去便不由得令人胆寒。 见此，方平安皱起了眉头，神色冰寒。 “怎么，怕了？” 安远侯之子讪笑道：“之前在仙客来的时候，你不是很威风吗？” 被五花大绑的方平安握了握拳，但却并没有任何行动，只是冷冷地望了一眼安远侯之子身后的佝偻老者。 只要自己敢出手反抗，那他们便有绝佳的理由将自己就地正法。 “大人，用刑吧。”见三番五次的激将都没有效果，姓何的也是无可奈何了。 “来人，上刑。”绿袍官命令道。 随之，一名狱卒操起了烙铁，一名狱卒提起了长鞭，朝方平安走了过来。 方平安咬了咬牙，闭上了双目。 “且慢！”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牢房外，传来一声高喝。 话音未落，方平安睁开双眼便见一道人影走了进来。 “朱屹？你来干什么？”看清来者，绿袍官皱眉道。 朱屹，正是许慎一案之时，被高弘义命令协助方平安的刑部官员。 “陈大人是不是忘了自己身份。” 朱屹慢悠悠走进监牢道：“你缉拿人犯没错，可没有上面大人的准许，你怎可私自动刑？” 听到这话，方平安反应过来了。 朱屹应该不是高弘义派来解救他的，而是见自己被抓，前者意识不对，主动过来拖延时间的。 如此也好，方平安现在最需要的，便是时间。 “你……” “我准许了。” 被朱屹称作陈大人的绿袍官刚想言说什么，便又被大牢外一道声音打断。 “我准许了，朱主事你有什么意见吗？”朱屹身后，走来了一名刑部官员。 而方平安看到，那人身穿的，是紫袍官服！ 大乾律法，一品二品三品的朝廷命官才能服紫袍。 自己果然没有猜错，还真有大人物出场。 不仅找来了军侯之子演戏，更是连刑部的大员都不惜动用了起来。 看来这回，幕后之人还真是下了血本，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 第九十章 今天必须把人带走 “钟侍郎。”面对走来的紫袍大员，朱屹低头拱了拱手。 刑部侍郎，正三品朝职，的确有服紫袍的资格，也有准许官员对人犯刑讯的资格。 “朱主事无端阻止刑讯，莫非与此人有旧？”被朱屹唤作钟侍郎的三品大臣泠然问道。 受此一问，朱屹明显怔了一下，但幸好并未被那三人察觉。 而知晓内情的方平安则是暗道不好。 “怎么，侍郎大人都来了还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方平安鄙夷道：“不就是想让我认罪吗？好，我答应你们。” 听到这话，安远侯之子，姓陈的六品官，刑部钟侍郎皆是惊奇地看了过去，而朱屹则是睁了睁眼，不动声色。 “你们四人都跪下给我叩一个响头，再叫两声爷爷，我便认罪，如何？”方平安故意挑了挑眉，讥笑道。 朱屹是高弘义安插在刑部的人手，也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才来到此处的，方平安有责任尽可能地为他打一打掩护。 至于结果会是如何，便只能看天意了。 “死到临头还敢逞口舌之利，本官看你真是冥顽不灵。” 相貌威严，气质凛冽的刑部钟侍郎，倒是比姓陈的绿袍官显得沉稳许多。 对于方平安的嘲弄，他不嗔不怒，只是挥了挥手，冷声道：“来人，上刑。” “大人，大人，不好了！”就在这时，监牢外又传来一阵急切的呼喊。 当钟侍郎回头望去，看见来者正是自己手下之时，顿时皱了皱眉不悦道：“慌慌张张的，发生什么事了？” 那名刑部小吏快步上前，伏在钟侍郎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通。 听完，钟侍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沉默了一会，转头道：“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待我回来再处置此人。” 语罢，钟侍郎便是在那名小吏的引领下，匆匆忙忙地走出了刑部大牢，留下了不知所措的安远侯之子与姓陈的绿袍官两人面面相觑。 …… 与此同时，刑部内院。 这里，不知何时围拢了一众品级不一的刑部官员，而居中的，正是刑部尚书，齐同。 而在齐同的对面，则是站了一位身穿白衣，姿态俊朗，神色清冷，手提三尺青锋的剑客。 “李升，你无故闯我刑部府衙，想干什么？”齐同抬手一指，诘问道。 没错，这名剑客正是京兆府尹高弘义的贴身护卫，李升。 同为朝廷命官，时常与高弘义见面的齐尚书自然认得李升。 面对齐同的责问，李升先是恭敬地拱了拱手，随之便是亮出高弘义给他的府尹令牌，平淡道：“在下奉高大人之命，请尚书大人开释一人。” “何人？”齐同皱了皱眉道。 “除怨司十三号分部除怨人，方平安。” “方平安是谁？你们今日谁捉拿了这个方平安？”齐同转头四望问道。 “回大人，午时之时，陈主事好像抓了一个叫方平安的人回来。”人群中，一名青袍官拱手回道。 闻言，齐同顿时舒了一口气。 一个主事抓回来的犯人，罪名应该不大，高弘义派亲信，持令牌上门要人，全京都谁会不给他这个面子。 况且说到底，京兆府也有审讯之职，移交相关人犯，也是正常。 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御前红人，他这个二品大员，都得客客气气地与之交好。 而正当齐同准备下令交人的时候，却闻：“此人不能放！” 众人回头望去，恰好看到一名紫袍大员走了过来，正是刑部左侍郎，钟钧。 “大人，此人不能放。”匆忙从监牢里赶来的钟侍郎向齐同拱手正色道。 “为何？”齐同疑惑道。 钟钧将今日在仙客来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遍之后，拱手道：“此人极有可能乃是蛊族奸细，一旦放走，陛下怪罪下来，只怕大人与下官都承受不了。” 听到这里，齐同陷入了沉思。 钟钧的话似乎有点道理，当时那么多人证，是黑是白，众所周知。 而苦主又是安远侯之子，偏袒的话，那边也不好交代。 倒不能为了卖个人情，将仕途跟小命都给搭进去。 况且钟钧身为刑部侍郎，他的意见，也不可无视。 要是为了外人，怠慢一府同僚，他这个尚书的职能日后也不好再开展下去。 一番权衡之下，齐同点了点头，望向李升道：“阁下也听见了，麻烦回去禀告高大人，此事干系甚大，恕本官不能放人。” 然而就在齐同准备转头离去之时，却是听见李升低喝道：“尚书大人，且慢！” “你还有什么事？”齐同皱了皱眉道。 叫住齐同的李升缓缓将府尹令牌揣回了怀中，而右手则是慢慢地朝剑柄伸去：“在下得到的命令是，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人带回去。 “既然尚书大人不方便，那李升便只好得罪了。” “李升，你放肆！” 听到这话，见此举动，齐同立时怒喝了出来：“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此乃朝廷司法刑部，本官也是陛下钦封的二品大员，你还敢在这里行凶不成？” “来人！”得此良机，钟钧大袖一挥，便是招来了刑部差役，将李升团团围住。 或许齐同并没有要与李升兵戎相见的意思，但钟钧却是管不了那么多。 只要将事情闹大，双方都下不来台面，高弘义便休想把人从刑部带走。 “齐大人。”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刑部大门方向，传来了一声平静的呼唤。 顿时，刑部大院几十颗脑袋又齐刷刷转了过去。 而他们看到的，是一名打扮得体，衣饰端庄，神采奕奕的白衣医者。 但这位分明只是一介草民的医者，身后却跟了一位身穿绯袍的官员。 “那是谁？” “郑子规郑老先生你都不知道，他可是咱京临外城有名的神医，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不去找他？” “确实，我家那口子昨天刚去看过，郑神医不仅医术高明，人也随和，关键是诊费还便宜。” “神医归神医，但说到底还不是平民百姓，为什么那位官居五品的大人会跟在他的身后？” 人群议论纷纷，而齐同与钟钧也是皱起了眉头，前者低声道： “太医院的人又来干什么？” 第九十一章 那么我呢 身为刑部尚书，朝廷二品大员，齐同自然认得出来，那名绯袍官身上穿的，乃是太医院的官服。 太医院统管大乾医政，掌辖药物流动，还有考核全国医者，升降职位之能。 而除此之外，与儒家不同，全国的医者除了少数拜在个人膝下的学子以外，几乎全都在太医院门下听讲受学，并没有单独的医学院开设。 更主要的是，太医院还与皇室宗亲，权贵大臣的康寿息息相关。 换而言之，疾病肆虐之时，圣上与诸王，公侯与朝臣的命都在太医院的手上。 再加上医道乃是与蛊族对抗的中坚力量，所以太医院在大乾的地位，可以说是十分超然。 尤其是在这个医道晋升艰难，高品大医稀缺的年代，于国运来说，他们虽不是举足轻重，但话语权却是不小。 太祖开国之时，医道伊始，太医院院正还只是小小的正五品朝职，但现在，却已是足以与六部尚书并肩的二品大员了。 不过太医院直属御前，从不插手政务与党争，因此对于他们的到来，齐同不太明白。 “齐大人。”来到近前，郑子规一言不发，神色冷峻，全由那名太医院的五品绯袍官开口。 “太医院与我刑部素来并无交集，不知此番前来所为何事？”齐同昂首问道。 绯袍官拱手言道：“下官是奉了院正大人之命，来问齐大人要一个人。” ‘又是要人，真当他刑部是驿馆了？’ 齐同疑问道：“何人？” “方平安。” “又是这个方平安？”齐同顿时皱了皱眉。 这方平安到底是什么身份，高弘义为了他可以命李升强闯刑部，现在就连太医院都出面了。 “阁下有所不知，这方平安乃是我刑部的大案要犯，案情未曾查清之前，私放乃是重罪。”不及齐同开口，钟钧便是抢先回道。 “刑部的章程如何下官无权知晓。” 太医院的绯袍官并未理会钟钧，还是向齐同拱手道： “下官过来只是为院正大人给齐大人带句话，如果齐大人有不方便的地方，院正大人可以亲自来刑部与大人一见。” 听到这话，齐同坐不住了，这不摆明了给他施压吗？ 听李升和钟钧说，这个方平安不过一个小小的除怨人，怎会有如此分量，竟能让京兆府和太医院都这般不惜身份地救他。 过了这月便是京察，要是现在一连将两位御前红人都给得罪了，那自己这个刑部尚书估计也干不久了。 见齐同开始犹豫不决，钟钧立时目光闪烁，拱手道：“大人三思。” 而后，他便是伏在齐同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随之，齐同的神色微变，有惊讶，有畏惧，还有思索考虑。 他看了一眼钟钧，当后者郑重地点了点头之后，齐同深吸了口气。 “两位，此人身负要案，本官无权开释，两位如果真想将他带走，便请圣旨来吧。” 齐同神色威严，目光如炬道：“不是本官不给高府尹和院正大人面子，只是此事干系甚大，不可儿戏。 “还请两位回去禀告，本官保证，此人要是没有罪责，便绝不会在我刑部少一根头发。” 齐同也是无奈之举，两位御前红人他得罪不起，钟侍郎口中的那位更是招惹不得。 自己只能尽力争取到持身中立，两不亏欠，还不有失职责的局面。 说起来，今日在这里的，没人比他这个刑部尚书更难了。 “齐大人！”听到这个决定，郑子规顿时神色微沉地道出了第一句话。 而李升则是已经握住了剑柄，随时准备利剑出鞘。 “那么我呢？” 忽然，又一道尽显沧桑之感，全是威严之意的话音响起。 而这道声音，并非来自刑部大门的方向，而是于这大院中所有人的脑海中传来，自四面八方笼罩而至，给人无限压迫，让人闻之生畏。 众人东张西望，苦苦寻觅良久，却是根本未曾看到一人。 然就在他们疑惑不解，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之时，一道人影，却是突兀地出现在了大院之内，人群中央。 出现在了齐同与钟钧对面，出现在了郑子规与李升身前。 他的突兀，就好似从未存在过，却又硬生生挤入了这片天地一般。 没有华丽的陪衬，没有骇俗的响动，无声无息，灵巧而至。 如果他想刺杀什么人的话，那人只怕到死也不会知晓凶手是谁。 可是与出现之时的宁静恰恰完全相反的是，他站在那里，便如同一座万丈山岳，旁人只能仰望。 他的气息温和仁良，但却始终给人不敢侵犯失敬之感。 他的姿态老迈单薄，可仿佛有撼世之力潜藏体魄之下。 他身穿一袭雪色儒衫，昂首挺胸，两手负背，胡须与长发随风飘动。 站在他的身后，望着他的背影，郑子规刚刚隐怒的神色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满目的崇敬与恭谦。 一旁的李升，也是不自觉地收回了握住剑柄的右手，颔首低眉，神情肃穆。 对面，当看清此人面容，刑部尚书齐同睁了睁眼，拱出了双手。 而刑部侍郎钟钧，则是倒吸一口凉气，骇然地后退了半步。 与这四人的反应相比，余下品级职位较低的刑部官员反倒是显得平静许多。 他们只觉得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位沧桑老者，看起来很是平易近人。 “那么我呢，你给不给老夫这个面子？”沧桑老者淡然开口道。 “先，先生也是来找那个方平安的？”齐同拱手谦逊道。 沧桑老者轻轻点头，“永宁是我书院的学生，我来接他回家。” “先生亲至，齐同岂敢不尊。”刑部尚书神色恭敬道。 “大人，陛下那边……” “闭嘴！” 钟钧还想阻挠，却是被齐同一口回绝。 “来人，去将方永宁放出来，不得怠慢！” “是，大人！” 见此，沧桑老者和气地微微一笑，“尚书大人也是职责所在，老夫不会为难大人。 “在此，老夫代表云鹿书院，为方永宁担保。 “如若方永宁真是蛊族奸细，我云鹿书院愿意同罪。” 第九十二章 有够笨的 大乾京都，刑部地牢。 自从钟侍郎被属官叫了出去之后，何近便是发现，方平安神色里的忧虑几乎是一扫而空。 难不成他还以为自己有活着走出这座大牢的机会？ 虽然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何近却是一点也不慌张。 他很自信，钟侍郎亲自出面，又有自己父亲安远侯的名头，试问有谁能从刑部将人带走？ 即便他们低估了两人的关系，高弘义选择不顾一切力保方平安，但只要钟侍郎将那位大人的身份说出来，齐尚书便不可能松口。 就像一开始陈主事的那句话，此番，除非陛下下旨，否则没人可以救走方平安。 “别看了，你还是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吧。” 何近戏谑地望了方平安一眼，“等侍郎大人回来，你的死期也就到了。” 听到这话，方平安转头看向安远侯之子何近，讪笑道：“你是这样认为的？那你可真是有够笨的。” 如果外面的情况有那么好解决的话，这位侍郎大人也不至于出去这么久了，还没有一点音信传回来。 被无情嘲讽，何近顿时神色一沉，一把抢过身旁狱卒手上的烙铁，指向了方平安的脸庞，“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你可以试试。”方平安故意学起了何近在仙客来之时的言辞语气。 之前还没有任何意外发生的时候他尚且丝毫不惧酷刑，更何况现在。 “这是你自找的！” “何公子！” 何近刚想下手，却是被那名刑部六品的陈主事死死拉住，“侍郎大人吩咐了，让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 “您多忍忍，等侍郎大人回来了您再亲自动手也不迟。” 这位绿袍官阻止何近，倒不是说他行事冷静，或者于心不忍。 而是他知道，一旦违背了命令，扰乱了计划，钟侍郎虽然不敢拿贵为安远侯之子的何近怎样，但一定会降罪自己。 何近恼怒地看了一眼陈主事，重重地丢下烙铁，朝方平安冷声道：“一会本少爷再好好陪你玩。” 一旁，朱屹也是松了口气。 今日，他算是彻底见识到了方平安的胆识与魄力。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却丝毫不惧。 怪不得能得到高大人的赏识。 不多时，众人便是听见监牢外传来了一阵稍显急切的脚步声。 何近神色一喜，可当他转头望去之时，却是发现来者并非钟侍郎，而是身穿一袭五品绯袍的刑部官员。 “这位大人……” 那名绯袍官员快步走来，根本没有理会主动上前，拱手求问的何近，而是与其错身而过，径直站到了方平安身前。 当看到方平安身上并无半点伤痕与血迹之时，他紧张的神色方才缓和。 刚刚外面的阵仗他可是亲眼所见，这个方平安要是在这里少了一根头发，只怕有人会拆了他们刑部。 “来人，给方公子松绑。”绯袍官命令道。 那两名本来要给方平安用刑的狱卒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 “狗东西，没听见本官说话吗？！”正好气不打一处来的绯袍官高声喝骂道。 “是！”感受到官家威压，两名狱卒身子一颤，俯身拱手之后，便是连忙扔下刑具，转头为方平安松绑。 “等等！” 就在这时，何近走了过来，皱眉道：“这位大人，苦主尚且在此，你怎能不审不判便将人犯放走？” “大人，此人乃是要犯，侍郎大人说了，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私放。”绿袍陈主事也是拱手附和道。 闻言，绯袍官冷冷地望了陈主事一眼，毫不客气道：“放人是尚书大人的命令，钟侍郎可管不了。 “陈主事，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我刑部的官员，不是钟侍郎的家奴。” 话完，绯袍官又看向何近，神色如常道：“至于何公子，你要是不满意尚书大人的决定，大可以请安远侯爷去御前喊冤。” 见此，何近也是意识到了事情不对，他一改嚣张跋扈的态度，拱手好言好语道：“这位大人，可否告之在下，外面发生了什么？” 毕竟是安远侯之子，也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 绯袍官平淡应道：“京兆府来要人了。” 听到这话，何近更加疑惑了，他们行动之前便想到了高弘义会出手，可单凭京兆府是不可能说服钟侍郎和齐尚书的。 见何近表情，不及他追问，绯袍官便是略有不耐烦道：“还有太医院。” “太医院？”何近与陈主事不可思议地齐声重复道。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方平安竟然与太医院还有这般交情。 他们理解不了，但这却都在方平安的计划之内。 在庆州的时候，孟昱说过，现任的太医院院正是他的大弟子，也是自己的大师兄。 方平安留下书信让许立他们找郑子规帮忙，知晓事情严重性的后者必会进宫去见这位院正大师兄，请他出手相助。 因此太医院的出现，不算意外。 不过即便如此，何近还是不死心，他不信连那位大人的身份都不能让齐同束手。 “这位大人，此人极有可能是蛊族留下的暗探，不查……” 然而不及何近话完，绯袍官便是摇了摇头，抬手阻止道：“言院长亲自来了。” “言院长？”何近皱了皱眉，没有反应过来。 而他身旁的绿袍官陈主事却是神色大变，赶忙上前一步，附耳低声道：“云鹿书院院长，言诲，言传道！” 听到这个名字，何近立时怔住了，情不自禁地倒退了半步。 怎么连云鹿书院的院长都要来保这个方平安，他不是一个小小的除怨人吗？ 京兆府尹，太医院院正，云鹿书院院长。 这三人一起，别说要在刑部救一个人了，即便是想扳倒他家侯府，都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虽然他们自信满满，都觉得除非陛下下旨，不然谁也救不了方平安。 但这三人联手，几乎已是与圣旨没什么分别了。 其实，别说何近两人了，就是方平安听了这个消息，也都震惊不已。 他以为求助许慎，最多也就能够请来赵择解救自己，没想到竟是惊动了院长。 并且听那位绯袍官的意思，是院长亲临刑部，而非让人传信之类。 院长居然这么护短的吗？ 第九十三章 是时候反击了 “京兆府也可为方平安担保，如若方平安真是蛊族奸细，京兆府愿意同罪。” “太医院也可为方平安担保，如若方平安真是蛊族奸细，太医院愿意同罪。” 继云鹿院长言诲之后，李升与郑子规也是一一许诺道。 出发之前，高弘义告诉李升的是，无论如何，不计任何代价也要把人给他救出来。 连强闯刑部府司的罪名高弘义都毫不畏惧，又怎会在乎一个小小的担保名义。 因此眼下的李升，自然能够代表京兆府衙。 至于太医院，临行前，院正的命令是一切听从郑子规的安排。 那名太医院的绯袍官当然不会反对。 况且此人在院正身边行事已久，怎会不知他们师兄弟二人关系亲近，绝非常人可比。 而与此同时，刑部大牢出口，方平安也被那名绯袍官引领了出来。 听到李升与郑子规大义凛然地为自己担保，方平安神色感动，快步上前，拱手三拜。 “平安在此，谢过子上兄，谢过府尹大人，谢过郑老先生，谢过院正大人。” 最后，他微微抬头，崇敬地望了一眼那位身穿雪色儒衫，气息浩然，好似山岳般巍峨的白发白须老者，恳切道： “谢过，院长大人。” “无需多礼。” 言诲抬了抬手，虚扶起方平安，温和道：“待你处理完琐事，便来书院一见，老夫有话对你说。” “该当如此，不日，学生定来拜见。”方平安拱手低眉道。 “甚好。” 话完，还未直起身子的方平安便是忽地感受到一股浩然正气涌动，随之，言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原地。 都说儒家有言出法随之术，可谁能想到，云鹿的院长已是可以做到不必开口，只需心念引动浩然正气，便能生效。 如此本领，实在让人望尘莫及。 “永宁，可有受伤，我这里带了疗伤丹药。”见到方平安，郑子规一改先前冷漠的神情，关切道。 闻言，方平安转身颔首道：“多谢先生挂念，平安无事。” 此次已是暴露了太多的人脉，孟昱徒儿，郑子规小师弟的这层身份，保留一下，将来或许会有奇效。 话完，方平安恭敬回头，拱手望向齐同道：“在下给尚书大人添麻烦了，府衙威严肃穆，我们这就告辞。” “无妨。” 齐同含笑点了点头，心说：‘此人心思还真是细腻，怪不得能得到这么多大人物的青睐。’ 高弘义与太医院院正没有亲至，即使婉拒，也还有回旋的余地，可言院长亲临，却是由不得他不给面子。 况且，云鹿院长言诲，乃是齐同此生最为敬重之人。 方平安为蛊族奸细的消息，很可能本就是子虚乌有之事，院长出面，三方作保，他自然要顺水推舟，此刻又岂会阻拦。 语罢，方平安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齐同身后的钟钧，他笑了笑，拱手但却并未低头道：“侍郎大人，咱们后会有期。” ‘还是个知晓隐忍的狠主，此人不可为敌。’见状，齐同眯了眯眼。 不及钟钧回应，方平安便是率先转身，带着郑子规与李升，走出了刑部府司。 那位太医院的绯袍官则是坐上马车告辞。 朝廷刑部的定罪顺利解决，方平安可以说是又成功逃过一劫了。 至于那时想到过的民愤民怨，已是不会发生了。 京兆府维持京都治安，多年来太平安定，颇受百姓拥戴。 太医院救人治病，弘扬医学，为百姓心中良人。 云鹿书院教书育人，贤名在外，乃圣洁之地。 这三方一起出面作保，足以平息百姓的猜疑。 更甚者，方平安还能借此机会，反控安远侯与蛊族勾结，欲要残害大乾忠良。 当然，要想彻底扳倒他们，还是需要确凿的证据。 出了刑部大门，走到问心馆马车旁，方平安便是再次向郑子规与李升拱了拱手，以表谢意。 郑子规抚了抚须，含笑道：“永宁见外了，老师尚未返回京都，你的周全自然应该师兄负责。” “老师还没回来？”方平安好奇道。 庆州除怨之时孟昱便说要回京临，这都快一个月，竟然还没回来。 “老师采药去了，永宁不必担心。”郑子规点头道。 方平安会意地眨了眨眼，拱手道：“师兄为我忙了这么久，也一定累了，师弟便不多叨扰了，改日，再去医馆拜会。” 郑子规也不逞强，应了一声，便是登上马车，朝登甲巷而去。 送走郑子规，方平安这才得空招呼李升，“子上兄又救了在下一次，这人情，怕是还不清了。” “永宁言重了，李某可没这么大的本事，都是大人的命令。”李升颔首笑道。 方平安望了望四周，小声道：“子上兄，高弘，咳，高大人真说了让你无论如何也要救我出来？” 这个消息，他是听那位给他松绑的刑部绯袍官说的。 李升认真地点了点头，“要不是郑老先生带太医院的人恰好赶到，在下都要硬闯刑部大牢救永宁你出来了。” 听到这番话，方平安微微一笑。 虽然此次动用了很多保命手段，暴露了不少身份背景，但能知晓高弘义对自己的准确态度，也算是值了。 自己以后，终于能放心地在他手下办事了。 “子上兄，代我向高大人问好。” 方平安仰头看了看天色，拍了拍李升肩头道：“改日，在下请子上兄喝酒。” 目送李升纵马远去，刚准备回十三号分部的方平安一转头，便是看到了几道人影朝自己走来。 正是一直在刑部府司之外苦苦等候的壬亥伍众人。 方平安微笑地迎了上去。 …… 临近戌时，方平安才与许立几人在勾栏分别，回到了除怨司。 这次自己能够得救，多亏了他们传信。 为了感谢，方平安原本打算请他们喝酒吃饭，结果赵显这三个小子选了勾栏听曲。 方平安本来是拒绝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嗯，还是没能经受住考验。 回到十三号分部，关上房门，方平安坐在窗前，望着没有星光与月色的夜空。 今日过后，京临可能会很久都不会有如此的平静了。 “刑部，安远侯府，鱼儿上钩了。” 喃喃之余，方平安起身将木窗合上，神色冰冷道： “也是时候该收网了。” 第九十四章 我直接社死 方平安那时之所以不愿安于平静，便是因为他很想知道，究竟是谁会对自己出手。 以往都是他在明，对手在暗，时时刻刻处于被动。 可现在不同了，刑部与安远侯府的联袂而至，让方平安找到了发力的地点。 虽然没能找出幕后之人的真面目，但能慢慢将他们的爪牙一一剪除，却也不枉费自己此番的入狱之险了。 这次行动虽然暴露了他众多底牌，但也没什么关系。 人脉背景什么的，本就是要拿到人前来起威慑作用的。 至于以往的韬光养晦，不过是为了在关键之时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既然已经显山露水，便索性顺其自然，不再低调。 只要自己还身在京都，不给他们像庆州除怨的那般机会，便很难会有性命之忧。 且按道理来说，经此一局完败，对方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所行动了。 而京察到来，错失良机的他们，将要面临的乃是方平安积怒已久的猛烈反扑。 安远侯府他现在奈何不了，但高弘义要自己协助对刑部的考核，却是一次难得的契机。 方平安不信那些心甘情愿成为他人走狗，滥用私刑，舍弃良知，草菅人命的刑部官员，会查不出一丝一毫的劣迹。 在京察这般敏感的时期，只需一点破绽，便能让人满盘皆输。 …… 一早，方平安本来准备去拜访许慎，感谢他昨日的传信之情，然后再赶赴圣贤山云鹿书院。 院长德高望重，地位超然，不惜身份出手相救，更以书院为他作保，理应先去拜见。 不过他刚一走出房间，便是被门外似乎等候多时的赵显给截住了。 “永宁，好久不见。”赵显挠挠头道。 “嗯？”方平安愣了愣，你小子给我整不会了。 什么好久不见，昨天不是才携手勾栏听曲？ “不是不是，我说错了，应该是别来无恙。”赵显慌慌张张地摆手道。 方平安歪了歪头，给了赵显一副“你是不是吃错药了”的表情。 “也不是也不是，那个……那个……对了，永宁，你吃了吗？”赵显郑重地问道。 方平安扶了扶额，摇摇头，越过赵显，自顾自地朝壬亥伍小院走去。 “永宁你等我一会。”身后，赵显急急忙忙地追了上来。 “伯达，到底有什么事，你痛痛快快地说，我承受能力很强。”停在壬亥伍小院入口，方平安转头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 赵显笑了笑，也站住道：“之前蛊族大闹京都的时候，你不是救了我们家吗？” 方平安点了点头，“准确来说是李升救的，而且你不是已经谢过我了吗？” “我是谢过了，可我小妹还没有。” “你小妹？”方平安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赵显点了点头道：“今天我带她过来了，就在你身后。” 方平安皱了皱眉，转头望去。 果然，壬亥伍小院里，轻步慢摇地走来了一位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 他身穿一袭点缀碎花的粉红绢衣，青涩纯洁的脸庞上不施粉黛，给人灵秀之感。 “小女子赵妍，见过方公子。”少女不那么标准地福了福身道。 见此，方平安转头看了一眼赵显，却是发现后者一脸忍俊尴尬地偏过头去了。 注意到方平安望来，赵显顿时恢复正常，认真道：“永宁，你觉得我小妹如何？” “如何？” 方平安想了想，回道：“清秀，可人，达礼。”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觉得她适不适合相夫教子？”赵显挤了挤眉眼道。 听到这话，方平安算是反应过来了。 怪不得这小子一大早的又是语无伦次，又是支支吾吾的，原来竟是这般目的。 “伯达。” 方平安语重心长道：“我们是要好的朋友，帮你，是我应该做的，你无需如此感谢。 “你家小妹花容月貌，大好年华，不久的将来一定可以嫁个好夫婿。 “现在岂能因为一时感激，便随随便便定了终身大事？” 话完，方平安还微微皱眉，恨铁不成钢地小瞪了赵显一眼。 哪有拿自己亲妹妹当做谢礼的，太不像话了。 然而，听了这番话，赵显却是神色古怪地望了望方平安，良久，他开口道：“永宁，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方平安：“嗯？” …… 除怨司十三号分部，壬亥伍小院。 方平安环抱自己，蜷缩坐在躺椅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听赵显解释一通过后他才知道，原来赵妍不是来找自己的，赵显也并没有要将自己小妹介绍给他的意思。 真实的情况是，自从李升救下赵显一家之后，赵妍对他便是一见钟情。所以他们此次过来，是想让方平安帮忙引见一下。 小丑竟是我自己。 他竟还大义凛然地教育了赵显一番，好家伙，直接社死。 “哈哈哈哈哈！”听了赵显详细至极的解说之后，许立几人也是开心地笑了出来。 就连赵显小妹赵妍，也都怜惜地低下身子，两只柔荑捏住袖口，撑在膝盖上，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道： “其实方公子也不比李公子差上多少的。” 嗯！嗯？ 你这也算安慰我吗？ 不过话说回来，李升的确是老大不小了，高弘义也不给人家说个亲啥的。 倒是可以约出来让他们见上一面，至于能不能成，便看他们的缘分了。 反正自己也答应了要请李升喝酒，就当一起了。 而且两人要是真成了的话，自己还相当于送了他一位夫人，他还得反过来欠自己人情。 一举三得，不错。 就是两人的年纪差了些，不过在这个时代，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尤其是李升足够优秀的前提下。 “好，一会我便帮你们去约人。”方平安答应了下来。 而悄悄的，好奇的他向赵显询问了一下。 为什么刚刚赵妍朝自己行见面礼的时候，他表现出了那样的神情。 赵显将方平安拉到一边，特意躲开赵妍，然后道出了真相。 原来，赵妍在家里并不是大家闺秀式的姑娘，今日无论举止还是打扮，都是她为了能给李升留下好印象，专门练习了许久的。 简单来说，赵妍在赵家，其实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除了从小自尊心极强，任何时候都不愿意服输之外，人也十分上进。 而她的性情，用方平安前世的话来讲。 那便是妥妥的“钢铁直女”一枚。 所以那时赵妍对方平安福身行女子礼的时候，赵显才不习惯地想笑出声来。 平日在家里，赵妍对他，那都是用拳头说话。 要不是父母不让赵妍习武，赵显只怕一早便被打报废了。 当然，这里面更多的是兄长对小妹的宠爱。 第九十五章 耿直小伙 辰时，方平安出发前往了京兆府衙。 一般来说，要上早朝的情况下，高弘义都会在这个时间回到衙门上值。 而方平安去拜见高弘义的理由有二。 一来自然是想当面感谢一下他昨日的解救之情。 二来则是想要向他打听一下李升的去向。 只要高弘义身在京临，便不会要求李升随时待在自己旁侧护卫。 高弘义常说，他很少过问李升的修行，后者有今日的成就，全凭自身天赋。 对此，方平安不由得心生疑惑，李升是不是也是穿越者，而且他的“歪瓜”是不是比自己的还要好使。 否则他怎么会如此年纪便有如此修为。 ‘要不然就是掉下过悬崖，有高人传承。或者身上有老爷爷，一对一指导。又或者是什么大能转世，正在觉醒。’ 反正主角模板没跑了，前提是…… 没有自己的话。 满意地笑了笑，方平安来到了京兆府衙，几乎没有任何阻拦，他便是进到了高弘义书房。 都是常客了。 经青袍小吏通报，知晓方平安到来，一如既往埋头在书案前的高弘义开口道：“今日怎么想起过来了？” 方平安上前两步，拱手道：“小人是特地过来感谢大人救命之恩的。” “你会这么有心？”高弘义抬头瞟了一眼方平安道。 “大人这就误会小人了，在大人的谆谆教诲下，小人可一直都是知恩图报，是非分明的忠臣。” “油嘴滑舌。” 高弘义斜了方平安一眼，起身走到茶桌旁道：“坐。” “谢大人。” “在刑部可有受苦？”高弘义亲自为方平安沏了一盏茶水道。 “托大人福泽，有子上兄相助，小人未曾受刑。” 高弘义点了点头，也坐了下来，小酌一口道：“陛下的旨意下来了，刑部的一应卷宗现已封存，过几日本府便差人将抄本送到你那里去。” 闻言，方平安立时颔首低眉恭敬道：“小人定当恪尽职守，不辜负大人信任。” 要说还是高弘义比较懂得自己，他现在提及此事，摆明了就是在说，你可以借此机会对付刑部的贪官污吏，出一口恶气。 “嗯，说吧，今日过来找我所为何事？” 不及方平安回答，高弘义又补充道：“别以为本府不知道，你方永宁也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 方平安一脸憨笑地挠了挠头，拱手道：“真是什么事都不瞒不过大人的慧眼。其实这次过来，小人是想与子上兄见上一面。” “你找他干什么？”高弘义好奇道。 “虽是大人命令，但子上兄为了解救小人置身险地，卑职也想当面感谢一下他。”方平安认真道。 倒是最好不要将说媒的事情告诉高弘义。 自己这先是准备拐走他的女儿，现在又想拐走他的护卫，心机“波诶”万一急了眼就不太好了。 “原来如此。” 高弘义点了点头，便是招手道：“来人。” 见此，方平安抬手道：“不必这般麻烦，还请大人将子上兄的去向告诉小人，小人自己去找他吧，也更有诚意不是。” 闻言，高弘义却是摇了摇头，神情无奈道：“平日无事的时候，莫说是你，就是本府也都找不到李升的下落。 “需要之时，本府与他，都是凭借他亲手饲养的飞鸽传书相互联系的。” “大人都找不到？”方平安睁了睁眼，顿时对李升的日常修行更感兴趣了。 “大人。”与此同时，青袍官“秘书”走了进来。 “去，将李升叫来。”高弘义吩咐道。 “是。” “那小人便不打扰大人处理公务了。”方平安拱手告退。 “去吧。”高弘义应了一声，又坐回到了书案前，一头扎进了卷宗里。 出了高弘义书房，方平安便在府衙门外等候，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石阶下，还是一袭白衣，丰神俊朗，气度不凡的李升走了上来。 “子上兄。”方平安含笑拱手道。 “永宁兄。” 李升还礼道：“听说永宁兄找我？” 方平安点头道：“不是约好了要请你喝酒吗？” “既如此，永宁稍待，容在下与大人禀告。” 话完，李升便是快步走进了府衙里高弘义的书房。 不得不说，李升还真是忠心不二，这点小事也要请示一下。 不知道高弘义又是从哪里骗来了这么好的一个护卫。 说不定就像他当初一步一步骗自己来京兆府白干一个样。 少顷，李升便是行了出来，“好了，永宁兄，我们走吧。” 方平安点了点头，带着李升去了定好的酒楼。 虽说不是仙客来那般奢华之地，但也算是一家不错的饭馆了。 因为要安排李升与赵妍见面，所以方平安专门选了一间雅室。 赵显兄妹还没到，方平安便与李升闲聊了起来。 “子上兄，你是不是有一处神秘的修行之所？”方平安饶有兴趣地小声问道。 而让方平安意外的是，李升居然没有丝毫要敷衍或者隐瞒的意思，径直点头道：“永宁兄是如何知道的？” 听到这话，本来准备好了一系列话题，准备旁敲侧击的方平安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怎么接了，他愣了愣道：“猜的。” 小老弟，你也太耿直了吧，都给我整不会了。 “永宁兄也想与在下一起去那里修行吗？” 方平安：…… 你把话都说了，让我说什么？ “可，可以吗？”方平安不自信了。 这也太大方了吧，自己神秘的修行之所就这样和他共享了？ “可以是可以。” 李升神色如常道：“只是永宁兄你得先晋升七品才行，不然会承受不住的。” 光门槛便是七品这么高吗？ “好！” 方平安举起酒杯道：“等小弟晋升七品，便来找子上兄一起修行。” “一言为定！”李升也是微微一笑，举起酒杯。 “如此说来，之前的人情都还未还上，在下就又欠子上兄一笔了。”方平安试探性地笑语道。 “无妨，你我之间不必这般见外。” 李升随和道：“在下对永宁兄的为人甚是钦佩，相处也颇为畅快。 “另外，高大人也曾嘱咐我，要与永宁兄你多多交好。 “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原来是高弘义的命令。 不过方平安愿意相信，这里面或多或少也是有李升与他的情义在的。 第九十六章 她很好 “子上兄，其实今日小弟邀你前来，除了表示感激之外，还有一事相求。” 端坐在二层雅室临街的位置上，当方平安低头看到赵显赵妍兄妹二人自巷口走来之时，便是开口道。 “永宁请讲。”李升还是一如既往地随和道。 “子上兄可还记得，那日受小弟所托，于蛊族手下救了一户姓赵的人家？” 李升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点了点头道：“记得，是永宁你在除怨司的同伍对吧。” “正是。” 方平安点头应道：“他们马上也会过来这里，想当面与子上兄你道一声谢。 “未曾提前知会，子上兄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 李升温和地笑了笑，如春风拂面，“永宁你的朋友，便是李升的朋友。” 别说，以李升的修为资质，性情为人，方平安要是女儿身的话，他都想嫁给前者了。 可惜，是不得。 不多时，赵显赵妍两兄妹便是敲门走了进来，方平安与李升起身欢迎。 四人入座，一开始倒是没有提及情情爱爱的事情，只是由赵显正经地与李升道谢。 只不过，赵妍这小姑娘的表现就有点让人无奈了。 自从进门见到李升开始，便一直小脸绯红地盯着人家看，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果然是“钢铁直女”性情的少女，虽然打扮含蓄，长相青涩，但举止却是直白了些，目的性太强。 虽然李升的神色没有变化，但方平安估计他十有八九已是看出了赵妍的心思。 既如此，方平安也不拖沓了，开门见山道：“子上兄，伯达兄妹二人今日前来，确有与子上兄交朋友的意思。 “不知子上兄意下如何？” 方平安本来想循序渐进，先让他们互相了解一下，毕竟这事乃两情相悦之事，勉强不得。 可没想到，当他话完，李升却是抬了抬手，起身道：“在下之前便有说过，永宁的朋友就是李升的朋友，这点毋庸置疑，日后如有所请，李升必不推辞。 “只是在下现在一心修行，不想考虑其他，这位姑娘如果有别的想法，请恕李升不能答应。 “在下还有职责在身，先告辞了。” 语罢，李升毫不犹豫地便是推门而去，留下了方平安三人愣在原地。 不对劲。 方平安皱了皱眉，以李升的性情，即使他不喜欢赵妍，态度也定不会如此决绝。 难道他已经心有所属？ 或是曾经与人有过约定？ 来不及多想，方平安也是匆忙起身，追了出去，留下一句话道：“伯达你们不要心急，先回分部等候，容我再去问问缘由。” 所幸李升并没有刻意躲避的意思，刚刚冲出酒楼的方平安便是赶上了他。 方平安没有立刻开口询问，而是与李升并肩而行，观察了几眼后者的神情。 确定李升并没有恼怒或是不满之后，方平安才目视前方道：“子上兄觉得赵姑娘不好吗？” 虽然赵妍并非沉鱼落雁，国色天香之美，却也称得上亭亭玉立，花容月貌。 更何况过来之前，她还精心打扮了一番，任何一个正常男子与之相处都不该这般冷漠。 “她很好。”李升简短地回道。 “那为什么不深入了解一下呢？”方平安转头问道。 “永宁兄你是知道我的。” 李升神色如常道：“在下既为高大人护卫，便当以大人安危为第一己任。 “如今朝局不稳，四境不安，高大人身负要职，坐镇京都，激浊扬清，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李升岂敢不夙兴夜寐，竭尽全力提升修为，以保大人周全，实在无暇顾及其他。 “女子，只会影响在下拔剑的速度。” 听完李升的这番话，方平安除了无奈之外，更多的是不由得对他与高弘义的关系有了猜疑。 自从认识李升以来，方平安便早有感觉，他对高弘义实在太过忠心不二了，两人绝对不会只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 “子上兄，高大人在你心目中是怎样的人？”方平安好奇道。 李升偏头看了方平安一眼，转而直视前方，郑重道：“如同父兄。” 这个回答，倒是在方平安的预想之中。 他估计，李升如果不是受了高弘义胜过生死的恩惠，那么很有可能便是后者从小收养的义子。 否则的话，要想让如此一位高手心甘情愿地唯命是从，绝非易事。 不过话说回来。 虽然常言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但李升的决定未免也太冷漠了些，居然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 而反观他与自己的态度，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李升不会是喜欢男的吧？ 咦！ “龙阳”竟在我身边。 咳咳，玩笑玩笑。 “今日之事，是在下让永宁你难堪了。”李升忽然歉意道。 方平安微笑地摇了摇头道：“子上兄言重了，此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之事，谁也不亏欠谁，赵显兄妹都是明理之人，不会介怀的。” 以李升的为人，他不会说谎，喜事未成，并非赵妍不好，只能说他们二人的缘分没到。 在内城门口与李升分别，方平安很快便是回到了除怨司分部，可他却是没有见到赵妍。 这姑娘，不会受不了打击自寻短见吧？ “永宁不必担心，小妹她只是独自回家去了。” 注意到方平安的神情，赵显笑了笑解释道：“小妹她，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女子，有时候我都没有她那份心志。 “实不相瞒，永宁你们走了之后，她还在安慰我呢。” “伯达，抱歉，让赵姑娘她失望了。”方平安拍了拍赵显肩头道。 “永宁不必如此，我和小妹都知道，她配不上李少侠。” 赵显微微一笑道：“再次相见，也不过是想了小妹一个心愿罢了。” “伯达，你错了。” 方平安正色道：“子上兄不是在意身份门第之人，他并非不喜欢赵姑娘，只是身不由己而已。 “回去之后，伯达你要与赵姑娘如实相告，她还年少，也很优秀，将来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如意郎君。” 赵显明白方平安的用意，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九十七章 斯是陋室 正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没有意外的话，素日里，方平安都会在卯时之前醒来，花费一点时间，运转修为，调整状态，让身心都保持在最巅峰之时。 以便应对任何可能出现的情况。 这个习惯，是从他前世开始便一直保有的。 不过自从迈入武人八品之后，方平安对于睡眠的要求越来越少了。 无须过分使用体力的情况下，四五天不睡觉都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 另外，五禽戏的修炼方平安也从未落下过，目前他已经彻底掌握了五戏神力的初步运用。 昨日处理了赵显兄妹的事情，今天，方平安已是做好了前往云鹿书院的准备。 点卯过后，跟许立打了招呼，方平安便是出了十三号分部。 他们伍晋升壬亥之后，便真正成为了十三号分部的头牌。 再加上在文溪村的表现优异，受到除怨司总部的公书令夸奖，地位可以说是水涨船高。 因此壬亥伍的众人在十三号分部的自主权很高，虽说还不能像高阶除怨人那般无需上值，但偶尔外出一次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离开除怨司，方平安便是径直前往了许慎的府邸。 那日许慎虽未亲至，但却是他写信给了赵择，然后惊动了言诲院长，自己方才得救，理应前去拜会一面。 “小师弟来了？” 许慎家中，见到方平安，坐在书案前的许慎急切起身，来来回回打量了前者好几眼，关怀道：“可有受伤？” 方平安拱手应道：“幸有子重师兄书信求救，师弟方才安然无恙，今日特来道谢。” 闻言，许慎惭愧地笑了笑，“小师弟客气了，我哪有那般分量能请来院长，都是永宁你自己的造化。 “非要谢的话，也应该感谢老师和院长。” “师弟受教。” 方平安颔首道：“谢过师兄之后，师弟这便会去书院拜见老师与院长。” “今日要去书院？” 听到这里，许慎急忙道：“永宁稍待，容我换身衣物，咱们一同上山。” 不多时，马车自许府后院出发，赶往了圣贤山。 “话说，永宁你是怎么招惹上刑部的？” 马车上，许慎皱眉道：“莫非是因为上次救我？” “师兄多虑了，是师弟自己的原因。”方平安摇了摇头道。 “那小师弟你又是怎么得罪安远侯之子的呢？” 那天的事情，才不过两日，全京临几乎都传遍了，许慎自然听说了很多。 不过相比于第一日的民怨，百姓们更在意的是刑部第二日放出的消息。 京兆府、太医院、云鹿书院三方作保。 这个消息不公布出来，民怨民愤之下，刑部也不敢随随便便放人。 “说来话长。”方平安无奈道。 “没事，小师弟你不想说便不说。”许慎微笑道。 “多谢师兄谅解。” 虽然与幕后之人的明争暗斗可以告诉许慎，但却是没必要过早地将他牵扯进来。 现在方平安自保足以，但要是那些幕后之人将矛头对准他身边的人，便不太好办了。 “小师弟见外了。” 许慎郑重道：“许某这条命都是永宁你给的，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日后如有驱遣，小师弟你尽管开口，纵使刀山火海，许某也绝无二话。” “师兄大义。” …… 一个多时辰之后，方平安与许慎来到了圣贤山。 而刚登上山顶书院的他们，便是看到了赵择立身于云鹿大门守候。 “学生拜见老师。”方平安与许慎齐齐拱手一拜道。 “看见永宁你没事，为师便放心了。” 赵择深深地望了方平安一眼，关切道：“在刑部可有受苦？” 闻言，方平安终于还是动容了。 从他自刑部出来之后，这几位老师兄长，一见面都会问起类似的话语。 他们，真正给了方平安“家人”的感觉。 “学生无碍，让老师担忧了。”方平安颔首道。 赵择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京临乃是非之地，实在不行，永宁你迁来书院起居吧。 “在这里，为师和院长都会照顾你的，旁人不敢造次。” 方平安感激地拱了拱手，“谢老师关心，学生能够应付。” “你既已有决意，老夫便不多说了。” 赵择也不勉强，只是嘱咐道：“但切记，不可逞强。” “学生谨记老师教诲。” “先生，院长让我来请方师兄过去。”赵择身后，一名童子走来，拱手示意道。 “去吧，好好谢谢院长。”赵择朝方平安点了点头。 “是。” 跟随童子，方平安走进了书院的那片竹林之后。 在这里，他看到了满园盛开的花卉，看到了绿意遍地的草坪，看到了清澈见底的溪流。 看到了，一座简陋朴素的茅屋。 “那里便是院长的居所。”童子抬手为方平安指了指，便是退了出去。 望着茅草小屋，再想到那日言诲院长伟岸的身姿，方平安不由得感叹道：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好句！好一个‘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茅屋里，顿时传来沧桑之音，愉快之意，“没想到老夫知己，竟在今日出现。 “永宁，请进。” 话音未落，茅屋大门，无人自开。 站在门外，方平安拱了拱手，方才恭谨地走了进去。 屋内的陈设也十分普通，一张床，一只茶桌，一副棋盘，三两矮凳。 院长言诲，还是身穿一袭白衣，坐在窗边桌前。 “永宁可是又有了佳作？”见方平安到来，言诲微微一笑道。 今日的院长神情温和，笑颜和睦，与那天在刑部相比，浩然之气内敛，给人真切的亲近之感。 “只是触景生情，一时有感而发。” 方平安轻轻摇头道：“院长如果喜欢，学生来日尽心完成，赠予院长，以谢院长相救之恩。” “曲高和寡，知音难觅。” 言诲面容期盼道：“老夫虽没有索取回报之意，但能得此明志诗文，实乃人生幸事。 “便厚着脸皮，不推辞了。” “院长言重了，学生理当如此。”方平安颔首低眉道。 “坐。” “谢院长。” 待到方平安坐定，言诲转头望了望窗外，望了望书院学子的方向，感慨道： “永宁，此次过来，可有什么不同的感受吗？” 第九十八章 入室弟子 不同的感受？ 方平安回忆了几息，从入山到这里，与往日确有不同之处。 方平安神色恭谦回道：“林间清气更盛，院里书声更响，山中浩然之意更加浓郁。” 闻言，言诲抚须笑了笑，点头道：“这都是永宁你那两首劝学励志诗的功劳。 “《劝学》让他们有了精神寄托，《竹石》给了他们平生目标。 “如今的书院学子，可都视你为楷模，个个废寝忘食，人人奋发图强。 “我云鹿书院，已是许久没有这般景象了。” “院长过奖了。” 方平安颔了颔首道：“正所谓孺子可教，朽木不可雕也。 “书院能重现昔日盛况，也是学子们不忘初心的结果。” “这般眼界胸怀，倒的确适合跟随叔选钻研治学之论。” 言诲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不过你的诗才比之更甚。 “只可惜大乾诗道衰弱已久，老夫也不擅长于此，否则，当为你寻得一位良师，不至于埋没天资。”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沉默了。 “院长心意，学生尽知。” 方平安思索许久，目光坚定道：“不过学生以为，万事万物，否极泰来。 “既然大乾诗道势微至此，便该有人挑起大梁，以承先贤遗志。 “学生不才，愿宵衣旰食，呕心沥血，复兴大乾诗坛，扬我大乾诗道！” 方平安话完，言诲竟是愣了一息，方才神色欣赏道：“若天下读书人皆有永宁这般气概，我大乾儒林，何愁不盛？” 方平安低了低眉，恭谦道：“人各有志，以自身天分，行擅长之事，不行凶，不作恶，便算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良心了。” “说到志向，永宁，你认为读书人的志向应该是什么？”言诲意味深长道。 读书人的志向？ 听到这个问题，方平安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名留青史。 毕竟就连王甫那样的大儒都希望能够与《劝学》一同，被后世之人铭记。 而除了名留青史，或许还有一如赵择的愿望，传道受业，让普天之下，再无白丁。 然而，正当方平安准备回答之时，言诲却又补充道： “或者说，抛开出身不提，抛去职责不谈，永宁你的志向是什么？” 他的志向？ 这一问，方平安又陷入了沉思。 如果不论能力，只言志向的话，前世的他只会，也只能考虑一件事，那便是活下去。 而今生的他，想做的却有很多。 不过，像无忧无虑地生活，守护至亲之人，见证世间欢乐，体验人情冷暖之类的事情，都只能说是目标。 而言诲问的，是志向。 想着想着，方平安便是不自觉地站起了身来，在这陋室茅屋里，踱步徘徊。 弘扬师道，为学生本分。 赵择的志向，乃是欲要效仿圣人，为王朝，为社稷，推行礼治，以仁孝普及天下。 念及此处，方平安情不自禁道了出来：“为天地立心。” 【谁知道呢，反正从咱爹娘那辈开始，便是如此了，这都是命。】 而走着走着，他又忽然回忆起了那日包子铺店家的无奈之语。 皇权大言家之天下，殊不知，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 若无百姓，何来天子。若无社稷，何来主君。 百姓卑微至此，早已乱了国家之本，此境不改，后患无穷。 方平安不由得感慨万千道：“为生民立命。” 与此同时，方平安忽然想到了刚刚他对言诲述说的豪言壮语。 挑起大梁，以承先贤遗志。 他还记得，当他第一次发现怨灵录“降灵”之效的时候，自己萌生的想法。 超度还愿，重现淹没在岁月长河中的奇迹，让先辈们的光耀永存。 这不正是：“为往圣继绝学。”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或许，每一位心系天下的人都曾想过打造一个太平盛世，当然，也有不少的人做到了。 可当他们离开之时，朝代更迭之际，乱世又会再起，生灵又将涂炭。 因此，为了天下苍生，为了黎民百姓，为了世间不再有池鱼之灾，真正应当朝之努力的，乃是： “为万世开太平！”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重复着方平安道出的四句，言诲也是情不自己地站起了身来。 他的神色之内，有震撼，有憧憬，有恍然大悟，有怅然若失。 但更多的，是肃然起敬！ 这一刻，他的眼中，茅屋在缩小，书院在缩小，圣贤山在缩小，甚至大乾，乃至世间，都在缩小。 而唯有一物，在无尽地庞然，那便是方平安负手仰望的背影。 恍惚之间，言诲仿佛在这道背影之上，看见了自己老师，看见了鸿儒先贤，看见了儒道圣人！ 是了，或许只有他们才会有这般气魄、风骨、与觉悟，能身怀如此无人可望其项背的志向。 猛然，言诲身躯一颤。 他刚刚好似真的忘记了，道出此等大志的人，如今就站在自己眼前。 活生生的一个。 刹那，世间的一切，又急速地恢复原状，与那道背影一起，与那四句一起，深深地烙印进了言诲心中。 此刻，他的目光，显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清明，他的神情，浮现起了无与伦比的畅快。 一块悬在他内心的大石，一根缠绕他身体的荆棘，一只拦住他去路的大虎，全都消失了。 “永宁。”沉寂良久，言诲轻声呼唤道。 而方平安似乎也是进入了忘我的状态，听到呼唤的他茫然地转过了身来。 “院长。” 当看到始终朝自己微笑的言诲之时，方平安才猛地回过了神来，拱手低眉道：“是学生失礼了。” “无妨，你且过来。”言诲招了招手，神情温和道。 方平安颔了颔首，低头走了上去。 随之，言诲收敛笑意，满目正色道：“从今日起，你便是老夫的弟子了。” “弟子？” 方平安愣了愣，错愕道：“可是，叔选大儒，老师他……” “不碍事。” 言诲轻轻摇了摇头，神情重现温和道：“叔选可以是你老师，广元可以是你老师，我也可以是你老师。 “但你，则只是老夫一人的入室弟子。” 言诲的话，方平安听得很明白。 学生与弟子，尤其是入室弟子之间的区别，他还是懂的。 闻言，方平安拱手作揖一拜： “弟子方平安，拜见老师！” 第九十九章 《探讨》 圣贤山，云鹿书院。 赵择与许慎并肩而立在圣人庙宇之外，一边静候方平安出来，一边聊起了修行之事。 “子重，你可做好了迈出修身的准备？”以赵择的实力自然一眼便能看出许慎如今的状态。 许慎颔了颔首，神色坚定，目光不移道：“准备好了。 “弟子以为，修身之途，无需过分追求完美，现在缺失的，便是将来进取的方向。” “此话，倒是还有几分真知灼见。” 赵择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亘古迄今，或许除了圣人以外，还未曾有人能在修身之时做到无瑕。 “你现在求之不得的，正是目前无法领会的。 “它，既会是你将来前进的方向，也会是你将来晋升的助力。” “弟子受教。” “你虽止步修身多年，但也要切记不可心浮气躁。” 赵择郑重地指导道：“七品文士境，乃是锤炼文胆之路。 “文胆的强度，便代表了你将来的高度，此境，最为忌讳的便是急功近利。 “以你的资质，不出十年便能赶超为师，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打好基础。” “弟子谨记老师教诲。”许慎虔诚地拱了拱手道。 “另外……” 然而，正当赵择还想言说什么之际，他的话音却是猛然一顿。 许慎疑惑地转过头，却是发现自己老师正眉头微皱，仰望着书院竹林，院长居所的方向。 “院长的路通达了？”不及许慎询问，赵择便是率先喃喃自语道。 闻言，许慎也是尝试仰头望去，但他境界不如赵择，并未看出什么大的异常，只是隐约感觉院长居所的周天外，有清气汇聚。 与此同时，许慎与赵择身前，书院大坪之内，伴随乾坤波动和浩然正气的汹涌，两道身影突兀出现。 其中一人，正是曾与赵择在望远阁中对弈的大儒王甫。 而另一人，则是稍显老态，看起来年纪与赵择相仿，面容沉稳，神情严肃，身上的气息与赵王二人无异，显然也是云鹿大儒级别的人物。 施展言出法随来到此处的两位大儒，也是神色凝重地向言诲的居所望去。 随之，他们四人便是见到，方平安自竹林小径里走了出来。 赵择王甫与另外一位大儒快步迎了上去，许慎则是紧随其后。 虽然方平安知道“横渠四句”乃是儒家传颂的经典，但他却是没有想到那竟会对言诲产生如此之大的冲击。 仔细想想，或许是因为“横渠四句”与言诲心中的志向不谋而合。 只是这个志向太过宏伟远大，现在的云鹿又备受打压，估计院长他已经忍耐很多年了。 今日被自己以这般传世经典道出，他心中应是有了强烈的共鸣，按捺不住宣泄了出来。 “永宁，院长他怎么了？”走到近前的赵择略显急切地问道。 方平安拱了拱手，回道：“院长说他有所明悟，让我先出来了。” 出来之前，言诲知会过他，先不要将在茅屋里发生的事情告诉旁人。 “有所明悟？”赵择皱了皱眉，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院长这般境界的人物，顿悟一次可不是小事。 三位大儒对视几眼，点了点头。 随即，赵择正色开口道：“永宁子重，接下来我们要为院长护法，你二人自理吧。” 话完，三位大儒便是并肩朝竹林走去。 “是，老师。”面朝赵择背影，方平安与许慎拱了拱手，也是转身离去。 与赵择告退之后，方平安和许慎并没有在书院逗留，而是径直下山，坐上了马车返京。 “师兄，之前和老师他们一起的那位先生是谁？”回去的路上，方平安好奇道。 许慎解答道：“那位也是咱们书院的大儒，姓孙，名卫，字定边。 “定边大儒擅长兵法之道，年轻之时，还是朝廷兵部的侍郎大人。” 闻言，方平安惊讶地睁了睁眼。 从那日刑部侍郎钟钧的表现便能看出，六部侍郎作为六品尚书的副手，权力可是不小。 由此便能想象，当年的云鹿是何盛景了。 “师兄，咱们书院一共几位大儒？”方平安更加好奇道。 “不包括院长在内的话，称得上大儒之名的一共只有五位。” 许慎想了想道：“老师，广元大儒，定边大儒，这三位常年都会在书院里授课，也会协助院长管理书院。 “而还有两位则是仍旧在朝为官。 “据我所知，目前那两位大儒，一位近在中枢，一位远在并州。” 方平安会意地点了点头，旋即又道：“书院里，包括院长在内的几位大儒都做过官吗？” 许慎毫不犹豫地应道：“那是自然。 “不过院长和书院里的三位大儒，都已经致仕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算算时间的话，刚好是明帝打压云鹿书院的那段日子，看起来应该不是巧合。 至于另外两位仍旧在朝为官的大儒，要么是为了书院官场之路不绝在忍辱负重，要么便是在弘运帝即位之后才出仕的。 不过方平安倒是忽然想起来了。 许慎说赵择曾与他讲过，儒道五品之后便一定会与朝堂扯上关系。 而几位大儒现在能有这般修为境界，显然是已经进入过朝堂了。 自己刚刚的问题，确实有些明知故问的意思了。 马蹄绝尘，车轮滚滚。 不多时，方平安与许慎便是自东门入了京临。 “对了，小师弟，你有空闲吗？”马车慢悠悠走在街巷间，许慎忽然问道。 方平安掀开侧旁帷幔，看了看天色，好像才刚过午时不久。 “师兄可是有要吩咐师弟的地方？”方平安点了点头道。 既然出来了，倒也不急这么早回去。 “吩咐谈不上。” 许慎言道：“就是之前老师与我闲聊，提起了小师弟你的书法问题。 “说来惭愧，这么久了师兄都没正经指点过小师弟你。 “不妨就趁今日，去我府上，咱们师兄弟二人深入探讨一番如何？” 说到书法，方平安自然而然便是想起了那日在高府与高岚的“二人世界”。 谁要跟你一个大男人探讨，要深入那也应该是高小姐。 “师兄，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匆匆丢下一句，方平安推开车门便是跳车而去。 丝毫不顾身后许慎的挽留，直奔高府方向。 第一百章 走上正轨 傍晚，趁高弘义还未散值，方平安便是离开了高府，回到了除怨司分部。 与高岚深入探讨了长达三个时辰之久的书法，方平安可谓是大有裨益。 至少现在的他，不会出现自己写的字，写经成法识别不出来的情况了。 与高岚一下午的“二人世界”，总的来说还是比较“偷税”的。 但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高府的那个管家。 他明显就是高弘义留在府中的探子，时不时便会找寻各种借口跑到书房里来监视。 三个时辰光是送茶水就送了五次，你是水桶吗？ 要是自己真在办正事，那还不得给吓缩回去。 看来下次要么必须把他收买了，要么只能把他……支开了。 杀是不可能杀的。 此番去到高府，方平安灵敏的知觉告诉他，那里有高手隐伏。 不是李升，应该是高弘义派来贴身保护高岚的护卫。 确认这点，方平安更加坚定了迎娶高小姐的目标。 只要自己当上高府的乘龙快婿，就再也无需害怕高弘义会不会抛弃自己了。 到时候李升这个“薛定谔的大舅子”也都会力保他的周全。 以前世耳濡目染的撩妹手法，这个时代的女子自然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即使是高岚那般才女。 浪漫，永不过时。 方平安可以肯定，通过这两次的单独相处，高岚对他的好感已经快要上升到喜欢的程度了。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自己足够优秀，掐会腰。 进到十三号分部的房间，关好房门，方平安不由得忧愁起来。 没房没车的他，目标应该小小的修改一下了，迎娶什么的先放一放，还是当赘婿吧。 只要自己偷偷修炼十年，区区家庭帝位，还不是一个“歪嘴”的事情。 说干就干，方平安当即便是盘腿坐在床榻上，闭目冥想了起来。 …… 翌日一早，出门点卯。 也正是这时，方平安忽然发现，许立竟然鼻青脸肿地来上值了。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遇袭了？”壬亥伍小院里，方平安将许立拉到一旁皱眉问道。 他最担心的便是有人对许立他们出手。 好在，听到这个问题之时，许立摇了摇头。 方平安顿时松了口气，忍俊道：“那一定是嫂夫人打的了？” 然而，许立还是摇了摇头，又丢脸又欣慰道：“月月打的。” “月月？！”方平安惊讶地睁了睁眼。 他们那日的确发现许月月有非凡之处，可也不至于能将身为八品武人的许立打成这样吧。 就算为了避免震伤许月月，许立未曾动用护体罡气，但武人的底子终究还是在的。 不足一月便能成长到这般地步，到底该说许立的授学独到，还是该说许月月有大帝之资呢？ 许月月身上到底有怎样的隐秘，看来是时候再过去看看了。 “永宁，咱们借一步说话？” 而方平安刚与许立约好今晚去他家蹭，咳，去看望许月月，便被赵显叫了过去。 “怎么了，神神秘秘的？”方平安疑惑道。 而赵显则是二话不说，径直便将一只沉甸的钱袋塞到了方平安手里。 方平安歪了歪头，一脸不解地望着赵显。 你家拆迁了？ 赵显小声道：“永宁，我打听了一下，市面上普通的淬体丹价格是二十两银子一颗，当然了，品质肯定比你的差远了。 “所以我想花三十两在你那里买一颗，你看可以吗？” 闻言，方平安却是皱了皱眉道：“这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问题是你还要淬体丹来干什么？” 半月之前赵显便已经快要晋升淬体圆满了，到现在也不过只差一个契机而已，按理说淬体丹对他几乎已经没有什么效果了。 方平安担忧的是，他害怕赵显尝到了甜头，将丹药视作了修行的捷径，这可不太好。 要知道再好的丹药也只能当做辅助之用，不可揠苗助长。修行更多的还是要靠自身努力，需得脚踏实地。 “不是我要。” 赵显踌躇一阵，开口道：“我是替我小妹买的。” “赵妍？” 这么一说，方平安更加疑惑了，“你小妹……习武了？” 赵显略显无奈地点了点头道：“自从上次见了李少侠之后，小妹便下定决心要修行武道。 “她性子执拗，又好强，连我爹娘都劝不住，僵持了一日，最后还是只能依了她。” 这小姑娘，居然如此专情的吗？ 可以想象，赵妍之所以现在一门心思要求习武，多半是因为那天李升的话。 你只愿修行，那我便陪你一同修行，你不娶，我不嫁。 之前方平安还以为赵妍只是因为被李升所救，一时崇拜才心生好感的。 现在看来，倒是他失礼臆测了。 “原来如此。” 方平安会意地点了点头，将钱袋还给了赵显道：“那日我能获救，多亏了你们几个为我传信。 “钱你收回去，一颗淬体丹，便权当谢礼了。” “不不，永宁，这钱你必须得收。” 赵显又将钱袋塞了回来，正色道：“我们受你的恩惠已经够多了，做人不能这般恬不知耻。” 见状，方平安微微一笑，看这样子，不收是不行了。 “好吧，钱我收下了。” 方平安从钱袋里取出二十两道：“便按市价卖你一颗吧。” “永宁，你这……” “行了，钱我都收了，别计较了。咱们可是一起除过怨灵，一起逛过勾栏的好朋友，你不会要我赚你的钱吧。” 闻言，赵显收回十两钱袋，郑重地拱了拱手道：“永宁，多谢。” “好了好了，二十两银子的买卖，你别给我整得像救命之恩似的。” 打趣一句，方平安便是严肃叮嘱道： “虽然习武之初能有淬体丹辅助裨益良多，但你小妹才刚刚修行，还不适宜马上服用，至少也得吐纳半月以上再说。 “另外服用的时候，你最好待在一旁指导，以免突发意外。” “嗯，放心吧永宁，我都记下了。”赵显认真地点了点道。 “去修炼吧，你可是咱们伍最有可能第三个晋升八品的武人。” 鼓励之余，方平安偏头看了看许立三人。 现在，无需旁人监督，他们便会自觉地修行，不会偷懒，更不会没事凑热闹。 能亲眼见证他们一点一点成长起来，说实在，方平安内心是欣慰的。 他想要的人生，正慢慢走上正轨。 第一百零一章 除怨任务 夕阳西下，黄昏时分。 许家庭院之内，方平安与许立又将许月月围在了中间，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地“体检”了一番。 然而结果和上次却是没什么不同。 许月月的体内还是没有真气流动的迹象，体外同样并无明显的变化，仍旧是小小的一只。 那她这一身堪比淬体中期的气力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来，月月，朝二叔这里打一拳。”方平安拍了拍胸膛道。 理论想不明白，那便只能实践出真知了。 “永宁，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旁，已经消肿大半的许立好意提醒道。 “没事，大哥，我有分寸。”方平安转头冲许立笑了笑，以示让他安心。 “嘭！” 然而下一息，方平安的身体却已是出现在了一丈开外，撞到了院中树干上。 “咳咳！” 方平安剧烈地干咳了两声，摆了摆手道：“这次不算，二叔还没准备好。” 话完，方平安起身走了过去。 “嘭！” 不过转眼之间，方平安又回到了大树之下。 “还是不算，二叔走神了。”语罢，方平安再次倔强地走了上去。 不远处，许立捂了捂眼，此刻的他仿佛在方平安身上看到了几天前的自己。 “嘭！”“嘭！”“嘭！” “咳咳！”庭院大树下，方平安挣扎许久，艰难地站起了身来。 “二叔，好玩，我们还要来吗？”许月月天真无邪地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背着两只小手，身子摇摇晃晃地开心道。 “再来，你就没有二叔了。” 方平安捂着胸口，走到许立面前，坚强地微微一笑。 然后，一丝血迹从他嘴角流了出来。 见此，许立忍了半天，神色努力地想要表达同情之意，可最终还是笑出了声来。 “大哥，没弄清楚情况之前，还是先不要再教月月习武了。”方平安郑重道。 按照这样的成长速度，谁知道再教下去会发生什么。 如果是好的发展，自然皆大欢喜。可要是坏的发展，以方平安他们目前的修为见识，应该是阻止不了的。 反正许月月年纪还小，即便真的有武道天分，也不必急在一时。 “好，听你的。”许立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而能让他如此直接了当做出决定的原因有二。 一来，是他就算再怎么不喜欢思考，也明白许月月现在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要复杂很多，涉及自己女儿安危，他不敢不谨慎。 二来，是他对方平安有绝对的信任。 …… 翌日，当许立与方平安一起来到十三号分部点卯之时，前者却是被公书令叫了过去。 不多时，许立回到了壬亥伍小院，而第一句话便是： “准备一下，有任务了，马车一会就到。” 除怨任务？ 当听到这个消息，方平安是既高兴又忧虑。 高兴的自然是能够拔除怨灵，获得奖励。而忧虑的，则是他们一行人的安全问题。 按照之前的设想来说，他们伍晋升了壬亥之后，便不会再被分配类似法场除怨那样的，较为低级的除怨任务。 因此这次，他们即将需要面临的，至少也会是庆州除怨那般级别的怨灵对手。 卯时三刻，方平安五人登上了出发前往目的地的除怨司马车。 车上，许立将公书令交给他的任务文书拿出来念了一遍。 听完之后，方平安赵显四人这才得知任务的详情。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乃是京都下辖浚河县外的一座孤山。 浚河县，因与京临相隔较远，治安不足，再加上山高水险，所以聚集了不少的贼寇匪徒。 方平安他们除怨的那座孤山，此前正是一处名为黑云寨的贼窝。 只是不知怎的，这个黑云寨竟是在短短几天之内，便突然覆灭了，全寨上下五十八人无一生还。 而十三号分部的除怨任务文书上，给出的情报是地盘争夺，山匪火并。 另外，文书上还记录了黑云寨的具体实力，以供除怨人队伍参考。 黑云寨共有三位当家，全都是九品武人的修为。 其中大当家为九品圆满，二当家为九品中期，三当家为九品初期。 除此之外的黑云寨山匪，则全都是未曾修行过的普通人。 果然不是一般的除怨任务。 如果那五十八名匪徒全都生出了怨灵的话，便已经是不小的阵仗了。 更别说这里面还有三个九品武人怨灵了。 虽然当初方平安与许立在刑部大牢为许慎除过儒道八品的怨灵，但儒道与武人之间，却是差别很大。 早在决心踏入儒道之时方平安便了解过了，儒道乃是一条上限很高，但同时下限也很低的修行之路。 融会贯通圣人经典便能晋升儒道九品，修身养性，提高品德便能突破儒道八品。 可想而知，儒道九品八品，除了方平安可能不知晓的浩然正气用处以外，他们几乎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斗法能力，威胁与常人无异。 而武人就大不相同了。 武人的上限或许没有儒道高，但它的下限却是要比儒道强上太多。 即便只是九品初期的武人，对上普通人，也都可以轻松以一敌三。 因此，拔除九品武人的怨灵，绝对要比拔除儒道八品的怨灵困难许多。 当得知任务详情，意识到此次除怨难度不小之后，许立四人脸上也都是表现出了或多或少的紧张之情。 不过在他们眼中，方平安还看到了以往除怨之时所没有的坚定。 他们都成长了。 正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如此艰巨的除怨任务，十三号分部里，想来除了他们壬亥伍，也没别的队伍能够完成了。 所以他们不会退缩。 …… 马车奔走，从一开始的官道驰道，慢慢驶入了泥泞小道。 最终，历经三个多时辰的颠簸赶路，方平安一行人终于是抵达了浚河县境内，来到了那座孤山之下。 下了马车，站在山脚之处，方平安几人仰头望去，果然在山顶之上，看见了一团久聚不散的墨色阴云。 即便相隔甚远，他们似乎还是可以感受到从那里传来的阵阵冰寒阴冷之意。 身为伍长的许立仍旧是率先迈出一步，踏足了上山的路，随即豪气挥手道： “我们，出发！” 第一百零二章 阴谋 黑云寨盘踞的孤山虽然不高，但却是又陡又险。 对于方平安他们这般有修为的武人来说还好，如果换了普通人，只怕单是上山便要花费一两个时辰之久。 虽然此前黑云寨中的匪徒有五十余人，但严格说起来，这回应该没有庆州除怨那次危险。 毕竟庆州除怨的对象乃是常年居住一起的村民，感情深厚，甚至有的还是同祖共脉，成集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而黑云寨便不同了。 除非是天灾人祸，民不聊生，百姓迫不得已落草为寇的情况，一般来说，正常聚集的匪徒在加入之前多半都是没有丝毫关系的生人。 他们的怨灵，成集的可能性十分的小。 至于那三位山寨当家，成集的可能性便更是微乎其微了。 要知道，一旦开始修行，有了修为，每个人的气息便会有所差别，再加上许多人修行的功法都是不同的。 所以修行者怨灵成集的条件要比普通怨灵更为苛刻。 当然，凡事没有绝对，古往今来，也并非没有修行者怨灵成集的情况。 只能说一旦遇上，便只能自认倒霉，毕竟修行者怨灵成集之后，自然是要比普通怨灵成集更加凶猛。 不多时，方平安一行人便是登上了这座在浚河县也算是小有凶名的孤山。 不过当他们来到那处名为“黑云”的大寨之前的时候，却是齐齐怔在了原地。 盖地的乌云，阴冷的寒风，刺骨的凉意，这些自然是不可能再吓到方平安几人。 真正让他们惊讶疑惑的，是黑云寨中的情况。 此时此刻，出现在方平安一行人眼前的，哪里还有什么大寨，有的，不过是遍地的烧焦木炭与漆黑灰烬。 “这，伍长，文书上好像没说这里是这样的吧？”赵显皱了皱眉头道。 方平安也是愣了愣，放眼望去，这里虽然还勉强可以看出一座山寨的轮廓，但山寨之中，却早已是面目全非。 木屋被焚烧成炭屑，帐篷被火烤成灰烬，满地都是残缺的刀枪剑戟，可就是不见一道人影，或是一具尸身。 一道道形似诡魅的普通怨灵漂浮在大寨各处，细数之下，虽不是五十五，但却也有四十二道之多。 而在这四十二道怨灵身下，全都有一小堆灰白色的粉末。 仔细观察，可以看出，那是骨灰。 而在大寨的最里处，一间依稀还能看出曾是奢华木屋的余烬之中，一道具备完全人形状态，足有八尺来高的怨灵闭目而立。 ‘真不知道该说倒霉还是幸运了。’方平安苦笑地摇了摇头。 他远远看见，那道人形怨灵的身上，有三张神情扭曲的面孔。 三人集九品武人怨灵，还真给他们遇上了。 有可能，这黑云寨的三位当家，曾经是同父同母的一姓兄弟，当初一起进的山，一起修的行。 所以关系亲近，气息相仿，生前遭遇类似，因此成了集。 虽然方平安还没有对付过九品武人怨灵，但凭借他与许立的八品修为，拔除起来应该不会太难。 而唯一需要提防的，便是要看这道三人集怨灵，又会不会生出什么独有的奇异本领了。 庆州除怨之时，无论是那九人集怨灵的四条长臂，还是十五人集怨灵的怨气治疗，都可以说是比较难缠的能力。 要是九品武人怨灵也有异能的话，倒算得上是一个坏消息了。 不过相较于三人集九品武人怨灵，让方平安更加心生疑窦的，是这黑云寨的情况。 如果黑云寨覆灭的原因，真是除怨任务文书上所说的，乃是地盘争夺，山匪火并之后的结果，那么为何此处却不见得胜一方的山匪占据呢？ 而就算退一万步讲，得胜的一方山匪看不上这么一个小地方，只拿走了物资，可他们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将这里一把火焚毁了呢？ 按照常理来说，他们非但不应该烧毁此处，还会留下显眼的标识，证明他们来过。 毕竟，黑云寨的覆灭，乃是他们武力的象征。 他们可以借此，威慑更多的“同行”。 而即便抛开这些全都不谈，单是一点，便足以推翻文书上的虚假情报。 如果真是山匪火并的话，怎么会诞生如此之多的怨灵？ 难不成面对入侵，黑云寨的匪徒毫无抵抗便投降了，然后任凭打杀，被对方折磨致死？ 显然不可能。 即使普通山匪怯战，黑云寨的三位当家也不会轻易投降。 事实证明，黑云寨全寨上下，都是在极度的怨恨之下死亡的。 而覆灭黑云寨的人，之所以要焚毁此处，十有八九是因为不想让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或许在这背后，有一场阴谋正在酝酿。 只是除怨司并非司法机构，事先肯定不会派人前来调查，更不会关心一窝山匪的死活。 所以才会给出错误的情报。 但方平安作为京兆府的司法少参，却是不能视而不见。 毕竟浚河县虽然偏远，但仍在京兆府的管辖范围之内。 “我们的任务是拔除此处的怨灵，这里该是怎样与我们无关。” 听到赵显的询问，许立也是沉默了一阵，严肃道：“还是老规矩，不要分开，更不许单独行动。 “我和永宁在前主攻，伯达你们三个从旁策应。 “坚持不住便后退，由其他人补上。” 不得不说，几次除怨下来，方平安倒是发现，虽然许立大字不识几个，但对于除怨之事却是颇有心得。 要是他的这份天赋之能，经验之谈可以运用到兵法军事之上，说不定还能成就一代将才。 类似的人物，方平安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那位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 言归正传。 好在黑云寨足够宽阔，那四十二道普通怨灵也分布地足够稀松，拔除起来并不危险。 不过以壬亥伍众人现在的总体修为和除怨经验，即便四十二道普通怨灵一起上，他们也是可以应付的。 一如之前预计的那样，黑云寨的普通山匪怨灵并没有成集的情况出现。 在方平安五人的联手之下，怨灵数量急速减少。 而当方平安亲手拔除了几道怨灵之后，他便是一心二用查看了那几名山匪的生平。 可惜的是，怨灵录的生平里，也没有记下黑云寨山匪临死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看来，还是只能由他自己，来尝试一下深入的调查了。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四十二道普通怨灵便是被壬亥伍的众人一一拔除。 而等待他们的，便只有那浑身上下散发凌厉气机，一动不动，闭目而立在大寨深处的…… 三人集九品武人怨灵！ 第一百零三章 最简单的方式 当壬亥伍的众人将黑云寨中的四十二道普通怨灵全部拔除之后，他们却是发现，弥漫在四周的怨煞之气才不过消散了一半。 也就是说，此地的阴寒与凄冷，森然与恐怖，有一半都是来自那道三人集九品武人怨灵。 天色依旧暗沉，黑云仍是遍布，但它们却全都集中在了大寨的最深处，那道九品武人怨灵头顶。 而反观方平安几人这边，则是一片清明。 大日洒下光辉，与那里的黑暗形成鲜明的对比。 由于并未受到惊扰，那道三人集九品武人怨灵仍旧闭目站在原地，可它单是静立寨中，便给方平安众人带来了深深的压迫之感。 在方平安与许立的吩咐之下，赵显三人被要求留在了三丈开外负责接应，而他们两人，则是慢慢地走了上去。 来到近前，仔细望去，方平安看到，这道九品武人怨灵的肌肤，竟是通体呈现黑亮之色，给人金铁之感。 显然，单凭肉眼便能得出，它防护的强悍程度有多高。 而且，这道怨灵的体魄也是健硕非常，气力自然同样不容小觑。 另外，方平安还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那便是他见过的几道具备正常人形的集合怨灵，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光头。 难不成真应了那句“我变秃了，也变强了”的至高法则？ 说一句冒犯的话，黑亮的肌肤加上锃亮的光头，要是遮住身体，这道九品武人怨灵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一颗，卤蛋。 方平安与许立转头对视一眼，同时抽了抽嘴角。 我们是除怨人，我们受过专业的训练。 “伍长，我主攻，你佯攻，咱们见机行事。”方平安正色道。 “好！”许立二话不说便是点头答应。 自从知道方平安也晋升了八品之后，许立几人对他的实力那是毫不怀疑，而在朝夕相处之下，他们更是对前者有了绝对的信任。 无论打斗还是决策。 定好简单的计划，方平安便是向前迈出一步，踏进了那道三人集九品武人怨灵的一丈之内。 “呼！” 立时，伴随一阵阴风的呼啸而过，九品武人怨灵陡然睁开了双眼。 当看到九品武人怨灵目中的血红之时，方平安松了口气，好消息，它还没有诞生灵智。 而在这道九品武人怨灵自然流露出来的神情之中，仍能隐约看到几丝它生前便有的野蛮之意。 十个武人九个莽，还有一个非常莽。 “吼！”九品武人怨灵发出一声余音悠长的嘶吼，似在宣泄内心的怒火。 与此同时，方平安和许立也是齐齐抽出了腰上的除怨短刀。 晋升壬亥之后，除怨司新配发的除怨衣与除怨刀，又为他们增添了几分底气。 被惊醒的九品武人怨灵的仇恨，自然第一时间便是全部锁定在了踏入他地盘的方平安身上。 “砰！” 凶悍的劲道将地面踩出一个大大的凹坑，九品武人怨灵一个箭步便是冲向了方平安。 力气很大，速度不快，不可硬拼，只能以灵巧反击。 方平安脑中思绪眨眼万千，心中随之低喝道：“五禽戏，鹿！” 当目中闪过一只鹿影，方平安眼前的世界顿时仿佛是被慢放了一般，九品武人怨灵那宛如漆黑重锤的一拳，直直地朝他面庞砸了过来。 只可惜，这一拳虽然劲道非常，但速度却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方平安微微侧身，便是轻松躲过。 而与此同时，方平安手中的除怨短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九品武人怨灵的脖颈抹去。 “锵！” 猛然间，刀颈相接之处，竟是传来精铁碰撞之音。 两道身影交错而过，更有一阵火花溅起。 稳住身形，方平安低头看了看手中短刀，还好除怨司的造器堂尽职尽责，刀锋并没有因此便出现缺口。 不过，虽然方平安刚刚动用的气力不大，但却足以感受得出这道九品武人怨灵的肉身强度。 而近距离交手，通过散发出来的气息，方平安也是察觉到了这道怨灵的大体修为。 三道九品武人怨灵成集，实力约莫在八品初期，而凭借他的坚硬肌肤，应该能与普通的八品中期打成平手。 如此修为看似有一定的危险性，但方平安却并不是普通的武人八品。 一击落空，那道九品武人怨灵毫不停歇，转身又是愣头愣脑地杀来。 对此，方平安不紧不慢，又是一个滑步轻易地避开这道怨灵的二次进攻。 只要五禽鹿戏的增益还在，单凭那样的速度，是不可能伤得了他一丝一毫的。 两道身影再次交错而过，但这回，方平安却是没有贸然还击，而是趁躲避的间隙，迅速地将那道九品武人怨灵全身上下看了个遍。 “不是铠甲，关节处没有破绽。”远远望着冲杀至几丈开外的九品武人怨灵，方平安眉头微皱，呢喃了一句。 本来，他还寄希望于那道怨灵身上的黑亮肌肤，是穿上去的铠甲，在类似膝弯的关节处能找到未被覆盖的地方，以此作为破绽发起进攻。 可惜的是，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那并不是铠甲，而是实实在在的肌肤，浑身上下甚至没有一点缝隙。 这就难办了。 那样坚硬的防护，要想在不镇压怨灵的情况下，斩落它的头颅或是刺穿它的眉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要想完全控制住实力堪比武人八品中期的怨灵，又谈何容易。 ‘看来，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式了。’ 方平安眯了眯眼，转头道：“伍长，你先退开，小心别被误伤。” 注意到方平安脸上郑重的神情，许立当即点了点头，退后了几步，但他却并未收敛修为，反而是更加警惕，做好了随时接应前者的准备。 与此同时，那道九品武人怨灵也是转过了身子，它想也不想，再次朝方平安奔袭而来。 而反观方平安，他的右手之上，除怨短刀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千机毫锥，他腮帮子鼓鼓，口中含住了三颗补气灵丹。 最简单的方式，乃是一力破万法。 你的防护不是很坚硬吗？除怨短刀不是奈何不了你吗？ 那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作无坚不摧！ 第一百零四章 他不是一个人 阴暗的天空之下，遍地的灰烬之上，一道高大的身影乍然化作墨色的流光，急速掠出，掀起漫天尘埃。 而在他冲杀的方向之外，方平安神情凛然而立，一袭除怨黑袍在寒风中猎猎。 面对三人集九品武人怨灵的奔来，他抬起了右手，指间捏住的，乃是一支刻有鎏金铭文的大气毫锥。 “轰！” 猛然间，方平安体内真气汹涌而出，卷起的风浪径直吹散了四周阴霾。 而他的右手，则是以肉眼只能看见残影的速度疯狂抖动起来。 不过眨眼之间，一对绽放金光的大字便是悬停在了半空之上，让沉聚在此的怨煞之气都是不敢欺近。 然与此同时，那道墨色的流光身影赫然已是出现在了方平安眼前，两者相距不过一丈，那健硕的重拳，要不了一息便会砸在他的面庞之上。 可就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方平安却只用了一半的时间，挥毫泼墨，写下了又一对金光大字。 而在多出的一半时间里，方平安心念一动，顷刻，伴随鎏金铭文闪烁，他手中的千机毫锥顿时幻化成了一面绘有恶虎图案的高大盾牌，屹立身前。 都说了，登门高府，他是去练习书法的。 “砰！” 九品武人怨灵的全力一击，被硬生生挡在了盾牌之外，玄字品级的法宝，自然不是前者可以撼动的。 “你好了，那便该轮到我了。” 在方平安的冷声言语之下，那两对漂浮在半空的金光大字，齐齐融入了虚无之中。 立时，方平安身下，气温骤降，大片寒冰疾速地延展开来，不过眨眼之间便是包裹上了九品武人怨灵的双腿。 “轰！” 而与此同时，天际之上，一声闷雷之音传来。 方平安抽身后撤，随即便见，低空处，一道耀眼的剑形电光，悍然落下！ “霜冻”与“惊雷”，乃是方平安在庆州除怨之时用来拔除过十五人集怨灵的组合绝技。 取巧不行，那便一力破万法。 你再硬，就算挡得住刀剑，难不成还能挡得住雷电？ 说到底，这道三人集的九品武人怨灵，不过只有八品中期的实力罢了。 以玄字上品的千机毫锥施展出来的写经成法惊雷，已是具备足以灭杀七品武者的威力。 而不远处，望见方平安施展的组合绝技，许立与赵显三人皆是看傻了眼。 虽然在庆州之时，他们便早已知道方平安的实力非凡，但亲眼所见之后，还是不由得惊叹。 同时也有深思。 他们此刻心中都有的一个想法便是：“至少将来，不能拖永宁的后腿。” “呼！”方平安长舒了口气，凭借吞下的三颗补气丹余效，勉强还能站住。 倒不至于像上次在庆州那般，施展“霜冻”与“惊雷”之后，几乎没有了一丝气力，只能任人宰割。 可是，方平安脸上放松的神色还未完全浮现，便是猛然一顿。 他看到，在被惊雷震起的灰烬烟尘之中，那道壮硕的身影并没有倒下，更没有消失。 “怎么可能？”方平安眉头紧皱，不可思议地低声道。 惊雷的威力他非常清楚，九品武人怨灵的防护强度他也事先测试过了，后者不可能扛得下来。 而从那道九品武人怨灵的位置来看，它也并没有躲开。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方平安神色重归凝重，手掌一翻，便是从纳玉之中再次取出一颗上好的补气丹服下。 他站在原地，一边全力恢复真气，一边静待烟尘的散去。 许立几人想要上前，也是被他抬手阻止。 俄顷，尘埃慢慢落地，那道九品武人怨灵也是现出了身来，而直到这时，方平安才恍然大悟。 此刻出现在他眼前的九品武人怨灵，虽然看似毫发无伤，不对，它没有头发。 虽然看似完好无损，但实际上，它全身上下的黑亮肌肤，已然消失不见了。 而当方平安仔细观察过后，他发现在那道九品武人怨灵的头顶处，还有一小块色泽更深的黑亮肌肤。 且那一小块肌肤上，有白烟升起，有雷电余威尚存。 可以想象，应该是那道九品武人怨灵，将浑身上下全部的防护都集中在了头顶之处，才得以挡住了“惊雷”的绝杀一击。 如此说来，虽然写经成法的组合杀招没能拔除这道九品武人怨灵，但却是解决了对方平安来说最大的难题。 没有了金铁肌肤的防护，要拔除这道九品武人怨灵，即便已经不是全盛状态的方平安也能轻松办到。 可就在方平安收回千机毫锥，祭出除怨短刀准备动手之时，变故却是又起！ 只见那道九品武人怨灵突然之间便是颤抖了起来，且越来越猛烈，越来越快速。 而在壬亥伍众人难以置信地目光之下，慢慢的，两道与本体一模一样的残影，自那道九品武人怨灵的左右分离了出来。 然后，化作了实体。 方平安原本以为黑亮肌肤便是这道九品武人怨灵的异能，可似乎，那只是被动效果，眼下的一分为三，好像才是它真正的本领。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分裂成为三道怨灵的九品武人怨灵，气息有所削弱。 之前的它具备相当于武人八品初期的修为，但现在，只有了九品圆满。 但是，施展了写经成法“霜冻”与“惊雷”之后的方平安，体内真气已是不多。 放到以往，除非不惜动用保命的底牌，否则以这般状态以一敌三，他还真不一定能够取胜。 可现在不同了，因为现在，他不需要以一敌三。 因为现在，他不是一个人。 在那道九品武人怨灵分裂的时候，许立与赵显三人便是齐齐冲了上来，一左一右，并肩站到了方平安身边。 以方平安与许立的修为，对付区区只相当于武人九品圆满的怨灵自然不在话下。 而有赵显的领头，三对一的情况下，虽不能说轻轻松松便能拔除那道怨灵，但拖延至方平安或是许立空出手来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方平安五人相互对视一眼，提起除怨短刀便是朝刚刚分裂完成，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的九品武人怨灵，奔袭而去！ 第一百零五章 他们想干什么 没有金铁肌肤的防护，正常来说，以方平安的修为，要拔除这样一道实力在武人九品圆满的怨灵，不过几个照面的事情。 只是眼下的方平安已非全盛状态，再加上分裂之后，卸去了金铁肌肤的九品武人怨灵速度有所提升，没办法做到碾压。 因此拔除这道怨灵分身，还是花费了方平安小半柱香的功夫。 而当他这边结束之后，许立那里也是几近尾声。 再怎么说许立也晋升武人八品很长一段日子了，现在又有上好的除怨衣除怨刀傍身，对付这般怨灵分身，可以说是轻轻松松。 而空出手来的方平安第一时间便是加入到了赵显三人的战局。 心态成长了不少，深知自己几斤几两的赵显三人并没有贪功冒进，而是听从了方平安与许立的吩咐，尽可能地拖延住了那道怨灵分身。 在方平安的帮助之下，紧随许立之后，这道怨灵分身也是被顺利拔除。 至此，三人集九品武人怨灵灰飞烟灭，他们壬亥伍的浚河县除怨任务也是圆满结束。 怨煞之气湮灭，阴云寒风退散，初春的熙阳再次洒下光辉，送来温和。只是这遍地的残垣余烬，成堆的皑皑骨灰，仍是给人凄凉之感。 可想而知，除非有通天之能，否则生命是无法重来的。 念及至此，方平安倍感庆幸。 回忆过往，他闭了闭眼，心头对此生的珍惜之情愈演愈烈。 他不会再让任何人，危及自己的性命，他要好好活下去，活到了无遗憾的那一天。 在许立的建议之下，壬亥伍的众人原地休息了一会便是启程朝山下走去。 走在最后的方平安似乎想到什么，顿了顿，心中随之低喝：‘五禽戏，鸟！’ “怎么了，永宁？”见方平安迟迟没有跟上来，许立转头问道。 方平安摇了摇头，快步追了上去，“没事，我们走吧。” 下山的途中，方平安与许立并肩而行，皱眉思索了一阵，他开口问道： “伍长，公书令大人有没有告诉你，类似今天的除怨任务，还有别的队伍在进行吗？” “嗯？永宁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到这个问题，许立好奇地看了方平安一眼，回道：“下达任务的时候，公书令大人的确提了几句。 “类似今天的除怨任务，近几日来出现了很多起，浚河县的这个，只是下达到我们分部的一起。 “而且还不止京都，大乾境内各州各地都有差不多的情况发生。 “不过危险程度却是大不相同，我们这起算是比较安全的，听说最厉害的，总部那边甚至连丙字伍都派出去了。” 从庆州除怨来看，庚字伍便能对付五十人集以上的怨灵，可想而知，需要出动丙字伍的怨灵会是怎样的大敌。 如此一比，即便运气不好碰上了成集的修行者怨灵，他们完成的这起任务也还是不值一提。 不过相较于对他们壬亥伍来说遥不可及的事情，方平安更在意眼下的隐患。 覆灭黑云寨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伍长。” 来到山下，当壬亥伍的众人都坐上了除怨司马车之时，方平安开口道：“我还有点事，你们先回去，明日我再自行返京。” 许立没有询问方平安有什么事，只是关切道：“需要我们帮忙吗？” 方平安摇了摇头道：“不用，小事，我能处理。” “好，那你小心。” 许立点了点头，又补充道：“慢慢来，多处理几日也没事，分部那边有我。” “嗯。” 除怨司的车夫按许立的要求，将方平安送到浚河县之后，便是扬长而去，直奔京临方向。 踏入浚河县，方平安并没有四处闲逛，而是径直找了一家客栈住下，闭门冥想，恢复体力真气。 既然十三号分部那边有许立为自己打招呼，方平安倒也不急。 除怨过后的第三日辰时，他方才走出客栈，在马行借了一匹良驹，策马再次回到了那座孤山。 悄无声息地登上孤山，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方平安迅速地在黑云寨外的一处杂草丛中，取出了一颗拳头大小的青色珠子。 正是拔除庆州四人集怨灵奖励的两觉珠。 昨日利用五禽鸟戏的鹰眼观察过四周之后，方平安便是将两觉珠藏在了此处。 如果黑云寨的覆灭，怨灵的出现，真的是有人故意为之。 那么在除怨人队伍前来除怨之后，那人很有可能会重返此地。 而方平安的目的，正是想要利用两觉珠找出那人的真面目。 拿到两觉珠，方平安没有选择立即查看，而是很快下山，驾马赶往了京都。 直至远离浚河县孤山几十里，方平安这才在路旁找了一处隐秘之地，拿出两觉珠查看起来。 当方平安往两觉珠内注入真气之后，青色的珠子顿时变得透明，一幅幅画面出现在了其中。 果不其然，正如方平安设想的那般，的确还有别的人去到了那座孤山之上，而且还是他们除怨的当天。 只可惜的是，那人十分谨慎，不仅头戴斗笠，身穿黑袍，更是选在了夜里上山。 在仅有微弱月光照耀的环境之下，根本看不清此人容貌。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至少借此，方平安可以肯定他之前的推论是正确。 那么现在需要思考的，便是这人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制造怨灵。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这些人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制造怨灵。 毕竟类似黑云寨的情形，大乾各处都有发生。 他们难不成是想利用怨灵引发大乾内乱，然后趁势出击，进犯边境？ 可是，从除怨司总部目前仅仅只派出了丙字伍的除怨人来看，情况完全还在大乾的掌控之中。 方平安他们这边除怨结束，便说明还有更多的除怨人队伍空出了手来。 谋划这一切的那些人，即使再故技重施，也不可能威胁得到大乾的安定。 这么说他们是失败了吗？ 还是说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引发内乱。 而还需要弄清楚的是，“他们”究竟是谁？ 大乾作为中原之主已久，敌人很多。 不过就近来大乾境内发生的事情来说，蛊族的嫌疑最大。 当然，也不能一口认定，否则便很有可能受到误导，错失真相。 信息太少，方平安一时之间也是没办法看出个所以然来。 只能找机会把消息透露给高弘义，让他出动人手去调查了。 想到此处，方平安收好两觉珠，便是翻身上马，奔赴京临。 第一百零六章 一起上路 当方平安赶回十三号分部才知道，得知他们壬亥伍在浚河县孤山遇上了修行者怨灵成集的情况，除怨司便是许给了他们三日的休沐。 正常情况下，除怨人队伍完成任务之后都会被给予一天的休沐，来让他们净化体内的怨煞之气。 而修行者怨灵成集之后任务难度提升巨大，再加上壬亥伍现在乃是十三号分部的主力，所以除怨司才给了他们三天的休沐。 毕竟有的除怨任务，现在十三号分部里也只有他们壬亥伍能够完成。 如此说来，方平安现在还在假期之内。 他想了想，没有再选择闭门修行，而是去到了京兆府衙。 现在的方平安，京兆府的人谁不知道他是高弘义跟前的红人，自然没人会阻拦。 而要不是为了礼节，他甚至无需通报便能进到高弘义的书房。 “今日怎么有空过来？”难得，这一次见面，高弘义居然没有在处理公务，而是坐在一旁，休憩饮茶。 看看窗外的天色，原来已经申时了，合理。 “卑职是来看望大人的。”方平安拱手含笑道。 闻言，高弘义小小的白了方平安一眼，“本府面前便不要阿谀奉承了，坐吧。” “谢大人。” 待方平安坐下，高弘义开门见山道：“有什么事，说吧。 “少拍马屁，能办的本府自然会给你办。” 方平安颔了颔首道：“大人厚爱，那卑职便不客气了。 “此番前来，卑职是想向大人打听一个人。” “谁？”高弘义小酌一口道。 方平安沉声道：“安远侯。” 听到这个名字，高弘义的神色中顿时闪过一抹兴趣之意，他平淡问道：“怎么，想要报仇？” “是。”方平安毫不顾忌，耿直道。 “你可知道安远侯乃是朝廷高阶武将，位同三品大员，你找他报仇，便是以下犯上。”高弘义皱了皱眉，语气严肃道。 然而对此，方平安却是摇头一笑，“身为朝廷武将，享用朝廷俸禄，却为人走狗，罔顾朝廷之命，如此大员，要来何用？” “即便如此，安远侯仍旧身份尊贵，你凭什么报仇？”高弘义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道。 方平安目光炯炯，神色凛然道：“凭法，凭理。 “如此卑劣之人，小人不信他未曾以公谋私，作恶行凶。 “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况安远侯乎？” “你倒是伶牙俐齿。” 高弘义一改严肃神情，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纸书信道：“你也不必费心了。 “早在年前，本府便有了安远侯的罪状，查实之后，就会呈报陛下。 “早则二月中，迟则京察后，处置诏书便会下来。” 接过信纸，方平安扫了几眼，里面确实记录了安远侯的许多罪状。 有殴杀人命，有侵夺私产，有逼良为娼，有血洗灭门。 桩桩件件，皆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旦坐实，斩刑起步。 而除了罪行，书信上还写下了关于安远侯的消息。 安远侯，乃是大乾敬宗年间昭皇帝因功敕封的世袭爵位。 到了现在，已是历任三代，前两任安远侯，都曾上过沙场，为大乾立下汗马功劳。 而这一任，也就是何近的父亲，却是还没有半分军功，按大乾律，何近袭爵之时，应当降级。 不过现在看来，也不必降级了，直接一起上路吧。 毕竟以那日何近的所作所为来看，安远侯府的恶行，他显然没少参与。 如此的话，安远侯的事情也就不必方平安自己操心了。 但转念一想，说不定幕后之人早就发现高弘义收集到了安远侯府的罪证，谋划仙客来一案对付他的时候，便准备好了舍弃安远侯府这颗棋子。 可安远侯之子何近，却是还在尽心尽力地想要置他于死地，连自己被卖了都不知道。 放下书信，方平安起身朝高弘义拱了拱手道：“卑职多谢大人。” “谢我做甚。” 高弘义微微一笑道：“本府查办安远侯府，又不是为了你。” 闻言，方平安改口道：“那卑职便代被安远侯残害的百姓，代江山社稷，多谢大人。” “这还差不多。” 高弘义也是起身道：“没别的事就退下吧，本府还有公务要处理。” “是，大人。” 告辞高弘义，出了京兆府，方平安看了看天色，转头便是去了高府的方向。 经历浚河县孤山一战，方平安深刻认识到了书法的重要性。 练习书法，宜早不宜迟，宜多不宜少，必须得认真对待。 到了高府，再次见到那位管家，方平安第一句话便是：“我不渴。” 通报过后，少顷，一袭白衣胜雪，儒雅端庄的高岚自正堂外走了进来。 “颖雅小姐这是怎么了？”刚想上前打招呼的方平安注意到，高岚脸颊鼻尖微红，目中似有困意，显然不太对劲。 “咳咳，偶感风寒。”高岚福了福身，掩嘴咳了两声道。 声音也是略显嘶哑。 “可曾用药？”方平安关切道。 “吃了一副，未见好转。” “在下有幸跟随郑老先生学医几月，不如让我来为颖雅小姐把一把脉。”方平安拱了拱手道。 高岚来到近前，颔了颔首道：“那便有劳方公子了。” “的确只是普通风寒。” 脉诊过后，方平安抬头温和道：“之前那位先生的方子便先不要吃了，在下重新为颖雅小姐你开一副。” 从正堂主桌上拿来纸笔，方平安便是熟练地书写起来。 郑子规说过，要想晋升医道九品，便必须具备对小病小痛，普通疾症一眼辨认的本事。 而风寒这样常见的病症，自然是方平安关注学习的重点。 他通过“本草纲目”搭配出来的几个风寒药方，早已是得到过郑子规的认可。 墨落笔停，方平安将药方递给高岚，嘱咐道：“受了风寒，颖雅小姐切记要多开窗通风，徐徐微风进屋，不仅不会加重病情，反而大有裨益。 “另外平日里，颖雅小姐也要多饮温热之水，有助于病症的减退。” “多谢方公子，小岚都记下了。”高岚浅浅一笑，收好药方颔首道。 方平安点了点头，起身拱手道：“既然颖雅小姐有病在身，在下便不多打扰了。” “不，不碍事的。”见方平安要走，高岚急得连忙起身道。 不过这话刚一出口，她的脸上便是飞快地泛起一抹红晕，羞羞地偏过了头去。 “风寒虽是小症，但颖雅小姐还是要多多休息，以免病情加重。” 方平安微笑道：“来日方长，颖雅小姐要保重身体，告辞。” “方公子慢走。” 第一百零七章 乱局终会停止 本来此去京兆府衙，方平安是准备将浚河县孤山的事情告知高弘义的。 但转念一想，这个消息在他这里还只能说是猜测，连推论都算不上，贸贸然上报，便显得他有些急功近利了，还是再确认一下再说吧。 而方平安能够确认的方式，便是向十三号分部的公书令，询问其他类似浚河县孤山的任务详情。 如果那些任务的具体情况与自己猜想的相差无几，再加上他手里的两觉珠记录，应该足以让高弘义相信了。 临近散值的酉时，方平安赶回了除怨司，而他还没来得及去找公书令，便是被值守的点卯官拦了下来，交给了他一封书信。 说是问心馆的人送过来的。 方平安疑惑地收好书信，倒是没有急于拆开查看，而是快步走进分部内院，去到了公书令处理公务的书房。 别人要下班了，得赶紧问问。 在得知方平安的来意之后，坐在书案前的分部公书令捋了捋须，微微皱眉道：“你想知道这个干什么？” 方平安拱了拱手，回道：“回大人，我们想要学习一下别的队伍，在处理类似任务之时的除怨方式。” 说成“我们”，算是卖一卖壬亥伍的面子，毕竟他不是伍长，说话没那么顶用。 见公书令犹豫，方平安故作失望道：“大人要是不方便的话，便当小人没说，打扰大人了，小人告退。” “等等。” 正当方平安要走，公书令抬了抬手道：“你的请求本官答应了。 “不过分部权力有限，本官只能给你从总部调来与浚河县任务差不多级别的卷宗。” “足矣足矣，小人多谢大人厚爱。” 出了公书令书房，方平安回头看了一眼。 此番询问看似顺利，但实际上却是有大前提的。 以刚才分部公书令的反应来看，如果他不是壬亥伍的伍员，如果他们壬亥伍在十三号分部没有这般重要性，只怕前者根本不会搭理他，更别说出手相助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由小见大，不止官场，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只有真正交心的亲朋挚友才会与你讲究情义。 旁人看重的，往往都只会是利益。 这是谁也没办法改变的现实。 要想别人帮你，那么首先需要你自己变得有用。 而要想万事不求人，则只有登上顶峰。 虽然方平安修儒，有大义仁孝之心，但却也非常明白，在这个权力至上的时代，善良，根本不是属于弱者的词。 回到自己房间，方平安这才拆开书信查看起来。 这封书信的确是郑子规写好让人送过来的，而信上说的是，他邀约方平安于三日之后，一同去往一个地方。 至于所为何事，信上倒是没说。 不过虽然那个地方方平安没有听说过，也没有去过，但到时候郑子规会亲自来除怨司接他，倒是不怕是什么人冒名设下的陷阱。 翌日，方平安正常点卯上值，与许立几人在壬亥伍小院里埋头修行。 值得一提的是，在所有人的见证之下，赵显终于是晋升了九品淬体圆满。 成为了壬亥伍里修为仅次于方平安许立的武人。 而在方平安从浚河县回来之后的第三日辰时，公书令便是命人送来了抄录的总部任务卷宗。 总共有十七份之多，比方平安预计的要多不少。 这个数量，已是足够来证实他的猜想了。 当许立他们问起方平安要这个来干什么的时候，方平安给了他们与公书令相同的理由，学习方法，吸取经验。 看过卷宗之后，方平安露出了果不其然的微笑，但很快又皱起了眉头。 和他猜想的一样，其他队伍的除怨任务与浚河县孤山几乎没有差别，都是什么水匪洗劫渔民、山贼打劫客商、强盗争夺地盘之类的情形。 可按理来说，这些情形根本不应该生出怨灵，但事实却是不然。 一个两个地方出现这样的结果可以说是巧合，三个四个地方可以说是偶然。 但十几个地方都是如此，便足以说明，绝对是有人故意为之。 虽然方平安的猜测是对的，但他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这个结果代表的，乃是有一场巨大的阴谋已经笼罩了大乾。 而他们，却是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甚至不清楚策划之人的身份是什么。 并且以目前已知的规模来看，这场阴谋，或许会比那日蛊族大闹京都还要凶险。 唇亡齿寒，方平安没办法坐视大乾陷入危局。 想到此处，他毫不犹豫，带着卷宗便是急匆匆地赶往了京兆府衙，将自己的猜测与推论统统告诉了高弘义。 听完之后，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高弘义也是表现出了十分的慎重：“你有什么想法？” 方平安皱眉道：“除非可以抓到一两个他们的人，并且审问出有用的情报，否则我们能做的实在不多。 “范围太广，目标也是随机的，单凭京兆府的这点人手只怕很难顾全。” “我会去请圣旨，让陛下下令让各州郡县重点关注境内的山匪盗贼。”高弘义神色郑重道。 方平安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不过无论方平安还是高弘义都明白，他们在明，对方在暗，且不说抓不抓得到人，即便抓到了，估计也很难审问出什么。 甚至有可能人还没押送回京，就已经服毒自杀了。 毕竟这是一场足以威胁大乾安定的阴谋，对方不可能派出轻易便会招供的软弱之人。 与高弘义对视良久，方平安忽然之间又有了一个想法：“大人，您说会不会不是我们猜测的那般。 “京察到来，他们会不会只是想利用制造乱局，来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好让隐伏的细作更方便行动？” 只是当方平安道出这个想法的刹那，他便是意识到了破绽之处。 如果制造乱局的人不是蛊族，那么这个猜想则会不攻自破。 高弘义显然也是很快想到了这点，他神色微沉道：“如果真是如此，那便更加说明了此次京察的重要性。 “我大乾虽然衰弱，但还不至于这般任人拿捏。 “乱局终会停止，而蛊族的细作，也一个都跑不了！” 第一百零八章 炼丹 到了约定的那日，才刚过卯时三刻，问心馆的马车便是出现在了十三号分部之外。 而方平安也是在点卯之后便一直在门口等候。 今日的他穿上了那身很早之前便定制的儒衫。 至于为何，那是因为郑子规在书信上提了一句，要去见一个重要的人，让他穿得体面一些。 可方平安那张宽敞的衣柜里，能算得上体面的服饰也只有这套儒衫了。 在窗外拱手行过礼后，方平安便是登上了马车。 见到对自己仍是一如既往和颜悦色的郑子规，方平安安了安心，开口问道：“师兄，我们这是去什么地方？” 车内，郑子规轻抚短须，含笑道：“去见老师。” 老师？孟昱！ “老师回京了？”方平安惊喜道。 郑子规点了点头，“前日刚到，让我今日带你过去。” “老师找我是有什么吩咐吗？”方平安好奇道。 “信上没说。” 郑子规摇了摇头道：“不过一会见了老师便清楚了。” 方平安会意地眨了眨眼，似乎又想到什么，追问道：“那老师之前都去哪了？” 方平安没记错的话，迄今为止，距离孟昱跟他说决定要回京的那天，已经过去月余了吧。 庆州与京临相隔不算太远，即使慢悠悠地乘坐马车，走走停停也最多只需要半月时间。 还有半个多月，孟昱干什么去了？ “我也不知。”郑子规还是摇了摇头道。 听到这个回答，方平安思索地点了点头。 从那日在庆州与孟昱的谈话之中，方平安便是看出来了，虽然郑子规的医道天分不如现任的太医院院正，但对于这两个徒弟，孟昱显然更喜爱前者。 而连郑子规都不知道孟昱这半个多月的去向，想来是有要事处理。 …… 问心馆的马车离开除怨司后便是一路东向，径直出了城门，驶向京郊。 听郑子规说，孟昱不喜欢拘束吵闹，虽有医馆在城中，但住所却是选在了郊外。 远是远了点，可胜在清静。 约莫一个半时辰，掀起帷幔，将头伸出窗外的方平安远远看到了一间搭建在路旁的茅草小屋，以及将其围起来的篱笆小院。 为了不惊扰孟昱，郑子规便让车夫将马车停在了小院之外十丈的位置上，然后与方平安一起徒步走了过去。 而还未靠近，方平安便是闻到了有浓郁的花香与药香远远传来，近前一看才发现，小院里原来栽种了两块药田。 方平安仔细看了看，药田里的大部分药草，全都是医书里有记载的，较为珍稀的品种。 而能在如此贫瘠的土地上养活这般药草，足以证明小院主人的医道水准。 茅屋不大，与寻常农舍没有差别，也不奢华，完全看不出来这里住的会是一位当世的医道大家。 自从那次在庆州见到孟昱之后，方平安便打听过了，大乾境内，古往今来，能与孟昱齐名的医者仅有两人。 一人，是当今众所周知的医道名门素家的家主。 而另一人，则是大乾太医院的初代院正，如今早已不在人世。 不过比起这两位，孟昱的名声却是更响，毕竟他的出身平平无奇，既不是权贵豪门，也并非医道世家，幼年时更是多病。 能一步步走到今天，凭的全是自身天分与不懈努力。 心志之坚，令人侧目。 “弟子求见老师。”推开篱笆，来到门前，方平安和郑子规齐齐拱手道。 “子规与永宁到了？不必多礼，进来吧。”屋内，响起了孟昱温和随性的回应。 方平安紧跟郑子规身后，开门进了茅草小屋。 而踏足此地的他，方才知道什么叫作“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虽然从外面看上去，孟昱的居所简陋平常，但里面却是琳琅满目。 大大小小的木勺陶锅整齐摆放，做工精致的小鼎丹炉各占一方，制药与炼丹的器具可以说是一应俱全。 墙角的架子上堆满了珍贵的药草，桌顶的瓷碗里装满了清澈的药液。 与孟昱相比，郑子规的提纯技术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此时此刻，一袭灰布麻衣的孟昱，正盘坐在近乎一丈来高的三足丹炉大鼎前，通过炉壁上的小孔，以自身修为，聚精会神地操控火候。 “你们二人先坐，这炉丹药马上便好。”两人进来，孟昱只是头也没回地招呼了一句，并未多说，想必是不太方便分心。 方平安与郑子规拱了拱手，没有选择入座，而是并肩站到了孟昱身后不远处。 “老师这是炼的什么丹？”方平安好奇地小声道。 “不知道，不过我也已经许久未见老师如此慎重地炼丹了，想来定是品阶不凡的大丹。”郑子规神色憧憬道。 方平安修行医道不久，对炼丹是一窍不通，但连郑子规都觉得孟昱用心了，估计此丹很是珍贵。 方平安顿了顿，又道：“师兄会炼丹吗？” “我不会。” 郑子规缊袍不耻地摇了摇头道：“你大师兄会。 “炼丹要求极高，单是以自身修为随心所欲掌控火候，便需得六品境界以上。 “更别提要想炼成一颗灵丹，还有数之不尽的条件，非浸润医道日久之人，不可得。” “平安冒昧了。”方平安歉意地低了低头道。 孟昱曾说过，郑子规的医道天分不算太好。 “无妨。” 郑子规微微一笑道：“正所谓勤能补拙，只要不轻易言弃，不随意气馁，世上便没有不可能的事情。” 闻言，方平安受教地拱了拱手。 孟昱更为喜爱郑子规，或许正是因为后者更像年轻时候的他。 仁孝善良，心志坚定，而从停车十丈之外来看，郑子规更是尊师重道，知礼守节。 如此之人，的确适合传承衣钵。 不过，勤能补拙这话虽然没错，但却需要岁月的支持。 眼下的郑子规已有半白的年纪，不知还有多少时间来让他进益自身。 或许医者与儒家不同，有能够长寿的秘诀。 毕竟医者这个体系与其他不同，他们追寻的便是去病除灾，延年益寿。 而正当方平安想要询问郑子规医者寿元问题之时，却闻后者满怀期待地轻喃道： “丹要成了。” 第一百零九章 造化 大乾帝都，京临东郊。 两座山岳的交织之处，四条大道的汇合之地，一间茅草小屋安静屹立。 它显得那般渺小，却在细望之时，又给人无比伟岸的感觉。 仿佛只要它在那里，便能撑起一片苍穹。 而此时此刻，莫名的清气如同水面一般将茅屋笼罩，让这里好似披上了一件纱衣，雾幻朦胧。 “嗡！” 骤然，茅屋四周，一阵七彩的霞光迸射而出，经久不衰。 与此同时，茅屋之内。 一袭灰布麻衣的孟昱身前，近乎一丈来高的三足丹炉炉盖悬停在半空。 而在炉盖之下，炉口之上，一颗圆润饱满，光滑剔透的冰蓝色灵丹上下漂浮。 那满院的七彩霞光，正是出自这颗灵丹身上。 屋内，浓郁的丹香四溢，站在孟昱身后不远处的方平安与郑子规二人，皆是心神恍惚，沉醉其中。 单是闻入丹香，他们便已感觉体内修为欢呼雀跃，躁动不已。 方平安毕竟有武人底子，咬了咬舌尖，便是从恍惚中逃离了出来。 当他回过神来，朝那颗冰蓝色灵丹望去之时，惊奇地见到，漫天的霞光徐徐收敛，全然汇入到了灵丹之内。 而在那七彩的霞光之中，方平安骇然地感知到了一股非同小可的玄妙伟力。 他虽然说不出来那股伟力到底是什么，但却可以肯定，那不是他所见过的任何一种力量。 无论与武人的内功真气，还是儒家的浩然正气，亦或者医道的济世心气相比，那股伟力，都仿佛无上一般的存在。 虽然在那七彩的霞光之内，那股伟力仅有一丝一毫，但它带给方平安的压迫之感，却是远超斩杀五十人集怨灵之时的李升。 方平安转头看了看郑子规，还沉浸在丹香里的他明显没有感受到那股威压。 那自己为什么会察觉到呢？难不成与武人修为有关？又或者与儒道体系有关？ 而正当方平安看得怔怔出神，疑惑不解的时候。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自己右手手腕之上，毫芒一闪即逝。 不多时，霞光不再，丹香也是逐渐消散。 站起身来的孟昱右手一翻，一只小巧的白玉玉瓶便是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掌中。 而当他打开玉瓶木塞，那颗已是没了任何异象，安静漂浮在炉口高处的灵丹，立时主动地飞进了瓶中。 与此同时，悬停的炉盖缓缓降下，轻轻地盖在了丹炉之上。 到此为止，一颗不知品阶，但却明显足以惊世骇俗的灵丹便这般炼成了。 望着孟昱手上那只显然也并非凡物的玉瓶，方平安与现在才回过神来的郑子规皆是两眼放光，既好奇惊讶，又羡慕憧憬。 虽然方平安对丹药的了解不多，但单凭之前的一连串异象便能看出，那颗冰蓝色的灵丹，绝对是极品中的极品。 能让当世数一数二的医道大家呕心沥血炼制出来的灵丹，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只怕即便是李升赵择他们那般境界的人，也会对其心驰神往。 要是有幸得之，不说此生无憾，至少也能让千万人艳羡不已。 “恭贺老师，炼就宝丹。”方平安与郑子规对视一眼，齐齐拱手道。 孟昱手持玉瓶，转过了身来，微笑道：“让你二人久等了。” “不敢，老师言重了。”郑子规颔了颔首道，方平安则是紧跟着低了低头。 见孟昱踱步走来，郑子规拱手问道：“老师，不知此丹有何妙用？” “你马上便会知晓。” 孟昱卖了卖关子，望向方平安道：“永宁，把手伸将过来。” 方平安愣了愣，虽然不知道要干什么，但出于对孟昱的敬重与信任，他还是听从吩咐，乖乖地伸出了手。 而下一息，孟昱却是做出了让方平安与郑子规都为之一怔的举动。 他举起玉瓶，拿去木塞，将里面刚刚炼制好的冰蓝色灵丹，倒在了方平安的掌心。 感受着手上明明才从火炉中出来，但却已有少许冰凉之意的灵丹，方平安有些不知所措。 “永宁，服下去。”不及方平安疑问，孟昱便是先一步扬了扬头，含笑期许道。 “这，我，不，” 已是语无伦次的方平安深吸了口气，尽力平复心境道：“老师，这是何意？” “为师知道你现在同时修行了多门体系。” 明白应该让方平安知晓此丹用途的孟昱解释道：“周天不同，经脉却是唯一，多修自然艰难。 “此丹除了可以为你洗骨伐髓以外，还能为你温养经脉。 “服下此丹之后，你的修行资质不仅能够得到提升，周天经脉对天地灵气的亲和程度也会有相应的增进。 “将来的多修之途，便能走得顺畅一些。 “你既拜我为师，此丹便权当是为师赠你的拜师礼了。” 方平安多修的消息，他早已告诉过郑子规，当初担心的是孟昱可能不喜欢自己多修，但好在后者得知之后并不介意，甚至还夸奖他天赋异禀。 听完孟昱的介绍，方平安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难以掩盖的激动之情。 如果孟昱所言非虚，那么此刻躺在方平安掌心的这颗灵丹，对他的意义必然会是空前绝后的。 只要服下此丹，方平安理想中的修行之路将会轻松一倍以上。 而距离他完成规划好的目标与志向的时间，甚至也能提前至少三成。 这般灵丹，或许就连怨灵录的奖励中也未曾包含，而即便是有，要想得到那也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老师，这太贵重了，请恕弟子不能从命。”方平安双手捧起冰蓝色灵丹，颔首道。 闻言，孟昱抬了抬手道：“再贵重的东西，也只有用在合适的地方，才能体现它的价值。” “如此之宝，两位师兄理应先用。”方平安再度婉拒道。 “子规二人自有他们自己的造化。” 孟昱仍是心平气和道：“这颗灵丹是属于你的，他们两个，可没那个本事多修。” “永宁，老师一番苦心，你便不要再推辞了。”一旁，郑子规非但没有丝毫的妒忌，反倒一起劝说了起来。 “好了，就在此地服下吧，有什么意外，为师也能及时出手纠正。”孟昱再度温和开口道。 方平安起身望了望两人，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深深拱手一拜道： “弟子遵命。” 第一百一十章 不够合理 一开始方平安还艳羡不已，正憧憬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得到如此一颗灵丹。 可万万没想到，那颗灵丹孟昱就是为他而准备的。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虽然古人对师徒情义十分看重，有时候师父对入室弟子的疼爱甚至超过亲子，但方平安仍旧是受宠若惊。 孟昱为他炼就宝丹，履行了师父之责，而眼下的他却是无力偿还报答。 礼轻情意重。 无论送什么，将来至少，应该找找机会来表达自己的心意。 茅屋之内，方平安盘坐在蒲团上，掌心里紧握的，正是那颗天降异象的冰蓝色宝丹。 他抬头望去，看见的是朝自己温和点头的孟昱，以及投来认可期许目光的郑子规。 方平安深吸了口气，慎重地调整了一下自身状态，随之，他毅然抬起右手，给自己喂下了那颗灵丹。 刹那，一股冰凉清澈的感觉顿时便是充斥了方平安全身上下，五脏六腑。 洗骨伐髓，从字面意思上理解，方平安还以为过程会十分痛苦，再不济也应该很是艰难，但没想到竟是这般温和。 他只感觉仿佛有一汪水流包裹住了自己的体内周天，而水流之中又伸出了许多虚幻的小手，轻柔地为他按摩条条经脉。 而那冰凉的药力，则是与他的修为结合，但前者不仅没有熄灭躁动的真气，反而使得它们沸腾不止。 伴随药力的融合，方平安的气息强度徐徐攀升，而他的修为境界也在持续增长。 武人八品初期，武人八品中期，武人八品后期。 一直到武人八品罡身境圆满，增长方才停了下来。 只可惜目前方平安还未正式踏入儒道与医道，否则这两门体系也应该会有相应的提升。 方平安不知道自己盘坐冥想了多久，只是当他睁开双眼之时，屋外的天色已是暗了下来，几近傍晚。 “此丹的作用毕竟不是为了提升修为，八品圆满，看来便是极限了。”一眼看穿方平安如今实力的孟昱抚了抚须道。 闻言，方平安连忙起身拱手道：“能有这般晋升，弟子已是十分知足，多谢老师赠丹。” “不必多礼，以你现在的资质，一月之内突破武人七品，想来应该不难。”孟昱虚扶起方平安道。 “莫非老师这一个多月以来，都在为炼制此丹做准备？”一旁，忽然意识到什么的郑子规惊讶道。 “修士的资质乃是先天而定，后天想要改变实属不易。” 回想经历，孟昱也是面有倦色道：“有几味药材的生长环境苛刻，难寻了点，故而多花费了些时日。 “不过即便如此，此丹的作用主要还是温养周天经脉。 “对资质究竟能有多大的提升，凭的全是个人造化。” 听到这里，方平安满目感激，无比郑重地拱手作揖道：“老师辛苦，请受弟子一拜。” “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孟昱轻轻一笑道：“医道的修行本就如此，老夫既在为你炼丹，也在学习领悟。” “老师大恩，弟子谨记在心。”孟昱无欲无求，性情温良，但他却是不能埋没恩义。 “随你吧，对了。” 本来已是转过身去的孟昱又突然回头道：“听子规说之前你被人陷害过，可要为师替你做主？” “不敢劳烦老师。” 方平安神色如常，但目光却是十分坚定，他颔了颔首道：“弟子自己可以处理。” 见状，孟昱满意地点了点头，含笑道：“很好，年轻人就该有此热血。 “行了，快到宵禁的时辰了，你师兄弟二人早些回去吧。” “老师保重，弟子告退。”行了行礼，方平安与郑子规便是退出了茅屋，离开了小院。 坐在返京的马车上，方平安问出了那个问题：“师兄，您知道医者能有多长的寿元吗？” “怎么，担心老师的身体？”郑子规认可地微笑道。 ‘也可以这么说。’方平安没有反驳，点了点头。 “放心吧，永宁。” 郑子规神色稍显崇敬道：“以前我也问过老师这个问题，得到的答案是可喜的。 “寻常医者，只要不遇上意外，知道修身养性，不骄不躁，活到百岁完全没有问题。 “而六品以上的医者，通晓生息之道，能活一百五十余年。 “另外，像大师兄那样的高品医者，寿岁两百乃是情理之中。 “至于老师那般境界的人物，三百应该只是起步。” 听完郑子规所述，方平安却仍是忧心忡忡，疑惑不解。 虽然如此寿元已是不短，但那只是相对于普通百姓来说。 作为修行之人，而且还是医者，甚至到了孟昱那般境界的人物都还不能长生久视，显然不够合理。 方平安主修武道，他感受得出自身体质的强弱程度。 如果他的武人修为到了孟昱那般境界，他觉得自己至少可活五百岁。 郑子规口中的三百起步，自然算不了什么。 看来，无论儒家还是医道，都还有许多外人所不知晓的隐秘。 而在寿元长短方面的问题，还让方平安深感兴趣的，乃是皇室。 迄今为止，大乾国祚五百年，皇帝却是已经改换了好几个。 身为一国之君，天下之主，在可以修行的世界里，如果有能够令他们长生的办法，自然轻易便能找到。 可事实证明，他们全都没能如愿。 这个问题，或许只有当方平安他自己深入朝堂之后，才能找到准确的答案。 官场，的确是一个充满诱惑与未知的地方，但同时也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地方。 酉时七刻，郑子规将方平安送回了除怨司十三号分部。 衙门里早已散值，而壬亥伍的几人也都各自回家了，说明今日无事，没有人来找过他。 之前方平安去京兆府见高弘义的时候，后者便说已经派人在抄录刑部卷宗了。 方平安害怕他们在自己出门之时将东西送来，所以还特地嘱咐了许立一声。 看来，这京兆府的办事效率也有待提高呀。 回到房间，关好门窗，方平安盘坐到了床榻之上，闭目冥想。 孟昱炼制的那颗灵丹，温养经脉的作用是长久性的，并不需要自己主动消化吸收。 他现在需要做的，是巩固丹药里附赠的一大截修为。 然后，开始为晋升武人七品做准备。 第一百一十一章 真正的平淡 压缩沉聚了一夜，方平安方才将突然增长而来的膨胀修为重新稳定，但仍需继续巩固。 之前的他，看起来已是罡身境圆满顶峰，随时都能晋升七品的状态，而现在的他，则是一个刚刚迈入圆满境界的武人八品。 虽然方平安可以不去镇压修为，任由它们发展，然后借机直接突破七品，但那样得来的境界是虚浮的，是不稳定的，甚至可以说是虚假的。 从前，方平安都是一步十踏，将修为压缩沉聚到极致之后，才会迈出下一步。 也正是因此，他可以在同境界内以一敌三，乃至更多。 可要是他贪图轻松，追求速度，则只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武人。 别说以一敌三，甚至在同境界内都会遇上单挑不过的对手。 而一味前行，不知巩固的最坏情况，乃是自身的修为上限大大降低。 这是很浅显的道理。 任何事物得来都是有代价的。 巩固完修为，方平安尝试了一下冥想吐纳。 他惊喜地发现，自己不仅吸收天地灵气的速度变快了近乎两倍，就连灵气在周天里运行，转化成真气的速度都远非往日可比。 灵气吸收的速度决定了方平安修为提升的速度，而灵气转化的速度则是决定了方平安真气恢复的速度。 此二者，一个能够让他在修行之路上走得更快，走得更远，另一个，则是可以让他在与人斗法之时占据先天的优势。 总之，它们，都与方平安的实力，与方平安的性命，与方平安的将来息息相关。 不得不说，孟昱的这颗灵丹真是如同及时雨一般，帮了方平安一个大忙。 他现在正愁的，便是没有足够的保命能力与那些幕后之人正面较量。 现在好了，只要晋升七品，不说万无一失，至少在这纷乱的京城，他可以多几分行走的底气了。 而想到此处，方平安对孟昱的亏欠之情便更深了。 他需要好好思考一下，自己到底应该怎样还孟昱一份恩情呢？ 可他现在能找来的东西，只怕孟昱一个也看不上。 不过，虽然珍贵的宝物他没有，但送礼要投其所好，心意与创意才是最重要的。 孟昱是医道大家，自己又是他的弟子，那便从医道方面入手去考虑吧。 …… 很快，外面的打更人敲响了五更，宵禁结束，又该起床点卯上值了。 想了很久，方平安非但没有想出该送给孟昱什么，倒是忽然想起了他还差了言诲一件拜师礼。 当初在云鹿书院的时候拜师突然，也没来得及提前准备什么。 古人最是看重师徒情义与长幼礼节，这两份礼还都必须要送。 可这两位，一位是当代儒林执牛耳者，一位是现今医道引领时代之人，要想送出能让他们二人满意的礼物，真心不太容易。 点卯完毕，来到壬亥伍小院，方平安舒舒服服地躺在木椅上，喝着茶，吃着水果，欣赏着许立几人的修行与操练。 要是可以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其实也挺好的。 只可惜世事无常，即使你不去找麻烦，麻烦终有一日也会找上你。 要想安逸度日，光躲起来是远远不够的，你还必须要有能解决任何突发状况的能力。 只有当没人再敢来招惹你的时候，你才能享受真正的平淡。 方平安摇了摇头，从纳玉之中拿出一本儒家经典，一心二用，一边仔细阅读，融会贯通，一边思考起了拜师礼的事情。 时光飞逝，一日悄然过去，很快便又是到了散值的酉时。 而已是想了一天一夜的方平安终于算是对拜师礼的事情有了眉目。 孟昱那边他虽然还没有想好要送什么，但言诲这里却是有了主意。 上次去书院见到言诲起居的茅屋之时，他情不自禁感叹了一句“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前者对此颇为认同。 当时方平安也答应了愿为言诲完成这首骈体铭文，现在正好可以一举两得，完整地写出来送给他。 虽然这样做不太合适，但眼下除此之外，方平安还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实在不行，他可以不说这是拜师礼，日后有机会再补偿一份好了。 决定之后，告别退衙的许立几人，方平安便是赶去了许慎府邸，邀他明日一同前往圣贤山。 难得上一次书院，拜见老师，怎么能不叫上师兄呢？ 对，他真的不是为了蹭车。 而方平安之所以如此心急，明日便要启程，那是因为高弘义随时都有可能给他送来抄录的刑部卷宗。 拿到卷宗之后，他便需要心无旁骛地逐一甄别起来。 且不说京察本就是大事，马虎不得，单是为了自己，为了复仇，为了清理幕后之人在刑部的眼线人手，方平安都应该尽心竭力，一丝不苟。 毕竟这可能是他短时间内，唯一一次可以重创幕后之人的机会。 所以，他必须要尽快处理好其他与之无关的琐事。 …… 翌日一早，点卯过后，方平安跟许立打了打招呼，除了让后者给自己打打掩护以外，也叮嘱了京兆府的人可能会送来卷宗的事情。 然后，他便是坐上了停在十三号分部外的许慎家马车。 专车接送，是挺不错的。 不过话说回来，上次临走之前言诲说要闭关顿悟，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出关。 没有的话，便权当是上山拜访赵择他们吧，反正他也提前归纳了一些儒道学识的问题，准备请教前者。 而这，也正是方平安昨天告诉许慎，他今日前往云鹿书院的目的与理由。 自然，方平安整理出来的问题，大多都是许慎回答不了，或者不太确定的，否则的话，他们也不必前往书院了。 另外，既然言诲那时嘱咐过，让他先不要宣扬拜师的消息，那么赠诗这般容易令人产生联想的事情，也还是不说为好。 马蹄绝尘，车轮滚滚，一个多时辰之后，方平安许慎二人便是来到了圣贤山下。 而当他们寻径上山，顺利抵达书院门庭之时，在守山迎客的童子那里，得知了想要的好消息。 言诲出关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院长的安排 “永宁子重，让你二人久等了。” 云鹿书院，望远阁二层的拐角处，身穿一袭天青色儒衫的赵择快步绕过珠帘，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 闻声见人，坐在雅室里的方平安与许慎齐齐起身，拱手道：“老师言重了，学生应该的。” 而后方平安又补充道：“马上便是春闱，老师自然需要顾及书院学子们的学业。 “眼下前来拜访，是学生考虑不周，给老师添麻烦了。” 方平安和许慎也是来到书院之后，发现气氛不对，才猛然回想起还有几天便是春闱科考了。 这个节骨眼上，云鹿书院的先生们都忙着为书院的学子解疑答惑，很难抽开身来。 方平安他们从辰时一刻入山，直到巳时五刻方才见到赵择。 “无妨，坐。”赵择轻轻摇头，走上前来，按了按手道。 闻言，许慎老老实实坐下，但方平安想了想，还是拱手道：“要不老师您去忙吧，我们不急。” 方平安来见赵择，只是为了打打掩护，毕竟他之前告诉许慎的是，自己是来请教问题的。 反正他又不参加春闱，倒是没必要为了走过场耽误书院里的学子。 “永宁你别担心，老夫是得空才过来见你们的。” 赵择微微一笑道：“说起来，我们能有难得的清闲，还是永宁你的功劳。” “我的功劳？”方平安愣了愣。 “对，你没听错。” 赵择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道：“因为你的那两首劝学励志诗，今年书院里的学子让我们省了不少心。 “再加上院长的奖励，学生们的读书热情旺盛得很，许多问题他们自己便能找到答案。” “院长的奖励？”这回轮到许慎怔住了。 他在书院还是待了不少年月，怎么不知道春闱之前院长会给学生发放奖励？ 难不成是他离开书院之后定下的规矩，自己刚好没有赶上？ “你们两个也不是外人，为师便直说了。” 赵择深深地看了方平安与许慎几眼，思虑再三开口道：“为了鼓励书院学子积极参与春闱，考取功名。 “院长亲自拿出了不少他收集的奇珍异宝，作为春闱通过的奖励。 “如此决定，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并非什么大事，但以老夫对院长的了解，他心中一定是有了周全的计划，才会做出这般一反常态的举动。 “所以对于此次春闱，书院上下，无论先生还是学子，都十分重视。” “那老师知道，院长到底为什么会做出这般决定吗？”方平安好奇道。 “关于这个问题，为师反倒还想问你。” 赵择轻轻皱眉道：“那日在院长居室里，你们究竟相谈了什么。 “自从院长闭关一天一夜出关之后，好像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这…… 方平安犹豫了一会，满脸无辜道：“学生与院长岂敢妄论相谈二字，那天都是院长在指点敲打学生。 “学生真不知道院长那日为什么会突然顿悟。” “罢了。” 见此，赵择摇了摇头道：“反正不是什么坏事，书院沉寂多年，也是时候该做点什么了。 “院长自有他的安排，我们还是不要胡乱揣测了。 “听说永宁你有不明白的地方要请教为师，拿出来吧。” “是，老师。” …… 望远阁里，赵择一刻不停，为方平安耐心地讲解了足足两个多时辰的儒道学识，要不是一位书童过来告诉前者有学生找他，只怕他们还不能休息。 其实方平安准备的问题并没有那么多，但热衷治学的赵择在解答之时往往都会举一反三，顺便传授更多的学识给他。 不过也正是因此，方平安对儒道的领会深刻了许多，他感觉回去之后，消化掉今日所学，应该便可以尝试迈入九品才气境了。 虽然找寻赵择请教问题只是方平安此番上山的掩人耳目之举，但他却是并没有将其视为儿戏，反而当成了目的之一。 要知道他本来的打算便是，如果今日见不到言诲，能在赵择那里学到知识也是极好的。 儒家的修行不像武人，只用埋头苦练即可，它更多的是需要领悟，闭门造车切不可取。 不懂的地方如果没有师长解答，冥思再久也无济于事。 这也是为什么方平安一开始宁愿放弃一部分低调，也要拜师云鹿书院。 好在方平安的悟性还算不错，再加上又有怨灵录降临许慎本领的能力，才使得他能这么快触及儒道九品。 不过更为关键的还是他从许慎手中，从云鹿书院这里借来的一本本儒家经典。 前人总结的经验之谈，的确为后来者扫清了诸多阻碍，让他们少走了许多弯路。 而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要是换了普通百姓，即便有再高的悟性，恐怕也无用武之地。 赵择被书童叫走之后，不多时又有一位书童走进了望远阁：“永宁师兄，院长有请。” ‘果然来了。’方平安微微一笑。 从上山到现在，他已经不止一次暗示过言诲自己来此的目的了。 比如时不时往言诲居所望去，比如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地道出期待再见一次院长。 如果言诲真如许慎那时所说，能够监视整座圣贤山，顾及云鹿书院的每个角落，那么他一定可以看出自己求见他的想法。 “师兄稍待，师弟去去便来。”方平安起身朝许慎拱了拱手道。 许慎也是起身回应道：“去吧，我不急，院长那边要紧。” 跟随来传信的书童，方平安再次来到了那片竹林之后的“世外桃源”。 溪水长流，鸟语花香，陋室在侧，意境非常。 站在茅屋门前，方平安颔首低眉，恭敬拱手道：“学生方平安求见院长。” “吱呀！”伴随木轴转动的声响，茅屋大门徐徐打开。 方平安理了理身上朴实无华的儒衫，迈步走了进去。 而当他来到屋内，一眼望去，看到的，是身穿一袭白袍，正侧对自己，一手负背，一手捋须，微微仰头远望窗外，神色深沉的人影。 的确，这道身影与那日见到的言诲，无论姿态与气息，都有了明显的不同之处。 日光照耀之下，更是让他的背影显得若有神圣。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时机未到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云鹿书院，院长居室，言诲微微闭眼，神色享受地点了点头道：“的确是好句。” 此时此刻，言诲手上拿的，正是方平安昨夜写好的《陋室铭》。 而方平安也猜得没错，相比“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这句与言诲本人十分契合的铭文，他更喜爱应该还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毕竟这一句，非常适合如今这般处境的云鹿书院。 虽然多年以来书院都备受打压，但只要他们几位大儒还在，只要还有学子勤奋上进，云鹿书院便还是那个云鹿书院。 还是那个读书人的圣地。 当然，铭文的“南阳诸葛庐”与“西蜀子云亭”，方平安在查阅史书之后，更改为了这个世界里背景相符的知名大家。 “孔子云”自然也是更改为了“圣人云”。 “只可惜恭谨不在了，不然以永宁你的诗才，定能得到他的青睐。”似是想到什么，言诲喟叹了一声。 恭谨？陈恭谨！ 很快反应过来的方平安神色谦逊道：“老师说的可是陈大儒？” “想必你已在先贤馆见过恭谨兄了。” 言诲深吸了口气，摇头苦笑道：“恭谨兄一生奉公为民，一心投身儒学，从不争权夺利，更未玩弄心机，奈何还是难以善终。 “帝王猜忌，是奸佞的利器，再坚实的忠心，也抵挡不住。 “这个道理，恭谨兄怎么就不明白呢，唉。” 听到这里，方平安也是悲痛惋惜地低下了头。 其实早在怨灵录里看过陈大儒生平的方平安知道。 陈大儒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不愿相信，那个自己追随与共了三十年的陛下，会真的宁可错杀，不可错放，赐死自己。 想当初荀令君对曹丞相是何等的忠心，曹孟德又是何等的器重荀文若。 可结果呢？ “终无汉禄可食”，却成了荀彧最后，也是此生最不愿相信的遗言。 志向与身份不同的两人，终究会背道而驰。 只要坐上了那个大位，人都是会变的，帝王心术，无可揣测。 以前他们是师徒，是朋友，是知己，但到了登基的一刻，便只有了君臣二字。 “罢了罢了。” 沉默了半晌，言诲又自嘲地笑了笑，“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也不知道今日为什么要与你一个后辈说这些，或许是人老了，便多愁善感了吧。” 话完，一直望向窗外的言诲慢慢地转过了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方平安一眼。 而方平安从他的目中，仿佛看到了一丝期许，一丝希冀，还有一丝愧疚。 ‘院长这是希望自己做点什么吗？’方平安皱了皱眉。 诗才？青睐？ 忽然，方平安的脑海之中，闪过了刚刚言诲说过的那句话。 或许，言诲是想他施展天分，做擅长之事，振兴大乾诗道，完成陈大儒的遗愿。 又或许，言诲是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曙光，觉得他能为陈大儒洗雪冤情，平反冤案。 毕竟方平安与京兆府，与高弘义的关系瞒得了别人，但却瞒不过言诲。 再或许，言诲的真实想法，是两者兼具。 可能也正是因此，才有了那一丝愧疚。 方平安大胆猜测，言诲愧疚的，应该是他堂堂一位大儒，居然只能将希望与重任，强加寄托给一个后辈。 但他也实属无奈，没办法，站得越高的人，往往越容易受人关注。 他的一举一动，全都被人看在眼里，无论好人还是坏人。 在云鹿势微的当下，他能做的，或许真没有方平安能做的多。 言诲希望的两件事情，方平安都会去做，而且是已经在做。 虽然言诲并没有道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但能知道他与陈大儒的关系非常，已是今日最大的收获。 等到不久的将来，时机成熟之时，方平安会向言诲坦白，更会向言诲追根究底当年之事。 “老师，可以跟我说说陈大儒的故事吗？”方平安挺直了身子，正襟危坐道。 虽然方平安知道，眼下言诲不会告诉他太过隐秘的事情，但他却是可以借此，为将来自己光明正大平反陈大儒案寻一个借口。 毕竟为自己老师分忧，是一个绝不会受人怀疑，非常正当的理由。 而且，一个儒学后辈在听说了一位儒林大家的冤情之后，心生不忿之意，立誓要为他平反的故事，也能得到更多人的支持。 听到方平安的请求，言诲的神色之中顿时浮现出一抹温和，他微微一笑道：“好。” …… 一直到申时六刻，言诲看了看屋外天色，方才停下了讲述。 他知道方平安的身份与职责，明白后者必须要在宵禁之前返回京都，否则的话，他真的还想再说下去。 而方平安也听得很认真。 虽然他早就在怨灵录里见过了陈知忌陈大儒的生平经历，但能从旁人口中，从如此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儒口中再次了解，又是别有一番感受。 方平安听得出来，言诲与陈知忌生前，必是挚友的关系，亲近无间。 或许，即使明帝早已经不在人世，云鹿书院仍旧没有回归朝堂的原因，除了国子监故意排挤之外，还有便是，身为院长的言诲放不下当年那段仇隙，打不开心中的死结。 他不想再踏伤心之地。 要知道方平安在拜师赵择之后，便从高弘义那里旁敲侧击确认过，当今圣上，并不像明帝那般厌恶云鹿书院。 不过现在，言诲好似想通了。 与言诲再次相见之后，方平安才真正体会到了赵择的那番话。 言诲一定是心中有了计划，才会一反常态。 难道与“横渠四句”，与那日的顿悟有关？ 想到此处，方平安关切道：“老师为何只闭关了一日，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闻言，言诲平静地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如果只是为了寻求突破，闭关一日自然是不够的。 “但老夫觉得，时机未到。” 听到这话，方平安顿时眯了眯眼。 时机，什么时机？ 是修为水到渠成，突破的时机。还是已经可以晋升，展示的时机。 看来，言诲心中，果然已经有了计划。 第一百一十四章 神迹 酉时一刻，方平安起身告退，却是又被言诲叫住。 再不走，怕是要被拦在城外了。 虽然到时候还是可以凭借京兆府司法少参的身份令牌通路，但这却是有违他的初衷。 “听说，之前你在叔选那里拜求了一支毫锥是吗？”言诲也是不紧不慢起身，踱步走到方平安面前问道。 方平安迟疑地点了点头，不解道：“老师，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倒没什么问题。” 言诲一手负背，一手捋须道：“只是你送了老夫这首《陋室铭》，为师本想赠你一支毫锥，既然你已经有了，便换个回礼吧。 “说说看，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嗯？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方平安眨了眨眼，思考起来。 首先排除与儒家无关的东西，毕竟是言诲给的，总不能索要他手上没有的，那便显得太不知足了。 那么除了毫锥，文房四宝之中其余三样自己能不能派上用场呢？ 使用有品级的墨汁，在有品级的纸上书写，会不会增强“写经成法”的威力呢？ 而有品级的砚又有什么用处呢？ 对了！ 忽然，方平安意识到自己陷入了误区，他一开始便被言诲的那句话给带进去了。 为什么非要是文房四宝那样的实物呢？ 儒家的本领，在大乾诸多修炼体系当中，可是首屈一指的。 随便让言诲传授自己一式，都能胜过许多宝物。 而即便那些本领方平安现在学不会也根本不要紧，因为儒家会“写字”。 打定主意，方平安当即低眉拱手道：“弟子有幸，曾在高府尹护卫李升那里见过一次老师神迹，当时惊叹万分。 “之后，弟子更是日思夜想，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再次目睹，望老师成全。” 听完方平安的一席话，言诲先是微微一愣，旋即便是恍然大悟地轻笑道：“倒是没想到，永宁你说话的方式竟也是如此中听，以后可以多说点。 “你说的，是颖雅在我这里，为高府尹求去的保命之法，对吧？” 方平安重重地点了点头，他说的正是那日李升在庆州使用过的儒家传送秘术。 “永宁呐，为师得敲打一下你，神迹二字，用得过于轻浮了。” 言诲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地抬手指点了方平安几下，随意道：“等你日后到了叔选广元，到了老夫这个位置，便会明白。 “转移之术，不过只是我们儒家言出法随最简单的运用罢了。 “儒道的本领，其实远比你想象中的要玄妙许多。” “弟子愿闻其详。”方平安恭敬拱手道。 …… 酉时五刻，云鹿书院。 望远阁外，许慎仰头看了看天色，又神情急切地望了望院长居所的方向，搓了搓手自语道：“怎么还不出来。” 而正是这时，竹林小径里，言诲与方平安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许慎快步上前拱手道：“见过院长。” 言诲含笑地点了点头，一旁的方平安则好像还没回过神来，并无丝毫反应，只是满脸的欣喜之色。 ‘不得不说，这一次的书院拜访，真是来得太值了。’方平安几乎是心绪难平。 此次上山，他不仅送上了拜师礼，还从言诲口中得知了不少关于陈大儒的消息。 至于意外的收获，他本来只想要一式转移之术，可言诲却是给了他三样。 除去既能逃命，又能追击的传送之法以外，还有两样，是方平安连想象都未曾想到过的神奇之能。 果真一如言诲说的那般，儒道的本领，玄妙非常。 “天色已晚，便由老夫送你二人回去吧。” 言诲招了招手道：“子重，到我身旁来。” 许慎颔了颔首，与方平安一左一右，站到了言诲身边。 而听到这话，方平安顿时也是从喜出望外之中回过神来。 院长这是要给他展示了吗？ 待许慎站定，只见言诲抬起右手，大袖一挥，三人的身影便是毫无征兆，径直消失在了原地。 而对方平安与许慎来说，他们不过只是眨了一下眼，面前的景象便是完全不一样了。 刚刚的他们还在书院大坪里，可现在的他们，已经来到了圣贤山下，许府马车旁。 “上车吧。”方平安二人还没从愣神中反应过来，言诲便是轻声开口道。 “学生告退。”方平安两人拱了拱手，一前一后坐上了马车。 随之，透过侧旁车窗，两人再次见到言诲挥了一下衣袖。 方平安眼前的景象再度变幻，由高大巍峨的圣贤山，变成了平平无奇的除怨司十三号分部。 对此，方平安深吸了口气，神色略显激动地抓了抓自己腰间的纳玉。 那里面，有言诲送给他的一式传送之法。 别说，还真有前世玩游戏的时候，拿到了奖励，然后系统免费带你演示了一遍使用方法的感觉。 还好临近宵禁，街上已是没什么行人走动了，不然非得被吓个半死不可。 “师兄慢走。”下了马车，方平安拱手目送许慎离去。 而待许府的马车消失在巷尾，方平安这才进了十三号分部。 他习惯性地朝壬亥伍小院望去，那里已是没有了身影流连，想来今日京兆府也没人送卷宗过来。 回到房间，关上房门，方平安一头扑倒在了床榻上，舒舒服服地叫了一声。 久违的安全感。 有了言诲送给他的这三式儒术，方平安现在才是真的有了与幕后之人宣战的底气。 按照言诲的说法，即便是有李升那般境界的人出手，只要不是提前布局埋伏，那三式儒术足以助他逃出生天。 刑部一案之后，言诲便是知道有人在对方平安下手。 而他作为方平安的老师，自然有守护之责。 在书院的时候，言诲也曾像孟昱一般问过，需不需要他出来为自己主持公道。 方平安还是选择了拒绝。 幕后之人敢冒京察出手，更能调动安远侯府，只怕身份地位都非同寻常。 在没揭开他们的真面目之前，方平安不想过早地将云鹿书院和太医院牵扯进来。 言诲几人虽然救了自己，但仅此而已的话，幕后之人应该还不会猖狂到树他们为敌。 但他们要是直接出面站在了自己这边，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他一介无名小辈，想逃想躲很容易，可一旦卷进来，云鹿书院和太医院却是没办法轻易脱身。 以幕后之人的权力，对付他们方法很多。 比如，再主导一次像当年陈大儒那般的，流言陷局。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线天 翌日寅时三刻，方平安结束了一夜的修为巩固，开始了日常的冥想吐纳、调整状态，以及五禽戏的修炼。 寅时七刻，日常修行完毕，方平安轻吐了口气，心念一动，打开了脑海深处的怨灵录。 上次从浚河县回来之后，他便一直忙着收集情报，验证猜想。 后来又赶去京东郊见了孟昱，登上圣贤山拜访言诲，一来二去，竟是将除怨奖励的事情给忘记了，直到昨夜难得闲暇的时候才突然回想起来。 在浚河县孤山，四十二道普通山匪的怨灵，方平安一个人便拔除了十八道。 而正是因为如此之大的基数，才让方平安收获了不错的奖励。 虽然大多还是淬体丹那些比较低级的物品，但其中却有一张疾行符，一张千钧符，一枚破窍丹。 方平安记得，他上一次获得破窍丹，还是当初法场除怨的时候。 一转眼，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而他来到这个世界，也已经好几个月了。 回首往事，林林总总，他也不算虚度。 言归正传。 破窍丹虽然还算不错，但只可惜方平安现在已经是八品武人了，对于八品晋升七品，破窍丹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另外，方平安也早就了解过了，除了武人以外，他修行的其余两大体系都是无法凭借丹药突破的。 毕竟无论医道还是儒道，考验的都是学识的积累与悟性的高低。 虽然有可能医道和儒道的高品晋升能够借助丹药，但到了那时，一枚小小的破窍丹早已没了丝毫用处。 而唯一的好消息是，赵显近来突破了淬体境圆满，到时候晋升八品的时候说不定能够用上。 可话说回来，赵显的天分明显要比许立高出很多，或许他根本不需要丹药的辅助便能顺利晋升。 不过，即使赵显用不上，将来还有王宇和陈汕，还有赵妍那姑娘，他前进之余，也不会让身边的人落后。 要知道以他们现在的心性，将来，定能成为自己的助力。 总而言之，方平安完全不怕自己身上的低阶丹药没有用武之地，实在不行还能变卖不是。 收好普通怨灵的奖励，方平安看向了拔除那道三人集九品武人怨灵获得的物品。 方平安不清楚怨灵录究竟是怎么计算的，虽然这次并不是他一个人拔除了那三道怨灵分身，但他确确实实得到了奖励。 但要是按照除怨过程中出力多少来看的话，这个结果却是应该的。 查看起九品武人怨灵留下的奖励，方平安一眼便是见到了“一线天”三个字。 而正当他疑惑“一线天”是什么的时候，却又看到了“武技”二字。 武人与其他体系不同，武人没有那么多的神异与本领。 武人斗法，除了依靠强横的肉身以外，还有的便是武技的对拼了。 简单来讲，武技就好比八品的罡气，是能将武人修为具象化表现出来的一种方式。 高深的武技，可以让武人将修为以一倍、两倍，乃至五倍、十倍的程度释放出来。 在没有神异本领的前提之下，武人拉开同境之间实力差距的方法非常有限，武技便是其中之一。 因此，武技对于武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仔细看过“一线天”的介绍之后，方平安了解到，这一式武技乃是一门枪技。 武人可以通过它记录下来的形式，将自身真气汇集到枪尖之上，然后再压缩沉聚到极致。 如此多次重复之后，枪尖之上的真气便会越来越强。 施展之人随即便可悍然突刺而出，枪尖上的真气会形成利剑，湮灭阻挡它的一切事物。 因为伴随无匹的真气，突刺的长枪会在地上掀起一条又深又长的沟壑，所以便得名“一线天”。 值得一提的是，这门枪技之所以没有明言它有多强，能够斩杀什么境界的对手，是因为它的威力没有限定。 首先，你的修为越高，真气越强，一线天的威力便会越强。 其次，你压缩沉聚的次数越多，汇集的真气越多，一线天的威力也会越强。 同时，一线天的威力也会受到兵器本身品级的影响。 品级越高的长枪，施展出来的武技威力自然越强，而长枪的品级，也决定了它能够承受多少真气的汇集。 即使你能无限制地压缩沉聚真气，兵器自身承受不住的话，终究还是只能功亏一篑。 总的来说，“一线天”是一门中规中矩的武技，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 毕竟，它的强度，因人而异。 另外，世上没有绝对完美的招式，任何术法都有它的弱点存在。 而“一线天”的弱点，便是真气的压缩与沉聚。 要想将一道真气压缩沉聚到极致已是不易，况且“一线天”要求的，还是将多道真气压缩沉聚，并且集中在一起。 可想而知，多道极致的真气汇聚，本就十分的不稳定，施展一线天的武人除了要操控它，还得分心继续压缩沉聚。 如此一来，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导致真气团炸裂，反伤自身。 并且，与人斗法不是打木桩，压缩沉聚的时候对手一旦主动进攻，施展之人便又要分心，成功难度再次加大。 当然，你也可以缩短时间，减轻压力，汇聚地少一些，但那样一来，一线天的威力自然也会随之变小。 不过，虽然方平安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还不算太长，但已是武人八品罡身境圆满的他却是非常清楚。 大量压缩沉聚到极致的真气汇集在一起，威力绝对不容小觑。 如果不考虑任何问题，让他顺利施展出一式，以自己目前修为可以做到的最强一线天，那么他有绝对的信心，能够一击灭杀七品初期的武人。 可是这门武技虽然上限很高，但难就难在对手不会眼睁睁看你凝聚。 因此，初步了解过后，方平安觉得，这门武技要么可以拿来当做偷袭使用，要么只能在其他招式或者法宝的掩护之下施展。 除非你能做到丝毫不差的一心三用乃至更多，且对真气的压缩沉聚熟练度极高，否则几乎不可能在正面迎战的情况下凝聚出一线天。 不过话说回来。 虽然一线天破绽明显，修炼起来也比较困难，但毫无疑问，眼下的方平安正或缺的，便是如此一门强力的武技。 第一百一十六章 那言师傅你呢 方平安现在，一身的本领里。 主防护的有护体罡气，有护体金光。主辅助的有五禽戏五禽神力。唯独缺少的便是进攻杀伐型的招式。 虽然写经成法可以算作进攻型术法，但低阶的“字”“词”术法威力太小，高阶的“诗”“文”术法施展要求又太高。 唯一效果还不错的，勉强可以使用的“惊雷”之类的手段，需要消耗的真气又太多，一次斗法基本上最多只能施展两次。 一旦落空，真气枯竭，便只能任人宰割。 风险太大，容错率太低，根本无法作为主力来使用。 但“一线天”的出现，则是很好地弥补了方平安目前进攻手段缺失的情况。 通过改变真气压缩沉聚的多少，便可以决定一线天的威力，这让一线天能够完美地适应任何境界的对手。 另外，一如方平安之前说过的，要想让一线天发挥出真正的作用，除了偷袭以外，便只能配合其他招式或者法宝来施展。 而方平安最不缺的，便是这样的辅助型招式与法宝。 只要他对真气压缩沉聚的熟练度足够高，那么便一定可以将最强的“一线天”展现出来。 …… 很快便是到了卯时，方平安走出房间点卯上值。 而点卯之后，在壬亥伍小院里修行了一阵，辰时一刻，他便是离开了十三号分部。 今日的目的地仍是高府，而他要找的人，也还是高小姐。 不过这回倒不是馋，咳，倒不是为了练习书法，而是代言诲给高岚传信。 昨日，在向言诲请求儒家言出法随转移之术的时候，他们偶然提及高岚，方平安便顺势问了前者两人如今的关系。 毕竟他第一次来到云鹿书院的时候就听许慎说过，高岚是拜在院长门下的学生，而方平安现在又成了言诲弟子。 如此一来的话，他们二人岂不是同门了。 关心一下也没什么奇怪的。 而言诲告诉方平安的是，虽然高岚是书院里唯一一个拜在他门下的学生，但却不是他的弟子。 倒不是高岚不够这个资格成为言诲的弟子，而是言诲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打算。 至于究竟是为什么，便只有言诲自己知晓了。 不过现在，言诲好像改变了主意。 因为自从蛊族大闹京都之后，高岚就一直留在高府陪伴高弘义，所以昨日临走之前，言诲便让方平安带信，要他告诉高岚抽空去一趟书院。 如果言诲真的准备收高岚为入室弟子的话，那么无论按照入门先后还是年纪来说，以后方平安便都是高岚的师兄了。 师兄关心师妹，天经地义。 师兄与师妹交谈学识，理所当然。 看高弘义以后还敢说什么。 不过，相较于高岚身份的问题，昨日让方平安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来自言诲的“凡尔赛”。 当言诲赠送方平安另外两式儒术的时候，前者提到，书院里的几位大儒都有他们各自擅长的领域。 比如赵择擅长治学，王甫擅长国论，孙卫擅长兵法。 而这时方平安则是嘴欠地问了一句：“那老师您擅长什么？” 言诲：“我每样都懂一点点。” 方平安至今忘不了当时言诲双手负背，仰头四十五度望天的姿态。 可恶，给他装到了。 …… 来到高府，经管家通报，方平安顺利地在堂前见到了高岚。 今日的高岚，换了一身湛蓝色的长裙，裙面处，流云翩翩。裙幅上，水波漾漾。 盈盈可握的腰肢上系的，是天青色的丝带。纤纤白皙的玉手上飘的，是冬雪色的绸缦。 如此打扮，既不失闲雅端庄，又不盖清纯恬静。 可谓是恰到好处。 见远远走来的高岚脸颊微红，有了血色，方平安关切道：“颖雅小姐的病可好了？” 高岚上前，福了福身道：“方公子果真医术高明，只半副药便已痊愈，小女子在此多谢方公子了。” “颖雅小姐客气了，小事一桩，不必言谢。”方平安回应地颔了颔首道。 “方公子可要到书房一叙？”高岚眨了眨眼道。 “好，不是。” 脱口而出的方平安连忙改口道：“今日在下前来，是受了言院长之托，给颖雅小姐你带一句口信。 “说完便走。” 听到言诲之名，高岚的神色也是即刻严肃起来，抬了抬手道：“方公子请讲。” 方平安点了点头，将言诲要他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达给了高岚。 “信已带到，在下还有要事，便先告辞了。” 见方平安去意已决，高岚也并未多留，颔首道：“方公子慢走。” 方平安确实喜爱平淡的生活，也很愿意与高岚一起练习书法，但他不会主次不分。 他现在最要紧的任务，不是悠闲度日，而是修行武技。 早一日将“一线天”炼成，他便可以少一分危险。 作别高岚，出了高府，方平安便是在马行借了一匹驽马，朝京郊而去。 修炼一线天，自然不能在除怨司里练习，且为了以防万一，方平安也没有去之前他修行写经成法的地方，而是选了另外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地。 确定四下无人，方平安单手一招，便是从纳玉之中唤出了千机。 他随之心念一动，毫锥顿时变幻成了一杆长枪。 方平安深吸了口气，微微闭眼，单手持枪负背，挺拔站立，脑海之中回忆起了“一线天”的修炼法门。 不多时，他徐徐睁开双眸，雄浑的真气自体内沸腾而起，但却并未汹涌溢出，而是由手心，顺枪身，一丝一缕慢慢流向了千机长枪的枪尖。 而伴随真气的汇集，千机枪尖之上，顿时亮起了一个约有拳头大小白色的光团。 这便是施展一线天的第一步，集气。 第二步，是压缩沉聚。 虽然方平安以往时常压缩沉聚体内的修为，但压缩沉聚如此一小团的真气，还是头一回。 在方平安耐心的操控下，千机枪尖上的光团逐渐变小。 十息之后，原本足有拳头大小的光团，现在却成了一颗米粒大小的星点。 大小虽变，但其中的真气却是丝毫未减。 并且由于反差，比之光团，这米粒星点，更给人危险之感。 第二步完成，接下来便是“一线天”最难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反复压缩沉聚。 第一百一十七章 至少不能是现在 大乾帝都，京临东郊。 一处寸草不生，乱石堆砌的荒地里，一道人影背负长枪，傲然而立。 他，正是方平安。 此时此刻，方平安手中长枪的枪尖之上，一颗足有拳头大小的白色光团闪闪发亮。 在这光团的表面，时不时便会突出一根根尖刺，更甚者还能偶见一二道闪电惊起，那正是真气沸腾不止的标志。 虽然眼下方平安身姿挺拔，仿若意气风发，但实际上，他的后背手心早已是冷汗泗流。 方平安眉头紧皱，持枪的右手微微颤抖。 这真气压缩沉聚的难度，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上几分。 到目前为止，方平安一共在千机长枪枪尖之上，汇集了七道真气。 而之所以他的第一道真气只有米粒大小，现在七道却成了拳头大小，正是因为那之后的六道，他没能，也不敢将其压缩沉聚到极致。 否则的话，枪尖之上的真气光团只怕早已炸裂。 可即便如此，方平安现在也还是只能勉强维持现状。 别说要他继续压缩沉聚了，就是让他突刺长枪，打出一记正常的一线天，他都难以做到。 眼下，只要他敢分心，真气光团十有八九，轻则溃散，重则炸裂。 方平安如履薄冰般深吸了口气，小心谨慎地操控枪尖上的真气从真气光团里一丝丝散去。 如此小半个时辰之后，千机长枪枪尖上的光团才完全消失。 “呼！”方平安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长舒了口气。 好高骛远，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他本来只是想看看自己的极限在什么地方，没想到竟会这般凶险。 真是好奇心害死猫。 原地休息了半盏茶的功夫，方平安再次尝试压缩沉聚起来。 这一次，为了保险起见，他从第一道真气开始，便没有选择压缩沉聚到极致。 如此一来真气团会稳定许多，他的压力也会小很多。 当方平安向千机长枪枪尖汇入五道真气之后，真气团便有了拳头大小，而他也在此停了下来。 以他现在对真气的掌握，对压缩沉聚的熟练度来看，五道真气，便是可以操控的极限了。 再多，也只能将真气压缩沉聚，汇集在一起，根本没办法打出去，成为武技一线天。 简单来说，便是徒有其表，能看不能用。 这回，枪尖上的真气光团没有再突起尖刺，更没有跳动闪电，因为它完全在方平安的掌控之下。 见再无意外，方平安挥动千机长枪，从身后平举到了身前，枪尖对准了十丈开外，一块约有一丈来高的巨石。 他右腿后迈，身体前倾，屏气凝神，随之脚下重重一蹬！ 一线天！ “嘭！”伴随足下大地龟裂，方平安整个人陡然俯冲而出。 他手中长枪之上的真气光团顿时化作剑形的气浪，包裹住了枪头，仿佛变成了一个更大更锋利的枪尖。 而在疾速向前的方平安背后荒地上，一道两尺来宽，一尺来深的沟壑被毫不留情地犁了出来。 “嗖！”说时迟，那时快，十丈距离，作为八品圆满境界武人的方平安眨眼便能掠过。 不过刹那之间，剑形真气形成的枪尖便是狠狠地突刺在了丈高巨石之上。 “砰！”方平安的身形几乎是没有任何停顿，径直便从巨石之中贯穿了过来。 而反观巨石，自然是只有四分五裂的下场。 站在裂开的巨石之后，方平安甩了甩千机长枪，将其杵在身旁，转头望去。 就破坏力来看，五道真气的一线天，便已经可以媲美写经成法惊雷的六成威力了。 当然了，惊雷的强悍之处可不仅仅只是破坏力，还有它电光火石般的迅捷。 这一点，一线天是比不了的，除非方平安自身的冲刺速度能赶上惊雷。 所以说短时间内，“惊雷”仍旧会是方平安的最强杀招。 原地休息了一会，调整好状态之后，方平安便又是来到了下一块巨石前，开始真气的压缩沉聚。 事不宜迟，趁热打铁。 …… 不知不觉，天色已是暗了下来，差不多快到酉时了。 这一天里，方平安反反复复练习了很多次一线天，真气枯竭便服用丹药，精神疲惫则静坐休息。 而最终的结果便是，这片荒地里的诸多巨石，都惨遭他的毒手，一一裂开。 在这一天的修炼之中，方平安没有再尝试极限地压缩沉聚真气，甚至连五道真气的一线天都很少施展。 他更多的，是在练习如何快速地压缩沉聚，如何更稳定地操控真气光团。 毕竟实战之时，这两样才是至关重要的问题所在。 今日，方平安施展最多的，是两道真气与三道真气的一线天。 这两式一线天威力尚可，凝聚的速度也不慢，非常适合现在的他实战运用。 除此之外，方平安还加强了将真气压缩沉聚到极致的熟练程度。 这一点虽然他眼下还用不上，但却是将来发挥一线天最强威力的关键所在。 因此必须把它加入到日常的修炼中来，任何时候都不能落下。 见时候不早了，方平安也就没再逗留，驾马回了京临。 把马还给马行，收回押金，匆匆赶到十三号分部的方平安正巧碰上散衙。 在许立那里得知京兆府的人还是没有将东西送来之后，方平安虽然无奈，却也庆幸，他正好还有未完之事待办，能多几分空闲也是极好的。 告别壬亥伍的几人，方平安径直回到了房间，关好房门，但却并没有像往常那般，立马开始打坐冥想，静心修行。 他坐在窗前，从桌边拿过纸笔，遥望京临黄昏，思考了起来。 而他思考的，正是准备送给孟昱的拜师礼。 去到云鹿书院拜见言诲的时候，方平安忽然想到了。 他曾与言诲说“为往圣继绝学”，这继绝学，并非必须是儒家的绝学。 由于身份原因，前世的方平安很多时候都需要自己给自己疗伤，自己给自己治病。 因此，无论中西还是西医，他都有所涉猎，虽然并不精通，但也勉强记得一些。 送礼要投其所好，孟昱乃是医道大家，追求的自然是医术上的精进。 到了孟昱那般境界，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提升，也能令他高兴许久。 如果方平安能将还记得的治病药方，去痛手法，以及疑难杂症的处理方式全都归纳整理出来的话，孟昱必然不会嫌弃。 当然，也不能想到什么便写什么，太过惊世骇俗的东西，不能从他这里传出去。 至少，不能是现在。 第一百一十八章 刑部卷宗 一夜过去，方平安谨小慎微，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终于是归纳出了三页纸的医道学识。 以他目前的见闻与身份来说，这么多已是完全足矣。 只不过如此心意类型的拜师礼，必须得力求完美，他还需再修改总结几次才能送到孟昱眼前。 寅时日常的修行完毕，方平安便是出门点卯，而点卯结束，他就又是离开了十三号分部。 可好巧不巧，方平安居然在分部外碰上了分司正。 所幸身为十三号分部的“头牌”，他们壬亥伍在分司正那里还是有几分面子的，后者并没有计较方平安不假外出的行为。 毕竟庆州除怨之后，总部会议之时，大司正点名表扬了十三号分部，表扬了他们壬亥伍。 也正是因此，总部今年拨付给十三号分部的银子，比往年多了近乎五成。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只要他们壬亥伍不太过分，分司正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出了除怨司，在马行借了驽马，方平安便是径直出了城门，赶赴京郊。 为了安全起见，他再次更换了修炼的地点。 嗯，并不是因为上一个荒地里的巨石都被他打碎光了。 一线天的修行才刚刚迈入正轨，正是需要趁热打铁的时候。 而过了这几日，待他逐渐熟练之后，便不必天天如此了。 …… 很快，五天时间悄然而过。 这五天里，方平安白日出门修炼武技，夜晚归纳总结医学，两者都取得了相当不错的进展。 二三道真气的一线天自不必说，方平安现在信手便能拈来，即使是在与人斗法，正面迎战的情况下，也能轻易施展出来。 至于四五道真气的一线天，方平安已是能够毫无意外，一次也不会失败地凝聚出来，但前提是没人干扰。 也就是说，四五道真气这两式，他现在只能用来打木桩，碎大石。 但好在这都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他眼下主要练习的，还是压缩沉聚真气的迅捷程度，以及一心几用的稳定程度。 它们，才是修炼一线天的重中之重，也是最为关键所在。 其余的，不过仅仅只是熟练度的问题罢了。 而关于要送给孟昱的拜师礼，方平安也完成地七七八八了。 只要再检查修改几次，便能拿得出手了。 至于如果孟昱问起，上面的内容他要怎么解释的问题，方平安早在决定送这份礼之前便想好了。 他归纳总结出来的医道学识，大部分都是可以通过深入探究现有医书经典，慢慢领悟出来的，只是时间长短问题罢了。 非要让他给个理由的话，便只能勉为其难地自夸悟性太高了。 而余下的，应该连孟昱都能从中顿悟些许的一小部分，方平安准备像当初应付郑子规那般，说是少年之时从一本早已丢失了的书上看来的。 孟昱总不可能因为这个不认他当弟子，然后顺便把自己解剖了吧。 言归正传。 第六日的一早，方平安刚刚点卯结束，还未来得及溜出分部，便听到传信说门口有人找他。 出来一看，果不其然，正是京兆府的人，而且还是那位经常能在高弘义书房见到的随身文吏。 而此番，他的背后竟是跟了两名气息浑厚，看起来显然是有修为在身的府衙差役。 这般阵仗，应该是负责送刑部卷宗来的。 见到方平安，那名青袍文吏先是礼节性地拱了拱手，随之便将一只足有一尺来高的黑布包裹捧给了前者。 方平安连忙伸出双手接过包裹，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青袍文吏上前一步低声道： “大人让下官转告，之所以现在才将卷宗送来，是因为我们多次比对了大理寺和府衙的留档，目的乃是为了防止刑部提前作假。 “但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保证卷宗的绝对真实。 “毕竟这些都是刑部审理的案件，大理寺和府衙的留档也是当初刑部抄录送来的。 “所以大人有令，望方少参多多费心，务必争取没有一丝错漏。” 闻言，方平安颔了颔首，正色道：“请代我回禀大人，下官一定恪尽职守，尽心竭力。” “方少参的话下官一定带到，告辞。” 话完，青袍文吏与两名差役便是登上来时的马车，慢慢离去。 手提装有刑部卷宗抄本的黑布包裹，方平安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径直去了壬亥伍的小院。 “永宁，这是什么？”见方平安回来，还拿了一个大大的包裹，许立几人顿时好奇地围了上来。 对此，方平安一脸郑重道：“京兆府送来的。” 听到这话，许立四人的动作一顿，立马便是闭口不言，没再追问。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之后，各归各位，神情恢复如初，毫无异样。 而许立更是找来一根凳子，光明正大地坐到了他们壬亥伍小院的入口处，表现得像一个门神。 这便是为什么方平安敢将刑部卷宗抄本带到小院里来。 因为他信任许立四人，而许立四人也值得他的信任。 自从那次被安远侯府与刑部联手陷害之后，许立他们便是知道方平安的背景很不一般，与京兆府的关系更不一般。 如果仅此而已的话，他们会对方平安敬而远之，但事实上，后者自从加入壬亥伍以来，便给予了他们很多，帮助了他们很多。 毫不客气的说，他们能有今天的一切，全都是因为有方平安在。 因此，他们不会乱说乱看，更不会乱问，反而还会为方平安打掩护，当哨位，还以最大的支持。 如果是以前，方平安的确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在他们面前处理刑部卷宗，但现在，方平安知道，他们虽不是自己的手下，但却能与自己心意相通。 这正是方平安努力这么久，想要的结果。 得偿所愿见到眼前的这般局面，方平安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他打开黑布包裹，拿出里面厚厚堆积的刑部卷宗，全身心投入，没有丝毫顾虑，埋头细看了起来。 他相信，他知道，许立他们是绝对不会让旁人打扰自己的。 而将来，他的身后，也会有他们的齐心作伴，他们的协力同行。 第一百一十九章 贪渎 大乾除怨司，十三号分部。 壬亥伍小院里，方平安坐在长椅上，手里捧了一页宣纸，眉头紧皱。 都半个时辰了，他居然连一份刑部的卷宗都还未看完，实在让方平安意外。 要知道在他身旁堆积的，可还有足足三四百份卷宗。 按照这个速度，即便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那也要半月才能看完。 方平安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他每次去见高弘义，后者都是伏案不起了。 困难至此，倒不是方平安看得速度不够快，毕竟他都已经快要迈入儒道九品了，一目十行那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主要的原因，乃是处理卷宗，并非欣赏文学，看了记了就算了事。 方平安手上拿的，是记录了刑部案件的卷宗，浏览之时，他除了需要理清案件的来龙去脉，还要找出其中有无弄虚作假的痕迹。 并且，高弘义交给方平安的任务是协助京察，而非仅仅只是查案判案。 他在寻找刑部无意疏漏或是有意为之的冤假错案同时，还要对每一个案件中所涉及的刑部官员进行考查审核。 统计他们在各个案件之中的作用如何，平日里对衙门、对朝廷的贡献多少，玩忽职守与恪尽职守的情况对比。 然后再将结果呈报给高弘义。 毕竟京察的最终目的，乃是决定朝廷诸多官员的升降去留问题。 至于京察的真实目的，不是方平安现在应该考虑的事情。 在如此之多的要求下，方平安必须一字一句地推敲斟酌，处理的速度自然快不起来。 况且他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熟练不足，经验欠缺。 再加上为了重创幕后之人在刑部的爪牙，方平安更是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 另外，高弘义曾经还暗示过方平安，京察的表现，是他将来顺理成章晋升的关键。 所以，这次任务，会比他想象中的要艰苦许多，也重要许多。 不过好在高弘义并没有给方平安设下限制，京察也不会早早结束，他还有很多时间。 …… 很快，一天过去。 从点卯到散衙，七个时辰里，方平安一刻不停，查看了十份卷宗，一共十二个案子。 刚开始的时候，方平安还只知道此番高弘义交给他的任务艰难。 到现在，他才对“艰难”二字有了深入具体、真切形象的了解。 一个案子，从百姓上报，刑部缉拿，到审问人犯，记录案情，再到实地勘察，亲临调查，最后掌握证据，宣判收监。 这一系列的流程之中，涉及不少的官员，并且案情越复杂，牵扯的人便越多。 方平安作为一个门外汉，想要准确地对他们进行考核，实在不太容易。 因为他既不想大意放过一个贪官污吏，也不愿错定冤枉任何忠臣良佐。 今日的十二件案子，还都属于比较普通的小案，全是什么鸡鸣狗盗，当街斗殴之类的。 可即便如此，方平安仍是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 但没办法，总不能难办便不办。 京察兹事体大，既关系到方平安自身的诸多利益，又关乎到大乾的朝局安定。 高弘义是信任他，才会将此事交由他来处理，要是遇到一点困难便退缩，将来还谈什么理想志气，说什么兼济天下。 散值之后，方平安便把卷宗带回了房里，紧闭房门，继续审查。 反正现在的他早已是不那么需要休息了，熬个几天几夜还是没有问题的。 虽然除了刑部侍郎钟钧，以及刑部主事陈全之外，方平安并不知道幕后之人在刑部还有多少人手，但没关系，他只需要秉公办理即可。 心术不正的官员，即便现在没有站队，将来迟早也会被威逼利诱，成为他人走狗，祸害一方。 对于他们，方平安根本无需留情。 一夜时间，四个时辰，方平安又处理完了八份卷宗，七件案子。 慢慢习惯，渐渐熟练之后，方平安考查的速度也一点点快了起来。 到了寅时，方平安还是一如既往地选择了日常的修行，并未急功近利，放不下卷宗。 修行完毕，点卯过后，方平安与许立几人又是各归各位，各司其职，重复起了昨日的情形。 期间有值守的吏员前来查岗，被许立三言两语挡了回去。 就这般，五日悄然而过。 这五天里，方平安一共查看了八十份卷宗，近百件案子，但都没发现什么重大的冤假错案。 而考核过程中，也没找到严重违反大乾律法的刑部官员。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都是好官，没有违律，却有违规。 比如为了出气，对人犯动用私刑。比如对女囚有非分之想，趁机占取便宜。 这些虽然只是小事，但方平安仍旧会记录下来，一并交给高弘义处置。 而迄今为止，方平安查证到的，刑部最大的违规，也可以说是小可的违律，便是一名主事，收受银两，私放了一名有偷盗罪名，本要服三月苦役的人犯。 当然了，官员收受银两，私放人犯的罪证，刑部肯定不会写在卷宗上。 这个，是方平安猜测调查出来的。 那日，京兆府青袍文吏送来的包裹里，除了刑部卷宗抄本，还有一份刑部官员履历。 那份履历，是高弘义安插在刑部的诸多眼线，暗中记录下来的，他们一开始的目的，便是准备借此协助京察，考核官员。 毕竟那才是最真实的履历。 最初的时候，方平安还没有对那名主事起疑。 只是当他在履历中看到，那名主事有一段时间，突然买了很多贵重的东西，像是发了横财一般，这才让他觉得不太对劲。 方平安一对比，发现这名主事一反常态的时间正好与那名盗贼宣判服役的时间相互吻合，他便有了大胆的猜想。 然后，方平安凭借京兆府司法少参的身份，前往当初那名盗贼服役的地方调取了卷宗，果然没有在苦役名录里找到那人。 如此，猜想便被证实。 那名刑部主事罪证的确凿，可以说让方平安感到了莫大的欣慰，更令他对之后的考查有了信心。 而第六日，点卯还未结束，十三号分部的公书令便是手持文书走了出来。 方平安他们的壬亥伍，又有新的除怨任务了。 第一百二十章 碾压 因为这次的任务地点没有浚河县那么远，所以当天未时，壬亥伍的众人便是返回了京临。 点卯之时，许立拿到的任务文书上写的，是山匪洗劫过路客商。 听到这个情报，方平安想都不用想，一猜准是与上回差不多的除怨任务。 山匪火并，还有可能因为恩怨羞辱对手，由此生出怨灵。 可山匪劫道，追求的不就是快狠准，一气呵成吗？ 什么山匪会没事打劫了货物钱财，还大摇大摆地留在原地折磨对方。 当方平安几人赶到任务地点之时，果然发现，事发之地不仅就在大道上。 而且从现场的散落的兵器来看，无论山匪的尸身还是商队的尸身，也全都一如浚河县孤山那般，被彻底焚烧。 此次的除怨任务，方平安他们总共遇上了三十六道怨灵，比上次要少，但难度却是一点也不比上次低。 毕竟观察气息之后，他们发现这里的普通怨灵只有三十一道，而有修为的九品武人怨灵足有五道之多。 想来是山匪头子与商队护卫各占一半吧。 不过好消息是，这五道九品怨灵并没有像上次黑云寨那般成集，虽说多了两道，但也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尤其是方平安在服用了孟昱的洗骨丹后，一路晋升到了八品圆满。 对付这五道九品怨灵，毫不夸张的说，他一个人便足够了。 于是，他们卯时出发，未时便回到了京临，算是完成任务比较快的一次了。 “永宁，你看是不是该放这三个小子休息一下了？”十三号分部壬亥伍小院里，许立将方平安拉到一旁小声道。 闻言，方平安偏头绕过许立，看了看赵显几人，在他们脸上，的确都有了一丝疲惫之意。 近来他们还算是比较努力了，今天又联手拔除了一道九品武人怨灵，是应该让他们放松一下。 正所谓劳逸结合，修行也是，最好不要一根弦绷得太紧。 方平安点了点头，与许立一同上前道：“今天咱们休息，都回家换身衣服，老地方汇合。” “伍长请客。”方平安坏笑地补充道。 “好耶！”听到这话，赵显三人顿时齐声欢呼道。 见状，被方平安摆了一道的许立也只能满脸苦涩地点头陪笑。 而至于他们心目中的老地方，自然除了勾栏还是勾栏。 也没别的娱乐方式了。 方平安倒是想给他们做一副简易的扑克来着，但最近事多，便往后稍稍吧。 …… 酉时七刻，方平安几人才恋恋不舍地从勾栏里出来。 临近宵禁，街巷间已是罕有人迹，他们也得赶回各家了。 而刚走不远，几人还未分开，方平安便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五禽戏，鹰视！ 俄顷，方平安神色如常，目视前方，沉声道：“被跟踪了，你们继续往前走，尽可能表现得自然一些。” 闻言，许立几人顿时皱了皱眉，但很快又恢复如初，有说有笑地走出了拐角。 眼下已是日落时分，在晚霞余光的照耀下，壬亥伍众人身后，一道高大的身影背靠墙壁，正摸索前行。 可当这道身影跟过拐角之时，愣了半晌，才蓦然发现前面少了一个人。 他斗笠下的神色一变，脚下一点，身形急退而去。 与此同时，他刚刚所在的地方，头顶之上，方平安居高临下，一拳砸来。 “看起来不太聪明，身手倒是不错。”半跪在地，将地面砸出一个凹坑的方平安起身冷笑道。 见方平安现身出击，前方不远处的许立四人也是急忙掉头冲了过来，与前者并肩而立。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跟踪我们？”许立低喝一声，随之便是酝酿起了八品修为。 高大的斗笠麻衣人影并没有回答，只是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他们几人。 别说，这人还真是长得魁梧，比他们之中最高大的许立还要高出两个头。 一眼望去，好家伙，估计得有八九尺的身高。 “不说，那便打到你说为止。”方平安神色一凝，陡然俯冲而出。 能抓住自然最好，到时候送去京兆府让高弘义来审问，这事他很在行。 可是，见方平安杀来，那魁梧的壮汉竟是毫无反抗的意思，身上连一丝气息也未曾显露。 这个距离，如果不第一时间运转修为，本就会处于下风，更别说方平安还是动用了全力。 欺近魁梧壮汉身前，方平安体表顿时浮现罡气，一拳便是轰向了前者面庞。 “嘭！”一声闷响传来，许立几人都以为方平安命中了。 可当他们仔细望去，却是发现那魁梧壮汉竟是随意地一抬手，便将方平安的拳头握住，轻轻松松挡了下来。 对此，方平安也是为之一怔。 他这一拳虽然看似轻描淡写，但却暗含了体内近乎五成的真气。 毫不客气地说，这一拳，已是可以重伤乃至灭杀任何一个九品武人。 居然这么简单便被拦下来了？ 看来这魁梧壮汉的实力非同一般。 更古怪的是，即便在出手之时，方平安还是没能从他身上感知到真气的流动，与修为的气息。 莫非这人修的不是武道？ 要真是如此的话，那他这一身的力量与速度又是从何而来的？ 方平安可没听说过除了武人以外，还有什么体系能够具备这般生猛的肉身之力。 难不成此人已经强悍到了无需动用修为，便能完全压制自己的程度？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以他的实力，又何必跟踪，一个照面就可以团灭方平安他们几人。 来不及多想，方平安一记鞭腿便是踢向魁梧壮汉的头颅，趁他分心防守之时，将拳头挣脱了出来，身形连连后退几步。 五禽戏，鹿！ 心中低喝，为自己加上迅捷的状态，方平安再次俯冲而出，背后的许立几人，此番只看得见一道虚影掠去。 然而，即便如此，那魁梧壮汉仍旧是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半分要提前防守的意思。 此人托大，方平安可不会掉以轻心。 只见他先是突兀地出现在魁梧壮汉的面前，佯装轰出左拳，实则身形一晃，蓦然来到了后者侧身，与此同时右拳狠狠砸出！ “嘭！”又是一声闷响，但却不是方平安命中魁梧壮汉，也不是他的进攻再次被阻挡。 而是方平安的一拳才刚刚打出，魁梧壮汉的一脚便是后发先至，将前者远远地踢飞了出去。 “永宁！” 第一百二十一章 逮到你了 “永宁！” 见方平安被踢飞，许立几人顿时惊呼了出来。 可未及他们冲上前来，不远处的方平安便是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自己没事。 被魁梧壮汉结结实实一腿踢在小腹上的方平安仅仅只是弯了弯腰，逼退了几步，便安然无恙地直起了身子。 而起身的方平安则是皱了皱眉，神情疑惑地望着那名魁梧壮汉。 那人虽然反击，但却根本没有下杀手，方平安从他的进攻之上甚至未曾察觉到敌意。 难道他不是幕后之人派来的手下？ 可除了与陈大儒有关的幕后之人，自己在京都应该没有别的仇人才对。 那他为什么要跟踪自己？ 而且此人实力不凡，来头绝非一般，不弄清楚他的身份，自己只怕会寝食难安。 ‘管他是谁，先想办法拿下再说。’方平安神色一沉，单手一招，千机毫锥便是出现在了掌中。 可就在他刚准备将千机幻化为长枪，施展一线天再次尝试出击之时，却是看到，那名魁梧壮汉，竟然扭头便走，转身直奔阴暗的巷口。 待方平安一步纵跃跟上去的时候，视线之内却是早已没有了那人的身影。 “真是古怪。”方平安皱眉自语一句，便是收起毫锥，朝许立几人而去。 “永宁你没事吧？”来到近前，许立上上下下打量了方平安几眼，关切道。 方平安摇了摇头，提醒道：“我没事，不过此人来路不明，动机未知，最近一段日子，伍长你们要自己小心些。” “知道了，永宁你放心吧，我们会注意的。” …… 作别许立赵显几人，方平安则是独自回到了十三号分部。 休息够了，该投入到任务当中去了。 或许又是那“恰到好处”的运气作祟，方平安才刚刚打开一份卷宗，便是看到了一个令他兴趣十足的名字。 刑部侍郎，钟钧。 钟钧可是明确浮出水面的幕后之人的爪牙，对于他，方平安自然是会关注有加。 一份简简单单的卷宗，方平安光是梳理案件的来龙去脉，便足足花费了大半个时辰了，看了三遍有余。 钟钧毕竟是刑部侍郎，朝廷的三品大员，他亲自处理的案子，当然不会只是寻常的小打小闹。 比如方平安手上这份，便是牵扯到了朝中两位有实权的大人物。 一位是六部之首，吏部中的侍郎大人。 而另一位则是才在南境打过胜仗不久，如今在京养伤的淮易军侯。 不过，案情并未涉及这两位朝廷大员本身，而是与他们的子嗣相关。 弘运二十一年初，吏部侍郎之子郭志与淮易侯之子宋启在京临一家青楼偶遇，两人因旧怨结新仇，当众争吵起来。 后劝阻不能，双方大打出手。 奈何淮易侯之子宋启出身将门，修为更甚，失手将郭志打死，畏罪逃回府中。 得悉爱子身亡，吏部侍郎郭恪连夜进宫，告了御状。 由于事发之地乃是大庭广众之下，人证物证一应俱全，刑部又有弘运帝的旨意在先，因此此案不过七日便是审结。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因为吏部侍郎郭恪的三番五次朝堂哭诉，所以即便是有淮易侯出面相保，也没能改变结果。 宋启被判秋决。 钟钧不愧是刑部的老手，经他处理的案件几乎没有任何瑕疵。 无论立案缉拿，还是中途审问，亦或定罪收监，一应流程皆是有规有矩，毫无偏私之嫌。 即使方平安看了三遍，也没能从中找出一丝一毫的错漏之处。 甚至就连他手下协助审理此案的官员都是恪尽职守，秉公合法。 这不由得让方平安有些失望。 好不容易才遇到这么一份与幕后之人爪牙相关的卷宗，要是不找点什么出来，岂不是太可惜了。 抱着再试一试的心态，方平安第四遍查看起了案情，他甚至连那时的官员履历都一个个翻了出来，对比考核。 但无奈的是，方平安这次仍是无功而返，没有找到任何钟钧和他手下违规违律的蛛丝马迹。 至此，方平安长叹了口气，只能选择放弃。 他就算再怎么记恨钟钧，再怎么想要拔掉幕后之人在刑部的爪牙，也不能歪曲事实，捏造罪证。 先不说高弘义那关过不过得去，即便他愿意相助自己，可钟钧同样也是朝中三品大员，自有要求对质和查证的权力。 岂是几句诬陷能够拉下马的。 “罢了，只要他有所行动，便不怕找不出罪证。”方平安摇了摇头，收起了那份卷宗。 可好巧不巧，正此时，窗外一阵清风拂来，将卷宗吹落在地。 当方平安低头去捡之时，却是猛然看到，淮易侯之子宋启秋决的地点，乃是西山法场！ 此前他一直将关注的重点放在案情本身之上，倒是忽视了审结的判决。 弘运二十一年，不正是去年，不正是方平安他正式成为除怨人的那一年？ 而担任去年秋决，担任去年西山法场除怨任务的队伍之一，不正是他们壬亥伍？ 方平安大喜过望，眼前一亮，连忙捡起卷宗仔细端详起来。 少顷，他微笑了出来。 卷宗上记录，淮易侯之子宋启是第七轮在西山法场处斩的人犯。 而方平安记得，虽然西山法场的除怨任务是由两支队伍轮换，但负责第七轮的，正是他们壬亥伍。 并且方平安还记得，当时处斩了十一名人犯，诞生了十一道怨灵。 也就是说，方平安现在只需要确认，宋启的怨灵，有没有被他拔除，有没有被吸收到怨灵录中来。 如果有的话，那么他或许便能在宋启的生平里，找到不为人知的东西。 想到此处，方平安深吸了口气，将目光一点点望向了卷宗上所描绘的，淮易侯之子，人犯宋启的画像。 “砰！”突然，方平安激动地拍案而起，宋启的相貌他有印象。 但在此之前方平安从未见过宋启，更不知道有这号人，便说明他是在怨灵录里看到过的。 不过，当方平安慢慢冷静下来，细致非常地观察了一阵之后，神色却是愈发的不对劲起来。 不多时，他忽地嘴角微翘，冷笑了出来： “逮到你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狸猫换太子 在看到淮易侯之子的画像之时，方平安便立即打开了怨灵录。 可当他想要查探宋启生平之时，却是惊诧地发现。 他怨灵录里，那个在西山法场第七轮被斩首的，长相与淮易侯之子十分有八分相似的人，不叫宋启。 此人原本只是京都下辖小县一乞丐，不知为何突然被人抓进了刑部大牢。 缉拿的官员二话不说先是将他打得半死，让他自始至终，都根本无力开口申辩。 不久，他便被押送上了西山法场，处以斩刑。 看到这里，方平安不得不往最阴暗之处去思考。 为了解救淮易侯之子，钟钧联络一众刑部官员，千方百计寻得了一名与宋启相貌极为相似的平民，瞒天过海，使出了狸猫换太子的伎俩。 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未曾证实之前，不能妄言。 毕竟淮易侯不比安远侯，前者可是有兵权、有军功在身的朝廷重臣。 要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仅凭猜测，即使高弘义也动不了他。 贸然出手，反而会打草惊蛇。 只是现在得好好想想，到底该怎样去收集证据。 好在相距秋斩未过半年，他们应该还没有将全部的痕迹统统抹除干净。 而就算他们真的做到了天衣无缝，方平安不信宋启那么大一个人，他们可以直接给变没了。 不知不觉，一夜悄然过去。 这四五个时辰里，方平安倒是想了几个法子，但都不太满意。 主要的原因，还是出在淮易侯的身份问题上。 他的位高权重，让方平安在许多方面都无从下手。 并且，淮易侯身为南境将领，实力修为定然非同小可。 方平安只要有所行动，便很难保证不被此人察觉。 罢了，人算不如天算，理论说不通，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说不定，到时候会有自己意想不到的收获。 …… 到了寅时，方平安日常修行过后，便是再次打开了怨灵录。 上一次除怨任务，他总共拔除了十七道怨灵，其中普通怨灵十四道，九品武人怨灵三道。 之前查探“宋启”生平之时奖励便已“到账”，只是还没得空前去“验收”。 离卯时还有几刻的时间，眼下正好可以看看。 关于普通怨灵的奖励，方平安现在甚至都不想去一一细看，反正说来说去都是那几样。 唯一还能让他稍稍提起兴趣的，便只有破窍丹了。 虽然破窍丹对他已是无用，但估计在普通怨灵的奖励里，这应当是价值最高的了。 另外，像疾行符、千钧符、金钟符之类的低阶道门符箓，对于如今修为的方平安来讲，都只能说说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 所以，他关注的重点，还是那三道九品武人怨灵的奖励。 一番查看之后，方平安得知，三道九品武人怨灵留给他的三样东西，分别是一枚丹药，一张符箓，一只镯子。 丹药名为还复丹，属于疗伤补气二合一的丹药，品阶虽然不高，但肯定要好过方平安身上的那些，勉强可以接受。 符箓名为野火符，乃是道门进攻型的符箓之一，祭出可招来大片的火海杀敌。 品阶比方平安现有的疾行符之类的要高，但比不上五雷正法符，虽不能成为保命底牌，但却可以作为主要的进攻手段使用。 总的来说，还算不错。 镯子名为任意镯，任意，指的是镯子大小可以任意变幻，但最大不能超过原本大小的五倍。 “使用说明”上介绍，任意镯可变大镇压对手，也可以变大再变小捆缚对手，还能拿来砸核桃。 嗯，最后这个是方平安加上去的。 反正，任意镯就是一件法宝，但想来品阶不会太高。 而说是能够困人，可估计最多也只能困一困八品中后期的武人，再多，只怕别人一挣便碎。 不过对于它能变大砸人，咳，镇压对手的作用，方平安还挺满意的。 倒是可以拿来当暗器使一使。 这般看来，此次拔除三道九品武人怨灵给的奖励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不好也不坏。 毕竟是没有成集的九品武人怨灵，方平安也并未过多奢望什么。 很快到了卯时，方平安走出房间，点卯上值。 在壬亥伍小院逗留了一阵，与许立打过招呼之后，方平安便是离开了十三号分部，借了马匹，直奔内城而去。 他此行的目的地，乃是南境将领，淮易侯宋进的府邸。 淮易侯府位于京临内城，而且还是最繁华最热闹的一条街坊。 平日里在那个地方出入的，要么是达官贵人，要么是士族名流，甚至就连那里的商贩，似乎都与寻常的不同。 一番询问之下，方平安来到了淮易侯府之外。 虽然与许立他们的屋舍相比，高弘义的府邸还算可以，但要是与这淮易侯府相比，那便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先不说内景如何，单是这占地大小，便足以让高府望尘莫及。 保守估计，淮易侯府至少也有五个高府的大小。 以前倒还没觉得什么，可一对比，方平安才深知高弘义是将清廉活进了骨子里。 惊叹了一阵，方平安便是围绕淮易侯府走了一周。 他到这里来，可不是为了眼红别人房子的。 观察了一会，方平安发现，淮易侯府的护卫很是森严，各处入口皆有两名以上的家丁下人看守，而且还都是看起来身手不凡的一类。 至于有没有修为便不得而知了。 但按照大乾律法，军侯府中是可以豢养私兵的。 也就是说，即便淮易侯不在的时候，方平安也根本没有机会潜入进去寻找线索。 另外，方平安还注意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街道上负责巡逻的士卒，途经淮易侯府的频率也远高于其他地方。 这让方平安连逗留此地，暗中探查，摸清情况的难度都大大提升。 只怕稍有不慎，他便会被当作可疑人物抓起来审问。 要知道可没多少人敢在此处游走闲逛，更别提胡乱查看了。 他一个人，太过显眼。 不过好在，方平安身上有一件宝贝，倒是正好可以在这里派上用场。 第一百二十三章 毕生追求 最终，方平安找了一个绝对隐秘的地方，留下了两觉珠。 要想监视淮易侯府的一举一动，不一定非得他亲自埋伏观察，两觉珠便可以很好的代劳。 毕竟方平安如果长时间待在那里，以他身上的武人气息，即使不被巡逻的士卒发现，也很容易会被修为高深的淮易侯察觉。 但两觉珠便不同了，它具备的气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唯一可惜的是，这颗两觉珠只能覆盖方圆十丈的范围，没办法监视整座侯府。 看来，得找机会将这颗两觉进行一次“升级”了。 当然了，他肯定是不会的，到时候还是只能再麻烦一下赵择的那位造器大师朋友了。 离了淮易侯府，方平安便是去了京兆府衙，见了高弘义，将目前证据确凿的，有明显违规违律的刑部官员名录交给了他。 虽然为了不打草惊蛇，高弘义现在还不能对那些人下令缉捕，但有了这份名录，他却是可以早日安排部署。 只要时机一到，便一网打尽，绝不错放漏放一人。 “很好，条理清楚，罪证分明，时日地点经过，一应细节俱全，看他们日后还怎么推卸责任。” 审视完名录，高弘义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就这么办，小子，有任何困难，尽管来衙门上倾诉，本府会全力协助你。” “卑职多谢大人厚爱。” 禀告完毕，方平安没再过多停留，拱手便是告退。 毕竟单是从堆积如山的卷宗来看，高弘义就比他繁忙多了，还是少做打扰的好。 亲身处理了几日文案的方平安，现在愈发地能体谅高弘义的辛苦了。 作别京兆府衙门，方平安又驾马出城，直奔京临东郊而去。 早在昨天夜里，他便定好了今日一天的行程。 现在他要去拜见的，是自己的医道老师，孟昱。 要送给孟昱的拜师礼，这几天方平安已经准备好了。 此事宜早不宜迟，正好趁今日空闲，一并处理了。 一个人骑马，即便是最廉价的驽马，也的确要比几个人乘坐良马马车快上不少。 不多时，方平安便是再次来到了孟昱居住的那处山野小院，茅草小屋。 还是一如既往的药香四溢，且比上次更加浓郁，想来一些药草已经快要成熟了。 而在茅屋四周，方平安又隐隐约约看到了淡淡的霞光，估计孟昱又炼制了什么大丹吧。 自给自足，就是舒服。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炼丹。 那时郑子规说过，要想炼丹，至少也得有医道六品的修为，更别说炼制足以引动天地异象的大丹了。 自己现在连武人修为都才八品，这要走的路，还长得很。 但能看到目标，能找到方向，却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待京察事了，他也该闭关苦修一些时日了，至少得先将自身儒道与医道都晋升九品再说。 走进院中，来到屋前，方平安毕恭毕敬地拱手道：“弟子方平安，求见老师。” “门没关，自己进来吧。”屋内，孟昱温和的声音悠悠传来。 进到屋里，方平安看到，此番孟昱倒是没在炼丹，而是立于桌后，一边调配药液，一边在药方上修修改改。 “弟子拜见老师。”走上前，方平安再次拱了拱手道。 “此次过来，所为何事？”孟昱头也没抬，神色如常，边写边问道。 认真专注的习惯，值得学习。 方平安从袖中取出准备好的几页纸，双手奉上道：“老师夙夜辛苦、呕心沥血炼就洗骨丹赐予学生，学生无以为报，记下医道心德几篇，请老师查验。” “哦？” 听到这话，孟昱顿时放下笔墨，抬眼看了过来，慈目笑颜道：“永宁的心德，那为师得好好看看。” 在遮垢的围衣上擦了擦手，孟昱这才接过方平安递来的心德篇章。 初看之时，孟昱双目微睁，仿若有眼前一亮之感。 而当他细品，则是连连点头，不住称道，时时言说“好”“不错”“有见地”之语。 但当孟昱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神情却是毫无征兆地一顿，随之而来的，是惊喜之色，惊叹之状。 孟昱的反应一如方平安预计的那般，不多不少，也不枉他归纳总结，字句斟酌了近半月之久。 “永宁，你这最后的几点，是从何得来的？”怔神一息，孟昱猛地抬头，满目期盼地望了望方平安道。 方平安低眉拱手道：“不敢欺瞒老师，弟子幼年之时家父曾相助过一位医者，弟子便是从他手上的一本医书里看来的。 “自从有幸跟随老师学习医道，弟子进益良多，那日突然回想，顿感惊骇，便写了下来。” 闻言，孟昱略显急切道：“那你可还记得那人，可还记得那书？” “只怕要让老师失望了。” 方平安颔首歉意道：“弟子当时不过五六岁，与那位先生也未深交，记不得了。” “是吗？可惜，可惜了。” 孟昱轻叹了口气，但旋即又是目光灼灼道：“没想到，世间竟还有对医道研究如此透彻之人，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看来老夫的路，还远远没有走到尽头。” 这一刻，方平安在孟昱的身上感受到了蓬勃的气息，那是不输任何年轻子弟的进取之意。 虽然自己与孟昱相识不久，但从两人第一次见面他便看出来了，后者是一位不服老，更不服输，一生都在寻求上进之人。 就是这股自强不息的意气，让孟昱成就了今天的一切。 “老师之意，弟子尽知。” 方平安神色恭谦，拱手一拜道：“弟子日后，也定当会与老师一般，学而不厌。” 从前，方平安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好学了，但与孟昱相处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还没有做到最好。 他虽爱学，但遇到难事最先想到总是给自己找借口，留退路，而非一而再，再而三，坚持不懈的尝试。 现在他明白了，再艰难的事情，不去做，怎么能知道自己做不到呢？ 当初孟昱给自己炼就洗骨丹，为了搜罗药材走遍四方，途中所经历的，必是千难万险，可最后，他还是一个人做到了。 孟昱明明无需如此对待自己，但他却告诉自己，他既是在为自己炼丹，也是在寻求进取。 这才是方平安应该学习并效仿的，毕生追求。 第一百二十四章 国士 大乾帝都，京临东郊。 一处山野小院之中，一座茅草小屋之内，方平安与孟昱分作两旁，各自站立在木桌前后。 孟昱调配药液，方平安则是打打下手，两人配合地还算默契。 “老师，您之后会一直留在京都吗？”为孟昱递上一只瓷碗的方平安开口问道。 孟昱想也没想，便是摇了摇头道：“不会。” 见孟昱似乎早有安排，方平安好奇道：“那老师可是有什么打算？” 闻言，孟昱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望了望窗外道：“如果京中无事的话，待药草花开，收成之后，老夫便会启程前往南境。” “南境？” 忽然意识到什么的方平安惊讶道：“老师是为了我们与南蛊的战事？” 以前方平安可是听郑子规说过，医道乃是对付蛊人的中流砥柱。 如今南境兴兵，孟昱此刻准备前往南境，十有八九是为了要出一份力。 孟昱没有否认，郑重道：“蛊人擅长用毒，此番开战，无论对南境百姓还是三军将士来说，必是苦不堪言。 “我辈医者，不求悬壶济世，至少应当去做力所能及之事。 “更何况身为大乾子民，国家有难，岂能坐视不理。” 听到这里，方平安沉默了。 没有皇命，没有回报，更无半点好处。 白衣瘦筇，孤身一人，奔赴险象战场。 眼下的南境，战火滔天，危机四伏，多少人唯恐避之不及，但孟昱却是毫不在乎。 此去南境，千里迢迢，前路无人可知，将来谁能预料。 那逆流而上的背影，那慷慨赴难的身姿，彰显的，乃是“国士”二字。 念及此处，方平安肃然起敬，他后退半步，拱手作揖，深深一拜道：“老师大义！” 闻言，孟昱抬头看了方平安一眼，摇头笑道：“什么大义不大义的。 “老夫只是在做自己想做和应该做的事情，不必冠以虚名。 “你有空拍马屁，还不如过来给为师搭把手实在。” “是，老师。” 方平安颔了颔首，乖乖上前帮忙，但不忘解释道：“学生没在拍马屁。” “好，依你。”孟昱笑了笑，温和地点了点头道。 …… 直到申时五刻，方平安才作别孟昱，从茅草小屋里退了出来。 这大半日里，他除了给孟昱打下手，也请教了几个医道上的问题，算是为自己突破医道九品添砖加瓦。 与孟昱单独相处了几个时辰，方平安这才真实地感受到他与言诲的差别之处。 虽然自己的两位老师都是当世大家，但性格却是迥然不同。 言诲给他的感觉，是深不可测，仿佛前者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有他看不透的深意。 而孟昱给他的感觉，则是平易近人，毫无一代巨匠的架子，甚至有时候还有点“顽童”的性情。 但二人之间有一点是相同的。 方平安感受得出来，他们两人，都是真心实意地收了自己当弟子，而非出于什么目的。 不过话说回来，以自己现在的身份修为，也没什么值得这两位算计的。 驾马赶回京临，十三号分部已经散值，方平安也是来到自己房间继续审查卷宗。 一夜过去，方平安又看完了几份卷宗，几个案子，考核了几名刑部官员，倒是没有发现冤假错案的现象与违规违律的痕迹。 不过这几个案子几个官员，对于还有几百份的卷宗来说，实在是九牛一毛。 高弘义交给他的事务，还真是任重道远。 翌日，点卯之后，方平安还是一如既往地留在了壬亥伍小院里处理卷宗。 才一天的时间，即使淮易侯府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对比，方平安也无法看出异常。 至少也得等候三日以上，他才会前去内城，收回两觉珠。 而今日的好消息是，方平安还没来得及把破窍丹交给赵显，后者便是已经修为突破，晋升了武人八品罡身境。 不得不说，赵显的资质的确称得上是天才了。 只是碍于缺少修行条件，以及从前的游手好闲，才没有将天分显露出来，才能不被人发现。 方平安相信，只要有人栽培，赵显将来必能一飞冲天。 见到赵显突破，王宇陈汕二人也是再次受到勉励，更进一步地开始了沉心修行。 甚至就连许立也都有了紧迫之感，埋头苦修起来。 只可惜很明显，许立的资质远不如赵显，被赶超是迟早的事情。 看来得找个机会与许立谈谈心了，让他看开一点。 人比人可是会气死人的。 …… 很快，又是平静的一天过去。 而等到许立他们都散衙回家，酉时五六刻的时候，方平安却是一反常态，没有回到自己房间，而是独自走上街头巷尾。 就这般，方平安漫无目的地在京临城中闲逛，甚至还专挑偏僻陋巷去走。 他的计划很简单，他想看一看，那天跟踪他们的那名魁梧壮汉还在不在，会不会对孤身一人的他出手。 这里是大乾帝都，方平安虽然不是那人对手，但却有充足的信心拖延至巡逻的士卒赶来。 总之一句话，自保无虞。 而只要那人出手，便说明他是幕后之人的爪牙，是来除掉自己的。 不过反之的话，方平安则更加需要小心了。 因为那说明他被别的什么人给盯上了，而且还是不明原因，不知身份，且修为不凡的人。 如此敌人，如此隐于暗处的敌人，才更让人恐惧。 可惜事与愿违，直至临近宵禁，也不见有人现身偷袭，方平安只能遗憾地返回十三号分部。 这还是他头一次更希望有人对自己出手。 从孟昱那里回来之后的第二日，方平安还是白天上值，审查卷宗，傍晚出门，勾引，咳，引诱那名可能会来的魁梧壮汉。 当然了，日常的修行方平安不会忘记。 虽然诸事繁忙，但不能忘本，实力，才是自身最大的依仗。 仍旧可惜的是，第二日的傍晚，还是没人现身出手。 而第三日辰时，方平安却是在刑部的卷宗抄本上，看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名字。 刑部主事，朱屹。 第一百二十五章 是他们 刑部主事朱屹，是高弘义安插在刑部的眼线，正六品官秩。 虽然朱屹是自己顶头上司高弘义的人手，也曾在安远侯府陷害他的时候仗义相助，但对于前者的考核，方平安还是会秉公办理，绝不偏私。 如果朱屹真的有监守自盗、贪赃枉法的行为的话，那么方平安不介意为高弘义清理门户。 情与法，还是应当分清楚才对。 话说回来，方平安是知道高弘义在刑部的眼线绝不止朱屹一人，可此番京察，还是令他深感震惊。 别的下级官员便不说了，没想到高弘义连刑部侍郎的履历都能搞来。 虽然方平安还没细看，但他估计，那位尚书大人的履历，如今可能也在自己的手上。 这还只是在刑部，谁知道朝廷六部中其余五部里，又有多少高弘义的人。 看来只要有皇帝的绝对信任，品级高低什么的，只是一个名头罢了。 就是不知以高弘义那般大义凛然，宁折不弯，绝不可能阿谀奉承的性情，是怎么成为弘运帝亲信的。 如果没有别的由头的话，便说明弘运帝的确是一位想要励精图治的明君。 否则，他不会重用高弘义。 言归正传。 好消息是，经过方平安比之寻常更为郑重的审查之后，他确定了朱屹并无任何违规违律的举动。 如此说来，高弘义还是有识人之明的。 只不过，或许是为了隐匿身份、低调行事，朱屹的履历里并未督办太多实务，京察评级之中只能算作供职，无升迁之权。 之后，应该还是会继续担任刑部主事一职。 可能这正是高弘义早就计划好的，以确保衙门里各部各级都有他的眼线，而且还不易被人发现。 不得不说，纵使方平安重活一世，心思也还是不如高弘义他们这般，已是浸润官场几十年之久的“老贼”缜密。 而举一反三，高弘义如此，便说明背后想要除掉他的那些人，也同样老奸巨猾。 自己应该更加谨慎对待才好。 …… 慢慢的，又是一天过去。 散衙过后，方平安还是与往常一样，独自出门，在街上闲逛。 可兜兜转转近一个时辰，他仍旧什么也没察觉到。 ‘真是怪了。’方平安眉宇紧皱，摇了摇头。 被他发现了之后，那些人便没再派人监视自己了吗？ 还是说他们吃一堑长一智，此番派出的是真正的跟踪高手，自己根本发现不了？ 想了半天也确定不了缘由的方平安，最终还是只能悻悻而归。 …… 从在淮易侯府大门之外放下两觉珠算起的第四日一早，方平安他们的壬亥伍便又是接到了新的除怨任务。 不过这回，倒不是除怨司总部下达的除怨任务，而是京兆府指名点的将。 再怎么说方平安现在也是高弘义的人，后者有好处想到他也是情理之中。 去京兆府除怨，方平安丝毫不担心壬亥伍众人的安全问题，高弘义自会替他解决。 再不济，他也可以主动要求借用一下那个白衣服的“外挂”，李子上。 总而言之，去京兆府除怨，于壬亥伍来说有功绩，于方平安来说，还有怨灵录的奖励。 可谓是一箭双雕，愉快之极。 带上除怨文书，在京兆府吏员的引领下，壬亥伍的众人一路来到了京兆府衙门的地牢。 而当他们到时，方平安发现，高弘义居然也在此地。 按理来说，他即便是想把好处送给自己，也只需将除怨的事情吩咐下去，征调壬亥伍过来即可。 完全不必亲临这晦暗潮湿，怨气聚集的阴煞之地。 莫非是有事情通知自己，专门在此等候？ 方平安看了看，在场的人里，无论京兆府的还是他们壬亥伍的，都知道他与高弘义的关系。 既然全是自己人，他也便没有避讳，主动上前拱手道：“小人见过大人。” “来了。”高弘义应了一声。 体魄高大，身穿一袭三品紫袍，头戴官帽的高弘义在壬亥伍的众人面前，显得是格外威严。 方平安还好，但壬亥伍的其余几人则都是不太敢抬头直视。 这里面除了本就在他们心中根深蒂固的阶级思想外，只怕还与大乾特殊的修炼体系，官场体系有关。 “知道是什么事了吧？”高弘义平淡道。 方平安颔首回道：“知道。” “那就跟本府进来吧。”话完，高弘义便是率先朝一条明显怨煞之气更重的甬道走去。 “是。” 方平安拱了拱手，跟了上去，可没走两步，便是听闻身后传来：“他一个人进去就行了，你们在此等候。” 方平安转头望去，发现是一位京兆府的绿袍官抬手拦住了许立几人，后者此时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见状，方平安面露请求之色，回身拱手道：“大人。” “让他们进来吧。”高弘义扬了扬头，吩咐道。 “是，大人。” 得到命令，那名绿袍官挥了挥手，严肃道：“你们跟在我身后，别乱看，别乱走。” 于是，许立四人就这般与那名绿袍官一起，先一步去到了甬道深处，前者路过方平安时还不忘朝他眨了眨眼。 “你倒是挺照顾他们。”待许立几人走远，高弘义似笑非笑道。 闻言，方平安恭敬拱手道：“他们都是小人的挚友，将来也会成为大人的得力干将。” 他听得出来，高弘义这是怕他拉山头，自立门户。 但其中敲打与提点的意味更多，而非责怪与警告。 方平安自己也清楚，即便真的要拉拢人手，培植亲信，现在的他还远远不够格。 冒得太进，容易被人盯上。 不过事实上，方平安这么做，并没有如此计划。 他想的，一来是希望能让许立他们多长长见识，毕竟以后他们伍还会面临更多更强的怨灵。 而二来，他是不想让自己与许立他们之间产生身份的隔阂。 那样的话，便会少许多默契，一旦几人不能心意相通，往往会事倍功半。 “大人，这次是什么怨灵？”方平安好奇道。 闻言，高弘义单手负背，一手捋须，神色平淡道： “还记得当初在永兴县，行刺你的那两名杀手吗？” 第一百二十六章 线索 方平安怎么可能忘记。 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经历过的最危险的一次便是那夜的刺杀了。 他区区一个九品武人，对上两名七品武人，几乎是必死的局。 如果不是事先有过安排，他底牌尽出坚持得够久，李升及时赶到，只怕自己早已成为他们的刀下亡魂。 那两人被京兆府拿下之后，方平安本来是想暗示高弘义多折磨他们，最好让他们生出怨灵，然后由自己来拔除。 这样他便能够通过怨灵录，查看此二人的生平，从他们的记忆里找出有用的信息。 但那时方平安与高弘义的关系没有现在这般亲近，也想不到合适的暗示方式，便只能无奈放弃。 而眼下，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机会终于是来了。 “是他们？”高兴之余，方平安不忘确认道。 高弘义点了点头，“本想策反他们，让这两人做本府的内应。 “可惜此二人心志之坚，超乎本府预想，到死都未曾松口。” 说起来，相距那两名杀手被京兆府缉拿，已经过去两三个月了吧。 要是这两三个月以来，高弘义都在拷打审问他们，到今天还没有屈服的话，那还真算得上心志坚定了。 不过，能让有如此心志的七品武人都忍受不了生出怨灵，看来，还是高弘义的审讯手段要技高一筹。 还好自己不是他的敌人。 “那大人可审问出什么了吗？”方平安正色道。 都诞生怨灵了，方平安不信这两三个月里，那两个杀手什么也没说。 “他们倒是招认了一些。” 高弘义神色迟疑道：“但本府觉得，不像是真情报。” “他们说什么了？”方平安追问道。 “他们说指派他们的人来自刑部，还说雇主是出于私人恩怨才要杀你。” 说到此处，高弘义摇头轻笑了声，“他们倒是天真，以为本府是傻子。 “如此修为、如此心志、如此忠心的杀手，根本不可能是寻常的亡命之徒。” 闻言，方平安愣了愣，惊诧道：“大人的意思是，他们是有人专门培植出来的杀手？” “极有可能。”高弘义神色微沉，一字一顿道。 见此，方平安也是皱起了眉头。 这么说来的话，那两名杀手的主人便不可能是刑部的官员。 毕竟即便是刑部侍郎钟钧，也还没那么大的本事可以培植出像这般，能够随便牺牲的七品武人杀手。 他们的主人，应该是实力背景更为庞然的大人物。 比如说，国子监。 国子监受明帝宠幸多年，位高权重，其内学子更是遍布朝堂。 而且方平安与幕后之人结怨的缘由也不是因为什么私人恩怨，而是陈大儒一案。 因此国子监的嫌疑，很大。 而能轻轻松松培植出七品武人杀手的不法之徒，如果他身在京都的话，已然是足以威胁到大乾的安定，威胁到皇帝的安危。 高弘义心中的担忧与隐怒，想来也正是于此。 “奈何此二人身份未知，来历更是不明。” 高弘义摇头轻叹了一句，“没能审问出可深究的情报，是本府的失职。” 见状，方平安也是略显失望地低了低头，但旋即，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或许可以减轻高弘义的愧疚与自责。 “大人，线索并没有彻底断绝。” 方平安拱手道：“他们派出的杀手，不止那两人。” “哦？” 闻言，高弘义欣喜道：“还有谁？” “庆州蛊毒，京都除怨司七号分部，庚申伍！”方平安目光肯定道。 之前高弘义便已查到，当初在文溪村设计，想要利用五十人集怨灵杀他的人，正是来自庚申伍。 也许庚申伍的那人只是受了刑部官员，或是幕后之人手下的命令，并未与那两名杀手一般，直接听命于幕后之人。 可是只要找到那人，然后通过他找出给他下达命令之人，最后再一层一层地追查上去，便必是能够拨开云雾见月明。 方平安不信，那人还能与这两名专门培植出来的杀手一般，有宁死不屈的心志。 而即便他真的不怕死，但方平安估计，高弘义的审讯手段也足够他喝一壶的了。 总之，线索他交给高弘义了，至于该怎么做，那便是后者的事情了。 “好小子！” 听到这话，一下子便反应过来的高弘义重重地拍了拍方平安肩头，神色中阴沉与兴奋交织，他一脸冷笑道： “你可真是本府的福将，看他们这次，还往哪里逃！” “能为大人分忧，是卑职的荣幸。”方平安拱了拱手道。 高弘义大笑几声，长袖一挥，走路仿佛都带了风，“来，我们也进去。” 跟在高弘义身后，方平安慢慢朝甬道深处行去。 这里关押的囚犯并不多，可个个看起来都很凶狠。 虽说比不上京临东郊山谷石室里的那些，但也完全不弱了。 没多久，方平安便是再次见到了壬亥伍的众人，也见到了那名京兆府绿袍官，以及一位白衣剑客，李升。 此时的他们正围拢在一间牢房之外，朝里看去，神色各异。 “大人。”见高弘义过来，绿袍官与李升齐齐拱手，许立四人也是低下了头。 “那便是你们今日需要拔除的怨灵。”站在牢房外，高弘义朝方平安扬了扬头。 方平安上前一望，看到了并立在牢房最里处的，两道散发凶悍气息的身影。 七品武人怨灵，算是方平安到目前为止见过的第二厉害的怨灵了。 而第一，是那道在文溪村遇上的五十人集怨灵。 只不过眼下，这两道身影均被散发金光的锁链束缚，身上也贴附了好几张道门符箓。 这两道怨灵，都有实体的人形。 且其中一道肌肤呈现赤红之色，显然与浚河县孤山上的那道三人集九品武人怨灵一般，具备奇异之能。 只可惜，在金光锁链与道门符箓的镇压之下，它们即便再强，如今也不过只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罢了。 话说回来，方平安突然注意到，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在高弘义手下看见道门法宝与道门符箓了。 莫非大乾朝廷，与道门有往来交易？ 第一百二十七章 弱小 对于道门，方平安还是很想去了解一下的。 毕竟在他的记忆里，道门可是十分厉害的派别。 什么飞天遁地，什么逆转乾坤，什么与天同寿，不都是道门的本领吗？ 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之中，道门体系有怎样的实力地位。 不过想来应该没有他前世看过的那么强，否则的话，也没有其他体系什么事了。 但就方平安见到的法宝与符箓来说，道门即便不是最强，可也绝对不弱。 “这两道怨灵已是动弹不得，你一个人进去就行了。”监牢外，高弘义吩咐道。 “是，大人。”方平安拱了拱手，独自走向牢房大门，路过李升之时，两人相互颔首示意。 高弘义还挺仗义，事先困住怨灵不说，居然还叫来李升在旁守候。 看来，自己这女婿的身份，很快便能坐实了。 咳咳，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自作多情了，别人李升是来保护高弘义的。 进到监牢，方平安立时便是察觉到了在牢房之外没有的压迫之感。 这牢房想必也是特制的，有隔绝修为气息的功效。 而即使有金光锁链与道门符箓镇压，这两道七品武人怨灵仍能具备如此威慑，可想而知其真实战力定然非同小可。 要是让方平安真刀真枪地与之斗法，恐怕在不动用全部底牌的情况下，最多只能拔除一道，还十分艰难。 如此说来，此番方平安他们算是捡大便宜了。 拔除了这两道七品武人怨灵，他们伍虽然还只是壬亥，但晋升辛字所需的功绩便已经达成大半了。 方平安抽出除怨短刀，一步一步慢慢上前。 即便怨灵受到束缚，他也不能掉以轻心，谁知道会不会有意外发生。 来到两道七品武人怨灵面前，方平安散出修为，形成罡气，守护全身上下。 随即，他平举短刀，刀尖直指肌肤正常的那道怨灵眉心，而后一刀，猛然刺出！ “刺啦！”虽然感觉受阻，但方平安的一刀还是稳稳刺进了那道怨灵的头颅。 “噗！”伴随闷响，第一道七品武人怨灵，化作云烟溃散。 而见自己同伴消亡，另一道肌肤呈现赤红之色的七品武人怨灵顿时躁动了起来，不住挣扎。 这道赤红怨灵显然是已经具备了一定的灵智，知晓愤怒与恐惧。 方平安神色如常，冷冷清清地走至赤红怨灵身前，如法炮制，短刀平举，屏气凝神，一刀刺去！ 然而这回，当短刀触及赤红怨灵肌肤的刹那，一股热浪顿时袭来，短刀刀尖，竟是有了融化的迹象，变软了起来。 如此下去，失去硬度的除怨短刀，势必无法插入赤红怨灵的眉心。 见状，方平安陡然放出一身修为，将全部真气包裹在短刀之上，隔绝热浪侵蚀的同时，也形成真气刀尖，想要以此破开赤红怨灵的防护。 可即便如此，那热浪仍是汹涌，真气刀尖仿佛都有了扭曲的痕迹。 “刺啦！”好在，短刀最终还是深深地没入了赤红怨灵的头颅，后者身上的热浪随之消散。 “噗！”一声闷响，两道七品武人怨灵自此灭亡，只余下空荡荡的牢房，与飘零的符箓和摇曳的锁链。 方平安真的庆幸，庆幸他能在高弘义的协助之下拔除这两道七品武人怨灵。 如果是让他一对一处理那道赤红怨灵的话，他或许连后者散发出来的热浪都抵挡不住。 一身修为，十成真气，都只能勉强做到斩杀，又何谈斗法。 经此一次，方平安深刻地意识到了自身的弱小之处。 近来他冒得太快，过得太顺，以致于对自己的实力有些误解了。 但还是那句话，他很庆幸，庆幸是在这样一个地方，这样的处境之下及时认识到错误。 至少，他有补救的机会。 “大人，完成了。”走出监牢，方平安拱了拱手道。 “好，你先带他们出去。”高弘义点了点头，转身朝那名京兆府的绿袍官吩咐了一句。 而“他们”，指的自然是壬亥伍的其余几人。 “是，大人。” 绿袍官拱手应了一声，招手道：“你们几个，跟我出来，记住规矩，别乱走，别乱看。” 方平安朝望向自己的许立几人示意地点了点头，后者方才行礼告退。 “他们对你好像也很忠心。”待几人走远，高弘义口气随意地道了一句。 “不是忠心，是信任。” 方平安微笑应道：“他们都是小人的挚友。” 方平安又补充道：“小人以性命担保，他们绝不会做危害陛下，危害大乾之事。” 和许立几人朝夕相处这么久，这一点方平安还是敢于保证的。 “不必解释，本府也信任你。” 高弘义抬了抬手道：“交办给你的差事如何了？” “回大人，已完毕三成。” 方平安拱手应道：“另外，小人正在调查一桩冤案，是关于刑部侍郎钟钧的，一旦证实，便来府衙与大人详禀。” “哦？” 闻言，高弘义顿时饶有兴趣地看了过来，“还真被你找到破绽了？ “怎么样，有把握吗？” 方平安颔首道：“小人有七成把握让他坐实罪名，五成把握查明真相。” 方平安现在手上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给出肯定的答复。 但即便最后没有找到罪证，他也有办法定罪钟钧。 只是不敢说一定可以成功。 “好。” 高弘义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有任何需求，尽管来府衙找寻本府。 “有需要李升的地方，也只管开口便是。” 闻言，高弘义身后，李升立时转头，朝方平安拱手道：“如有差遣，在下一定全力相助永宁兄。” “不敢，子上兄言重了。” 方平安拱手回礼道：“如有需要，在下一定来找子上兄帮忙。” “走吧，出去吧。”高弘义轻轻一笑，负手朝大牢之外走去。 方平安与李升紧随其后。 在衙门里与许立他们汇合，壬亥伍众人便是一起坐车朝除怨司赶去。 回到十三号分部，向公书令交差之后，许立也顺便将赵显突破八品的事情告诉了前者。 如此，他们壬亥伍便是顺理成章地晋升为了壬申伍，俸禄再加。 高高兴兴重归壬亥伍，不，壬申伍小院，方平安甚至没有休息，便是再度埋头处理起了卷宗。 只有尽快完成高弘义交代的任务，他才能更早开始闭关修炼。 第一百二十八章 谁怕谁是小狗 从京兆府大牢除怨归来的当天，因为完成了除怨任务，本来壬申伍的众人是可以提前散值回家的。 但由于许立四人并没有参与除怨，也不需要净化怨气什么的，他们便没有离开，而是继续留在了十三号分部的小院里，各自修行。 按照规定，除怨任务完成之后除怨人队伍都会有至少一天的休沐。 只是很明显，许立他们现在都没有离开，明日也不会在家休息。 对此，方平安并没有多说什么。 许立几人能够有如此的自觉自律性，是一件极好的事，他自然不会反对。 至于方平安自己，虽然他单独进行了除怨，但也无需消化排出体内怨气。 因为侵入他身体的怨煞之气，早被怨灵录吸收殆尽了，根本不必他来关注。 这也算是怨灵录的能力之一吧。 余下的时间很快过去，到了酉时，散衙之后，许立几人回家，方平安也是一如既往地走上京临街头。 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再优哉游哉，狂妄自大地随意闲逛。 而是早在十三号分部里的时候，他便将纳玉之中的保命底牌，按照强度以及可能出现的紧急情况，以甲乙丙丁十天干的序号排列。 保证一有危险的时候，自己都能够迅速应对，且不会有丝毫出错的可能。 并且，方平安虽然表面看起来没有半分异样，但无论护体罡气还是金光咒，都已在他的身下酝酿，只需心念一动，便能立即生效。 甚至在他的手脚与胸膛之处，还分别贴上了野火符、疾行符、金钟符，一旦发生意外，他便会立刻催动这三张符箓。 另外，虽然耗费真气，但方平安仍旧时刻保持了“五禽戏鹰视”的运转，监视四周。 一切都是为了稳健。 所谓保命底牌，能用出来的，才可以保命。 自从认识到自己还很弱小之后，方平安便是重拾了以往的谨慎，且这一次，他不会再忘记。 任何时候，稳一手不够，那便稳三手、稳十手。 冒险，那是强者才有资格做的事情，弱者，只有一路追求小心，方能活命。 上天让他重活一世，更需要他自己珍视。 只不过，虽然方平安已是全副武装，但一个时辰过去，对方还是没有现身。 最终他也只能兴致怏怏地返回十三号分部。 回到除怨司房间，关上房门，方平安没再拿出卷宗查看，而是倒头便睡。 算起来，他已经有四五天没有真正休息过了，今日又动用了不少的修为真气，确实有点累了。 …… 翌日，还是和往常一样。 方平安寅时醒来，进行日常修行之后，便是出门点卯上值。 虽然这样的日子千篇一律，没有丝毫新意，多少有些无趣，但换个角度来看，这何尝不是许多人所向往的平静生活。 并且对于方平安来说，这样的生活或许已是不多了。 京临城中，风云将起。 另外，今日本该是他们壬申伍的休沐日，可不止方平安，许立几人也是早早来到衙门，点卯上值。 也正是因此，他们伍受到了十三号分部的分司正当众表扬。 分部的其余队伍，皆是投来了艳羡的目光。 想当初，壬申伍还只是小小的癸字伍。 但谁也没想到，短短几个月时间，他们竟是摇身一变，不仅成为了十三号分部的主力，更是连总部的大人们都对前者印象颇佳。 不出意外的话，壬申伍众人的前途，将会是一片光明。 如若有朝一日还能进入总部，那便是龙乘云，虎得风。 要知道，总部的待遇与条件，可不是他们这个小小的十三号分部可比的。 俸禄什么的都只是小利耳，武技、兵器、法宝、丹药，任凭挑选。 在分部，是除怨人供职除怨司。 而在总部，则是除怨司培养除怨人。 个中差别，可想而知。 点卯完毕，来到壬申伍小院。 似是想到什么的方平安，抬手叫住了路过自己身旁的赵显，问道：“伯达，你小妹的修行如何了？” 在方平安的预估里，迄今为止，赵显的小妹赵妍，应该已经正式踏入武人之道了。 不知道遇没遇上什么修行的难题，或是有没有需要他相助的地方。 他怕赵显不好意思开口，才主动提及，以示关心。 毕竟上次一颗小小的淬体丹，赵显都是那般心不安理不得的。 闻言，赵显却是表现出了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故意沉声道：“我说了，永宁你可别害怕。” 害怕？ 不是方平安自吹自擂，到现在为止，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害怕，你在跟我说话吗？ 方平安嘴角微翘，一脸不屑地轻哼了声，扬头道：“你说，谁怕谁是小狗。” 对此，赵显则是给了方平安一副“我当初也是这么勇”的神情，随之开口道：“我小妹她，已经是淬体中期了。” 听到这里，方平安的嘴角逐渐平缓，双目逐渐瞪圆，人畜无害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一颗丝口日米？ 淬体中期？ ‘别急，让我好好捋一捋，赵显他小妹什么时候开始的修炼来着？’方平安茫然了。 即便从赵显向他购买淬体丹记起，满打满算，赵显小妹赵妍，也才修行武道不过一个月吧？ 一个月，从什么也不懂的门外汉，一跃成为淬体中期的武人。 在方平安的设想里，即使有淬体丹辅助，赵妍现在最多，也应该只有淬体初期才对。 一个月晋升淬体中期是什么概念，对比一下便能清楚。 赵显，当初突破淬体中期花费了一年时间。 许立，当初突破淬体中期花费了三年时间。 方平安，当初突破淬体中期花费了一天时间，咳，这个不算。 总而言之，赵显已经可以说是天才了，但他小妹赵妍，却是一位比他更具武人天分的天才。 虽然当初许立赵显他们都没有淬体丹的辅助，但这般差距，已经不是丹药可以抹平的了。 按照如此速度，赵妍最多只需一年，便是能够水到渠成地晋升武人八品。 这要是传出去，你让伍长他怎么接受得了。 看来，谈心的事情必须尽快提上日程了。 唉，这都是一家子什么人。 汪！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礼貌吗 “你看错了吧？” 除怨司十三号分部，壬申伍小院里，方平安那是一脸的将信将疑。 “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赵显神情无奈地眨了眨眼。 “你确定你小妹真是一个月前才开始接触武道的，她是不是已经偷偷修行很久了？”方平安仍在挣扎。 “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赵显苦涩地笑了笑。 “伯达，你老实跟我说，你们赵家祖上是不是有什么大人物？”方平安最后尝试道。 “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赵显一脸无辜地望了望方平安。 “没意思，真没意思。”方平安忿忿不平地摆了摆手道。 亏他还想指导一下赵妍修行，幸好没有说出口。 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比人，气死人。 看来跟许立谈心之前，得先找人开解开解一下自己了。 而想到此处，方平安抬手挡住嘴角，低头小声道：“伯达，这事可千万别让伍长知道。” 闻言，赵显连忙会意地点了点头，也是沉声道：“明白，明白。” 这消息要是让许立听到了，他还不得原地自闭。 “嗯？你们两个在那说什么好听的呢？” 正此时，体型高大，但面相却不野蛮，只是比之普通人更显正气耿直的许立，一头凑了过来。 这般相貌，通俗来讲，便是人们平日里口中常说的，“憨憨”。 “没，没什么。” 被吓了一跳的方平安急忙解释道：“我们在说伍长你进步真快，才突破没多久，修为便已经稳固在八品初期了。 “真是让我们好生羡慕。” “呵，呵呵，是，是的，伍长真厉害。”赵显也是附和道。 演技还行，只是差点笑场，一看就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 “过奖过奖，都是小事情。” 听到这话，许立顿时乐得掐了掐腰，还不忘教诲道：“你们二人要是专心修行，也能办到的，努力！” “是，向伍长看齐！”方平安赵显对视一眼，齐齐高呼道。 话说回来，以赵妍那姑娘的天分，日后说不定还真能追上李升。 毕竟她才十六七岁，正是习武的好时候。 嗯，这里不是歧义，方平安的意思，说的就是修为与关系两方面的“追”。 ‘唉。’方平安内心喟叹了一声。 从前都是他给赵显压力，赵显给许立压力，许立给王宇陈汕压力。 现在好了，有人给他压力了。 赵妍还那么年轻，将来之路必定是不可限量的。 而这，也正是方平安的一记警钟。 这个世界，比他优秀，比他勤奋的，还大有人在。 他现在最应该记住的，便是不能自以为有怨灵录在手，有金光咒在侧，便傲视一切。 身怀重宝，更需谨慎，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需要面对的危险，自然也是越大。 任何时候，他都必须要尽全力做到最好。 否则的话，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而身随意动，意随心动，因此，心境的改变，尤为重要。 但心境之变，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所以，才有“磨练”二字。 方平安来到此处时日未久，如今最需要的，正是磨练。 只是幕后之人狰狞已现，留给他学习与成长的机会实在不多了。 或者换句话说，他已经没有多少犯错的机会了。 方平安要想尽快成长，那么便只能将每一次困难，都当做绝境来对待，在每一次决定之前，都三思而后行。 力求做到，不遗一丝破绽，不留分毫后患。 如此，方能把刻意转变成习惯，把习惯看作是自然。 心境，由此更改。 ……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 人在全神贯注之时，时间总是流逝地很快。 一直埋头处理卷宗的方平安不过才几次抬首，便发现又到了散衙的时辰。 与方平安道别之后，许立几人便是朝司外行去，准备各自回家。 而走在最后的赵显则是拿胳膊碰了碰方平安，小声道：“永宁，要不要去我家，看看咱小妹的修行如何了？” 怎么，口头打击还不够，还要他上门当面求辱？ 方平安：你礼貌吗？ “不了，不了，我还有事，下次一定。”方平安脸上笑眯眯地婉拒道。 闻言，赵显无奈地耸了耸肩，一边走出小院，一边摇头自语道：“可惜了，这下还是只能我一个人回去，听小妹的数落和鄙视了。” 小院入口处，听到这话的方平安，神情死鱼眼地望了望赵显的背影。 我信你个诡，一肚子坏水。 方平安倒是忘了，赵显说过，赵妍在家里可是“天老大，她老二”的地位，而且人还很上进。 现在又习了武，估计那小子的日子不好过了。 以前的赵显就算幡然醒悟，在分部里一直都是认真修炼的，可回家之后却还是能够忙里偷闲。 但如今，只怕是不敢了。 毕竟赵妍习武之前他都是天天挨揍，现在可能会要命了。 该！ 还想骗自己一起去挨训。 送走壬申伍的几人之后，方平安收拾好卷宗，也是走出了十三号分部。 今天，将会是他最后一次引诱那名可能在监视自己的魁梧壮汉出手。 明日，他便会前去淮易侯府，拿回两觉珠，开始专注处理钟钧的换囚一案。 这么多天都没丝毫动静，想来要么是他多虑了，根本没人监视自己，要么就是即便有人潜伏，也没有要对他出手的意思。 如此，无论结果是怎样的，都对他没有影响了。 因为宵禁，傍晚的街道，即使是在帝都京临这般地方，也是冷冷清清的。 百姓日落而息，外城又少有达官贵人的府邸，连明亮的灯火都是罕见，一到这个时辰，外城外围，几乎是昏暗一片。 这走街串巷的，稍不留神便会迷失方向。 比如，眼下的方平安。 他居然迷路了。 没办法，近来发生太多事情，心绪难平，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好在方平安身为武人，记忆力眼力都还可以，再加上五禽戏鹰视，倒不至于找不到回家的路。 不过，方平安忽然发现，这周围的屋舍与排布怎么这么熟悉呢？ 鹰视！ 方平安心中低喝，视觉升空，四下望了望，然后，在众多民房里，他找到了标志性建筑物。 许家宅院。 原来不知不觉他竟是走到许立家附近来了，只是不是他平日里走的那条路。 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那便好办多了。 可刚准备转头回去的方平安，身形却是猛然一顿。 第一百三十章 不谋全局者 昏暗的街巷间，方平安倚墙而行。 不多时，他便是来到了许家宅院的近处。 鹰视！ 方平安心中再度低喝，施展五禽戏，重点搜寻起了许家宅院的四周。 果不其然，他刚刚没有看错，真的有一道可疑的身影在这里监视许立家中的情况。 此人虽然头戴斗笠，身穿黑袍，看不见面容，但从这异常高大的体魄便能认出。 他，很有可能便是那日跟踪方平安他们，并与后者交手的魁梧壮汉。 直到眼下方平安才猛然反应过来，原来当时这名魁梧壮汉监视并不是自己，而是许立。 但如果说他们两人有仇，以魁梧壮汉的实力，随随便便都能拍死许立，何苦在这里观察。 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魁梧壮汉想要在许立身上得到些什么。 可是，许立既无背景，也无权势，修为更只是一个小小的八品武人初期，又有什么值得如此高手日夜暗中监视的呢？ 总之，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何，恐怕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即使还不清楚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但也不能任由他们这般肆无忌惮地监视下去。 三思而后行。 而正当方平安准备现身前去吓走那人之时，他忽然回想起了自己应该遵循的准则。 方平安急忙停下脚步，将身形隐于暗处，绞尽脑汁地思考了起来。 既然他们费时费力，动用这般高手监视许立，便必然有所图谋。 好好想想，许立身上究竟有什么常人所不具备的地方？ 嗯……非常一般的修行天分？ 咳咳，有口无心，有口无心。 但说实话，除了性情耿直，为人善良，方平安还真没有在许立身上找到什么闪光之处。 他除怨之时的反应与指挥倒是勉强算一个优点，可监视许立的人总不至于因此要拉他回去当将军什么的吧？ 还有什么是自己没有注意到的呢？ 方平安眉头紧皱，环顾四周。 马上便要宵禁了，留给他做决定的时间不多了。 “嗯？”忽然，方平安的目光落在了许家宅院之上。 如果说他们是在监视许立的话，那为何十三号分部外，一直都未曾有过他们的踪迹？ 难不成许立在衙门上值的时候他们便不监视了？ 什么“卧龙凤雏”才能想出如此的监视方式。 还是说，他们真正想要监视的，根本不是许立，而是许立家中的什么东西？ 可那又会是什么呢？ …… 月月！ 方平安猛地瞪大了双眼，他想起来了！ 那夜与魁梧壮汉遭遇，与之交手之后，方平安察觉，此人虽无武人气息，但肉身之力却是出奇的强悍。 而这个特点，不正与许月月之前的表现极为相似吗？ 但想到此处，方平安的神色却是突然难看了起来。 这么说的话，伍长他不会是被戴绿帽子了吧？ 可嫂子也不像这样的人呀。 且这个时代的女子最为讲究三从四德与清白廉耻，很少会有“红杏出墙”的现象。 对了，那夜的魁梧壮汉先是跟踪的许立，然后才过来监视的许家。 如此看来，很明显是许立身上的什么东西先吸引了他们，才让他们发现了许月月的存在。 或许许立与他们是同一类人，只是未曾表现出来，但许月月却是完美地继承了许立的血脉。 ‘还好还好，不是戴绿帽子就行。’方平安属实是为许立捏了一把汗。 虽然弄清楚了他们监视许家的理由，但方平安还是没有轻举妄动。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他必须尽全力做到最好。 现在的问题是，就算许立与他们是同一类人，后者只需出面沟通，拉拢即可。 但他们为什么要派魁梧壮汉这般，实力高深莫测的人来监视许立呢？ 以许立的修为，应该不至于会让他们如此重视才对。 方平安的猜测是，许立的身份很有可能不太一般，甚至说不定会是魁梧壮汉他们的，早年遗失的少主之类的人物。 毕竟到现在为止，方平安还没见过，也没听许立提起过他的父母。 要是方平安的猜测没错的话，他们目的，可能便不能用“监视”二字了，或许是“保护”才对。 另外，还有便是魁梧壮汉他们来历的问题。 虽然方平安不清楚，但或许高弘义会知道一点消息。 可以找个机会，去问一问他。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而最后需要谨慎关注的难处，便是知道了这些消息之后，方平安究竟应该怎么去做。 魁梧壮汉他们未曾现身与许立直接交谈，便说明他们还没有真正决定，仍是观望的态度。 如此一来，即便方平安打草惊蛇，找到他们，他们也很有可能并不会理会自己。 毕竟方平安这边与他们那边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后者根本没理由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与他协商什么。 更不可能告诉他隐秘的消息，或是他们的目的什么的。 要想让他们正视自己，便必须拿出足以让他们感受到威胁的实力。 而且，如果他们内部产生分歧，有人不想让许立回归的话，自己贸然行动，或许还有可能导致许立一家陷入危局之中。 所以，方平安必须想方设法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 一炷香后，方平安自阴影处走了出来，敲响了许家的大门。 “永宁？你怎么来了？” 开门的正是许立，见到方平安，他欣喜道：“快进来，快进来。” “大哥，月月呢？”跨过门槛，方平安询问道。 “在院子里玩呢。”许立一边关上大门，一边转身扬了扬头道。 走进庭院，方平安果然一眼便是看到了许月月，他拍了拍手道：“月月，来，到二叔这里来。” 听到呼唤，本来蹲在小院树坛里，正拿木棍玩泥巴的许月月茫然地转过了头来，疑惑的轻“嗯”了一声。 可当她看到方平安，却是顿时起身，扔掉木棍，张开两只短短的胳膊，颠颠地跑了过来：“二呼！” 小小的许月月，肉肉地撞进了方平安怀里。 “二呼，糖葫芦，糖葫芦。” 方平安低下身子，将她抱了起来，但对后者的索求充耳不闻，目光则是不着痕迹地望向了庭院的墙边。 “二呼，糖葫芦，糖葫芦。” 那里，有几个极其细微的孔洞，虽然不易被察觉，但却可以无死角地监视院中的一切。 “二呼，糖葫芦，糖葫芦。” 而许月月，则十分喜爱在这院子里玩耍。 “二呼，你在吗？” 果然是冲许月月来的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 强邻 “永宁，这样真的行吗？” 月明星稀，许家庭院之中，许月月在院子里玩耍，方平安与许立则是并肩站在院边，守候前者。 至于那名负责监视的魁梧壮汉，则是在一队巡夜士卒经过此地之时，悄然离开了。 而方平安也借此机会，与许立言说了自己的几番猜想与行动计划。 计划，是在他进到许家宅邸之前便考虑好的。 虽不敢说天衣无缝、万无一失，但至少绝对能够保证他们的安全。 “放心吧，大哥。” 方平安温柔地望了一眼院中的许月月，回应道：“即使计划不成，我也绝不会让你和嫂子月月她们受一点伤害的。” “好，大哥相信你，都由你来安排吧。”许立仅仅只是迟疑了半息，便一口答应下来。 如果不是全心的信任，他又怎么可能会拿自己夫人与女儿的性命来冒险呢？ 而虽然方平安完全可以不去理会魁梧壮汉，任由他们监视许立一家。毕竟到目前为止，他们还并没有威胁到后者的安全。 但是，对方的实力明显远胜自己这边，如果再将主动权拱手让人的话，只怕方平安几人迟早会沦为砧上鱼肉。 等到别人心生歹意，已经开始动手之时才奋起反抗，只能说为时已晚。 弱小的一方，必须先下手为强。 因为已是宵禁，所以今夜方平安便是在许立家中住下。 只不过这一晚，他一直都没有合眼，始终在反复思量之后的计划，以求行动之时不会出现纰漏。 毕竟他现在身上肩负的，可是自己与许立一家的性命，绝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马虎大意。 …… 翌日一早，方平安还是习惯性地在寅时起身，开始修行。 卯时，方平安与许立招呼了一声，除了让他为自己在除怨司分部那边打打掩护以外，也嘱咐了他耐心等待自己的消息。 随后，他匆匆出门，在马行借了驽马，直奔内城的京兆衙门而去。 行动开始之前，必须先要弄明白的，乃是魁梧壮汉的身份问题。 他们的来历，会直接影响到方平安计划的进行。 而因为此事的发生，淮易侯那边方平安只能再放一放了。 好在他之前未曾打草惊蛇，也不怕钟钧他们销毁证据什么的。 轻车熟路来到内城，轻车熟路来到府衙，轻车熟路来到高弘义的书房。 方平安低眉拱手道：“卑职参见大人。” 书案前，高弘义抬头看了方平安一眼，便是再次伏首书写，淡然道：“前日才刚刚见过，今天又过来，不是为了京察的事吧？” 高弘义是聪明人，与他说起话来甚为方便。 “什么事都瞒不过大人的慧眼。” 方平安恭敬道：“小人此番前来，是想向大人打听一则消息。” “什么消息？”高弘义仍旧没有停笔，只是温声道。 方平安捋了捋思绪，拱手问道：“大人可知，我们大乾还有什么修炼体系，能够具备足以堪比武人的肉身之力？” 听到这个问题，高弘义倒是抬起了头来，望了望方平安，微微皱眉道：“这个对你很重要吗？” 方平安没有撒谎隐瞒，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见此，高弘义这才起身，招呼方平安入座茶桌旁。 “据本府所知，锤炼肉身的修行体系，我大乾仅有武人一门。” 高弘义卖了个关子，又道：“但是，大乾之外，却有类似的存在。” “烦请大人告知。”方平安颔了颔首道。 闻言，高弘义抬手指了指二人对面的墙壁上，那里，挂有一张地图。 “我大乾虽然已是雄踞中原五百多年，但并非没有强邻在侧。” 高弘义耐心讲解道：“如你之前所知的，给庆州下毒的蛊族，便是来自我大乾的南部。 “而在我大乾的北部，也有一支丝毫不弱于南蛊的大族，其名为，巫。 “巫人，血脉传承，天生神力，肉身无比强大，实力半点不亚于我大乾武人。 “或许，这便是你想要的答案。” “巫族？”方平安轻喃了一句。 高弘义口中的“血脉传承”四个字，倒是让方平安觉得，这可能真是正确答案。 毕竟许月月才不过三岁，如果不是血脉传承的话，她的一身气力便无法解释。 但问题来了，要是血脉传承的话，许立为什么没有继承呢？ 许立修为平平，肉身表现也与方平安他们这般普通人相差无几，完全没有那夜魁梧壮汉的感觉。 难道，巫人的血脉传承还有隔代一说不成？ 可不对的是，要是许立身上没有传承巫人血脉，魁梧壮汉那些人又是怎么发现他的呢？ 要知道他们可是先跟踪的许立，才找到的许月月。 或许，许立身上还有别的隐秘，并且是连高弘义，连许立自己都未曾知晓的隐秘。 而显然，魁梧壮汉那些人肯定知道这个隐秘究竟是什么。 毕竟，以那夜魁梧壮汉展现出来的实力来看，命令他的人，必是巫族之中的重要人物。 所以他们知道这个隐秘并不奇怪。 当然，在没有确实的证据之前，这一切都只能说是猜测。 无论它们有多么接近真相，但都不能作为标准来看待。 “现在可以告诉本府，你想知道这则消息的理由了吗？”见方平安沉思良久，高弘义饶有兴趣地开口问道。 听到这话，回过神来的方平安拱手道：“小人不敢欺瞒大人，但说之前，小人斗胆，还有几个问题想得到大人的亲口回答。” “但说无妨。”高弘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道。 方平安谦逊道：“敢问大人，巫族与我大乾关系如何？” “尚可，近百年来并无交恶。” 方平安又道：“我大乾可会容许巫族之人久居京临？” “大乾海纳百川，只要没有歹意，遵纪守法，自是可以。” 方平安再道：“如果对方是巫族的核心人物呢？” 听到此处，高弘义顿时眯了眯眼，目光闪烁，沉默了几息，低沉开口道： “你的意思是，你那几位‘挚友’之中，有巫族的核心人物？” 第一百三十二章 针锋相对 高弘义的心思深沉，再一次超乎了方平安的想象。 虽然他也知道，自己应该是骗不过高弘义的，但却实在没有想到，这才不过几句话，后者便是猜测到了事情的真相。 方平安沉默了，他在思考，思考该如何回答高弘义的问题，但思考的，却又不仅仅只是后者刚刚的这个问题。 因为他从高弘义此刻的神色之中，看到了很多东西。 有惊喜，有试探，有怀疑，有严肃，有让人不寒而栗的清冷目光，有令人无力反抗的漠然神情。 还有一丝丝正从那宽大三品紫袍下，弥漫出来的强势威压。 方平安，有了不好的预感。 良久，方平安无奈地点了点头道：“小人不敢欺瞒大人，确实正如大人所说。 “只是小人希望大人可以保证，在知道是谁之后，绝不伤害或是打扰他们。” 没办法，方平安不能隐瞒高弘义，毕竟在自己的计划之中，必须要有后者的支持。 他的身份与权柄，乃是方平安与巫族之人和谈的重要筹码。 然而听到这话，高弘义却是沉下了脸，冷声道：“方永宁，你知道如果大乾掌控了这位巫族的核心人物，代表的是什么吗？ “它代表的是大乾将来在北境的绝对优势！代表的是大乾国祚的延续绵长！ “最差，我们也能以此人做要挟，令巫族投鼠忌器。 “虽然多年以来，巫族都与我大乾交好，但那是因为我大乾强盛。 “如今南方战火已起，谁也不能保证北境会不会被趁虚而入。 “所以，你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吗？” “大人之言，小人不敢苟同。” 虽然在直言反驳，但方平安仍是神色谦逊，拱了拱手道：“此人身份不明，贸然抓捕囚禁他，也有可能与巫族交恶不是？ “正如大人所说，南方战事如火如荼，我们此时万不可再树巫族为敌。 “而且，我们也并不知晓巫族对此人的态度究竟如何。 “这般定论，是否为时过早？” 闻言，高弘义的神色更加威严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你只需记住，你是我大乾的子民。” “呼！” 方平安深吸了口气，目光变得无比坚定，“大人要是这样说，那么请恕小人不能将真相告诉大人。” 方平安话音未落，高弘义便是猛然看了过来，隐怒低沉道：“你要违抗本府？你想背叛大乾？ “你觉得你不说，本府便查不出来那人是谁了吗？” 听到此话，方平安慢慢地站起了身来，拱手一拜，声音恳切道：“小人相信大人，才会前来与大人商议，小人也相信大人，是不会这么做的。” 高弘义深深地望了方平安一眼，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恐怕，本府要让你失望了。” 到现在方平安才明白，他低估了巫族在高弘义心中的分量，也低估了后者对大乾的忠心程度。 也许，如果巫族的核心人物是方平安自己，高弘义可能还会念在旧情，斟酌再三，妥善处理。 但许立他们，在高弘义心中，是绝对没有资格与大乾利益相提并论的。 方平安一拜不起，恭敬而恳切道：“小人在此保证，如果小人的那位挚友真的对大乾有利，小人会竭尽全力去说服他。 “小人也可以保证，小人不会背叛大乾，小人的几位挚友更不会背叛大乾。 “还请大人，三思。” 这是方平安最后的挣扎，同样也是他最后的妥协。 只可惜，他示弱，高弘义却是不会轻易退让，“要是本府执意如此呢，你待如何？” 听到这里，方平安彻底死心了，他选择放弃，但放弃的并不是许立。 方平安挺直了身子，神情失望地看了高弘义一眼，双臂在微微颤抖中抬起，他拱手道： “大人对小人有知遇之恩，大人若是执意如此，小人不会阻拦，此事，便权当还了大人之情。 “但，从今往后，小人与京兆府，与大人之间，再无半点关系。” 方平安从怀中取出司法少参的令牌，轻轻放在了茶桌上，神色不可动摇道：“大人抓他，小人会救他。” 方平安放弃的，是他这么久以来，辛辛苦苦建立的一切。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见状，深沉如高弘义都是眯了眯眼，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你要为了他们，与本府决裂？ “方永宁，你是聪明人，当知这个决定有多么愚蠢。 “只要你交出那人，本府保你荣华富贵，官运亨通，如何？” “呵。” 听到这话，方平安想也没想便是嗤笑了一声，反问道：“大人原来是这么看待小人的？ “人无义，不足立于世。 “今日小人如果可以为了金银财帛，地位权力而出卖朋友，明天谁又知道小人会不会为了别的利益再背叛大人。 “如此之人，大人还敢用吗？ “不义之人，何谈尽忠！” “啪！啪！啪！” 忽然，高弘义重重地拍了几下手掌，一改阴沉的神色，笑意道：“很好，你的回答本府都很满意，你也成功说服了本府。” 见此，方平安皱了皱眉，疑惑道：“大人之前是在考验小人？” “是，也不是，谁知道呢，不必纠结。” 高弘义摇头轻笑道：“总之你记住，你这个小子，本府可不舍得轻易放手。” “那大人是同意小人的请求了？”方平安满脸希冀道。 高弘义点了点头，正色道：“本府对陛下起誓，保证不会惊扰你的那位挚友。” 闻言，方平安终于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拱手一拜道：“小人多谢大人厚爱！” “先别急高兴。” 高弘义严肃道：“即使你字字珠玑，可本府还是要提醒你。 “仁义之心虽好，但却不能过分遵循，以致成为弱点。 “这个世界，要么就是被别人踩在脚下，要么就是踩着别人登上顶峰。 “没有野心的人，难成大事。” 对此，方平安微微一笑，望了望窗外的天空道：“踩着别人才能登上的顶峰，还能看见什么风景。 “大人的话虽然没错，但小人可不想到头来，只能孤独一世。” 闻言，高弘义再度摇了摇头，轻笑道：“你这话，也只可用在太平盛世罢了。 “乱世将起，看来，你还需要更多的磨砺才行。” 第一百三十三章 巫族 知晓高弘义又是在考验自己，得到他的承诺保证之后，方平安便是将自己的猜想与计划，一五一十，毫无保留，统统告诉了前者。 方平安并不害怕高弘义只是在敷衍应付自己，因为那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况且，高弘义立誓之时，选择的对象不是皇天，不是后土，而是大乾的皇帝陛下。 要知道在高弘义心中，大乾的利益，皇帝的威严，重于一切。 他如果食言，便是在亵渎皇帝，这是高弘义绝不允许的。 虽然高弘义心机深沉，行事时常出人意料，但原则问题，与性情无关。 而在听完方平安所述，高弘义则是笑了笑，神色无奈道：“你知道吗？我现在开始后悔答应你的请求了。 “巫族早年遗失的少主，这个想法倒是有点意思。” 闻言，方平安没有回应，只是拱了拱手，低了低头。 因为方平安知道高弘义只是在说笑，如果后者真的后悔，他不会说出来。 “来人！” 话完，高弘义便是招了招手道：“去，把李升叫来。” 屋外，传来了那名高弘义的贴身文吏的声音：“是，大人。” 这便是方平安计划里需要高弘义的第二个地方，李升的相助。 之前方平安说过，要想掌握绝对的主动权，便必须向巫族之人展示，他们这边足以威胁到前者的实力。 而李升，正是不二的人选。 虽然方平安也可以寻求赵择言诲，郑方孟昱的帮忙，但以他们的身份，都不太适合出面斗法，倒是可以作为之后谈判的筹码。 毕竟巫族之人再怎么不了解大乾，也应该知晓云鹿书院与太医院的分量。 要知道，这在大乾普通百姓眼中都是常识性的问题。 至于计划里需要高弘义的第一个地方，先前也提到过。 与孟昱言诲他们一样，都是方平安到时候能与巫族平起平坐，交流沟通的背景支持，也是最大的依仗。 “小人多谢大人出手相助。”方平安低眉拱手道。 闻言，高弘义打趣道：“你小子，本府让你随时来衙门找我，说的是京察之事。 “你倒好，还真把这里当成私所，把李升当成你的私兵了。” “大人厚爱，小人岂敢不受。”方平安也是陪笑回应道。 “别贫。” 高弘义严肃道：“本府虽然可以保证不惊扰你的那位挚友，但你也要记住自己承诺过的话。 “一切，要以大乾的安危为先，切忌不可因私废公。 “如果那人真是巫人少主之类，你要做的是说服他相助我们，而非回归巫族，与大乾为敌。” 虽然许立的实力很弱，但这般传承已久的大族，修为，不值一提，血脉，才是关键所在。 “大人敬请放心。” 方平安正色拱手道：“小人那位挚友，从小长在大乾，与他的多次谈话之中，小人也听得出来，他对大乾是有归属感的。 “只要有小人的劝说，他一定会认真考虑个中利害的。” “但愿如你所说。” 高弘义郑重提醒道：“要是他做出什么危害大乾的决定，便休怪本府不给你留情面了。” “小人谨记。”方平安颔首称是。 此乃高弘义信奉的原则，更是他的底线所在，自然容不得半点商量。 “大人，关于巫族那边，您能跟我再多讲一讲吗？”两人沉默了一会，方平安便是率先开口道。 反正一般来说，如果不是急召，李升至少也要半个时辰才能赶回京兆府衙。 这段空隙，方平安正好可以拿来好好了解一下巫族。 毕竟他对巫族的了解得越多，于之后的谈判便越有利。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都是亘古不变的经验之谈。 闻言，高弘义想了想，以回忆的悠长语气道：“巫族的历史，要比我们人族久远许多。 “传说，他们的祖先生活在上古的大地上，在人族未现之时，曾是一方霸主，与妖族平分天下。 “巫族的组成乃是部落的形式，共有十二个部落，每个部落都有各自不同的本领，每个部落的大祭司更有通天之能。 “巫族寿岁悠长，每百年才会在十二位大祭司中选出一位担任族长。 “但不知为何，巫族自上古传承至今，人丁却是并不兴旺，与我人族相比，只能说九牛一毛。 “可即便如此，巫族仍能雄踞一片天地无尽岁月之久。 “可想而知，他们战力之强悍。” 关于巫族战力强悍这一点，方平安深表赞同，毕竟，他有亲身经历。 许月月不过三岁的年纪，便已经展现出如此潜力，成年巫人之威，可见一斑。 “大人，既然巫族这般强大，那他们为何近百年来都从未侵犯过我们？”方平安好奇道。 按理说，即使巫族不敌大乾一国之力，但攻陷北境几座城池，几片土地应该还是可以的。 最次，他们也可以凭借自身威胁，迫使大乾与他们和解，取得战利品。 但听高弘义的意思，巫族与大乾的关系反倒是还很不错。 难道，巫人真有这么无欲无求？ “并非他们不想进攻，而是没有合适的时机。” 高弘义轻笑道：“巫人天生好战，要是有可能，他们一早便打过来了。 “只是北境并非仅有巫族一方，他们也要时刻小心其他势力的虎视眈眈。 “而且虽然我大乾内忧外患，可巫族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部落之间的争斗，同样终年不止。 “即使是巫族的族长，都只能从中调解，而无法完全阻止。” 听到此处，方平安追问道：“那大人可知，如今的巫族谁是族长？他们最强的部落又是哪个部落？” 这个情报，会直接影响到方平安计划的结果走向。 如果说，想要许立回归的部落是当下巫族之中最强的部落，或者他们部落的大祭司是当下巫族的族长，那么以他们的话语权，至少许立一家的安危不成问题。 否则的话，方平安必须好生考虑，最终能不能信任他们。 毕竟按照高弘义所说，巫族十二部落之间的关系，可不是那么和睦。 利益所驱，有人想要许立回归，便一定有人不想。 到时候结交了这边，自然会招来另一边的仇视。 方平安不得不小心谨慎。 可惜，对于这个问题，高弘义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只欠东风 “人族与巫族，体型相差较大，几乎一眼便能看出端倪。” 高弘义解释道：“且巫族十分排外，我们的探子很难安插进去，故而大乾对巫族知之甚少。” 听到这话，方平安会意地点了点头，神色恍然。 他知道高弘义所言非虚，那日与魁梧壮汉交手之时，方平安也察觉到了后者身上的气息与他们人族大为不同。 即使大乾可以找来与巫族体型相似之人作为眼线，估计也很容易就会被看穿。 但如此说来，倒是可惜了，不能事先深入了解巫族，那他提前获知的这个情报的作用，便会大打折扣。 看见方平安脸上的失望之请，高弘义安慰道：“你也不必气馁。 “我们虽然没办法打进巫族内部，但对出入京临的巫族之民却是有详细的记录。 “走的时候带上一份吧，或许能起到‘知彼’的效果。” 闻言，方平安神色回转，谦逊拱手道：“多谢大人。” …… 余下的时间里，方平安与高弘义又谈论了一会巫族之事。 只是正如之前说的，在大族之争上，巫族乃是铁板一块，很难渗透进去，有用的消息不多，重要的情报就更少了。 不过高弘义倒是忽然想起，他早年与当今陛下一同游山玩水之时，曾见到过巫族之人斗法。 高弘义回忆说，巫族之人，可将体内玄黄之气吐出，幻化成各式兵刃对敌，威力不俗，且强悍程度甚至远超寻常法宝。 至于他们的玄黄之气还有没有别的用途，是不是只能幻化成兵刃，高弘义便不得而知了。 健硕的体魄，再加上堪比高阶法宝的兵刃，不论其他，巫族之人的近战实力，必是非同小可。 也不知道李升能不能打得过那名魁梧壮汉，甚至多名巫族之人。 看来，为了保险起见，方平安还是得抽空去一下云鹿书院才行。 “你在担心巫族于京临之中的势力？”注意到方平安神情中的忧虑之色，高弘义开口询问道。 方平安没有逞强，点了点头道：“小人未曾真正与巫族之人交手过，不清楚他们的具体修为，也不知他们有多少人。 “所以不太放心，更不敢大意。” “无妨。” 高弘义风轻云淡地抬了抬手道：“本府会传令京郊山谷的守军，让他们派人随时关注你与李升这边的动静。 “一旦出现意外情况，便即刻飞马驰援。” 听到这话，方平安惊讶地抬起头来，深深地望了高弘义一眼，而后恭敬拱手道：“大人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与李升不同，京临东郊山谷里的守军，并非高弘义私人的护卫，而是大乾记录在册的军队。 并且很明显，这支军队还不是由普通士卒组成，里面的军士个个身经百战，气息浑厚，修为实力更是寻常甲兵无法相提并论的。 更别说那些营中的将领了。 单是那位在泉水瀑布下修行的主将，方平安便从他身上感受到过远超李升的威压。 可即便如此，高弘义仍是二话不说，轻描淡写地将这支军队变相地借与了他。 这份人情，颇具分量。 不得不说，高弘义还真是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之前差点和自己决裂，现在又不遗余力地出手相助。 不愧是弘运帝继位之始便一眼相中，并大力赋予权柄之人。 “不必如此。” 高弘义轻笑地摇了摇头道：“本府既然答应帮你，便不会只做一半。 “况且，此事若成，本府还要借你的三寸之舌去说服那位巫族少主。 “到时候，大乾如果能与巫族永以修好，你方永宁便是头功。” “小人理当尽力而为，不负大人所托。”方平安颔首低眉道。 …… 又半盏茶的功夫之后，书房外传来了李升请见的话语。 “永宁兄？”进到书房，李升一眼望去便是看到了方平安，惊咦道。 “子上兄。”方平安微微一笑，拱手回应道。 “李升拜见大人。” 李升朝方平安点了点头，又转向高弘义拱手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让他来告诉你吧。”高弘义抬手指了指方平安，便是端起茶盏小酌了一口。 “又来打扰子上兄修行，是在下失礼了。”方平安颔了颔首道。 “哪里，永宁兄生分了。” 李升也是低了低眉道：“永宁兄但讲无妨，在下与永宁兄，情同手足，不分你我。” “既如此，小弟便不客气了。” 不一会，方平安又是将自己的猜想与计划，跟李升讲解了一遍，不过他只重点述说了需要后者的地方，其余的，皆是三言两语带过。 “与巫族之人交手？”听完之后，李升语气低沉地重复了一句。 “怎么？” 见状，方平安微微皱眉道：“子上兄有难处？” “不不，永宁兄你误会了。” 听到这话，李升连忙解释道：“在下这是高兴。 “要是早知道能与巫族高人交手，即便永宁兄你不请我来，李升也是会主动请缨的。” 闻言，方平安愣了愣，但旋即又很快反应了过来。 他倒是给忘了，李升一心修行，几乎算是个武痴。 而对于武痴来说，能与高手，且是异族的高手对阵，是多么求之不得的机会。 “子上兄能够喜欢，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方平安松了一口气道：“行动开始之前，在下会让人来知会子上兄。 “届时便仰仗子上兄的本领了。” “永宁你放心，交给在下吧。”李升兴奋地摩拳擦掌道。 “如此甚好。” 方平安也是满目期待道：“在下许久之前便想一睹子上兄风采了。” 这不是吹捧，方平安的确一直很想知道，李升的修为到底怎样。 一方面是出于好奇，但更多的还是想要直观地感受一下高品武人的战力如何。 这样，日后他自己遇上这般境界的对手之时，才不会因为认知缺失而上当吃亏。 “咳咳！” 然而见此，高弘义却是轻咳了两声道：“此事非同小可，不仅关乎到方永宁的安危，也与我大乾将来的利益息息相通。 “子上你二人，切记不可疏忽大意，误了要事。” 高弘义一开口，无论方平安还是李升皆是老实了下来，两人齐齐拱手道：“谨遵大人教诲。”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决心 离开京兆府衙门，天色尚早，方平安便是返回了十三号分部。 他与李升说好了，最近几日后者都不会再远离京都修行，以便随时可以参与行动。 来到壬申伍小院，赵显几人都在各自修炼，方平安则是把许立叫到了一旁。 “伍长，其他的我都安排好了，到时候李升会前来相助，你可以放心了。”方平安拍了拍许立的肩头道。 闻言，许立神情没有太多变化，只是满目信任地点了点头：“永宁你做事，我都放心。 “说吧，需要大哥做什么？” 方平安顿了顿，拉着许立坐下，开口道：“为了方便行动，这几天，小弟应该都要住在大哥家里，给大哥你添麻烦了。” “永宁你这是什么话。” 听到这里，许立神色不悦道：“说到底，你计划这么多，还不都是在为了我们一家的安危设想。 “要说添麻烦，也是大哥给你添麻烦了。 “况且，咱们是兄弟，就算无事，你住到大哥家里，那也是天经地义的，大哥高兴还来不及呢。” 听到这话，方平安也是微微一笑道：“小弟明白，小弟明白。 “另外，大哥你回去见到嫂子之后，记得让她行动之时尽可能表现得真实自然一些，切记不能露出破绽。” 此番要是不成的话，只怕以后再想引诱他们上钩，便会很难了。 不过无论是从那夜魁梧壮汉的反应，还是许立的性情来看，巫人，好像都不太聪明的亚子。 想来没有意外的话，他们应该无法识破自己这边的计划。 咳咳，就事论事，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好，放心吧永宁，你嫂子比我识大体，她知道该怎么做。”许立重重地点了点头道。 方平安想了想，又道：“还有便是，行动开始之后，大哥你负责照顾好月月和嫂子就行，别的事情，交给我与李升来办。” “明白，大哥知道永宁你这是在担心我们的安全，放心吧，大哥不会给你们添乱的。”许立目光坚定道。 吩咐完要做的事情，沉默了几息，方平安郑重道：“大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许立点了点头，作聆听状。 “如果你真是巫族的少主，他们要你回归北地的话，你愿意回去吗？”方平安神色平静，脸上没有丝毫的偏向之情。 虽然他答应了高弘义会劝说许立相助大乾，但也不想逼迫后者，只能尽力而为，希望可以得到皆大欢喜的结果。 闻言，许立也是低头思索了一阵，而后他举目望向方平安，一脸认真道：“你希望大哥怎么选呢？” 方平安倒是没有想到许立会这样说，他摇了摇头，正色道：“眼下决定的，是大哥你的将来。 “我们应该遵从的，是大哥你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但，小弟这里也的确有几个建议，想对大哥你言说。” 许立没有回答，只是很严肃地点了点头。 方平安理了理思绪，郑重道：“小弟替大哥考虑的，有三点。 “第一，虽然大哥你可能是巫族之人，月月可能是巫族之人，但嫂子她不是。 “据小弟所知，巫族十分排外，我们都不知道嫂子要是和大哥你一起回归了巫族，他们会怎么对待大嫂。 “或许是冷漠，或许是白眼，或许是排挤，甚至有可能是，驱赶。” 方平安绝对不是在危言耸听。 如果许立真是巫族少主的话，那么巫族那边很有可能不会允许一位人族女子做他们的少主夫人，乃至将来的族长夫人。 到时候，身陷他族，既没有实力，又没有权力的许立，该如何保护自己的结发妻子。 提及夫人的处境，许立也是顿时谨慎了起来。 他与夫人感情深厚，两人从贫苦一路走来，必不可能抛弃对方。 见许立听了进去，方平安继续道：“第二，我们对巫族的了解太少，完全不知道巫族之内的情况如何。 “更不清楚他们找寻大哥你的目的是什么。 “高大人告诉我，巫族共有十二个部落，且部落之间关系微妙。 “因此，即便找寻大哥你的巫族之人是出于好心，是出于忠诚，但回归巫族之后，大哥你仍旧可能会面临性命之危。 “可如果他们不是出于忠心，而是觊觎大哥你的血脉，只怕大哥你顷刻间便会陷入前路未知，生死未卜的险境。 “如此的话，请恕小弟不能眼睁睁看大哥你羊入虎口。” 像巫人这般传承已久的大族，说不定就有“血祭”之类的邪术。 要是他们找寻许立回去，是为了利用后者血脉，施展什么“招魂”之法的话，方平安绝不允许。 说到此处，许立的眉头已是紧皱。 他一个人的生死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还有月月呢。 月月身上与他有相同的血脉，巫族之人要是也对月月狠下毒手，他绝不答应。 “第三，” 说到这里，方平安朝许立拱了拱手道：“前两点，是小弟为大哥考虑的，而这第三点，则是小弟的一点私心。 “大哥你刚才问我希望你怎么选，小弟的回答是，我希望你能留下。 “原因很简单，小弟不是巫人，小弟没办法与大哥你一起前去北地巫族。 “但小弟却希望，能与大哥你一起实现胸中抱负，而大乾，则是我们一展宏图的最好选择。” 话完，方平安又补充道：“大哥，你不要有压力，这些，不过都只是小弟的猜想。 “是去是留，从心即可。” 许立没有回答，甚至没有任何反应，但方平安看得出来，他在思考。 方平安没有打扰许立，很快，半柱香的时间过去。 这对许立来说，的确是个艰难的选择，血浓于水，血脉这东西，往往都是非常玄妙的。 “我决定了。” 一炷香后，许立抬起了头来，目光灼灼道：“永宁，大哥选择留下，这里才是我们的家。” “大哥你真的想好了？” 方平安郑重道：“到时候与巫族之人和谈之时，我会向他们转达大哥你的意思。” “想好了！” 许立重重地点了点头，但却是说出了让方平安一怔的话语：“大哥知道，永宁你的志向比我们都要宏伟远大。 “那日你救了月月之时，大哥便说过，大哥欠你一条命，至今不忘。 “如果有朝一日永宁你需要大哥回归巫族的话，大哥不会拒绝。 “你只要替大哥照顾好你嫂子跟月月就行。”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反客为主 许立这番话，的确是方平安心中有过，但却并未说出口的想法。 更准确来说，是高弘义传达给方平安的想法。 要想让许立起到在大乾与巫族之间的桥梁作用，留在这里是行不通的，他必须得回归北地，继承大任权柄才可以。 但如此一来，便是在逼迫许立，这与方平安的初衷相背，所以他没有说出来。 可没想到，许立竟是早已意识到了这点，且主动承诺，以表决心。 大智若愚，不外如是。 虽然许立看上去憨厚耿直，但心思却是十分细腻，在关键之时，往往能心领神会。 怪不得先前他考虑了那么久，原来他思量的，不仅仅只是当下的局面。 纵使要远离故土，即便会抛妻弃子，他也仍旧愿意为挚友、为国家，舍生取义！ 如此兄弟，方平安真的没有白交。 “大哥的心意，小弟领了。” 方平安紧握住许立的双手，目光灼灼道：“但，就算小弟有朝一日真的需要大哥这样做，小弟也绝不会让大哥你，在亲人与国家之间做选择。 “月月还那么小，她不能没有父亲陪在身边。” “永宁！”许立也是激动地握住了方平安的双手。 “大哥！”方平安神色坚定地摇了摇两人臂膀。 一旁，赵显三人不知何时停下了修炼，此刻正在不远处并肩而立，两手环抱，安静看戏。 赵显老气横秋道：“你们信不信，这个距离，不是要打架，就是要亲嘴。” …… 很快便是到了散衙的时辰。 告别赵显几人之后，方平安让许立先行回家，而他自己则是借了驽马，朝内城去了。 方平安此番过来，是为了拿回两觉珠的。 虽然他目前暂时没有处理这件案子的空闲，但东西还是要先收回来的，放得太久，难免不会出现意外情况。 好在，方平安之前藏得隐秘，淮易侯府四周又罕有人迹，因此，他顺利地取回了两觉珠。 不过如此一来，方平安倒是觉得，他应该考虑多制作几颗两觉珠了。 且不说一颗太过容易丢失，将来他很有可能会遇上需要多颗两觉珠同时监视的情形，是得提前预备一下才好。 只是虽然方平安脑子里有制作两觉珠的方法，但他却并没有学过造器，说来轻巧，做时难。 如今也只能先将这件事记在自己的日程上了。 待巫族之事与京察之考处理完毕，便去书院找赵择，与那位京都的造器大师搭一搭线吧。 拿到两觉珠，方平安没有选择查看，径直便是朝许家宅院赶去。 既然没有空余的时间再去关注钟钧与淮易侯府的换囚案，他又何必多此一举，让自己分心呢。 方平安之所以放下刑部卷宗谋划巫族之事，正是因为在他眼中，扳倒钟钧，并没有许立一家的安危重要。 因此，他现在需要的是全神贯注，一心做好眼下之事。 …… 当方平安出了内城，来到许立家中之时，发现后者一家正在饭桌上等他一起吃饭。 “你可算是回来了，永宁，来，陪大哥好好喝两杯。”许立大大咧咧地起身，将方平安拉入饭桌。 “就知道喝酒，永宁，别听你大哥的，先吃饭，菜都快凉了。”语罢，许夫人便是将几个荤菜朝方平安这边递了递。 “二呼先吃，不过要给月月留点。”虽然一脸的心疼，但许月月还是将爱吃的排骨摆在了方平安面前。 自重生以来，让方平安最无法忘怀的，便是眼前这般温馨的场景。 茶余饭后，许月月一如既往地在院子里玩耍，而方平安和许立则还是守在一旁。 鹰视！ 站在院边，方平安心中低喝，施展五禽戏观察起来。 好消息是，那道魁梧的身影，依旧隐伏在墙外监视。 方平安微微一笑，他不怕他们监视，就怕他们不来。 方平安转头朝许立做了做口型道：“计划开始。” 许立点了点头，没有回答，只是悄然酝酿起了一身修为。 而方平安则是一步迈进院中，迈进了魁梧壮汉能监视到的范围。 “月月，二呼，咳，二叔陪你捉迷藏好不好？”方平安满脸笑意道。 “好！”许月月蹦蹦跳跳地答应道。 “那你藏好咯，二叔只数十下。” 方平安背过身去，神色顿时变得凝重道：“一、二、三……十！” “二叔来咯！”十数之后，方平安转头左顾右盼，但身形却是了无痕迹地朝墙边移去。 “月月，出来吧，二叔已经看到你了。”临近墙边，方平安尽力表现地自然起来。 “二呼骗人，我都没看到你。”不远处的大树后，传来了许月月“机智”的声音。 嗯，跟他爹一样，都挺聪明的。 方平安苦笑地摇了摇头，而当他完全接近墙边之时，却是动作一顿，神色骤变，猛然转头，一声厉喝道： “什么人！？” 话音未落，方平安已是纵身一跃，跳上了院墙。 而在他侧旁的，是早就准备好，紧随过来的许立。 两人齐齐朝院墙根上看去，但未见半个人影，可当他们一起抬头四望之时，却是远远目睹一道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陋巷之中。 虽然迟了一步，既没有抓住那人，也未能看清他的真实面貌，但方平安与许立却是转头对视了一眼，嘴角同时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这恰恰正是他们计划之中想要的第一步，打草惊蛇。 既是打草惊蛇，也可以说是，反客为主。 在此之前，方平安他们在明，而巫族之人在暗。可经前者这番行动，却是将两者都强行拉到了明面上来较量。 在暗处之时，比的几乎全是武力，巫族之人随时可以发难偷袭，但方平安他们却只能被动防守，还有极大的可能根本抵挡不住。 可现在不同了，一旦双方都知道对方的存在，那么比的便不仅仅只是武力了。 比的，还有决策。 不是方平安有意冒犯巫族，单从这么久以来，他们都没有丝毫察觉，自己早已发现了他们这点，便足以说明，他们真的很笨。 当然，凡事没有绝对，巫族之内或许也有运筹帷幄之人，但方平安全然不惧。 因为这一局，他已经领先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黄雀在后 翌日一早，方平安几人便是开始分头行动。 许立前往十三号分部为自己和方平安告假。 许夫人则是在家中与许月月一起收拾细软，随时准备离开。 而方平安，在匆匆忙忙前往京兆府衙，让高弘义通知李升计划开始之后，便去马行花大价钱借来了一辆良马马车。 …… 于是，大半个时辰之后，方平安驾驶马车出现在了许家宅院之外。 此时此刻，早已从十三号分部回来的许立，连忙拉上许夫人与许月月，与几个大大的包裹，坐上了马车。 “驾！”方平安一声高喝，用力拽动缰绳，马蹄车轮顿时掀起大片尘埃，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许家宅院大门斜对面的暗巷之中，一道斗笠黑袍的高大人影急切走出。 他先是远远地望了一眼就要消失在街尾的马车，随即便是身形一晃，疾跑起来，穿梭在人流之间，直追前者而去。 然，下一息。 斗笠黑袍人影刚刚所处的暗巷之内，又一道白衣人影走出。他一步跃上房顶，以如履平地的灵巧身姿，紧跟在前者之后。 此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纵马飞驰，方平安此行目的地，是自己曾经在那里修行过的一片荒地。 那个地方，方圆几里之内都没有任何遮挡之物，只要巫族之人跟来，那么必然会被他们发现。 这是方平安为了以防巫族那边出动多名人手，特意选择的开阔之地。 并且，这也是方平安为了方便之后李升与巫人的斗法相中的“擂台”。 巫族之人本就体型高大、天生神力，要是再让他们寻到可以躲避偷袭之处，恐怕李升也无把握全身而退，更别说镇压降服了。 但如此的空旷之地便不同了。 正面决战，身法速度乃是关键，李升恰巧擅长于此，在这里他可以很好地发挥自身优势。 而反观巫族之人，那般健硕的体魄，想来使用的多半都是力量冲动型的进攻方式。 毕竟那夜，方平安与巫族之人交过手，虽然被无情碾压，但还是能够看得出来，后者并不矫捷。 此消彼长之下，即使双方实力相差无几，李升的胜算也会更大些。 另外，方平安之所以选在这个地方，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这里，是京临东郊。 云鹿书院在京临东郊，山谷石室在京临东郊，孟昱的小院茅屋也在京临东郊。 如果出现意外情况，他们这边无法战胜巫族，那么方平安还能够及时地向这三方求援。 这便是方平安的计划，极尽所能，为自己保证胜算，不容许任何意外的发生。 小心驶得万年船，况且需要面对的还是远比自己强大的对手。 一步疏忽，很有可能满盘皆输。 他说过会三思而后行，也说过会保证许立一家的安全，还说过会给高弘义一个满意的结果。 只要巫族之人跟来，那么这一局，他们便已经赢了。 方平安将马车停在荒地的正中央，在这里，不论巫族之人从什么方向过来，他们都能第一时间察觉。 方平安倒是不怕巫族之人不来，因为他打草惊蛇的目的，便是让他们加倍地关注许立一家。 也是为了让他们以为，许立一家发现了有危险迫近，可能会有所行动。 而见到许立一家收拾细软，匆忙离开宅院之时，他们不敢去赌，只能跟来。 毕竟从一开始到现在为止来看，他们应该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许立一家，绝不愿意放手。 否则的话，他们也不必派出魁梧壮汉这般巫族高手，来行小小的监视之举了。 他们要的，乃是万无一失。 可无奈的是，方平安只给了他们一夜的考虑时间，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出绝佳的对策，只能继续跟踪监视，再想办法。 所以方平安有九成八的把握可以肯定，巫族之人，必然会跟来。 嗯，还有两分，一分给命运，一分给巫人的脑回路。 停下马车之后，方平安便是转头掀开帷幔，关切道：“大哥你们没事吧？” 车内，许立与许夫人皆是摇了摇头，但许月月却是一直身子朝里，埋头颤抖。 “月月没事吧？”方平安皱了皱眉道。 如此计划，虽然许立与许夫人完全可以理解，但许月月毕竟年纪还小，难免不会被吓到。 “月月，二叔叫你呢。”许夫人轻轻拍了拍许月月的后背道。 “嗯？”车厢深处，许月月小脸疑惑地转了过来，而在她的手上，则是拿了一只已经啃了大半的鸡腿。 许月月乖巧地擦了擦嘴边的油渍，好奇道：“二呼，你找我？” 见此，方平安顿时抬手扶了扶额，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原来许月月刚刚的不明颤抖，是在与鸡腿搏斗。 永远不要小看一个有食物在手的，吃货的心理承受能力。 “没事了，你忙你的。”方平安苦笑地扬了扬头道。 “哦。”应了一声，许月月又是转过身去，像土拨鼠一样，两只小短手不住地往嘴里塞东西。 “大哥你们待在车里就好，外面有我看着。”话完，方平安便是放下帷幔，走下马车。 站在马车旁，方平安左右看了看，纵身一跃，选择跳到了马车顶上。 这个位置，不仅可以很好地防备四面八方的敌人，一会也能更方便欣赏李升与巫人的斗法。 …… “来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过后，方平安便是远远看到他们马车的正后方，一道高大的身影急速追来。 巫人的耐力还真是不错，居然只比他们慢了半柱香，要知道方平安借来的可是良马马车，前者途中显然没有停歇。 从许家宅院出发到这里，少说也得有三四十里的路程吧。 厉害。 而当那道斗笠黑袍的巫人近到马车三十丈的距离之时，顿时远远地停了下来。 即便巫人再怎么不聪明，可见到一路奔逃的马车忽然停在了原地等待自己，车顶上还有一人与自己毫不忌惮地深情对视，他也该明白，自己中计了。 愣在那里三息，斗笠黑袍的高大人影猛然转过了身去。 可就在他刚想拔腿便跑之时，却有一道提剑的白衣身影自不远处，一步一步慢慢走来。 风儿，喧嚣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孰强孰弱还未可知 不得不说，这巫族之人还真是有够莽撞的，居然真的只派了一人前来追踪。 不过这也是方平安最愿意看到的。 毕竟无论言诲孟昱，还是山谷守军，他们的身份都太过显眼。 即便几人单独出现，世人也会觉得，他们的决定，代表的是各自背后势力的想法。 要是方平安不得以找来他们相助，很有可能会将自己与巫族的私人恩怨，恶化成巫族与大乾的矛盾。 如此的话，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此时此刻，马车顶上，方平安虽然只是在观战，但他的真气却一直都缠绕在腰间的纳玉之上。 一旦那名巫族之人转头朝这边杀来，他需要第一时间护住许立一家与自己的周全。 在这片空旷的荒地上，阵阵微风拂过，总会带上些许尘埃，朦朦胧胧，让四周始终呈现一片肃杀之景。 百丈开外，当看到白衣剑客的刹那，那名巫族之人便是立时挺直了身躯，似有一股战意自他斗笠黑袍之下席卷而出。 巫人好战，在面对方平安许立这般比自身弱小，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敌人之时，前者或许还会理智地选择退让。 但在遇上同境界、有挑战性的对手之时，他们却是一定会亮剑一试。 与李升相视而立，那魁梧壮汉右手握拳，忽然锤砸在自己胸膛之上，嗓音浑厚道：“巫族，斗沉。” ‘还真是巫族。’闻言，马车顶上，方平安顿时眯了眯眼。 虽然相隔有一段距离，但将真气都集中在两耳经脉上的方平安，还是能够听得到李升二人的对话。 这是大乾武人特有的本领，毕竟武人体系的初期，讲究的便是外炼筋骨，内炼五识。 说起来，方平安还真没想到那自称“斗沉”的魁梧壮汉，居然会主动自报家门，这倒是减去了不少他之后审问的功夫。 不过仔细想想，也能想得明白。 从在高弘义那里了解到的巫族情报来看，巫人，几乎都是光明正大、血气方刚的性格。 或许对他们来说，自报家门，是对对手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更是对两人之间战斗的尊重。 至于之前他们监视许立一家的举动，可能正如方平安想的那样，他们并不是在监视，而是在暗中保护。 听到巫人斗沉的自我介绍，李升也是提起长剑，抱了抱拳道：“大乾，李升。” 两人话完，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斗沉扭了扭脖颈，两手握拳，右腿横移半步，摆出了迎战的架势。 李升则是徐徐抽出长剑，剑鞘凭空消失，应是被他收回了储物法宝之内。 一阵清风拂来，李升左手负背，右手提剑，脚下迈出了第一步。 不远处的马车顶上，方平安只见李升先是一步一步不紧不慢朝斗沉走去，而后速度却是愈来愈快。 最终，他俯身疾驰了起来，衣角猎猎，发丝起舞，背后甚至隐约可见几道残影长长延伸。 而反观斗沉，仍旧只是待在原地，没有任何行动。 一如那夜与方平安交手的那名魁梧壮汉。 想来他应该也是知道，比速度自己是不可能比得过李升的，准备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以守为攻。 不过恍惚之间，李升便是欺近斗沉面前，手中长剑霍然刺出，直指后者头颅。 对此，早已有所防备的斗沉急速地偏了偏头，将李升的突刺堪堪躲了过去，随即，他一拳砸出，逼向后者面庞。 只是，斗沉的反击，在身手敏捷的李升面前，就好似慢动作一般，毫无威胁。 “嗖！”猛然间，斗沉的一拳径直轰穿李升的头颅，但那，不过只是李升留下的残影罢了。 李升本尊，却是早已出现在了斗沉的身后，一剑再度刺出，目标，还是后者的头颅。 感受到危机降临，斗沉终于是挪动了身形，以前冲的姿态，来拉开与李升一剑的距离。 可方平安远远看见，不及斗沉稳住前冲的身姿，李升便是又一次消失在原地，如同白色的诡魅一般，出现在了前者侧旁。 还是一剑，直取头颅，杀意昭彰。 虽然方平安曾叮嘱过李升，尽可能留斗沉一条性命，但高手过招，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无论结果会是怎样，至少要给对手无匹的压迫感，这样，才能在需要的时候，将其降服。 否则的话，同境界之人，谁也无法保证能稳稳镇压住对方。 方平安今天算是学到了，高品武人之间的斗法，确实与他们有所不同。 而才刚刚停下身形的斗沉，转头一望，便是正好迎上李升的一剑寒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斗沉陡然举起右臂，阻挡在自己头颅与李升的一剑之间。 可以预见的是，以李升的修为，与他手中三尺青锋的品质威力，必然会将斗沉的手臂刺穿。 甚至有可能，这一剑还会在刺穿斗沉手臂之后，再刺穿他的头颅。 情急之下，斗沉可谓是做出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叮！”然而，让方平安意外的是，李升的一剑与斗沉手臂接触的刹那，竟是发出了精铁碰撞之音。 还有几缕迸射的火花。 就连李升也是微微一愣，而趁他失神的瞬间，斗沉立马便是朝他的小腹处轰出一拳。 可惜，斗沉闪避李升的进攻显得十分吃力，但李升要躲开斗沉的反击却是非常简单，他脚下轻轻一点，身形便是远远拉开。 而在李升收剑后撤之时才忽然看到，斗沉手臂之上，被他刚刚刺穿的黑袍衣袖下，有金属的光泽闪动。 显然，斗沉佩戴了护腕之类的防具，这才挡下了那可能致命的一剑。 在日光的反射下，以及将真气汇聚视觉经脉之后，方平安也是注意到了这点。 的确，巫人天生神力，只要有足够的防护保命，那他们便有无穷无尽的战力。 拳脚，肘膝，甚至脑袋，都可以成为他们对敌的武器，而且是不输任何兵器的利器。 两人重新拉开距离，初次的试探算是就此结束了。 看得出来，虽然斗沉明显处于下风，但却根本无伤大雅，最后甚至还反击一次，逼退了李升。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要知道李升从开始便一直在施展斗沉难以企及的速度进攻，说白了，便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但即便如此，仍被斗沉全部防了下来，究竟谁占了便宜，还不好说。 虽然李升完全没有使出全力，但斗沉，又何尝不是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碎衣 京临东郊，一片荒地之中。 站在马车顶上的方平安，微微皱起了眉头。 在看过李升与斗沉的初步交手之后，他方才真正明白，自己到底有多么渺小。 以往，他都是心理暗示自己，不能疏忽，不能大意，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凶险。 可现在，他终于直观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强大，而且，还不是最顶尖的强大，便已经令他望而生畏了。 李升与斗沉刚刚的打斗，很明显只不过是两人之间的一次试探罢了。 可就是这般对他们来说，仅仅只是如呼吸一样的记忆动作，却给方平安带来了无比的震撼。 在交手之时，李升展现出来的速度，或许对他来说还不到一成的功力，但在方平安看来，自己即便动用全部底牌，同时拿出疾行符与五禽鹿戏，也根本办不到。 这便是差距，这便是现实。 方平安情不自禁地握紧了双拳。 他在想，如果那时在京兆府衙的时候，自己真的与高弘义决裂，后者决心要杀他的话，他能从李升手下逃脱吗？ 方平安一直以来自以为的，尤其是在他拿到言诲的拜师礼后，他都觉得，遇到任何情况，自己保命无虞。 可现在看来，这个想法，有些不切实际了，他太低估高品武人的战力了。 或者说，他实在太低估所有体系高品强者的威胁了。 他的确已经十分小心谨慎，也为自己准备了诸多保命底牌，可这些底牌，遇到危险之时，他真的敢保证一定能够用得出来吗？ 到现在为止，他真正交手过的，最厉害的敌人，不过只是七品武人罢了。 而他往往都是以七品武人的实力，来推测这个世界的格局，显然，他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简单来说便是，从前，他以为武人的战力是随品级而呈加法，最多不过呈乘法的数值在递增，但实际上，高品武人的战力，是呈指数级在递增。 九品、八品、七品武人之间的差距或许不大，但越往上，两者之间的鸿沟便越难填补，越难逾越。 而且，李升虽然在他眼中很是厉害，修为高深，但实则，他远非这个世界的顶尖战力。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幕后之人那边，一定有与李升同一级别，甚至高出他境界的人物。 毕竟对那些人来说，七品武人，都只是可以随时抛弃的虾兵蟹将罢了。 甚至连朝廷的三品大员，刑部侍郎都要听从他们的号令。 也就是说，方平安能活到现在，不是因为他有多么聪明，更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强大，而是因为幕后之人从来没有真正注意到他。 要知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的计谋都是毫无意义的。 “只是，运气么？”方平安狠狠地咬了咬牙，双拳紧握，“咔咔”作响，满腔不甘地自语道。 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已经立足这个世界了，然而如今看来，他还远远不够资格。 他要变强，他必须变强，他不能，也不允许让运气来左右自己的性命。 与幕后之人真正的较量，马上便会开始，一旦自己拔掉钟钧这个他们的得力干将，前者势必会怒不可遏。 到时候，迎接他的便不会再是现在这般清风细雨了。 所以，他要尽快成长起来，尽快丰厚自己的羽翼，让它足以抵抗狂风骤雨的侵蚀。 ‘就从，这里开始吧。’方平安仰了仰头，将深邃的目光，放到了正与李升斗法的斗沉身上。 此时此刻，在初次的试探结束之后，李升的神色顿时变得凌厉了起来。 而斗沉身周的战意，也是愈来愈浓，虽然看不见相貌神情，但方平安却能感受得出，他很兴奋。 斗沉那一身宽大的黑袍，仿佛可以让人猜不透他真正的实力。 “嗖！”乍然之间，毫无征兆，李升的身形忽地消失在原地。 白光一闪而过，残影延绵不绝，他比先前更快了！ 对此，斗沉仍是采取了以守为攻的策略，一动不动待在原地，静候李升的到来。 刹那间，一剑袭来，意欲封喉！ 看准时机，斗沉身躯猛然右侧，将这一剑之威堪堪躲了过去。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李升并没有再关注斗沉的反应如何，一击未果的顷刻，他便早已消失在后者眼前，从其背后，发动了第二次进攻。 见状，斗沉霍然转身，一拳轰出，不仅恰好避开了一剑的锋芒，还对李升发起了反击。 然而，斗沉的一拳未至，李升却已经先一步收剑离开，以自转的姿态，来到了前者身侧，与此同时，手中三尺青锋，横扫而出！ 尚在出拳的斗沉，根本来不及改变动作防护，只能任由李升的一剑，划拉在自己后背之上。 只是，方平安远远看到，李升的一剑，于斗沉的后背之上，再次击打了出了火花。 很明显，斗沉的身上，穿了铠甲。 黑袍留痕，从开口处，方平安与李升都看到了黑色的金属光泽。 巫人虽然不怎么喜欢思考，行事莽撞，但对自身的防护，却是极为上心。 果真是好战之族。 虽然一剑未伤斗沉分毫，但李升这回却并没有再拉开距离，而是一直在前者的身边，反复横跳，闪转腾挪。 剑光，从未停止闪烁。 方平安作为全视角的旁观者，却只能勉强捕捉到李升那如同白色诡魅般的身形，时而在左侧，时而在右边，时而突刺，时而劈砍。 白光一闪，便好似挪移一般。 面对李升的连续进攻，一开始，斗沉还能躲闪一二，但慢慢的，伴随前者出手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便只能以肉身铠甲硬扛。 宽大的黑袍上裂痕累累，已是破烂不堪，甚至不少地方，还有一丝丝血迹浸出。 此番交手与上次不同，这回，李升可以说是稳占上风，打得斗沉毫无还手之力。 “滚！”猛然间，斗沉发出了一声沉重的低喝。 而伴随这声低喝而来的，还有一股颇具冲击之力的气浪。 李升见好就收，没有恋战，顺势便是后撤而去。 稳住身形，他甩了甩手中长剑，抖去了上面的血迹。 另一边，被完全惹怒的斗沉，抬手抓住自己身上宽大黑袍的衣襟，狠狠一扯！ “刺啦！”破损的宽大黑袍，被全然扯下了斗沉的身躯。 他手一松，黑布碎片便是随风而去，空气中，都席卷上了淡淡的血腥味。 最后，斗沉轻轻取下头上的斗笠，将其远远甩开。 这一幕，任谁都看得出来，真正的战斗，马上便要开始了。 上架感言 开门见山的说，这本书马上要上架了，求首订呀！ 今夜十二点，可能会晚几分钟，会先上传一章，然后中午十二点一章，晚上六点一章，保底三章。 希望读者老爷们都给予作者菌首订的支持，拜谢了！ 作者菌看书不少，但写书还是第一次，也是第一次上架，心情忐忑呀。 首先，要感谢我的责编大大，认可这本书，让他有发光发热的机会。 然后，要感谢这本书的读者老爷们。 如果没有这么多可爱帅气、美丽大方、冰雪聪明、才高八斗、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读者老爷支持，这本书也走不到今天。 啥也不说，先给读者老爷们磕一个，咚！ 接下来是卖惨环节，我好惨，完毕。 古有皇帝的新装，今有长苏的悲伤，相信智慧的读者老爷已经体会到作者菌的惨状了。 所以，求首订呀！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求首订呀！ 最后是加更环节。 目前为止，这本书的收藏有五千三百多。 作者菌看别人的收订比平均都在三十、四十左右，咱是弱鸡，谦虚一点，收订比能有七十比一就很满足了。 也就是说，首订超过75，每多一百，加一更。 打赏累积一万，加一更。 至于盟主、白银盟什么的，作者菌不敢去想。 不过说句想桃子吃的话，有读者老爷大恩打赏的话，啥也不说了，未来一月，除正常工作时间之外，作者菌的时间都奉献给码字了。 饭也不吃了，觉也不睡了，片也不，咳，游戏也不打了，除了码字，还是码字，能加多少更，就加多少更。 以上，再次由衷地感谢各位读者老爷的支持。 十二点，我们不见不散。 第一百四十章 巫人武人 在斗沉扯去黑袍，丢掉斗笠之时，方平安仔细观察了一下。 别说，就轮廓体型来看，斗沉好像还真是那夜最先跟踪他们的那名魁梧壮汉。 毕竟他与人交手的方式都是差不多的，擅长以守为攻。 只可惜，斗沉守得住方平安的进攻，但却跟不上李升的出手。 如此说来，巫族在京的人手应该不多，否则也不会这么多次行动都派同一人来。 巫人的外貌，与人族相差无几，而斗沉的面相，则是与他的体型十分契合，尽显莽夫的感觉。 有让人不敢轻易直视的凶狠目光，有令人望而生畏的狞恶神情。 浓眉大眼，高鼻巨口，肌肤土黄，呈黝黑之色。 大抵便是方平安记忆中“张飞李逵式”的相貌。 只是没有络腮的胡须，看起来要干净温和少许，但威武的气质还是在的。 而在斗沉的身上，的确穿戴了铠甲，佩戴了护肩护腕护腿，但也有裸露的位置，那些地方，可见道道伤痕，全是剑伤。 但从侧面来说，巫人的体魄是要比人族强悍许多。 不过短短十几息的时间，那些剑伤，便已经结成了疤痕，与毫发无伤没有什么区别。 在被李升的“麻雀式”进攻惹怒之后，斗沉也终于是释放出了自身的气机。 那是与武人真气十分相似，但细细品味，又好像完全不同的气息。 总的来说，那气息不如真气纯净，但却比真气浑厚，就如同是将天地灵气吸入体内，不经任何周天消化，直接再拿出来使用一般。 对于这股气机，方平安回想起了之前在京兆府衙之时，高弘义提到过的一个名字。 玄黄之气。 玄黄，本就有天地的意思，玄黄之气，或许指的正是天地间最本质的气息。 说到这里，方平安倒是忽然觉得，可能大乾的武人体系，正是先贤大能参照了巫人的修行方式，自创而来的。 巫人与武人，确有相似相通之处。 见斗沉散出巫人气机，李升也是运转起了自身修为，汇集真气。 斗沉握了握拳，舒展舒展了身体，方平安远远可见，他身上的肌肉宛如活物一般，隆起蠕动，力量感十足。 与之对比，李升便显得小巧优美许多了，谦谦君子，玉树临风。 两人各自准备就绪，李升仍是毫不介意，率先出手。 只见他身躯之下，仿佛是有水汽升腾而起，呈上冲的态势，将其全然笼罩。 那是近乎实质的真气。 “什么！？”马车顶上，方平安惊呼了出来。 他看到，李升不过刚刚抬起左腿，还未完全迈出，身形便是陡然化作一束白光，直冲而去。 肉眼，已经无法捕捉到李升的身影，他好似真的成为了光，白色的光，转瞬即逝。 这三次进攻，李升的速度一次比一次快，方平安完全猜不到，他的极限在什么地方。 或许，这仍旧不是他的全力。 几十丈的距离，不到一息，李升便是轻松跨越。 就连斗沉，也都是神色一怔，他没有再站立不动，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是不提前准备，这一击，很有可能便会结束战斗。 一时间，斗沉身周也是缠绕起了玄黄之气，尤其在他的右拳之上，仿佛再度包裹上了一只巨拳。 他没有选择进攻李升，他也明白自己不可能打得中李升，他真正的目标，是脚下大地！ “砰！”斗沉悍然的一拳，将自身方圆一丈的大地径直砸裂，一条条缝隙延伸，一块块碎石飞溅，一阵阵气浪呈环状宣泄开来。 一丈外，在碎石与气浪的双重阻隔之下，李升前冲的身形，猛然停滞了一息，现出本尊。 但仅仅只是一息，他便又化作白光，无视气浪与碎石，突刺而出！ 斗沉来不及思考，他也不想思考，只是凭借战斗本能，在身前交叉双臂，以护腕进行格挡。 “叮！”在精铁碰撞的声音之下，火花迸射，斗沉高大壮硕的身躯，竟是被李升向后推动了起来。 斗沉的双腿，在大地之上一点点犁出了两道又深又长的沟壑。 但忽然，推力消失了，可在斗沉的眼中，李升明明还在自己面前与他角力。 而远处的方平安却是看到，此时此刻，斗沉的前方与左侧，竟是同时出现了两个李升。 是残影！ 方平安与斗沉几乎是一起反应了过来，后者面前的李升，是他留下的残影！ 可无论方平安还是斗沉，都从未见过如实真实，且能存在如此之久的残影。 只是，当斗沉回过神来之时，左侧李升本尊的一剑，赫然已是刺向了他的腋下。 因为眼下的斗沉，还保持了高举双臂，交叉格挡的姿势，所以，他没有铠甲防护的腋下，便是完全暴露在了李升的进攻之下！ 这一剑若是命中，斗沉即便不死，只怕也会重伤难起。 “叮！”然而，让方平安李升为之一惊的是，后者的一剑，竟是在与斗沉肉身接触之时，发出了精铁碰撞之音。 ‘巫族之人的肉身已经强悍到如此地步了吗？’方平安顿时睁大了双眼。 要是说斗沉凭借肉身挡住了他的一剑，那是合情合理，毕竟方平安无论修为还是手上兵器的品质，都与前者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可如果说斗沉凭借肉身挡住了李升的一剑，那方平安打死也不信。 世上不可能有这般坚硬的肉身，即便是巫族之人。 如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巫人早就一统天下了，又怎会偏居一隅呢。 ‘不对！’忽然，方平安眯了眯眼，仔细地朝李升的那一剑看去。 原来，李升的一剑根本没有刺中斗沉的肉身，而是在他体外一寸的位置上被挡了下来。 而挡住这一剑的，正是玄黄之气。 就好似武人的护体罡气，巫人的玄黄之气也能在他们身周，起到防御的作用。 巫人武人，相像的地方还真是越来越多了。 不过即便如此，这玄黄之气的防护能力也未免过于强大了吧，竟然能完全挡住李升的一剑。 一击未果，斗沉有了反应的机会，他一臂横扫，便是将李升逼退。 两人，再次拉开距离。 虽然李升可以做到完全压制住斗沉，但却根本无法伤到他。 如此一来的话，在体力耐力方面更胜一筹的巫人斗沉，便有了绝对的优势。 胜利，慢慢的，已不在他们这边。 除非，李升具备可以在斗沉眼皮子底下，打破玄黄之气防护的手段。 第一百四十一章 破防（求首订） 其实，现在真正恼羞成怒、怒火中烧的应该还是斗沉。 从几次交手来看，斗沉的总体实力与李升应该是差不多的，即便是弱，也不会弱上多少。 可一开始兴致勃勃准备好与李升一战的他，到现在为止，却是还没碰到过后者一根头发，甚至是一片衣角。 巫人好战，但喜欢的肯定是拳拳到肉、有来有回的打斗。 可眼下，他是有力使不出，还要三番五次地被李升袭扰，估计斗沉现在，心里是委屈地不能再委屈了。 所以，他学聪明了。 知道李升无法攻破自己的玄黄之气防护之后，斗沉索性放弃了还击的打算，迎战的架势也不摆了，一心一意维持起了身周的玄黄之气。 对此，李升也是颇为头疼。 而方平安，则是深深的无奈。 这两人，一个没对方快，一个破不了防，只怕打个三天三夜，也分不出胜负来。 自己要不要出手相助呢？ 方平安想了想，他身上的五雷正法符，如果集结五道雷霆之力，应该可以击穿斗沉的防护。 但难办的是，方平安并不知道五道雷霆的五雷正法符，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要是一击下去，直接把斗沉给劈死了，那麻烦就大了。 且不说自己的计划落空，巫族那边，恐怕还会与他不死不休。 可要是他先以两道、三道雷霆试验，万一威力不够，不是白白浪费底牌吗？ 而且，他身上可没有第二张五雷正法符，一击不能奏效，便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当方平安还在纠结犹豫之时，李升却已是再次提剑冲了上去。 毕竟李升现在是掌握主动权的一方，打与不打，都是他说了算。 以李升的性情来说，他可不是一个轻言放弃之人，再艰难的局面，他也会积极地寻找机会。 只是，斗沉一改反击的动作，转换成了防守的姿态，他身子微躬，利用有铠甲覆盖的地方，去遮挡住裸露出来的肉身。 再加上玄黄之气的护体，李升几乎很难找到可以作为切入点的地方。 如此一来，虽然主动权在李升手里，但该怎么使用，也成了一道难题。 “叮！叮！叮！”李升多次出手，但不是被铠甲挡住，便是被玄黄之气阻拦。 不一会，李升便是迟疑了起来。 这样下去，斗沉还没怎么样，他自己就要先累倒了。 见此，马车顶上，方平安也是急得眉头紧皱。 李升负责出力，那么遇到困难，便应当由他来思考对策。 怎么才能打破斗沉的防护呢？ 难不成，真要拿五雷正法符来试一试？ 玄黄之气，还真个麻烦的东西。 ‘嗯？’忽然，方平安似乎想到了什么。 “子上兄，继续进攻，不要停！”方平安高声呼唤道。 闻言，李升转头望了方平安一眼，虽然有些不知所以，但出于对后者的信任，他还是照做了。 “叮！叮！叮！”李升听从方平安的意思，疾速来去斗沉身周，三尺青锋劈刺扫斩，进攻一直都未停过。 只是，几次出手下来，李升还是没有见到与之前不同的地方，他的进攻依旧没能奏效，反倒是自身真气，损失了不少。 可当他偶尔望向方平安之时，却是在后者的目光之中看到了笃定之色。 李升闭了闭眼，不再多想，专注地进攻起来。 他还是选择相信方平安，相信方平安的头脑，相信方平安的判断。 即使最后一无所获，这点真气消耗，他还是承受得住的。 一时间，空旷的荒地之上，精铁碰撞之音有节奏地响起，溅射的火花此起彼伏，围绕在斗沉身边。 不远处，马车顶上，方平安两眼微眯，眉头紧皱，喃喃自语道：“应该快了。”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叮！叮！叮！咕！”忽然，一声异样的响动吸引了李升与方平安的注意。 ‘就是这个！’方平安激动地瞪大了双眼。 而当李升朝异样声响传来的位置看去之时，他发现，那里的玄黄之气，不再是坚固的盾墙之状，而是成了仿若清水的涟漪之样。 “子上兄，巫人的修为乃是天地灵气，只要以自身真气轰击至一定程度，便会令其产生共鸣，沸腾不止，从而无法形成坚固的防护！” 方平安大声呼喊道：“你现在需要做的，是以更快更频繁的进攻，来引动他身周的全部玄黄之气！” 这便是方平安想到的办法。 天地灵气乃是无主之物，只要具备一定修为，任何人都可以利用。 虽然巫人将天地灵气吸入了体内，但只要没有通过周天运转，化为己有，那么它便还是无主之物。 只要有别的气息去引动它，它便会产生共鸣，汹涌沸腾，很难再稳定地连成一片，形成防护。 虽然这样做反而会增强那些天地灵气的威力，但这，却是眼下破解斗沉护体玄黄之气的唯一方法。 当然，方平安这样做，也是有赌的成分的。 万一巫人的玄黄之气并非他理解中的天地灵气，那么此计，只会白白消耗李升的真气。 但好在，他赌对了。 听到方平安的解释，李升顿时喜上眉梢，连忙收剑后撤，一身修为涌动，显然是在准备更加凌厉的进攻。 而同样听到方平安话语的斗沉，脸色便不那么好看了。 可偏偏，对于方平安与李升两人的大声密谋，他没有丝毫的办法。 他总不能为了不被李升引动玄黄之气的共鸣，自己散去防护吧。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任凭李升引动他身周的全部玄黄之气，然后自己再利用这些强化过后的修为，来进行绝地反击。 或许借此机会，他能重创李升。 但前提是，他要能打得中才行。 方平安这一招，可谓是直接将对李升不利的形势，硬生生扳回了一开始的局面。 那便是，斗沉拿李升的速度毫无办法的局面。 想到此处，斗沉转头忌惮地望了一眼马车顶上的方平安，他现在明白了，这个人，才是他们巫族最大的敌人。 斗沉还记得，之前利用许立一家引他前来此处，设伏围杀的计策，好像也是这个人一手谋划的。 从始至终，他斗沉都被这个，自己轻而易举便能杀死的人给拿捏了。 可惜，来不及他多想，另一边，已是传来阵阵汹涌的气息。 李升的招式，准备好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逆转（求首订） 这一次，方平安只见，李升的体外，真气不再是尖刺锋芒、沸腾上冲的状态，而是如同袅袅青烟一般，徐徐升起。 李升右手持剑，左腿向前迈出半步，右腿向后绷得笔直，上身微微前倾，整个人看起来便好似一支将要离弦的利箭一般。 他抬头望向斗沉，目光无比锐利，口中轻吐了一气，清冷道：“剑三十六！” “呼！”只闻一声风起，李升的身形乍然化作白光，朝斗沉急速地穿刺而去！ 这回，李升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而对此，斗沉根本来不及任何反应，他只能尽可能地加固自己体外的玄黄之气防护。 不过眨眼之间，李升的身影便是由斗沉面前几十丈外，出现在了斗沉背后十几丈外。 方平安远远看到，当李升从俯身突刺的动作直起身来，甩了甩手中长剑之时，斗沉的身周，毫无征兆地猛然闪烁起了几十道剑光！ 细数之下，似乎正好有三十六道！ 看到这一幕，方平安睁了睁眼，他忽然想起来了。 当初在庆州之时，他们壬申伍遭遇五十人集怨灵之际，是李升及时现身相救，而他当时施展的，正是眼前的这一招。 不过方平安记得，那时李升施展的这招剑术，并没有三十六斩。 由此可以得知，李升的此招，或许还有更强的一式，乃是多式。 三十六道剑光，在斗沉身周轰鸣起了三十一道精铁碰撞之音，还有五道，则是那如同刺入水面泥泞般的异样之声。 这表示，斗沉体外，又有五处的玄黄之气被引动了。 “子上兄，就是这样，继续进攻！”方平安激昂地高喝道。 见自己的出手奏效，不及方平安叮嘱，李升便已是再度摆出了刚才的架势。 “剑七十二！”一声低喝，李升的身影又一次幻化为了白光。 如同闪电般，白光一晃而过，方平安能看到过，只有那被掀起的漫天尘埃。 下一息，七十二道剑光齐齐闪动，斗沉身周，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向他一起进攻。 这一次，七十二道响动中，精铁碰撞之音仅有四十三道。 被引动的玄黄之气越多，斗沉的防护便越脆弱。 因为那些已经由稳定变得躁动的玄黄之气，也会引起余下的天地灵气共鸣。 现在斗沉的体外，玄黄之气已经被同化了大半，再有一次进攻，他的防护便会彻底崩溃。 这个道理，早已是身经百战的李升自然也看得出来。 此刻的他，已经做好了进攻的准备，且他的身子，比前两次俯地更低了。 身周的真气，仿若迷雾一般将他全然笼罩。 “剑，一百零八！”在李升清冷的低喃之下，一道白光，带动闪电，穿刺而过！ 一百零八道剑光，在斗沉的身边凭空切割而出。 一部分引动了仍在防护的玄黄之气共鸣，另一部分，则是经水面泥泞般的天地灵气削弱之后，轰击在了斗沉的身上。 一时间，利刃划伤血肉的“刺啦”之声此起彼伏，一道道血箭自斗沉体内迸射而出。 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之中，伴随清风吹向远方。 可即使浑身浴血，斗沉也毫不在乎，当一百零八道斩击结束的刹那，他两手一招，便是将身周的玄黄之气汇集起来，形成了两只土黄色的虚幻大手。 “嗖！”在斗沉的操控之下，这两只玄黄大手陡然伸出，直逼李升而去，速度却是要比他本人快上好几倍。 刚刚收剑站起的李升，偏头看了看背后袭来的两只玄黄大手，脚下一蹬，整个人便是朝侧面躲闪开来。 然而，这两只玄黄大手乃是操控类型的招式，李升往哪里逃，斗沉便是号令它往哪里追。 不过好在，李升擅长速度身法，虽然这两只玄黄大手的行动比斗沉本人迅捷不少，但却仍旧无法与前者相提并论。 可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站在远处观望的方平安却是发现，那两只玄黄大手的速度似乎正在一点点变快，而且大小，好像也在一点点增加。 看起来斗沉也并未向那两只玄黄大手之中注入更多修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方平安皱了皱眉，仔细地观察，耐心地思考起了其中的可能。 忽然，他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望向了李升与那两只玄黄大手途经的地方。 找到了！ “子上兄！” 一想到此处，方平安便是立刻急切地大声呼喊了出来：“不能再逃了，你必须趁现在正面击溃它，否则它会无限地成长！” 局势，逆转了。 ‘都怪我考虑不周，希望李升有这个能力吧。’自责之余，方平安手中已是拿出了那张五雷正法符。 李升要是消灭不了那两只玄黄大手的话，便只能他来试一试了，再拖下去，他们必输无疑。 方平安之所以说那两只玄黄大手会无限成长，是因为他发现，后者途经过的地方，那里的天地灵气都被其吸收了。 为了破解斗沉的防护，方平安让李升引动了玄黄之气的共鸣，可如此一来，玄黄之气的威力不仅倍增，而且还意外地具备了吞噬天地灵气的效果。 简单来说，便是沸腾的玄黄之气，会将它周围的天地灵气同化，然后纳入体内，成为它力量的一部分。 这就是为什么那两只玄黄大手的速度会越来越快，体型会越来越大。 方平安他们现在能做的，便是只有趁那两只玄黄大手还比较弱小的时候，将其彻底毁灭。 否则任由它不停吞没吸收天地灵气的话，到最后，谁也阻止不了斗沉。 在方平安的认知之中，天地灵气本身是不具备如此能力的。 但现在看来，要么是巫人的玄黄之气与天地灵气还是有所不同，要么就是斗沉自己拥有这般手段，才能操控玄黄大手吞噬灵气。 或许是斗沉自知无法打中李升，才想出了这般他们不得不主动迎击的招式。 说到底，还是情报的缺失，他们对巫人的了解太少了。 这一战的经过，之后得找机会告诉高弘义，说不定将来巫族与大乾开战之时，能够起到关键的作用。 听到方平安的劝告，李升立时停下了躲闪的脚步。 他转过身，紧了紧手中三尺青锋，微微仰头，傲然地直面起了进犯而来的，已是足有一两丈大小的，那双玄黄之手。 第一百四十三章 看家本领 站在马车顶上，方平安远远望去，看到的是令他此生难忘的景象。 虽然方平安及时发现了诡异之处，但那双玄黄大手仍是成长了不少。 原本仅有人高的玄黄之手，如今却是成了一两丈的庞然大物，威势骇俗。 可偏偏就是这般让人望而生畏的玄黄大手，李升却是傲然地屹立在它之前，面无惧色，身无退意。 一人一剑，衣角在风中猎猎，发丝在风中起舞，他身上的气息，竟是毫不输给那双玄黄大手。 洁白与土黄的气机，自李升与斗沉头顶冲天而起，化作青锋与野兽，在半空纠缠不休。 那持剑的背影，好似撑天之柱。 此情此景，方平安心中的热血都是被勾动了出来。 如若不是局限所在，有心无力，谁不想上去堂堂正正地打过一场。 阴谋算计，非他所好，他的身上，也有攻伐利器，只是得来不易。 可如果李升败下阵来，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去，与前者并肩，直面危险。 不过，方平安相信李升，一如李升相信他那般。 在方平安看来，到现在为止，李升还远远没有使出全力，接下来，后者必会让他感到惊艳。 “呼！”带动急促的风声，两只玄黄大手狠狠地朝李升捏来。 方平安虽不在正面，但却仍能感受到那仿若取代苍穹，如大山临顶般的庞然压迫之感。 对此，李升脚下轻点，身形飘然地向后退去，看起来悠闲自在，不紧不慢，可却始终比那两只玄黄大手快上半分。 这便是李升在身法与速度领域的功力体现。 而在后撤躲闪的同时，李升提起长剑便是隔空横扫而去。 立时，一道弯月的剑气急急掠出，且这道剑气在飞行的途中，逐渐庞大，最后，临近那两只玄黄大手之时，已有超过人高。 “嘭！”闷响之下，剑气与玄黄大手相撞，两股气息汹涌开来。 “有效果！”方平安惊喜地高呼了一声，但旋即，他又皱起了眉头。 方平安发现，虽然李升的剑气确确实实伤到了玄黄大手，且在后者的表面打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创口，但不妙的是，那创口一息之间，便是全然愈合了。 方平安注意到，创口愈合的原因，是玄黄之气的修补。 另外，修补创口所消耗的玄黄之气，又通过吞噬天地灵气补充了回来。 也就是说，要想彻底毁灭这双玄黄大手，那么便必须以比它修复的速度、比它吞噬的速度更快的攻击进行连续的打击。 然而，方平安却是看到，李升又接连打出了几道剑气，但毫无例外，由剑气创造出来的伤口，立马便是被玄黄大手给修复了。 “子……”刚想出言提醒李升的方平安突然顿住了。 因为他看到了李升侧颜上的冷静神色，他相信李升，相信李升已经意识到了。 这便是同伴的默契。 至于李升还在以剑气进攻的目的，方平安猜得没错的话，他应该是为了确认那两只玄黄大手修复的速度有多快，好以此来选择之后攻击的方式。 果不其然，几道剑气之后，李升脚下重重一点，身形急速地向后退去，同时，也是向上退去。 眼前的李升，正凌空而立！ 低品的武人有轻功，可低空滑行，而高品的武人，则是能够借助真气，踏空而行。 站在半空之上，李升手中轻轻一抛，三尺青锋便是自主地漂浮在他的身前，剑尖直指追来的玄黄大手。 李升神情清冷，两手并起剑指，双臂先是在胸前交叉，随即，猛然张开。 而与此同时，伴随李升的动作，他身前的长剑，竟是向左向右分出八道分身，九剑并列一起，成扇形排布。 最后，李升高抬右臂，对准那双玄黄大手，剑指悍然斩下：“万剑归宗！” 一声低喝之中，九柄长剑猛然穿刺而出，杀向玄黄大手。 但转头一看，那九柄长剑却仍在李升面前，仿佛冲杀出去的，只是它们的分身。 且那九道长剑分身还未碰上玄黄大手，这边，又有九道长剑分身急急掠出！ 不过一息之间，无穷无尽，数之不清的长剑分身齐齐突刺而出，洒下漫天剑雨。 那番光景，实在令人惊叹。 见此，斗沉骇然地急忙收回玄黄大手，将两只手掌重叠，挡在自身头顶，因为李升万剑归宗的目标，可不仅仅只是玄黄大手。 “嘭！嘭！嘭！”空旷的荒地之上，轰鸣不休，炸响不止，玄黄之气与真气与天地灵气，汹涌不停。 李升不愧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高品武人。 他将斗沉也纳入攻击的对象，逼迫后者只能把玄黄大手收回，保护自己。 如此一来，便是变相地限制了玄黄大手的活动范围，让它没那么容易再吞没吸收更多的天地灵气。 这一点，方平安都是见了眼前的结果，才后知后觉。 在漫天剑雨无休无止地轰击之下，那双玄黄大手很快便是成了千疮百孔的模样。 虽然斗沉仍旧在尽力修复两只玄黄大手，但速度却是远不及李升进攻得快。 不过眼前的局势虽然一片大好，但相对的，方平安还是注意到，李升体内的真气，正以一个很恐怖的速度流失。 想来这一式“万剑归宗”，即使对李升来说，也是消耗极大的一招。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那两只玄黄大手便是因为玄黄之气的损失，已经缩小到了最开始的人高大小。 而如此大小的玄黄之手，已是不足以在“万剑归宗”之下护住斗沉的周全。 也是心知肚明的斗沉没有再抱以侥幸，而是主动祭出玄黄之手，凭借集中的掩护，身形连连后撤几十丈，勉强逃出了剑雨的范围。 见状，李升并没有选择追击，而是也收回了三尺青锋，结束了万剑归宗。 毕竟这一招对真气的消耗实在太大，不适合拿来持续作战。 并且，没有了玄黄之手的成长，没有了玄黄之气的防护，不出意外的话，李升要想战胜斗沉，并不需要使用这招。 只是，当李升从半空下来，与斗沉四目相对之时，他却是发现后者，此时此刻，正神色凶狠地张开了血盆大口。 “巫族之人，可将体内玄黄之气吐出，幻化成各式兵刃对敌，威力不俗，且强悍程度甚至远超寻常法宝。” 而同样见到这一幕的方平安，忽然想起了高弘义曾经对他提起过的这句话。 巫人的看家本领，终于要来了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黑红战锤 李升与斗沉，两人一开始的攻与守，不过双方之间的试探罢了。 而后来的真气武技与玄黄防护，也仅仅只是他们有保留的交手。 但现在，当斗沉祭出巫人的看家本领之时，真正的决战，才要正式开始。 其实，除了想要看看巫人口中玄黄气的奇妙之处以外，方平安也想见识一下，李升更多的招式。 或许是因为方平安现在地位太低，修为太弱，了解的方面有限，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见到过多少高阶的武技。 自从迈入八品，有资格学习武技以来，方平安不止一次追寻过武技的消息。 可惜的是，市面上没有交易武技的地方，即使偶尔出现，也不过只是能够让普通百姓强身健体的空架子，甚至比不上除怨司下发的那些有用。 可能，这便是大乾迄今为止，都没有发生过太大内乱的原因吧。 虽然武人的门槛很低，在大乾之内的基数也很大，但真正厉害的武技却只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 寻常武人想要掀起什么乱子，非常困难。 就拿李升的那一式“万剑归宗”来说，仅凭这招，恐怕他便能以一人之力，胜过成百上千的九品八品普通武人。 更别说一般百姓了。 所以，方平安很想知道，李升身上的武技，都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方平安猜测，很有可能，强力的武技，都被朝廷统一保管起来了。 毕竟士卒的主力，都是武人，朝廷培养最多的，自然也是武人，他们需要武技来强盛军力。 同时也需要阻止武技的流通，来消除内乱的隐患。 至于朝廷为何不收缴大乾之内其他体系的法门，以此来进行实力限制，当然是因为，他们办不到。 儒家，自古以来与帝王、与皇室、与朝廷之间都是制衡的关系，别说限制，双方能和睦相处便已经是国家幸事了。 虽然当年云鹿书院被明帝打压，但别忘了，儒家可不止云鹿书院一家。 国子监是儒家，多少年来散落在野的读书人也是儒家。 即使是明帝，也只能打压一方，扶持一方，以求均衡，而不敢将儒家逼入绝路。 医道，严格来说，医道并没有记录在册，详细非常的法门。 医术异能，全凭医者自行领会，没有经年累月的亲身学习，即使将它们写出来，也根本使用不了。 况且修行医道之人，都有济世为民之心，不争不抢，不贪不求，只为治病救人，不像少部分的武人那般，戾气太重。 所以，对于医道，朝廷无法，也没必要去打压限制。 器师，乃是大乾的发展重心，可以说，没有工匠们的创造，便没有大乾的强盛。 高品的器师，更是辅助大乾军力的关键，朝廷培养还来不及呢，何谈限制。 至于道门、佛门，巫族、蛊族，那都是比大乾历史还悠久的存在。 朝廷即便想要打压，最多也就限制一下大乾境内的少部分人，根本无法做到控制他们。 另外，在了解这些的时候，方平安还看到过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虽然这个世界众多的修炼体系一直是各自为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全都十分讨厌妖族。 即使与妖族有过合作的，也始终保持轻蔑的态度。 你说要是妖族是天底下最强大的一族，这么多人讨厌它还有点道理，可事实上，它不是。 好比之前蛊族大闹京都，便是与妖族联手行动的。 但那次谋划的目标，是为了盗走巫族的至宝，妖族又没捞到半点好处。 然而行动之后一看，死伤最多却是妖族，这不妥妥的炮灰角色吗？ 不得不说，妖族，真惨。 言归正传。 当斗沉张开大口之时，身在几十丈外的方平安清楚地看到，前者四周的灵气，竟是如同朝拜一般，汇集在了他的身边。 而随之，斗沉口中，一缕玄黄之气徐徐飞出。 在这缕玄黄之气上，方平安感受到了比之前斗沉释放出来的玄黄之气，更为精纯，更为真实的味道。 仅仅只是远远目睹，方平安都感觉自己仿佛融入了天地一般。 那缕玄黄之气一出，周边的天地灵气顿时变得欢欣雀跃起来，似乎不必斗沉主动吸收，它们自己便会钻进前者身体。 不过好消息是，这一异样，在那缕玄黄之气完全离开斗沉的口中之时，恢复了原状。 那口土黄色的玄黄之气，漂浮在斗沉侧旁，如同云雾一般，不成形状。 “锤！”忽地，斗沉轻喝了一声。 而那口玄黄之气则是应声扭动了起来，凝聚成了一把长形战锤的模样。 变幻成了战锤之后，那口玄黄之气原本的土黄色，则是化作了黑红之色，看起来颇具威慑。 但奇怪的是，方平安注意到，那把战锤很大，足有斗沉半个身体的大小，根本不像是能够拿得起来的样子。 只是看起来，斗沉的确没有要去拿它的意思。 幻化成黑红战锤之后，那口玄黄之气仍旧漂浮在斗沉身旁，仿佛有自我意识一般。 “战！”猛然间，斗沉厉吼一声，竟是主动朝李升冲杀而去。 ‘他忘了自己根本追不上李升吗？’方平安疑惑地皱了皱眉。 可他还没想出答案，便是见到那把黑红战锤，居然猛地消失在了原地，只余下一丝殷红的雾气。 “当！”方平安还没来得及找到黑红战锤的去向，耳边便是传来脆响。 他循声望去，看到的，是横剑挡在身前，眉头紧皱，神色甚至显得有些吃力的李升。 而此时此刻，在李升面前死死抵住的，正是那把突然消失的黑红战锤。 ‘居然真的可以自主作战，而且，速度还赶上了李升？！’方平安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这一点，高弘义可没跟他说过。 在李升被黑红战锤牵扯住的时候，斗沉也是自不远处，一步一步冲到了近前。 如此一来，便成了二打一的局面。 并且很明显，李升没办法像甩掉斗沉那般，轻易甩开这把黑红战锤。 情况，有些不妙。 马车顶上，方平安虽然很想上去帮忙，但除开那仅有的几张保命底牌之外，以他的实力，过去只会让李升分心，平白添乱。 冷静，一定要冷静，思考起来，看看还有什么可以作为突破口的地方。 方平安直勾勾地望着那把黑红战锤，试图找出弱点，只要解决了它，对李升来说，斗沉根本不足为虑。 忽然，方平安眼前一亮。 有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怀 疑 巫 生 方平安的确发现了突破口，但却不是针对黑红战锤的，而是关于斗沉的。 之前因为对巫人口中玄黄气的好奇，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黑红战锤身上，反倒是忘记了查看斗沉的状态。 此刻，细心观察之后，方平安看到，眼下的斗沉，气息与吐出玄黄气之前相比，竟是弱了不少。 可想想也对，虽然巫人口中玄黄气看似有自我意识，像是单独个体，但说到底，后者只是一直温养在他们体内的修为气息罢了。 祭出来之后，宿主本身的实力自然应该下降。 不过，这点发现虽然重要，但却对李升此时的局面并没有太大的助益。 斗沉是弱了不少，可二打一，优势还是在他们那边的。 只能先看看情况再做决定了，实在不行的话，就让李升也效仿斗沉，以防御之法暂避锋芒吧。 既然巫人特地将那一缕玄黄之气温养在体内，或许正是因为后者无法长时间地停留在外界，只要再坚持坚持，说不定能够迎来转机。 继续观望李升与斗沉的战斗，方平安看得有些心惊胆战。 无论斗沉还是他的黑红战锤，攻击皆是势大力沉。 与李升的麻雀式进攻恰恰相反的是，斗沉的进攻，只要沾上一下，恐怕便会重伤不起。 好在吃了一次黑红战锤突袭的暗亏之后，李升便是提高了警惕，不再随心所欲，而是专注地躲闪起来，思考对策。 毕竟以李升的身法速度，想要避战的话，一时半会斗沉还是拿他没办法的。 “当！”又是重重一锤，敲砸在李升的长剑之上，他的身形，被远远逼退。 虽然即使是二打一，李升也不会轻易落败，但是如此下去，时间一久，他很有可能体力不支。 而斗沉，则是由于巫人体质的缘故，一定能够撑到最后，到那时，局面便危险了。 所以无论方平安还是李升都明白，眼下的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退避三舍，要么，立马破局。 如果是方平安，他会选择暂时退让，静观其变，毕竟这才是最为稳妥的方式。 可要是李升的话，方平安觉得，他应该会选择强攻。 果不其然，再一次拉开距离之后，李升神色一沉，清冷道：“以多欺少，请容在下也试试吧。” 话音未落，李升体内，浑厚的真气席卷而出。 “剑天六幻！”伴随四字低喃，李升的周围，再次出现了几道分身。 但这次形成的，不再是三尺青锋的分身，而是李升本人的分身。 恍惚间，方平安与斗沉的眼帘之中，竟是同时映出了六个李升的身影。 而且是六个完完全全分不清真假的李升。 见此，方平安神色几度变化，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咽了口唾沫，简短地惊叹道：“厉害。” 另一边，斗沉也是皱了皱眉，但他并没有丝毫犹豫，与黑红战锤一起，再次冲了上去。 这次，李升显得从容多了，他甚至没有继续防守或是选择躲闪，而是六道身影齐齐主动上前，与斗沉纠缠在一起。 方平安远远看见，双方交手的刹那，黑红战锤的一击，便是从一个李升的身体里穿透了过去，而斗沉的一拳，也陷进了另一个李升的体内。 这两个李升，都是假的。 “刺啦！”可下一息，位于斗沉背后的那个李升，却是一剑划中了前者的手臂。 吃痛的斗沉转头便是一腿踢来，但却被那个李升轻松躲过，可在后者退去的路线上，黑红战锤突兀降临，一锤狠狠地砸向了他的头颅。 见此，方平安条件反射地抬起右手，惊呼道：“子上兄！” 只是，方平安的话才刚刚出口，黑红战锤便已是稳稳命中了李升的脑门。 可诡异地景象出现了，黑红战锤竟是又从这个李升的脑袋里穿透了过去。 ‘什么情况？’方平安愣住了。 按理来说，能够发起进攻，且伤到斗沉的，就是李升的本尊才对，怎么又变成分身了？ 莫非，李升本体可以在这六道分身里自由切换？ 这是什么“歪瓜”武技，过分了。 不止方平安愣住了，斗沉也愣住，甚至就连黑红战锤都愣住了，后面两位同时歪了歪头。 “刺啦！”然而，方平安可以放心思考，但斗沉却是不行，愣神之余，他又被一个李升从左侧一剑刺中大腿。 恼怒的斗沉再次与黑红战锤夹击，可结果还是一样，明明具备了进攻实体的李升，但却在被前者打中的时候，又成了虚幻的分身。 于是，多次交手下来，斗沉身上又增添了十几道剑伤，而李升，却是毫发未损，甚至连真气都没有消耗太多。 且不说斗沉根本找不到李升的真身，单是后者那飘忽不定的身法，就已经让他无能为力了。 被六个李升围在中间，斗沉左顾右盼，满脸的紧张与茫然。 “嗖！”倏尔，六个李升齐齐出手，直取斗沉要害之处。 不得不说，斗沉虽然人不怎么聪明，但打起架来，却是反应很快。 这次他没有再胡乱猜测，单一地去防备李升的进攻，而是铆足了劲，狠狠一拳，砸向了地面。 “砰！”在这势大力沉的一击之下，地面上顿时碎石飞溅，更有一层气浪呈环状弥漫扩散来。 他的目的，就是想要利用碎石尘埃与气浪冲击，找出李升真身。 而就在方平安都以为他要成功的时候，两人却是骇然地发现，围杀过来的六个李升身上，竟是都有碎石与气浪被拦截下来。 也就是说，这六个李升，全部都是真身！ “这不可能！”斗沉神色迷离，不可思议地念了一句。 可就是这一息不到的迟疑，六个李升同时欺近了他的面前。 “刺啦！”伴随血箭迸射，斗沉身上，又多了六道剑伤。 这一下，更加证明了这六个李升的真实性。 好在黑红战锤及时冲出，环绕一周，将六个李升全都逼退。 别说斗沉，方平安都被吓到了，这不是见诡了吗？ 斗沉低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脆弱的心灵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气？ 要知道在他们故乡，那打架都是你一拳我一拳，谁也不吃亏。 怎么到了你们这，不是下圈套，就是耍无赖。 大乾，没好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乾我爱罗 该怎么说呢，方平安忽然开始心疼斗沉了。 大乾路滑，人心复杂。 像斗沉这样的莽，咳，老实孩子，真不适合在大乾往来。 还是那句话，斗沉心目中的，拳拳到肉、平分秋色、酣畅淋漓的打斗，在大乾很少会出现。 即使是斗法最为直接的武人，也不会如他们巫人那般，没有丝毫心机，只知道硬碰硬地交手。 ‘不对！’想到这里，方平安神色一顿，他忽然想起了高弘义给他的那本“在京异族之民记录手册”。 手册上分明写的，巫族的人，久居京临已有一年之久。 就算斗沉以前真是一个单纯耿直的巫人，可待在京临这个旋涡里一年之久，他即便是头猪，也该学聪明了。 所以，斗沉此刻的无辜表现，很有可能，是假装的！ 念及此处，方平安猛地抬头。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提醒，却见李升已是再次杀出，欺近了仿佛还在原地愣神的斗沉身前。 可就在六个李升的长剑将要一击结束斗沉的性命之时，后者却是突然抬头，神情之中，看不出丝毫的迷茫，反倒有满目的清醒。 而与此同时，斗沉头顶的黑红战锤，如同融化一般，变回了土黄的云雾状，但这云雾又在眨眼之间，幻化成了六把小巧的暗器飞刀！ “咻！”伴随破空之音，六把暗器飞刀急速掠出，直指六个李升的眉心。 斗沉一直苦苦等待的，正是眼下这绝佳的时机。 即便李升真的可以在六个分身之间任意转换，但总归会有一个是他的本体。 只要斗沉能够同时灭杀这六个李升，那么找不找得出谁是真身便不那么重要了。 而他之所以装傻充愣，为的就是要让李升放松警惕，近到自己有把握一击灭杀的范围里来。 不得不说，在斗法这方面，斗沉的智商属实不低。 此时此刻，方平安身上贴的几张道家符箓已经开始发光发亮，一旦李升出事，他会立马现身相救。 至于为什么方平安不现在出手，还是因为他相信李升。 连斗沉一个外族之人都知道人心复杂，不可大意，方平安不信作为高弘义的护卫，从小生在长在京临的李升，会比前者要差。 现在贸然出手，或许会坏了李升原本定好的计划。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六把暗器飞刀已然是出现在了李升的面前一寸。 但对此，不知是不是还没反应过来，李升竟是没有任何的躲闪动作，就那般直直地迎了上去。 “咻！”六把暗器飞刀呼啸而过，但奇怪的是，方平安没有听到一声穿透血肉之音。 而当他定睛望去之时，果不其然，那从六个李升眉心刺过的六把暗器飞刀，没有一把是染血的。 刚刚的六个李升全都是真身，现在的六个李升却又全都成了分身，实在诡异。 这对方平安来说是惊奇，但对斗沉来说，便应该是恐惧了。 因为他的孤注一掷，将口中玄黄气变幻成暗器飞刀打了出去，现在，后者根本来不及回防阻止李升。 更因为他为了准确命中，特意将李升放进了离自身很近的位置，所以，他如今是危在旦夕。 看来，与斗沉相比，李升的实力还是要略胜一筹。 面对相距自己已是不足半丈，正吞吐寒芒的六把长剑，斗沉神情骇然地瞪大了双眼。 可是，就在李升都以为胜负已分，准备改换目标，避开要害，制住斗沉之时。 却见六堵人高的土墙，毫无征兆地拔地而起，挡在了六把长剑进攻的路线之上。 更让人不解的是，这般土墙，李升平日里根本不必动用修为便能破开，但眼下，它们却是稳稳地拦下了后者的进攻。 六把长剑皆是刺进土墙一半，但也皆是深陷其中，进退两难。 “巫族的组成乃是部落的形式，共有十二个部落，每个部落都有各自不同的本领，每个部落的大祭司更有通天之能。” 见此，方平安眯了眯眼，或许这便是高弘义口中所说的，巫人的本领。 此次斗法，还真是一波三折。 所幸方平安没有托大，请来了李升，要是他自己上，已经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在土墙的阻拦之下，斗沉有了喘息的时间，那飞出去的六把暗器小刀也是趁此机会掉头返回。 虽然斗沉仍不放弃，命令暗器飞刀在返回之时又袭击了李升一次，但遗憾的是，结果还是和之前一样，六把飞刀的进攻，全都落空。 进攻不成，斗沉便是一跃而起，跳出了六个李升的包围。 而在他离去之后，那六堵土墙也是随即崩溃，化作泥土回归大地。 又一次拉开距离的斗沉，让口中玄黄气重新化作了战锤，但这回，他好像没有了要再出手的意思，只是站在原地，冷眼相望。 他退缩，李升可不会，战斗，从来不会因为一方怯懦而结束。 手持脱困的六剑，李升再度向斗沉杀去。 可是这次，无论他使用哪个分身，从哪个方位出手，斗沉身边都会有一堵土墙立起，挡住他的进攻。 不管李升有多快的速度，佯攻多少次，那土墙都好似能够预判一般，恰巧出现，拦下他的一剑。 这样一来，李升的分身之法便是彻底没有了用武之地。 毕竟很显然，眼下已经不是斗沉在主动戒备他的进攻了，分身的迷惑，已然失去了效果。 ‘这巫人的本领还真是有点意思。’见状，方平安皱眉之余，也是显露出了兴趣之意。 他想到了一个名字，绝对防御。 还想到了一个人物，风影我爱罗。 只是他与斗沉的区别在于，一个是用沙，一个是用土。 不过，也不知是斗沉有意为之还是本身如此，那些土墙虽然防护地滴水不漏，但好像并不具备进攻的能力。 如此的话，也只能说斗沉的这一招，刚好克制李升的“剑天六幻”，而不能说可以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从李升几次的进攻来看，那土墙的防护并非坚不可摧，简单的突刺都能深入过半。 只要以更强力的招式进攻，自然能够突破土墙，镇压斗沉。 当然，也不排除土墙会根据攻击的强弱，从而改变防护的坚硬程度。 但不试一下，又怎么会知道呢。 第一百四十七章 我只是来打架的 “子上兄，不要跟他拼速度，尝试以力破巧。”见李升还在与斗沉的土墙较劲，方平安高声提议道。 不得不说，李升的性情还是有些执拗的。 看起来，他好像是打算，非要跟斗沉的土墙比一比谁更快似的。 好在有方平安的建议，李升也是愉快地就坡下驴，没再钻牛角尖。 他大袖一挥，六道身影便是合为一道，不紧不慢后撤而去，与斗沉拉开了距离。 而反观斗沉，似乎也并没有要追击的意思，只是待在原地，皱眉观望。 说起来，倒也不是他不想追击，或者已经准备认输，而是他现在有心无力。 其实两人从交手到现在，无论李升还是斗沉，气息都比一开始弱了不少。 且自始至终，斗沉都被李升压制，修为的损耗还要更甚一些。 再加上可能还真有的，他们巫人口中玄黄气离体太久的缘故，斗沉此时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他之所以不动，只凭借土墙防守，是因为他在尽力恢复。 就在刚刚，方平安还看见他吞了一颗丹药。 巫族不像大乾，有医者炼丹。 高阶的丹药在巫族那边，算是十分稀罕的宝物了。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基本不会轻易服用。 而退回来的李升，则是奢侈地一口吃下了三颗看起来品质极高的丹药。 估计此刻斗沉心里，已经是恨得咬牙切齿了。 大乾人族，只会耍赖。 可以看出，自从设计引诱李升分身，以暗器飞刀进攻失败之后，斗沉心中的战意，衰退了不少。 显然他已经体会到了，自己与李升相比，还是存在一定差距的。 再打下去，也不过负隅顽抗，但巫人的骄傲，不允许他轻易放弃，更不允许他认输求饶。 …… 当服下的归元补气丹生效，李升便是运转起了自身修为。 而这次，他体内的真气不再是以水汽云雾、虚无缥缈的形状示人，而是变成了闪烁白光的凌厉尖锐之态。 此刻的李升，整个人看上去好像被天上的星辰包裹了似的，明亮刺眼，气机神圣。 随之，他平举手中长剑，剑尖直指斗沉，而后收缩右臂，双手握住剑柄，姿态仿若蓄势待发的引弓之箭一般。 “南斗剑，七杀！”低喃一声，李升的右手犹如弓弦一般，猛然将长剑刺出。 而与此同时，他的身形眨眼化作白光，一晃消失，再次出现之时，已然是在斗沉面前一丈。 “咻！”斗沉甚至来不及有所反应，一束洁净的剑气便是自李升手中长剑之上，激射而出，杀向前者。 剑气未至，斗沉眼前已是有一堵土墙屹立而起。 可是这回，那洁净的剑气光束，径直便从土墙之中穿透而过，虽然被削去了过半的威力，但却实打实地落在了斗沉的小腿之上。 本就没什么气力的斗沉，在此一击之下，遭受重创，不得以半跪在了地上。 而这，还不算完。 打出那道剑气之后，李升的身形，竟是如同星光跳动一般，闪烁了一下。 当方平安与斗沉条件反射地眨了眨眼，再度定睛望去之时，李升已是不见踪影。 他刚刚所站的位置上，仅有一颗明亮的星辰漂浮。 “咻！”忽然，又是一声破空之音响起。 循声看去，方平安才发现，不知何时李升已经来到了斗沉的侧旁，再次打出了一道洁净的剑气光束。 没有意外，这道剑气光束还是一如既往地穿透土墙，深深地没入了斗沉的臂膀。 一击结束，李升的身形又一次闪烁星光，又一次消失在原地，留下了又一颗星辰。 当方平安重新找到李升的踪影之时，他早已在了斗沉的身后，剑气，如期而至。 就这般，李升的身影一连在斗沉身周跳动了六次，打出了六道洁净的剑气。 在这六道剑气的穿刺之下，斗沉双臂低垂，无力抬起，半跪在地，难以直立，身上更是鲜血淋漓。 但更让人绝望的是，那被李升留下的六颗星辰，并没有就此消失，反而从中散发出了阵阵汹涌的气息。 那六颗星辰之中，竟是各自酝酿起了比刚才的剑气还要凌厉的一击。 这六次攻击要是再命中斗沉，只怕他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小命。 站在斗沉面前，站在第一颗星辰之下，李升清冷开口道：“认输，饶你不死。” 时至此刻，李升已经不仅仅是在为方平安的请求而战斗，他更为了作为武人的荣誉在战斗。 听到李升的话，斗沉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仰头，神色坚定，目光依旧凶狠。 “好！”李升大笑一声，满目认可地点了点头。 随之，六颗星辰之内，六道洁净光束急射而出。 可就在这时，一直漂浮在斗沉身旁的黑红战锤，急切地变回了土黄的云雾，但又在转眼之间化作一套战甲，覆盖在了前者身上。 “刺啦！”六道洁净光束在被土墙削弱之后，又被玄黄战甲抵消大半威力，最终才落在斗沉身上。 当然，李升一开始便没准备要斗沉的命，他这一击，只会让斗沉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在承受六道洁净光束的进攻之后，斗沉身上的玄黄战甲顿时崩溃，再一次变回了玄黄之气。 它恋恋不舍地蹭了蹭斗沉的身体，无奈地飞回了后者口中。 李升踱步上前，一剑搭在斗沉的肩头上，搭在他的脖颈处。 “你们人族有句话，叫士可杀，不可辱。” 斗沉仍是骄傲地仰头，目光灼灼地望着李升道：“我输了，你动手吧。” “你是一位好汉。” 李升轻轻地将长剑从斗沉身上拿开，言道：“在下的剑，从不杀好汉。” 话完，李升左手一握，便是从储物法宝里拿出了剑鞘，收起了长剑。 而后，他更是取出一只玉瓶，从中倒出一颗品阶不低的丹药，递到了斗沉嘴边，“这是上好的疗伤药，半柱香内即可见效。” 低头看了一眼李升手心里的丹药，斗沉没有去吃，只是皱了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在下只负责与你切磋，别的事情，你还是听他来跟你说吧。”李升转头看了看不远处道。 那里，方平安正一步一步，慢慢朝这边走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但我现在知道了 终于轮到他上场了。 在跳下马车顶部的那一刻，方平安一直高悬的心才总算定了下来。 最难的一步已经迈出去了，现在，该是他表演的时候了。 不过话说回来，今日还真是让方平安大开眼界。 不仅如愿以偿见识到了高品武人的强悍之处，更是收集到了不少有关巫人的情报，可谓是双喜临门。 接下来，便全看他的三寸之舌，有没有这个本事将眼下的收获，变成三喜临门了。 而在过足眼瘾之余，方平安也是深有感悟。 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中的，要“精彩”许多。 对，没错，就是“精彩”。 说什么危险、机缘、诱惑、情义、忠诚、道德，都不如“精彩”二字真实。 要想在这个更加精彩的世界生存下去，单有努力是不够的，还要尽力。 思来想去，不知不觉，方平安已是走到了李升与半跪在地的斗沉二人面前。 看到方平安，李升主动退开身位，让他站到了斗沉跟前。 方平安先是朝李升颔了颔首，然后低头望了一眼斗沉。 最终，他拿起李升手心里的丹药，轻轻递到了斗沉嘴边，微笑道：“如果你还想再见到马车里的那两人，想知道我们的计划，便请把它吃下去吧。” 听到这话，斗沉微微仰头，眉头紧皱地看了方平安一眼。 因为被李升的攻击暂时剥夺了行动能力，所以斗沉只能埋头张嘴，在方平安手中将丹药吞下。 见斗沉服下疗伤丹药，方平安这才直起身子道：“首先请容在下澄清一点。 “我们设计引你前来，并不是要加害或者羞辱于你。 “但如果我们不这样做的话，以你们巫人的骄傲，想来应该不会与我们这些无名小卒，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交谈吧？”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斗沉依旧是神色凶狠道。 “你错了。” 方平安蹲下身子，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们想干什么，而是你，为什么要跟踪我大哥一家。” 闻言，斗沉皱了皱眉，犹疑道：“他是你大哥？” “别误会。” 方平安微笑地抬了抬手道：“准确来说，是我的结义大哥，我可不是你们巫族的。” “你知道他是我们巫族之人？！”斗沉忽地睁大了双眼，惊讶道。 “不知道。” 方平安眨了眨眼，轻笑道：“但我现在知道了。” “你！”斗沉的神情再度化作凶狠。 见状，李升顿时拔出长剑，架在斗沉脖子上道：“刀剑无眼，不要乱动。” “诶，子上兄，这样会吓到我们的客人的。” 方平安伸手把长剑从斗沉肩上拿开，和气道：“在下讲过了，我们不是来伤害阁下的。” 别说，李升和他的确是挺默契的，还知道配合起来唱一唱白脸。 “斗沉兄，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 方平安拍了拍斗沉肩头，安抚道：“斗沉兄不必恼怒，我大哥对你们很重要是吧？” 斗沉这次学乖了，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方平安。 “其实你不说在下也知道，我大哥的血脉对你们很重要是吧？”话完，方平安便是一直在观察斗沉的神色变化。 斗沉这样的人，是很难隐藏住内心想法的。 果不其然，当听到方平安此话，斗沉又是皱了皱眉。 方平安趁热打铁道：“月月，也就是我大哥的女儿，对你们好像更重要是吧？” 从巫族那边选择监视的方式便能看出，虽然许立是他们的第一目标，但许月月才是他们眼下最想得到的人。 至于原因，或许跟许立还没有表现出巫人血脉，但许月月却已经有了巫人天赋有关吧。 听到这里，斗沉终于是忍不住了，他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们想让我大哥一家和你们一起回归北地，对吧？” 不及斗沉有所反应，方平安便是继续道：“可是很遗憾地告诉你，我大哥他们不会愿意和你们一起回去的。” 斗沉沉默了一会，质疑道：“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方平安摇头笑道：“如果我大哥愿意，他还会陪我一起，设计引你前来吗？ “你在这里这么久，我大哥都没有出面，你还不知道原因吗？ “当然，以你们的实力，的确可以强行将我大哥带走。 “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我大哥说过，真到了那么一天，他会自尽。 “而我，还有我身边这位，以及更多的大乾子民，会与你们巫族，不死不休。 “更甚至，你们能不能走得出京临都是一个问题。 “你觉得，这样值得吗？” 听到这话，斗沉先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方平安，而后又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马车，最终低下了头。 在见识了李升的武力之后，斗沉知道方平安不是在对他危言耸听。 “斗沉兄也不必这么早失望。” 见时机已至，方平安开门见山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斗沉迟疑道，对于方平安的智谋，他是真的怕了。 “我可以帮你们说服我大哥，回归巫族。” 方平安话锋一转道：“但我说的回归，只是身份的回归，而非居所。 “即使这样，你们应该也知足了吧，需要我大哥的时候，我会亲自送他前往北地。 “再说，我大哥留在京临，比跟你们回去安全多了吧。” “哼，你凭什么觉得你能比我们更好地保护他？” 对于这一点，斗沉却是不以为然道：“单凭他，不够。” 言语间，斗沉转头看了一眼李升。 “当然不止子上兄一人。” 方平安信心十足道：“认识京兆府尹高大人吗？” 斗沉没有否认，自弘运帝即位，二十多年来，高弘义可是大乾的风云人物。 “子上兄是府尹大人的贴身护卫，他今日在此，便是府尹大人的意思。” 方平安俯低身子，凑到斗沉眼前道：“你觉得有府尹大人在，京临之内有谁可以伤害得了我大哥吗？ “对了，要是你们真的想要强行带走我大哥，府尹大人也是不会答应的哦。” 闻言，斗沉将信将疑地望了一眼李升，而李升则是朝他持剑拱了拱手。 见此，方平安站直了身子，转头便是离去，悠然道：“麻烦斗沉兄，把我们的话，带给你们族中能够做主之人。 “想好了，咱们再约见一面。”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人生带师 大乾帝都，京临东郊。 从荒地出来，驰骋在官道上，坐在前方驾马赶车的方平安长舒了一口气。 与斗沉之间的斗智斗勇，终于是告一段落了。 虽然对于全部计划来说，这还仅仅只是开端，但能顺利迈出这一步，却是极好的兆头。 所幸，设计斗沉这件事，到现在为止，算是圆满结束了，并没有演变成什么大的矛盾。 甚至为了以防万一，方平安他们刚刚还贴心地留在了原地，等待斗沉能够自主行动之后方才离开的。 要是斗沉被人趁火打劫，巫族那些莽夫，很有可能会一根筋地将怨气全都怪罪到他们的头上，那就不好了。 毕竟他们与巫族之间寻求的是交易，是合作，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没必要把事情弄得太过复杂。 至于斗沉身上的伤，便权当是他与李升的友谊切磋了，反正巫人也是天生好战。 再说了，李升给斗沉的那颗疗伤丹药，价值可是不菲，他们凭什么记恨，应该感谢自己才对。 另外，方平安之所以辛苦设计，引诱斗沉前来，现在却又轻描淡写地将他放走，是因为方平安从一开始，便没打算在斗沉口中问出什么。 他找来斗沉的真正目的，有三。 一来，方平安是想通过斗沉，向巫族展现他们这边的实力。 巫族民风彪悍，巫人性情高傲，如果方平安仅仅只是以许立结义二弟的身份，要求与他们和谈，他们根本不会理会。 还是那句话，要想掌握主动权，便必须让巫族知道，自己这边完全有资格与他们协商，更有底气与他们一战。 二来，方平安是让斗沉为自己带话。 斗沉不过只是巫族派来监视，或者说暗中保护许立的普通巫人。 且不谈斗沉知道多少巫族的计划，即使他知道一些，但他也绝对不是那个能够左右巫族，能够做主的巫人。 今天方平安对斗沉说的，全都是他想要透露给巫族高层的消息。 真正需要他与之谈判协商的，不是斗沉。 三来，方平安则是想要借李升与斗沉之间的比试，收集巫人的情报。 方平安一贯奉行的准则，便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只有当你十分了解自己的敌人之时，才能做出最为正确的决定。 在巫族答应他们的要求，愿意与他们合作之前，双方仍是敌人的关系。 所以方平安需要去了解巫人。 曾经，方平安也想过要不要彻底制服斗沉，然后将他带回京兆府，交给高弘义去审问，但他当时很快便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之前提到过，巫人性情高傲，想要通过威逼利诱，酷刑折磨来让他们开口，不太现实。 并且，像巫族这样，从上古流传下来的部落之族，他们凝聚力，他们的归属感，极强。 他们是绝不会因为利益而轻易出卖族人的。 即使是他们族中的奸险小人，在涉及部落的问题之时，也会深思熟虑。 而退一万步说，就算高弘义真的从斗沉口中问出什么来了，可他们这样做，必定会与巫族交恶，得不偿失，之后的计划也难以执行下去。 所以，综上所述，方平安最终选择了以友好的方式，与巫族进行交流，搭上关系。 反正他也不怕斗沉一去不回，因为从一开始，主动权就在他们手里。 巫人不会轻易放弃许立一家，而就算他们在权衡之后真的放弃了，那对方平安来说也是无害的。 最多，也就算是损失了一个，可能会成的盟友。 但说到底，即便此次不成，将来也还是会有其他机会与巫族结盟的。 总之，主动权在谁，谁才能有更多的选择，否则便只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不过，虽然这一局是他们胜了，但还是需要好生思考一下之后的安排。 毕竟与那么庞大的一个巫族相比，方平安目前显露出来的身份还是不够看的。 对于高弘义，他们的确会有所忌惮，但如果只是高弘义的一个手下，他们最多也就正视一眼，给你机会道出心中的想法。 可以想象，到时候与他们相见之时，自己定然会被百般刁难。 而面对巫族真正能够做主之人，方平安既不能像对待斗沉那般放肆，却也不能埋没了人族与大乾的骨气。 这其中究竟该怎么去做，是得认真考虑一下了。 …… 不多时，方平安一行人便是回到了京临。 把许立一家送回去安顿好后，方平安则是与李升一起，赶往了京兆府衙。 毕竟方平安和李升一样，都是高弘义的下属，理应前去述职。 况且，此次计划能成，也是多亏了高弘义的出手相助，除了述职，也该道谢。 交还了马车，徒步去到内城的路上，方平安转头看了看李升，颔首道：“今日多谢子上兄了。” “永宁兄言重了。” 李升微笑地摇了摇头道：“在下能与巫族之人痛快交手，多亏了永宁兄从中谋划。 “应该在下多谢永宁兄你。” “子上兄这么说，在下倒是不好意思了。” 说到此处，方平安眨了眨眼，轻咳两声道：“今日子上兄的剑术真是令在下大开眼界呀。 “只怕在这京临之内，不，在这大乾之内，剑术能出子上兄之右者，屈指可数。” “永宁兄过奖了。” 李升拱了拱手道：“学无止境，武无尽头，李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你看，这就不默契了，我说的是剑术，你跟我扯什么人生哲理。 方平安顿了顿，又道：“子上兄剑术招招玄妙，看得在下是心旷神怡。 “不知子上兄，是怎么悟得此般剑术的？” 听到这个问题，李升皱了皱眉，思虑许久，而后一本正经道：“投身于剑，寄情与心，心剑合一，方能感悟剑术玄妙。” 方平安：滚！ 跟斗沉打一架，你被他同化了是吧，怎么不会变通了呢？ 方平安扶了扶额，索性径直开口道：“子上兄，在下突破八品已有多时，但却苦恼无武技傍身。 “敢问子上兄，可知在何处能够寻得，适合在下修行的武技呢？” 这你要是还能给我扯上人生哲理的话，那这边建议您跟我一起上圣贤山修儒。 亲！ 第一百五十章 《单纯》 “适合永宁兄的武技？” 李升皱眉思索了一阵，但却是摇了摇头道：“永宁兄，实在抱歉。 “对于在下来说，八品之境，已是十分久远的事情了。 “这一时半会的，我也想不起在什么地方，可以寻得适合你的武技。” 嗯，八品，久远。 好家伙，你跟我这凡尔赛是吧。 方平安委屈地埋头苦笑了几声，可就在他刚想直接询问李升，后者的那些武技，都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时候，却闻： “永宁兄，在下觉得，以你现在的修为，还是应该注重基础，武技什么的，倒是不必急于……” “哎呀，子上兄，天色不早了，咱们抓紧赶路吧，可别让大人久等了。”方平安仰头望了望天，加快了步伐。 身后，李升一边快步追上来，一边还不忘语重心长地指点道：“永宁兄，永宁兄，在下说的可都是金玉良言，不会害你的。 “这修为之基，便如同那高楼之底，底不稳，何以成万丈呢？ “永宁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我觉得很对。 “常言道，诶，永宁兄，你等等我。” …… 不一会，方平安与李升便是来到了京兆府衙。 以他们两人的身份，自然无需通报，便是顺利地见到了书房中的高弘义。 “卑职参见大人。”方平安与李升齐齐拱手低眉道。 一如既往，高弘义只是点了点头，但并没有立刻理会二人。 直到他处理完手上的卷宗，方才起身走到了茶桌旁坐下，平淡开口道：“事情办完了？” 方平安上前一步，拱手道：“托大人的福，完成地很顺利。” 话完，方平安便是将今日，发生在东郊荒地里的全部经过，都说给了高弘义听。 而方平安作为旁观者，看得比较真切，于是也代李升，把他与斗沉切磋的情形道了出来。 毕竟那里面包含了巫人的情报。 “这么说，你还真的猜对了，你那个大哥许立，确实是巫族之人？”高弘义捋了捋短须道。 方平安颔首回道：“以斗沉当时的反应来看，应该错不了。 “只是我大哥在巫族之内，究竟是怎样的身份，想来他们不会轻易告知。 “或许在我们取得他们的信任之后，他们会愿意透露出来。” “那你打算怎么取得他们的信任？”高弘义好奇道。 对此，方平安拱手道：“小人会借大人之势，与他们达成交易。 “只要他们决定将我大哥留在大乾，都不必我们去深究，他们自己便会把我大哥的身份说出来。” “哦？这是为何？”高弘义正了正坐姿，饶有兴趣道。 方平安解释道：“因为他们需要让我们知道，我大哥对他们巫族的重要性。 “然后以此，给予我们无形的压力，让我们投鼠忌器，不敢轻易伤害我大哥。” “那他们就不怕我们借你大哥，要挟他们吗？”高弘义考校似的追问道。 “他们当然会有此顾虑。” 方平安拱手回道：“所以前提是，小人能与他们达成交易。 “这一条件，单凭小人像今日的空口白话，是远远办不到的。 “因此小人刚刚才说，需要借大人之势。” 听到这里，高弘义是越来越感兴趣了，他满目期待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又准备让本府怎么做？” 闻言，方平安郑重道：“小人心中已有计划，只是还存在诸多细节之处需要修正，以求万无一失。 “过两日，小人便来向大人详尽禀报。” “好，你方永宁办事，本府还是放心的。” 高弘义起身正色道：“此事事关重大，已不是你与你大哥两人之干系，务必谨慎。” 方平安拱手领命道：“是，大人，小人明白。” 高弘义的意思方平安知道，他的要求是，要让巫族，至少斗沉他们这一部落，成为大乾的助力。 而即使无法与之达成合作，也千万不能与之交恶。 “大人。” 见方平安两人谈话结束，一直静候在旁的李升才拱了拱手道：“不知此事若成，大人是否会赐予永宁兄奖赏？” 听到这话，方平安与高弘义皆是疑惑地望向了李升。 高弘义眨眼思考了几息，好奇道：“子上想说什么？” 见此，方平安心有不安地皱了皱眉，但立马便是舒展了。 “还请大人不要误会。” 李升解释道：“之前永宁兄向属下打听过武技的消息，而属下身上的许多武技，都是大人的恩赐。 “所以属下便想，或许大人可以解答永宁兄这个问题。” 原来李升还是把他的话记在了心里，只是这表达的方式，不太妙。 但值得一提的是，李升这话，倒是间接地证实了方平安之前的猜想。 大乾的武技，还真在朝廷手里。 当然，也不排除高弘义喜欢收集武技，所以才有那么多来赏赐给李升。 只是以高弘义的性情，他不像是会做这么随性事情的人。 话说回来，正如李升那句“还请大人不要误会”，方平安也是比较担忧的。 李升是高弘义的贴身护卫，可以说高弘义的性命都交到了前者手上。 而李升在这些小事上帮方平安说话，不免会让高弘义觉得两人的关系非常。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高弘义这人，说好听点是小心谨慎，说难听点便是城府深、疑心重。 虽然方平安深得高弘义信任，但他毕竟还是才与后者相识不过几月的外人。 高弘义之前思考的那几息，方平安便已是看出了些许端倪。 如果方平安的一举一动尚在高弘义的掌控之内，他当然乐见其成，可以毫无保留地全力相助。 可反之，高弘义只怕不会再像现在这么温和。 不是方平安大惊小怪、杞人忧天，而是这才正是一个上位者，一个掌权者该有的考虑。 皇帝，便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 再忠心，再优秀的臣子，皇帝对他仍会保留一丝猜忌。 即使是大权在握，地位无人可及，宠幸几十年未减的高弘义，弘运帝对他，也不可能毫不设防。 同理，高弘义与方平安的关系，亦是如此。 李升对高弘义，还是不够了解。 有些事情，又岂是一句“不要误会”能够说通的。 但也不能责怪李升，因为李升可能，从来没有真正地去了解过高弘义。 不是他办不到，而是他不愿。 毕竟，除了修行以外，他只想当好高弘义的一个护卫罢了。 听到李升的解释，高弘义转头看了方平安一眼，笑了笑，言道： “原来如此。” 第一百五十一章 千金易得真情难求 高弘义的笑，总是那么渗人，总是那么意味深长。 他会让你根本看不出他的笑，到底是在高兴，还是在生气，亦或者别的什么情绪。 一如眼下，不过“原来如此”这般简单的四字，却是让方平安打了个寒颤。 这无关乎实力，无关乎心性，而是一种气场，一种浸润官场几十年才会有气场。 真正的险恶，不是明枪暗箭，不是鲜血淋漓，而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谗言猜忌。 高弘义便是从那，每个人在你背后的时候，都会肆无忌惮地绽放心中黑暗，露出血目与獠牙的境地之中，走出来的胜利者。 在他们眼中，性命之忧不过尔尔，尸山血海才是常情。 他们见过太多无情背叛，太多狡诈阴狠，太多落井下石。 他们的心，早已和石头一般坚硬。 要想真正得到他们的信任，非一朝之功，非一夕之情。 “武技？” 高弘义顿了顿，平淡开口道：“你若想要，事成之后，本府不会亏待的。” “多谢大人。”方平安拱手低眉，神色恭敬道。 “无事的话，便退下吧。”高弘义挥了挥手，又坐回了书案前，轻声道。 “是，卑职告退。” 方平安退出书房，但李升却是留了下来。 想必除了护卫之责，高弘义也有别的话要对他说。 只是那都与方平安没有关系了，他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便足够了。 即便有朝一日高弘义真的容不下他，他也并非完全没有自保之力。 只不过方平安并不想看到那一天的到来，毕竟到目前为止，高弘义对他还是不错的。 虽然他们都是在借助对方之力达成自己的目的，但知遇之恩，却是不可忽视的。 或许，在高弘义心中，也不希望他们有真正决裂的一天。 这个世界处处都是危险，能有一个说话的人，乃一大幸事。 所以，韬光养晦，是很好的习惯。 既不给自己找麻烦，也不会让旁人忌惮。 还能在迫不得已之时，有更多的机会与选择。 …… 当方平安离开京兆府衙，回到十三号分部之后，已过了酉时三刻。 放眼望去，壬申伍小院里，也是空无一人。 为了以防万一，方平安没有留在除怨司里，而是再次去到了许立的家中。 他们毕竟还不是那么了解巫族的态度，要是后者恼羞成怒，真打算鱼死网破，对许立一家下手的话，方平安在那里，至少还能有个照应。 他虽然做不到像李升那般与斗沉打得有来有回，甚至胜过对方，但他至少可以拖延时间，等来救兵。 要知道现在的方平安身上，还是有几件拿得上台面的底牌的。 …… 来到许家，进到庭院，方平安破天荒的没有在这里见到许月月。 “大哥，月月呢？”方平安左顾右盼望了望，好奇道。 身后，正在关门的许立一脸宠爱地笑了笑，应道：“吃太饱了，睡了。” 插好门栓，许立走来道：“月月这饭量真是越来越大了。 “要不是有永宁你在，让我们伍连升好几级，大哥我可能都快养不起这头小猪了。 “这样的话，那大哥你可要有心理准备了。” 闻言，方平安也是温柔地笑了几声，打趣道：“月月现在说不定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饭量的增长，可能才刚刚开始，以后只怕会吃得更多。” 听到这话，许立苦笑地扶了扶额，但旋即他又两眼放光地看了看方平安道：“小子，现在好像还不是你说风凉话的时候吧？ “咱们家要是被月月吃垮了，你这当二叔的也跑不了。” 话完，许立便是一把揽住方平安的肩头，挤眉弄眼地笑了笑。 “不跑，不跑。” 方平安点了点头，正色道：“不过玩闹可以，但大哥你可千万不能真因为舍不得银子，让月月饿肚子。 “月月有巫族血脉，饭量本就与我们人族不同，吃得多才正常。 “有什么困难的话，大哥你尽管开口跟我说。” “有你这句话，大哥就心满意足了。” 许立放开方平安，拍了拍胸脯道：“放心吧，永宁，你大哥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这么做。 “我们家就是再苦再累，大哥也绝不会让月月跟着受一点罪的。 “再说了，你嫂子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吗？ “真到了那时候，最先饿死的，一定是你大哥我。” “那就没关系了。” 方平安眨了眨眼，坏笑道：“月月没事就好。” “嗯。嗯？” 反应慢了一拍的许立，卷起手臂，一把勒住方平安脖子道：“小子，你不仗义。” “错了，错了。”方平安嬉笑几声，连忙求饶道。 “永宁。” 松开方平安之后，许立忽地认真了起来，一本正经道：“你的心意，大哥都明白。 “你也不必日日都过来，这些天，大哥已经麻烦你太多了。” 闻言，方平安表现出责怪的神色道：“兄弟之间，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其实今天过来，小弟是有事情要跟大哥你说。” “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听到这话，许立顿时期待道。 虽然以他的实力，帮不上多少忙，但一直被方平安保护，许立心中还是过意不去的。 不求出力多少，能让他做点事情就好，哪怕是打杂呢。 “确实是有事情，必须大哥你来办才行。” 站在庭院之中，方平安仰头看了看天，言道：“之后巫族如果邀我们会面，大哥你得跟我一起去。 “对方是巫族的大人物，到时候，可能会需要大哥你亲自出来表个态。 “否则的话，他们不会相信我们的诚意。” “好！” 眼见终于可以与方平安并肩而行，许立想也没想，一口便是答应道：“这都是大哥应该做的。 “你放心，永宁，大哥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巫人，我不认识，巫族，更不关我的事。 “大哥只知道，大哥还欠永宁你一条命呢。” 见此，方平安没有说话，只是满脸笑意地点了点头。 “还没吃吧？” 许立一手按住方平安后背，将他推进屋道：“来，让你嫂子给你做。” 走进正堂，方平安摇了摇头，挽起衣袖，信心十足道：“就不麻烦嫂子了。 “今天，也让大哥你，尝尝小弟我的手艺。” “行，咱们好好喝一杯！”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人在做天在看 方平安一连在许立家中待了三天。 白日他们正常上值，夜里便时刻防备巫族的异动。 甚至为了安全起见，这三天，他们甚至将许夫人与许月月都带到了十三号分部里照看。 于是，几个大老爷们儿，天天不好好修行，全围在许月月身边打转。 好在这几日他们壬申伍都没有除怨任务，分司正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要求许夫人她们离开。 这三天里，方平安都未曾察觉巫族的动向，他们甚至没再派斗沉前来监视。 想必，应该是在商议考虑方平安的建议了。 第四日，方平安去了一趟京兆府衙门，拜托了高弘义，让他下令帝都巡逻的士卒，多关注一下许家周边的情况。 而后，方平安便是没再留宿许立家中，而是回了十三号分部里。 现在就看，巫族那边什么时候给他们消息了。 …… 夜里，方平安关上门窗，从纳玉之中取出了那颗两觉珠。 虽然眼下自己或许还没有处理“刑部换囚案”的空隙，但闲暇之余，却是可以先看一看情况，也好开始思考之后的安排。 方平安抬手一指，在向两觉珠里汇入一道自身真气之后，便见一道白光，自后者之中，陡然射入了他的脑海之内。 万幸，提取两觉珠内容的方式，是直接生成记忆，而非观看。 否则，这要是让他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不吃不喝看上五天五夜，那还不得累死。 至少，眼睛会很干。 咳咳，言归正传。 当脑海之中多出一段记忆之后，方平安立时便是细致地查看了起来。 直到半个时辰过去，方平安这才睁开了双眼。 而与此同时，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的脸上，满是冷意。 钟钧，你跑不了了。 两觉珠里的内容，几乎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全是淮易侯府中的日常活动。 但唯有一点，让方平安不得不关注，不得不沉思起来。 在看完这五天五夜，淮易侯府大门附近的情况之后，方平安发现，淮易侯府家中有一位老妇人，五天时间，出门了三次。 当然，如果这位老妇人仅仅只是出门逛街，采买物品的话，方平安不会记住她。 可事实上，这位老妇人每出门一次，便是足足一天。 卯时离开，回来之后，已是几近宵禁，转眼戌时。 并且，这位老妇人每一次出门，乘坐的不仅是富贵奢华，平稳舒适的天价马车，更有两名远远看起来，便是修为不俗的护卫随行。 显然，这位老妇人在淮易侯府中的地位不低。 而另外的三个丫环，两个仆人，则是乘坐了另外一架较为普通的马车。 但让方平安感到好奇的是，这五个淮易侯府的下人，每次出门之时，都带了好几个食盒，好几匹绸缎，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加起来得有十几件东西。 你说他们是去拜寿的，方平安都没有任何理由怀疑。 可谁家没事，三天两头的大寿，还能让淮易侯府中的贵人次次亲往。 皇帝吗？ 如此说来，这位老妇人前去拜访的，一定是对她极其重要之人。 方平安觉得，除了这淮易侯府的大主人，淮易侯的母亲，没有谁能有这般排场。 可如果她真是淮易侯的母亲，那么以她的身份权力，她不是轻而易举地，便能将那位极其重要之人带回府中安顿吗？ 谁敢拦她？ 除非那人是她的私生子，不能让淮易侯知道。 显然，这不现实。 毕竟那两个护卫，一看便是军旅之人，自然是淮易侯派过来的。 也就是说，对于老妇人的行为，淮易侯是知道且允许了的。 难道是淮易侯府住不下了？ 除非淮易侯在府中养了几千私兵，否则这么大的侯府，再来几十人都安顿得了。 排除所有切实际与不切实际的可能，方平安能想到的原因仅有一个。 那个对淮易侯府母亲极其重要之人，不能出现在淮易侯府，甚至不能出现在帝都京临。 不然，那位老妇人也不需要早出晚归了。 这么大的年纪，没几人受得住这般舟车劳顿。 综上所述，对淮易侯，对淮易侯母亲都极其重要，但又偏偏不能带回府中之人，只可能是那一个。 淮易侯的爱子，淮易侯父亲的亲孙，本该在西山法场问斩的，宋启！ 由此，对案件真相的猜想，浮现在了方平安的眼前。 在钟钧与刑部一众官员，利用那名与宋启长相非常相似的乞丐，将宋启从死牢之中换出来之后，淮易侯便是把宋启送到了隐秘的偏远之地。 他们的目的，自然是想让宋启躲起来，等待风头过去，然后再寻找时机将他接回府中。 而之所以淮易侯的母亲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出门，去见她最为疼爱的孙子。 想来是因为他们觉得，距离秋后问斩，已经过去近半年之久了，应该不会再有人关注这件案子了。 不过，按理说，京察到来之时，他们便应该低调一点。 即使他们忘记了低调，钟钧也应该过来提醒他们。 然而事实上，淮易侯的母亲，仍旧是毫无顾忌地大张旗鼓出门。 至于其中原因，方平安猜测，或许是，无论淮易侯还是钟钧，他们都没有想到，有谁能识破这桩半年之前的，可以说是天衣无缝的换囚案。 的确，在这个没有监控的年代，时隔半年之久，且已经明文定案的案件，谁又能看出端倪呢？ 众人都以为宋启已经死在了西山法场，当时都查不出痕迹，又何况半年之后。 如果没有怨灵录，如果那名酷似宋启的乞丐的怨灵，不是方平安拔除的，那么就算是他，也根本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那天方平安在处理卷宗的时候，也确实如此。 他翻来覆去查看了好几遍卷宗，也都没能觅得半点有价值的信息。 另外，如果没有两觉珠监视淮易侯府，方平安也没办法这么轻易发现疑点。 毕竟，他不可能毫无阻碍地，亲自在淮易侯府门前监视五天五夜。 甚至更大胆的说，如果不是那天的一阵风将卷宗吹散在地，方平安已经放弃这件案子了。 人在做，天在看。 在这个有修行，有神异的世界，因果轮回，恶业怒火，终会降临。 或许，这便是人们口中常说的： 多行不义必自毙。 第一百五十三章 韬晦之道 有了“刑部换囚案”的罪证，现在需要方平安思考的，便是该如何去使用了。 首先可以排除的是，他不能一个人跟踪淮易侯的母亲，去捉拿宋启。 毕竟在宋启的住所那边，很有可能会有淮易侯的亲信看守。 而即便没有，护卫淮易侯母亲的那两名随从，只怕也会出手阻挠。 届时不仅人抓不到，还会打草惊蛇，让淮易侯与钟钧有了机会转移宋启。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要再想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几乎是不可能的。 最优的办法，是通知高弘义，让他派人捉拿，而且还必须是高手，最好把李升带去。 另外，去的人还不能太多，否则很容易便会被淮易侯府的人察觉。 可想而知，淮易侯将宋启送去的，必是少有人迹的偏远之地。 如果大队人马朝那里开进的话，任谁都会觉得可疑。 不过即使他们避开这些问题，也并非万无一失。 要是淮易侯府的人比较敏感，一旦发现有无关的人朝那个方向去了，便提前让宋启躲起来怎么办？ 那他们岂不是既会无功而返，又会打草惊蛇。 最好，让高弘义传递一次虚假情报，就说宋启居所附近的帝都辖县，有人向京兆府报案。 这样，他们便能名正言顺地派出人手前往，到那之时，再突然转向，杀淮易侯府的人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这般行动的前提条件是，得有人事先找到宋启的隐藏之地。 为了以防万一，这件事，方平安便不逞能了，还是交给高弘义手下擅长追踪的人去办吧。 至于功劳什么的，对方平安来说，倒是没有那么重要。 最后，方平安觉得，抓人的时候，他们甚至可以把吏部侍郎郭恪一起叫上。 宋启是杀害郭恪爱子郭志的真凶，当时为了将宋启绳之以法，郭恪便是三番五次告御状，更在朝堂之上，百官之前哭诉。 这要是让他知道宋启还活得好好的，都不必方平安和高弘义怎么操心，郭恪自己便会与淮易侯和刑部侍郎钟钧一派不死不休。 拿到“刑部换囚案”的罪证，比方平安想象中的简单太多。 这都根本不必他来考查证实什么，直接就可以呈报给高弘义了。 要怪，便只能怪淮易侯的母亲太心疼，太在意她的孙子宋启了。 宋启弱冠之年的人，又有修为在身，只要不缺吃喝，随便丢到大乾境内的一个地方，都能轻松活下来。 又不是孩子，何必要三天两头去看望呢？ 要是让方平安来安排，他一早便将宋启送出京临的管辖范围之内了。 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现在好了，不仅马上见不到了，而且永远见不到了。 只能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 翌日一早，方平安便是去到了京兆府衙门，将“刑部换囚案”的情报，与自己的猜测结论统统告诉了高弘义。 “换死囚？！” 得知案件真相之后，高弘义顿时皱了皱眉，冷声道：“这个钟钧，还真是胆大包天，如此草菅人命之举，他也敢做得出来。” 语罢，高弘义又望向方平安道：“你对你说的消息，可有把握？” 方平安拱了拱手道：“卑职唯一不确定的，便是那位老妇人究竟是不是淮易侯的母亲。 “大人可派遣一名擅长追踪之人，尾随那位老妇人，看一看到时候见到的，是不是宋启，真相自然大白。” 在与高弘义禀报之时，方平安并没有将两觉珠拿出来，只是口头言说，自己监视到了淮易侯府中，一位老妇人的古怪行动。 也猜测，那位老妇人便是淮易侯的母亲。 “好，此事本府来办。” 高弘义点了点头，神色若有期待之意道：“对于此案，你还有什么看法？” 这是方平安一贯的行事风格，高弘义不问他，他绝不会主动献计。 有的时候，需要掌握主动权，而还有的时候，则需要让出主动权。 这便是，韬晦之道。 千万不要把在人前出风头，当做是体现自身才能的唯一方式。 否则，那位杨修杨主簿，便是极好的前车之鉴。 当高弘义问起之时，方平安这才顺水推舟，将心中的想法道了出来。 “虚假情报？拉上郭恪？” 听完方平安所述，高弘义似笑非笑地抬指点了点前者，言道：“本府确实没有看错你方永宁。 “你这小子，不仅能办大事，心眼也还不少。 “行，就按你的意思去做，即刻，本府便下命令。” “多谢大人信任。”方平安低头拱了拱手道。 “先别急高兴。” 倏尔，高弘义抬了抬手道：“本府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刑部更换了死囚的？” 闻言，方平安颔首解释道：“不敢欺瞒大人。 “几个月前，小人参与了西山法场的除怨，曾见过那名代替宋启被斩首的人犯。 “故而，在看到卷宗上宋启的画像之时，小人回想了起来，此二者，相貌虽然看起来相差无几，但实则仍有明显的不同之处。 “所以，小人便是猜想出了这般换囚之举。” 在决定将消息上报给高弘义时，方平安就料到了他会有此问，一早便想好了这番话，用来打消前者疑虑。 当然，没有怨灵录的话，方平安并不会知道那人是乞丐的身份，所以他一直说的都是人犯。 这点细节，方平安还是会注意的。 “几月之前，一面之缘，你小子的记性还真是不错。” 听完，高弘义略带欣赏之意地看了看方平安道：“怪不得云鹿大儒赵叔选，都要主动收你当弟子。” 听到这话，方平安并没有感到惊讶，只是神色如常地拱了拱手。 与赵择师徒的关系，应该是高岚告诉高弘义的。 毕竟当日赠诗《观书有感》的时候，高岚也在。 不过即便没有高岚，以高弘义的手段，想要查出来的话，应该也不难。 话说，他倒是有一阵子没去找过高岚了，自己这书法，还有进步的空间。 “把刑部的考核任务交给你，果然是对的。” 高弘义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本府会让可信的人去办，你也切记，不要走漏了风声。 “到时候证据确凿，本府会将钟钧一干人等，全部拿下。 “也算是为你报了那日之仇。 “另外在陛下面前，本府也会上奏你的功劳。” “卑职多谢大人厚爱。” 不过分谦虚做作，也是韬晦之道。 许多掌权之人，反倒不会喜欢一点好处也不想要的手下。 第一百五十四章 开奖 禀报完消息情报之后，方平安便是没在京兆府多留，径直回到了十三号分部。 反正他只负责出谋划策，具体行动，让高弘义去主持就行了。 高弘义浸润朝堂多年，见惯了大风大浪，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确实要比方平安顺手更多。 来到壬申伍小院，许立赵显几人都在各自修行，心境改变，养成了习惯之后，他们已是不再需要旁人督促。 见此，方平安也是二话不说，趁巫族那边还没有消息，继续处理起了刑部卷宗。 这几日忙得，让方平安都以为将钟钧他们缉拿归案之后，自己便可以解脱了。 可当他打开纳玉，看到里面还未过半的卷宗小山，方才想起，这不过只是一件案子而已。 而除了要继续处理卷宗，方平安还得谋划之后与巫族的交易谈判，修行的事情，又只能再等上几日了。 …… 很快，又过了两日。 相距他们与斗沉分别之后，已是过去了七天。 七天都还没有消息，方平安不由得忧虑了起来。 虽说即便巫族不打算现身交易，对他们也并没有什么坏处，但设计了这么多，就这般无疾而终，方平安多多少少还是不太甘心的。 而在这日的酉时，十三号分部散衙之际。 方平安还没有等到巫族的消息，倒是等来了郑子规的邀请。 前来送信的人，是郑子规身边的医童，小庆。 当看到小庆的那一刻，方平安顿时郑重了起来。 因为如果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的话，郑子规是不会让小庆来送信的。 小庆告诉方平安，郑子规要他明日一早，一同前去孟昱的山野小院，卯时，后者会来接他。 “请回复郑师兄，在下知道了。”方平安礼节性地拱了拱手道。 送走小庆，方平安站在除怨司门前，皱眉思索了一阵。 不多时，他神色之中便是有了恍然之意。 他已经猜到了郑子规让他一起去孟昱那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转身回到除怨司的房间，方平安没再埋头处理卷宗，而是拿出了那件有几日没穿过的儒衫，打理了一下，为明日做准备。 随后，他盘腿坐在床榻之上，聚精会神，打开了怨灵录。 这段时间消息一个又一个，事情一桩接一桩，忙得方平安忘了不少东西。 比如，之前在京兆府大牢，拔除的那两道七品武人怨灵的奖励。 在眼前闪过一道银光之后，方平安便是看见了拔除第一道七品武人怨灵，给出的奖励。 那是一颗丹药，名为“开悟丹”。 介绍中说，开悟丹的作用，乃是能够提升服用者的悟性，重点，永久性的。 看到这里，方平安顿时睁了睁眼。 悟性，在方平安前世可以简单说是聪明才智，但在这里，却代表了一个人的修行资质。 人的资质，乃是先天而定。 虽说外力并非完全不可干涉，但却是极其之困难。 那日孟昱为他炼就的洗骨丹，都只敢说作用是洗骨伐髓，温养周天经脉，而非改变资质。 这枚丹药乃是怨灵录奖励的，应该不存在造假一说，可方平安心中还是不太踏实。 开悟二字，分量太大。 一个七品初期武人怨灵，竟是奖励了开悟丹。 这要么是怨灵录出问题了，要么是方平安走大运了。 不过冷静下来之后，方平安也想明白了。 就算是七品初期武人怨灵价值浮动的最顶端，也不至于会达到“开悟”级别的奖励。 也就是说，这枚开悟丹的效果，应该会很一般。 这样想，方平安心里好受多了。 但话说回来，这枚开悟丹对资质的提升，哪怕只有一丁点的作用，那也是值得的。 方平安兴奋地甚至没有去看下一件奖励，直接拿出开悟丹吞了下去。 服下丹药之后，方平安便是闭目凝神，冥想起来。 或许真的是丹药的效果很弱，方平安足足打坐了一炷香的功夫，也没感受到太大的变化。 不多时，方平安睁开了双眼，摇了摇头。 还好他主动降低了对开悟丹作用的期望值，否则的话，现在可能会很失望。 放平心态，方平安查看起了怨灵录中的第二件奖励。 奖励名为绝影步，乃是一门身法类型的武技。 介绍中说，绝影步，不仅是身法武技，更是一门完全的身法武技。 它不具备任何的进攻性，只将身法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 绝影步共分三层。 第一层，无影步，它可以让使用之人身后跟随多个残影，然后借此扰乱对手视线，达到声东击西的效果。 第二层，留影步，它可以让使用之人分出一道乃至多道残影，而本体则是可以在这些残影之间往返，且不易被察觉。 第三层，绝影步，它可以让使用之人非常准确地找到对手的视野盲点，对方移动，盲点移动，使用之人也随之移动。 如此，便能将自身身影，长时间地消失于对手眼前，变相地达到“隐形”的效果。 并且，如果将绝影步炼至大成，还能降低自身气息，让对手既无法通过肉眼找到使用之人踪迹，也很难利用气息判定方位。 这便是真正的，绝影！ 看完绝影步的介绍，方平安还是挺满意的。 身法武技，正是他目前缺少的类型之一，修成之后，对他实力的提升会很大。 这绝影步虽说分为三层，但每一层的效果看起来都并不差。 至少不是说，如果没有炼至大成，便如同鸡肋一般，可有可无。 如此武技，才能让修行之人，有更大的动力去苦练。 不过，光看介绍的话，与开悟丹的理论价值相比，绝影步就显得逊色多了。 毕竟变相的隐形，并不是真正的隐形，还是有很多方法可以破解的。 且就算是真正的隐形，也不能让人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对于七品武人怨灵的奖励来说，绝影步，算是中规中矩吧。 可能在开出开悟丹的时候，已经用光了方平安的幸运值。 验收完第二件奖励，方平安刚准备拿出“绝影步”看一看，便突然感觉一阵困意涌上心头。 而他还没有多余的思考和反应，便是一头躺倒在了床榻上，只来得及念了一句： “不会……真吃到……假药了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师兄 大乾帝都，除怨司十三号分部。 房间里，床榻上，方平安平静地睁开了双眼，愣愣地望了望屋顶。 说起来，他真的许久都没有像昨夜那般，好好睡过一觉了。 这一觉的舒适感，让他回忆起了还是普通人的日子。 ‘那颗开悟丹，不会是迷药吧？’方平安皱眉思索了几息。 他坐起身子，低头看了看自己，可惜没有失身，不是，万幸没有失身。 方平安转头望了望窗外，看起来已经快要卯时的样子了。 这一觉，确实够长的。 也该起身了，过一会，郑子规便要来接他，倒不能让师兄久候自己。 然而，正当方平安想要站起之时，他猛地顿住了。 “这感觉？” 方平安眉头微皱，诧异地盯着自己的手掌，犹疑道：“我，九品了？” 不止儒道，连医道也迈入九品了。 虽然对于儒道和医道的九品，方平安还没有直观的概念，但他就是知道，自己已经是此二者的九品境界了。 “梦中悟道？” 方平安不可思议地喃喃了一句，但旋即，他睁了睁眼，惊讶道：“开悟丹？！” 那颗开悟丹的效果，好像比方平安预计的要高出许多。 虽说方平安身上儒道与医道的修行，都是只差临门一脚，但契机可遇不可求，开悟丹的作用，相当于送给了他两场机缘。 即便只是小小的机缘，它的价值，那也是省去了方平安至少十日的苦读。 而且，开悟丹的效果并非破窍晋升，这不过只是它附带的作用罢了。 只可惜资质这东西，无法以单一的标准来衡量它。 因此，方平安短时间内，只怕很难感受得出，那颗开悟丹的效果究竟如何。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单是梦中悟道、相助突破这一条，便足以体现开悟丹的价值。 如此看来，这回的两件奖励，都还算不错，方平安很满意。 或许，他以往的非酋体质，是一去不复返了。 咳咳，希望自己没有在插旗。 …… 很快，点卯结束，方平安在壬申伍小院里换上了那套儒衫。 拜托许立给自己打打掩护之后，他便是出了分部大门，来到街边等候。 好在郑子规还未至，他也不算失礼。 不多时，方平安远远看到，问心馆的马车，自街尾缓缓驶来。 “师兄。”站在马车旁，方平安朝马车窗口处拱了拱手。 马车上，掀开帷幔的郑子规温和地一笑，招手道：“上车。” 登上马车，进到车厢，方平安好奇道：“师兄，老师找我们，是有事吩咐？” “应该会有吩咐。” 郑子规点了点，神色略有不舍道：“老师要启程前往南境了。” ‘果然是这件事。’方平安会意地点了点头。 昨日他收到邀请的时候，便是想到了此事。 “永宁知道老师要去南境的消息？”见方平安神色，郑子规惊奇道。 方平安拱了拱手，回应道：“师弟不久之前曾去见过老师，问了几个医道学识的问题。 “闲聊之余，提及老师今后打算，便是那时，知晓了这个消息。” “原来如此，真是惭愧。” 闻言，郑子规微微一笑道：“永宁你才入门不久，倒是比我们更关心老师，实令师兄汗颜。” “师兄言重了。” 方平安颔了颔首，谦逊道：“师兄你们是跟在老师身边久了，知晓老师厉害，才不会有多余的担心。 “倒是师弟，对老师了解不够，杞人忧天了。” “永宁说话，就是中听，有这份见识，前路无忧。” 郑子规捋了捋须，含笑道：“永宁可知，老师此去南境，所为何事？” 方平安神情肃穆道：“救民疾苦，以医灭蛊，忘身三军，还以功勋。” “永宁所言甚是！” 郑子规微微仰头，兴叹道：“老师大义，才从民间来，又往军中去。 “不畏艰险，不惜性命，只求国富民强，盛世太平。 “此情此举，非国士不能具之。” …… 不多时，方平安与郑子规便是坐车来到了京临东郊。 依照惯例，他们还是在相距孟昱小院十丈的位置上，停下马车。 而当方平安从车厢内出来之时，却是看到，他们之前，已经有了一架装饰更为奢华的马车。 就车身上的流云纹路来看，好像是官家的马车。 方平安想了想，猜测应该是那位官居太医院院正的大师兄，先他们一步到了。 老师即将远行，只要身为学生弟子，自然都该来送别。 “看来你大师兄比我们还快一些，走吧，去见见吧。”郑子规招了招手，领头走向了孟昱的小院。 在路过那辆马车之时，方平安看到赶马之人身穿的果然是太医院的官服。 一名八品青袍官。 跟在郑子规身后，还未临近孟昱居所，方平安便是远远看到，有一道人影背对他们站在小院之中。 他头戴乌纱帽，衣穿二品紫袍官服，身材高大，姿态昂藏，气宇不凡。 此时此刻，那人正两手负背，微微低头，俯看园中花草。 待郑子规二人走近，察觉动静的他转过了身来。 方平安这才见到，此人国正脸，一字眉，鼻梁高挺，双目有神，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严肃威武，正气凛然。 倒是与高弘义的面容十分相似。 不过两人之间不同的是，他们虽都是正义之貌，但高弘义脸上却多了深沉之意，而此人脸上，则是有温柔之相。 那人本是满面严肃，正容亢色的神情，但在看到来人之后，却是马上露出了和煦的微笑之态。 那笑，很是真实，与他先前的清冷之貌形成鲜明的对比。 方平安隐隐觉得，此人的笑，深得孟昱亲传。 当初在庆州第一次见到孟昱之时，方平安便是为此笑容所触动。 它给人的感觉，如同春风拂面，温柔亲切，又不过分跳脱。 “大师兄。”站在栅栏之外，郑子规与方平安先后拱了拱手道。 “子规来了。” 那人也是回应地拱了拱手，而后转眼望向方平安，以关爱的语气道：“这位想来便是小师弟吧？” 闻言，方平安低了低头道：“师弟方平安，见过大师兄。” 而不及那人继续追问，三人面前的茅草小屋里，传来了孟昱的呼唤： “既然都到了，那便进来吧。” 第一百五十六章 能奈我何 之前方平安从郑子规口中得知过，大师兄姓沈，名正心，字真初。 年纪比郑子规大七岁，眼下已是五十有九。 不过今日一见，方平安倒是觉得，大师兄沈正心看起来没有那么老。 非要形容的话，也不过只比刚入中年的高弘义大上些许。 毕竟是修行之人，又入的医道，如此年轻外表，确在情理之中。 但细看之下，方平安还是从沈正心乌纱帽下的黑发间，找到了几缕愁丝。 或许是入朝为官之后，身具要职，公务繁忙所致。 这点，方平安还是深有体会的。 以前他是看高弘义百忙无暇，现在是自己亲身经历。 尽职尽责的清廉之官，确实难当。 “大师兄之前为何不进去？”踱步走向茅草小屋的园中青石路上，郑子规好奇地问道。 对此，沈正心平静回道：“你们未至，我一人不便打扰老师。” 闻言，郑子规与方平安皆是点了点头，但前者却是神色一顿，开口道：“大师兄为何身穿官服过来？” 说出这话之时，方平安看到郑子规脸上，浮现了一丝浅浅的责怪之意，但立马又消散了。 按理说，送别老师，应当正式体面一点，沈正心的打扮，确实不太合适。 但他毕竟是大师兄。 “这个，我只与陛下告了半日的假。” 沈正心也是自知不妥，略带歉意道：“见完老师，还得赶回官署上值。” “大师兄辛苦。”见郑子规不便跟话，方平安拱手解围道。 与沈正心短暂的接触之下，方平安发现，他与郑子规的性情的确大为不同，尤其是对待孟昱的外在表现。 方平安与郑子规相识已久，自然早已知晓，后者对孟昱，乃是极致的尊敬与崇拜。 这几次，每一次前来拜见孟昱，方平安都看得出来，郑子规的仪容仪表，全是经过他细致入微打理过的。 单是停车十丈开外，徒步前来茅屋小院这点，便能知道郑子规的心思。 并且每每提到孟昱之时，郑子规的神情都是无比的虔诚。 而这位大师兄沈正心便不同了，他简单许多，不那么过分追求礼节。 但从他之前没有擅自进门也能看出，他对孟昱，也是极为敬重的。 只是身份不同，想法不同，沈正心对自身的职责也十分上心。 不过细想一下，孟昱曾对方平安说过，他是前太医院院正，而沈正心是现任太医院院正。 沈正心对自身职责看重，或许正是因为他觉得，太医院是孟昱交给他的，自己不能有半分失职。 同理，问心馆的盛况亦是如此。 所以，这两位师兄，都是打心眼里，对孟昱尊崇有加。 因此方平安才会说，他们是对待孟昱的外在表现不同，而非内心态度。 至于沈正心这个人，方平安认为，他本来是一位沉稳严肃的人，但受了孟昱性情的耳濡目染，渐渐有了温柔的一面。 但这份温柔，应该仅限于他亲近之人，比如孟昱，比如郑子规，比如方平安这个刚拜入师门不久的小师弟。 毕竟在没见到方平安他们到来之前，沈正心一直都保持的是威严的神色。 由此可知，平日里的他，应该也是这般严肃。 “老师，我们进来了。”三人在门前拱了拱手，沈正心随之推开了茅屋大门。 方平安放眼望去，在长桌之后，见到了衣衫发丝虽显凌乱，但却满目温和的孟昱。 看到三个弟子一起走来，孟昱也是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学生拜见老师。”来到桌前，方平安三人齐齐拱手道。 “自己家中，不必多礼。” 孟昱虚扶起三人，望向方平安道：“永宁，何时突破的九品？” 听到这话，方平安顿时怔了怔。 不愧是大乾医道前三甲的人物，一眼便是看出了端倪。 要知道这一路走来，不仅郑子规没有发现，连沈正心也未曾察觉方平安晋升医道九品的事情。 毕竟医道与儒道的九品境界，都是凭借读书万卷，领悟学识来晋升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 可即便如此，孟昱还是轻而易举地感知到了。 立时回过神来的方平安颔了颔首道：“昨日夜里，偶有顿悟。” “好，很好。” 孟昱满意地点了点头，开怀道：“你能晋升九品，为师便又少了一件挂念之事。 “此去，也能更加放心了。” “弟子多谢老师关心。” 方平安恭敬拱手道：“南境不安，老师此去，还请多多保重身体。 “弟子在京临，盼望老师凯旋。” “老师保重身体，弟子盼望凯旋。”沈正心与郑子规也是齐齐拱手关切道。 而后，沈正心郑重道：“老师，您孤身赴南，实在太危险了。 “不如弟子启奏陛下，让他从太医院中抽调几人，再派护卫，与您一同前去。” 郑子规则是直截了当道：“老师，要不然您带我一起去吧。” 对此，孟昱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南境战事已起，太医院的人，陛下自有安排。 “真初你听从命令即可，切莫自作主张。 “子规的心意，为师也明白。 “只是你若走了，问心馆该由何人照看。 “那是为师早年心血，你可不能给我带垮了。” “老师！”听到这话，沈正心与郑子规齐声叹道。 他们怎么听不出来，孟昱说这么多，全是在担心他们的安危，不想让他们卷入麻烦中来。 “行了，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孟昱皱了皱眉，厉色道：“让你们过来，不是要你们拖为师后腿的。 “就不能学学你们小师弟，要信任老师。 “你们老师我是会犯傻的人吗？” 闻言，方平安附和道：“老师壮志凌云，南境战火不过老师前行路上的一块石子罢了。 “弟子相信老师，一定能够凯旋而归。” “听见没有，这才是你们年轻人应有的觉悟。” 孟昱信心十足，毫不服老道：“为师还没有不中用到需要你们相助的时候。 “小小蛊族，能奈我何？” “可是老师！”郑子规似乎仍旧放心不下。 的确，以他对孟昱的爱戴程度，南境凶险之地，你让他怎么放心。 “好了好了，让你们过来，是有东西留给你们。” 孟昱无奈地扬了扬头道：“拿了之后，便各自回去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大乾帝都，京临东郊。 一处山野小院，茅草小屋之内。 方平安与大师兄沈正心、二师兄郑子规一同坐在长桌之侧。 他们面前，各自放了三个不大不小的黑布包裹。 这黑布包裹里面装的，正是孟昱交给他们的三件东西。 只不过，在拿出这三个包裹之时，孟昱便是告诉他们，回去之后再打开来看。 方平安估计，孟昱应该是在担心，他们看到各自拿到的东西不同之时，会觉得前者有所偏心。 这样也好，谁也不知道对方手里拿到的是什么，也就不会无端生出烦恼了。 说实话，虽然方平安他们三人都不是小气贪心之人，但眼下拿到的东西，绝对不一般。 此次前往南境，若无意外的话，没有个一年半载，甚至几年时间，孟昱很有可能都不会再回来。 而他这一去，最放心不下的应该便是自己的三个徒儿了。 所以他一定会将很重要，且能够在危险之时助他们一臂之力的东西留下。 此刻，方平安三人面前的这三件东西，只怕任谁看到，都难免会生出羡慕嫉妒之情。 因此，孟昱的做法，并非是在多虑，反而是为了周全起见。 要是因为这三件东西，让他们师兄弟三人之间的情义出现裂痕的话，那孟昱留给他们保命之物的这个决定，便是得不偿失了。 “为师离开之后，你们师兄弟三人要多多走动，互相帮助。” 送完东西，孟昱语重心长地嘱咐了起来：“真初，你在朝为官，身份尊贵，地位超然，又是大师兄，要好生照顾你的两个师弟。 “长兄如父，老师不在，你得做好大师兄的责任。” 闻言，沈正心起身拱了拱手道：“老师放心，弟子一定会照顾好两位师弟的。 “要是老师您回来之时，子规与永宁少了一根头发，正心任凭老师处罚。” “好，有你这句话，老师此去便放心了。” 孟昱点了点头，又看向郑子规道：“子规，为师知道你与为师一样，淡泊名利。 “不过你性情单纯，容易上当吃亏，切记遇事不可冲动，有问题，要多与你的师兄师弟商议。 “你大师兄为官多年，见多识广，洞晓人心，可为你解疑答惑。 “你小师弟虽年纪尚轻，但敏锐聪慧，目光深远，可为你出谋划策。” “弟子，弟子，弟子愚钝，让老师费心了。” 郑子规的声音有些哽咽，也是起身，双手微微颤抖地作揖道：“弟子一定为老师守好问心馆，救民疾苦，祛病除灾。 “不追名逐利，不惹是生非，不让老师担忧。” “你这孩子，难过什么，为师又不是一去不回了。” 孟昱无奈地摇了摇头，温柔地看了郑子规几眼，望向方平安道：“永宁，你虽是我最小的弟子，但为师最不担心的也是你。 “你天资聪颖，更是深谙为人处世之道，为师本没有提点你的地方。 “但，为师知道，你身在京临旋涡中心，需要面对之事，亦非常人所能及。 “为师不在京都这段日子，你要多加小心，凡事三思而后行。 “这里的危险，远比你迄今为止见到过的，要凶恶更多。 “至于医道学识上的问题，可以询问你的两位师兄。 “希望为师回来之时，能看到你有所收获。” 听完，方平安郑重起身，深深拱手一拜道：“弟子谨记老师教诲。 “弟子一定不辜负老师期许。 “老师在外，当多多珍重。” 话语虽少，但情真意切。 最后，孟昱慈爱地望了方平安三人一眼，摆了摆手道：“好了，带上东西，回去吧。” “老师，多多珍重！”方平安三人齐声拱手道。 “去吧，去吧。”孟昱也是站了起来，但却背过了身去。 望着孟昱清瘦的背影，方平安只感觉鼻尖酸酸的。 这个世界里，他没有家人，几位老师，便是他的长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虽然孟昱毫不服老，信心十足，但南境，绝非安宁之地。 尤其是前不久才发生了蛊族大闹京都之事。 要知道，他们那次，可是盗走了蛊族重宝。 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利用那件重宝谋划什么。 此番与蛊族交战，必定会是前所未有的大战。 孟昱此去，不是真的没有危险。 “老师，弟子告退。”沈正心开口，方平安三人齐齐拱手一拜。 孟昱背对三人，挥了挥手。 而当他们慢慢退去，临近门口之时，郑子规却是猛地上前一步，径直跪了下去，深深一叩道：“老师，一路保重！” 长桌后，孟昱身子动了动，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回头。 只是方平安看见，他背在身后的双手，轻轻颤了颤。 方平安上前，将郑子规扶了起来，低声道：“师兄，我们做弟子的，应该要让老师没有担忧，放心离去才对，不是吗？” 闻言，郑子规转头看了方平安一眼，随之起身拱手，收敛情绪道：“老师，弟子告退。” 孟昱没有回答，只是一阵清风拂过，吹动了他的发丝衣角，似在告别。 方平安三人慢慢退出小屋，轻轻关上了大门。 “子规，别担心，老师神威犹在，不会有事的。”大师兄沈正心安抚道。 “大师兄，我并非是在担心老师有事。” 郑子规闭了闭眼，轻叹道：“我是悔恨自己不够用功，不够上进，才没有能力在此时相助老师。 “老师这般年纪，还要亲冒矢石，我之过也。” “师兄此话没错。” 方平安正色道：“但师兄还不了解老师吗？ “他老人家，不，老师他对生活的热情，比我们更甚。 “此去南境，既是局势所致，可同样，也是老师志向所在。 “我们要是一再要求老师安享晚年，那才是对老师的失敬。” 听到这番话，沈正心与郑子规皆是深深地看了方平安一眼。 “大师兄，你知道吗？” 郑子规终于是微微一笑道：“师弟此生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为老师，找到了永宁。” 闻言，沈正心没有反对。 虽说他与方平安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但自从得知后者拜入师门之后，他便关注过后者的消息。 他知道方平安是一个怎样的人，今日一见，只是更加确定罢了。 “走吧，不要再让老师为我们担心了。” 沈正心回头望了一眼茅草小屋，便是率先朝小院之外走去：“老师不在，我们才更要尽好自己的责任。 “不能给老师，丢脸！”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大人英明 返回京临的这一路上，郑子规的心情一直都不太好。 与他同坐一车的方平安也只能尽力安抚。 确实，在这个年代，师徒情深，他们做弟子的，谁不希望能为老师分忧呢？ 其实说到底，方平安也并非是心大，完全信任孟昱此去南境，一定可以凯旋而归。 而是他知道，自己即便是不放心，也根本无能为力，何必再给老师平添烦恼呢。 总不能因为担心，便让孟昱不去南境，对那里的无辜百姓不管不顾，对那里的三军将士不管不顾。 若是人人如此，谁还参军打仗，谁还保境安民。 如果因为恐惧便躲起来，这个世界只会越来越小。 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正如大师兄沈正心的那句话，尽好自己的责任。 然后努力成长，争取将来能够成为老师那般的人物，再走上同一条路。 为后世，为万世，开太平。 …… “师兄不必忧心，老师一定可以安然无恙，凯旋而归的。”下了马车，方平安朝窗口处的郑子规拱了拱手道。 郑子规含笑地点了点头，关切道：“老师让我们互相照应，永宁你有任何需要，随时可来问心馆找我。” 方平安颔首回道：“一定。” 目送郑子规离去之后，方平安转头看了一眼除怨司大门，没有选择进去，而是径直赶往了内城京兆府。 “孟老院正要去南境了？”府衙书房中，听完方平安所述，高弘义惊讶道。 方平安点了点头，拱手道：“南境烽火正盛，孟老院正孤身一人前去，郑老先生日日担心，夜不能寐。 “郑老先生于卑职有大恩，卑职不忍见他忧思成疾。 “所以卑职便想，希望大人能够上奏陛下，派人暗中保护一下孟老院正。” 方平安与孟昱的师徒关系，高弘义并不知晓。 即便是那日被困刑部，太医院的人现身解围，高弘义也只知是郑子规请来的。 这层关系，方平安想将它作为底牌保留。 一如他与言诲的关系。 “你能有此考虑，是重情重义，本府很满意。” 高弘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道：“孟老院正乃我大乾国之柱石，此番又是为了南境战事不辞辛劳，远走他乡。 “我们理应为他的周全负责。 “放心吧，明日上朝，本府便会禀告陛下，陛下他一定会恩准的。” “卑职多谢大人。”方平安深深地作了作揖道。 这是他唯一能为孟昱做的了。 “不必多礼，这本就不是你一人之事。” 踱步书房之内的高弘义转头问道：“巫族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 方平安摇了摇头，无奈道：“过几日再没动静的话，卑职觉得，他们应该便是不打算与我们合作了。” “是吗？那倒是可惜了。”高弘义也是遗憾道。 “到时候我大哥那边，便要大人费心了。” 方平安拱了拱手道：“卑职怕他们一时冲动，会强行掳走我大哥一家。” 其实，方平安不会让巫族带走许立，高弘义更不会。 现在已经确定许立是巫族中至关重要的人，他不可能允许前者轻易离开大乾。 “这个你不必担心。” 高弘义毫不紧张道：“他们要是真选了如此下策，是走不出京临的。” 高弘义如此自信，想来他应该是在许家附近，布置了方平安所不知道人手。 的确，高弘义也并不会事事都让方平安知道，即使他们之前已经达成了约定。 不过只要高弘义不违背承诺，方平安也不会深究。 说实话，与高弘义相处久了，方平安对他的认知，真是日新月异。 一开始“京都伤寒案”的时候，方平安觉得高弘义是个十分威严，却又不失心机的大人物。 后来解救许慎的时候，方平安对高弘义有了信任之感。 那次被困刑部，他让李升不惜强闯也要带走自己的时候，方平安便开始认为他是一位值得效忠之人。 到了今天，方平安已经是越来越看不透高弘义了。 许多时候，方平安分不清他是在考验自己，还是真的心思深沉，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对高弘义了解越多，方平安便越觉得他深不可测，令人畏惧。 总之，希望他们两人，最后不会走上对立的局面吧。 反正，方平安追求的并不是权力大小，只要高弘义不触碰他的底线，他可以一直在后者手下听命。 “对了，大人。” 方平安似是想起了什么，询问道：“换囚案的事，您查得怎么样了？” “正要跟你说这件事。” 高弘义点了点头道：“本府派出去跟踪淮易侯母亲的人，昨日带回了画像。 “可以肯定的是，淮易侯的独子宋启，确实还活在世上。 “你的猜测是对的。” 闻言，方平安稍稍松了一口气，确定了的话，那后面的事情便好办多了。 “大人，他们将宋启送到什么地方去了？”方平安好奇道。 高弘义俯身拿起书案上的一张图纸道：“倒也隐秘，是云台县下辖的一个偏远村子，在深山里。” 接过高弘义递来的图纸，方平安仔细看了看。 不得不说，淮易侯和钟钧的想法倒是不错。 云台县，虽然也是大乾帝都的一个附郭，但却与京临相隔了几座小山，交通不便。 县内人口不多，发展也不太好，平日里少有外人进出，更别说县下的一个小村子了。 宋启藏在那里，还算比较安稳。 “按照你的意思，云台县邻县向京兆府报案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高弘义端起茶盏小酌一口道：“三日之内，应该便能将宋启缉拿归案。 “淮易侯府与刑部两边，本府也已经加派了人手监看。 “以确保这几天，淮易侯与钟钧，不会得知情报而出逃。” “大人，卑职以为，报案的消息，还需要透露给钟钧，或者淮易侯才行。”方平安提醒道。 迷雾，本就是放给淮易侯和钟钧的，他们要是都不知道，那不成掩耳盗铃了。 “放心。” 高弘义轻轻一笑道：“京兆府里，便有钟钧的人。” 听到这话，方平安睁了睁眼。 高弘义似笑非笑道：“有时候，敌人的眼线，也能为我们所用。” 对此，方平安神色如常，拱了拱手道：“大人英明。” 第一百五十九章 终于等到你 大乾帝都，除怨司十三号分部。 从孟昱居所山野小院回来的当天夜里，方平安便是打开了前者给他的包裹。 包裹中，准确来说有两件东西，只不过另一件是一封书信。 而作为孟昱留给方平安护身之物的那件东西，则是一个约莫成年之人巴掌大小的葫芦。 方平安拿起葫芦，轻轻晃了晃，听到了水声。 随之，他拔掉了葫芦口上的木塞，低头望了望，看到的是散发金光的灵液。 方平安睁了睁眼，虽然他已隐约猜到了葫芦里的东西是什么，但还是不可思议地拿到鼻尖闻了闻。 刹那间，伴随一缕淡淡的清香汇入脑海，方平安顿时感觉神清气朗。 果然，这葫芦里装的，正是方平安曾在庆州见孟昱使用过的，悬壶灵液！ 当初，孟昱仅以几滴悬壶灵液，便解了庆州几百人的蛊毒。 可想而知，方平安手上这满满的一葫芦，该是怎样的价值。 另外，在包裹里还有一张纸条，写的是葫芦灵液的使用方法。 葫芦里有孟昱的一丝济世心气，方平安只需以自身真气勾动这丝济世心气，便能得知灵液中所含类别。 也能通过真气与心气的连通，在灵液中找出需要的药效。 见此，方平安迫不及待地试了试。 不多时，他便是喜上眉梢。 孟昱这么多年，云游江湖调配出来的悬壶灵液，果然是非同寻常。 葫芦里的灵液种类，比方平安以往想象中的还要多，覆盖面极广。 可以说，只要有这葫芦在手，方平安现在已经算是百毒不侵了。 且除了解毒之外，灵液疗伤的效果也是拔群。 虽不敢说能够活死人，但肉白骨肯定还是可以做到的。 另外，其中还有不少的增益药效，作用非凡，胜过方平安身上的任何丹药。 如此一来，悬壶灵液，将会成为方平安又一大底牌。 更重要的是，以葫芦的大小来看，不胡乱浪费的话，足够方平安使用一年了。 不过有一点需要注意，葫芦里的灵液，方平安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服用。 有的药效，不是他现在的身体，能够承受得住的。 看来方平安猜得果然没错，孟昱也知道，此番离开，只怕会是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他才为自己准备了这么多的悬壶灵液。 老师的恩情，眼下的他也只能记在心里，以后慢慢偿还了。 塞好木塞，收起葫芦，方平安看向了包裹中的那一封书信。 他拿起书信，一眼便是看见信封上写了“走投无路之时可打开”几个大字。 见此，方平安思索了一阵，忍住了好奇，没有选择立马打开。 或许里面的内容，孟昱并不希望他现在知道，所以才留了这句话。 总的来说，孟昱交给方平安的两样东西，悬壶灵液可以成为他的一大臂助，让他有自保之力。 而那封书信，虽说还不知道内容，但孟昱不可能夸大其词骗他，或许到时候真能救他一命。 话说，在见识了自己手上这两件东西惊人的价值之后，方平安倒是真的好奇了起来。 不知自己大师兄沈正心和二师兄郑子规得到的又是什么。 白天孟昱不让他们当面查看包裹的做法，果然是对的。 郑重地将葫芦和书信收进纳玉之中，方平安便是开始了打坐修行。 他主要是想看一看，那颗开悟丹究竟对他的资质有多大的提升。 …… 慢慢的，一夜过去。 直到外面敲响了五更的锣声，方平安才从冥想中醒来，睁开了双眼。 他握了握拳，细细地感知了几息。 最终，方平安神色明了地点了点头。 单从吐纳速度来看的话，他现在应该比之前快了将近一成。 这倒是比方平安之前预计中的效果，要好上几分。 但还是那句话，单一的标准，无法衡量资质的高低。 或许那颗开悟丹，只是对修行的裨益比较明显而已。 寅时，又到了方平安日常修行的时间，坚持了许久的这个习惯，对他的帮助还是很大的。 等到以后修为高了，自己可以彻底摆脱睡眠需求的时候，这个习惯，作用还会更加明显。 …… 一个时辰之后，方平安便是出门点卯上值。 辰时，一封书信被送进了方平安他们的壬申伍小院。 “这信是谁写的？”接过信笺，方平安开口问道。 “不知道，是一个长得很高大的人交给我的，付了银子，让我马上送过来。” 送信的那人回道：“他戴了斗笠，看不见相貌。” 听到这话，方平安转头与一同过来收信的许立对视了一眼。 巫族，终于来信了！ 没有多想，方平安当即便是打开了信笺。 一眼望去，惨不忍睹。 “自己书法不行，也不知道找个代笔，巫人还真是不太聪明。”方平安摇了摇头道。 然而话音未落，方平安便是感觉有一道锐利的目光盯向了自己。 方平安转头冲许立挠头笑了笑，倒是忘了，现在他们这边也有一个巫人了。 好在方平安曾经也是信笔涂鸦的一员，勉强认得出来信上写了什么。 信上说，巫族那边邀请方平安于两日之后的巳时，在京临北门十里外的送别亭一见。 “永宁，你怎么看？”听了方平安念完信上内容，许立郑重问道。 “当然是去了。” 方平安自信道：“我们等了这么久，不就是等这个吗？” “都好几天了才回信，万一他们有埋伏呢？”许立微微皱眉，担心道。 巫人本就是从北方来的，如今又将会面地点选在北边，要说是巧合，谁信呢。 指不定送别亭周围，就有从未进入过帝都，没有被京兆府记录在册的巫人把守。 这点，方平安心知肚明。 只不过，他们有张良计，方平安也有过墙梯。 从一开始，方平安便没有抱以，这会是一场心平气和谈判的幻想。 到时候，便看谁技高一筹了。 “放心吧，大哥。” 方平安拍了拍许立肩头道：“我有安排，一定让他们乖乖妥协。” 话完，方平安便是匆匆出门，直奔京兆府而去。 如果巫族真的准备在这里耀武扬威的话，那便只好让他们知道，京临到底是谁的主场。 第一百六十章 见面就来惊喜 “大人，巫族来信了。”京兆府书房之内，方平安高举那封书信道。 闻言，本来还在书案前处理卷宗的高弘义，顿时抬起了头来。 而当他看到方平安手中信笺之时，更是欣慰地一笑，起身接过了书信。 “好，来得好。” 看完，高弘义满脸愉悦地望向方平安道：“你有什么计划？” 见高弘义这幅模样，方平安严重怀疑，他其实也准备了一个计划。 只要巫族来信，即使方平安改变主意，不去见面，或是他的计划不好，高弘义也会自己行动，与巫族交易。 这毕竟是关乎到大乾与巫族之间的要事，机会可遇不可求，高弘义绝不会轻易放过。 而一旦让高弘义来与巫族谈判，局势将会完全脱离方平安的掌控。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结果会是怎样，便谁也不知道了。 所以，方平安必须要让高弘义同意，由自己来主导此次会面。 能不能成，便全看他的计划，有没有这个本事打动高弘义了。 方平安拱手正色道：“大人，我只需要三件东西。” …… 一个多时辰之后，方平安走出了高弘义书房，走出了京兆府大门。 他眉头微皱，神情复杂，仰头望了望天。 最后，方平安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谈话的过程比方平安想象中的要刺激，但好在最后高弘义还是认可了他的计划，同意了让他代表大乾，去与巫族谈判交易。 心境平复之后，方平安即刻便是赶往了十三号分部。 他的计划还需要更加的细化与完善，必须保证没有一丝一毫的错漏与疏忽。 另外，他还打算准备一点小东西，为与巫族的交易成功之后，锦上添花。 回到十三号分部，来到壬申伍小院，方平安把许立拉到一边，将计划告诉了他。 在这次会面当中，许立将会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起到关键的作用。 所以他必须知道该怎么做，而方平安，也必须知道，前者的真实想法与最终态度。 …… 很快，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这两天里，方平安忙忙碌碌，奔走于除怨司与京兆府之间。 好在到目前为止，他的计划，已是准备周全了。 虽然巫族在书信上约定的时间是巳时，但方平安与许立则是在辰时，便来到了京临北门十里外的送别亭。 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其一，是想暗中探查一下，究竟有没有别的巫人埋伏在此处。 结果很遗憾，他们并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想来也是，要是巫人真傻到连埋伏都能被人轻易发现，也没有谈判的必要了。 更直白的说，他们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不会在生存环境恶劣的北地，雄踞如此之久的岁月了。 其二，方平安是想观察一下这里的地形，为之后他们自己的行动做准备。 比如斗法，比如逃跑，比如大战。 总之，一切的可能他们都要事先预想，尤其是最坏的可能。 其三，则是要想掌握主动权的话，所有的细节都很重要，包括先到。 慢慢的，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还有三刻便是巳时了。 方平安站在送别亭中，而许立则是坐在了石凳上。 这是方平安有意安排的，虽说负责谈判的是他，但许立才是巫族看重之人。 让许立坐在主位上，既能向巫族之人显示出方平安他们对许立的态度，又能让参与谈判的巫族之人身份与他们持平，甚至低于他们。 毕竟许立极有可能是巫族的重要人物，乃至他们的主上。 而反之，要是方平安坐下，以他的身份地位，谈判还没开始，便先处在了下风。 虽然之前制服斗沉之时，方平安就有展现他们实力，充足底气的意思，但光打败一个斗沉，还远远不够。 不多时，方平安便是看到，几道高大的人影，朝送别亭慢慢走来。 因为送别亭处在路边高坡，所以方平安能够注意得到，他们来的方向，的确是京临北门。 这么说的话，至少可以排除他们事先埋伏此处，心怀不轨的可能。 待到那几人走近，方平安看到，为首的，是一位躬身驼背，手杵拐杖的老妇人。 这位老妇人，满脸皱纹，双目无神，仿佛随时都会睡去一般。 要是放在人族普通百姓身上，她这样子，至少也得有七八十岁的程度。 另外，也不知是上了年纪的原因，还是性别的原因。 这位老妇人虽然身姿也比一般人族高大，但面相却是格外慈祥，并没有巫人天生好战的凶狠之感。 在这位老妇人身后，共有五名高大魁梧的壮汉。 护卫在老妇人左边的，正是之前被方平安设计，被李升制服的斗沉。 而身处右侧的，则是一位比斗沉还要健硕几分，面相更加凶恶的壮汉。 同样，这名壮汉给方平安的感觉，也比斗沉危险多了。 或许就连李升，都不一定是此人的对手。 至于更后面的三名巫人，就普通正常多了，但气息也还是不弱。 至少，比方平安要厉害。 他保守估计，按照武人的强度来说，至少也是六品以上。 巫人高大，走得很快，不一会他们便是登上了高坡。 见到方平安与许立，那位巫族老妇人转头示意，让最后的三个巫人守在原地，她则是带斗沉与那名壮汉一起，踏进了送别亭。 一言不发，时刻关注这三名巫族之人神色的方平安发现，他们在看向许立之时，眼中有明显的激动与尊崇之意。 见气氛到位，当那名巫族老妇人入座之后，方平安微笑开口道：“既然是来谈判交易的，那么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话完，方平安拱了拱手道：“大乾，方平安。” 而不及那名巫族老妇人开口，许立便是率先起身拱手道：“大乾，许立。” 见此，那名巫族老妇人神情复杂地看了许立一眼，随即便是两手撑住拐杖，颤巍起身，低头道： “巫族大祭司玉信，拜见少主。” “巫族族人斗沉，拜见少主。” “巫族族人玄战，拜见少主。” 见巫族老妇人行礼，斗沉与那名壮汉也是双臂交叉身前，齐齐俯身低头道。 大祭司？少主？ 虽然自报家门这一招，的确是方平安之前安排好的，准备通过许立，来套出巫人的话，但没想到得来的信息，竟是如此惊人。 那时，方平安从高弘义口中了解到过，巫族十二部落，每个部落有两位主事之人。 一位是大巫，战力强劲，负责守护部落的周全。 还有一位，便是大祭司，负责部落之中的一应事务。 方平安的确没想到，今天来的，居然会是巫族部落的大祭司。 而更令他惊讶的，还是许立的身份。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主导》 方平安之前想的便是，如果许立真是巫族的首领级别人物，那么他主动开口的话，无论出于尊崇还是礼仪，巫人那边都应当自报家门。 当然，他们也可以虚报或是隐瞒，毕竟许立还没有正式回归巫族。 不过，从之前斗沉毫无防备地，便说出了许立是巫人的真相来看，方平安觉得，巫族那边似乎并没有刻意要对许立身份保密的意思。 方平安赌的便是，巫族的规矩，不允许他们在见到许立之时失礼。 或者说，在巫族血脉的压制之下，他们没办法对许立说谎。 事实证明，方平安赌对了。 即便言语可以编造，可眼神却是不会骗人的，尤其是巫人这般不太会变通的性情。 只是，虽然方平安之前设想过，许立可能会是巫族的少主，但如今真正确定的时候，他却反倒是怀疑了起来。 因为这里面的问题，太多。 在那次从斗沉口中套出许立巫人身份的消息之后，方平安便是询问过许立他父母的事情。 而方平安听到的回答是，虽然许立的父母去世得很早，但他确实有过父母，而且还都是人族的普通百姓。 这么多年过去，许立的表现也与人族并无差别。 凭什么说他是巫人呢？ 当然，也有可能，许立是他父母从什么地方捡来的。 但不对劲的是，许立要真是巫族少主，那他当初又是怎么从遥远的北地，遗失到了大乾帝都来的呢？ 唯一能够作为许立是巫族之人证据的，便只有许月月身上的变化了。 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谁能肯定，只有巫人可以天生神力。 所以，对于巫族之人口中，许立是他们少主的说法，方平安会一直保持怀疑的态度。 直到，巫族说出真相。 不过想来这应该会非常之难，它毕竟关乎到巫族内部的隐秘。 一族血脉这般，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消息，如果不是绝对的信任，他们怎么可能轻易透露给外人。 见到面前给自己行礼的三人，尤其是那位慈祥的老妇人，许立有些动容了。 或许是心地善良的缘故，或许是血脉相连的缘故，许立甚至想要伸手将他们扶起。 可在他转头看了一眼方平安之后，便是忍住了内心的冲动。 毕竟他一旦表现出来，有倾向于巫族那边的行为，很有可能会对方平安之后的谈判不利。 单单只是触动的话，还不足以胜过他与方平安之间的，这么久以来的肝胆相照。 “大祭司请坐。”待自称“玉信”的巫族老妇人起身，方平安抬了抬手，神色如常道。 闻言，巫族大祭司转头看了方平安一眼，刚刚的尊崇之意顿时化作了冷漠之情。 而随之，斗沉与那名名为“玄战”的高大壮汉也是朝方平安望了过来，神色凶狠。 不过与方平安已经交手过一次的斗沉，脸上没有太多恶意，反倒是有深深的忌惮。 对于方平安，巫族大祭司没有多说，坐下第一句话便是：“我们今日前来，不是与你交易的。 “而是通知你，我巫族的少主，我们必须带走。” 自始至终，她的神情都是平平淡淡，目光一直清清冷冷，甚至没有对方平安正眼相看。 听到这话，方平安却是轻轻一笑。 这巫族玉信大祭司的想法，他是一目了然。 他们要真有如此底气，如此决绝的态度，也不会来这里，更不会说什么所谓的通知。 毕竟在他们眼里，方平安微不足道，他们真正忌惮的人，是高弘义。 而这位大祭司说出此话的目的，不过是想吓唬住方平安，夺走主动权罢了。 方平安可以肯定，他们还会继续向自己施压。 果不其然，见方平安发笑，那名巫人玄战，转头便是朝斗沉使了使眼色。 “放肆，竟敢对大祭司无礼！”伴随冷喝之声，斗沉一步杀出，冲向了方平安。 “嗖！”而就在这危急之时，一道白衣身影猛然出现在了斗沉面前，拦住了他的进路。 此人，正是早已埋伏在附近许久的李升。 连巫族都知道多带几人前来谈判，方平安又怎么可能单刀赴会呢？ “刀剑无眼，不要乱动。”李升青锋出鞘，直指斗沉，道出了那日把剑架在后者脖子上时，一模一样的话语。 闻言，斗沉虽然脸上很是不服，但身形却还是乖乖停在了原地。 无他，真心打不过。 一回想起那日的情景，斗沉别提有多委屈了。 “大祭司。” 见此，方平安拱了拱手道：“不如听在下说完，再做决定也不迟。” 语罢，方平安又补充道：“对了，这也是我大哥的意思。” 听到这话，巫族的玉信大祭司，顿时转头望向了许立。 而许立，则是极为严肃地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好，看在少主的份上，老身给你一次机会，说吧。”这位大祭司仍旧是有气无力的语调。 给人虚弱之意的同时，却又有莫名的压迫之感。 对此，方平安仍是微微一笑，泰然自若道：“大祭司，为了今日的谈判交易，在下带来了三样东西。 “一会见了它们，相信大祭司您，一定会认真考虑我们的建议的。 “至于究竟是哪三样东西，之后在下自会揭晓。 “但在那之前，请容在下向大祭司询问一个问题。 “你们非要带走我大哥，到底是准备让他做什么呢？” 闻言，巫族大祭司看也没看方平安一眼，毫无情绪波动道：“这是你应该知道的事吗？” 听到这话，方平安不嗔不怒，点了点头道：“好，这个问题在下可以不问。 “但我猜，你们连我大哥的踪迹都是偶然发现的，即便想要利用他做什么，你们巫族那边也还没有准备好，对吧？” “注意你的言辞，年轻人。” 巫族大祭司抬了抬眼，郑重道：“不是利用，是请求。” “利用也好，请求也罢。” 方平安循循善诱，从容不迫道：“既然您没有反驳我，那便代表在下的猜测是对的。 “如此的话，你们又何必不惜代价，急于带我大哥回归北地呢？” “因为你们人族不值得我们信任！”那位玉信大祭司还没开口，倒是她身后的玄战厉声道。 闻言，方平安微笑地直了直身子，正色道：“两族之间的信任，的确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所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在下带来了一样东西。” 第一百六十二章 恼 羞 成 怒 大乾帝都，京临北门外十里。 送别亭中，四颗脑袋，三大一小，围拢在石桌上方。 送别亭外，那三名被巫族玉信大祭司留在原地的巫人，也都是伸长了脖子。 而反观方平安，则是笔直地站在一旁，静候眼前的几人，慢慢查看他带来的第一样东西。 此刻，在送别亭石桌上摆放的，乃是一张由玉轴与绫锦制成的文书。 文书排头，写了显眼的“盟约”二字，通体亮金。 文书末尾，有朱红的印记，与鲜艳的血迹。 而文书中央，却是空白一片，不见一个文字。 “大祭司。” 见时候差不多了，方平安开口道：“这是加盖了我大乾神器玺印的盟书，上面，还有我大乾皇帝陛下的血迹为证。 “我们今日谈判的结果，便是大乾与巫族之间盟约的内容。 “现在，您愿意相信我们了吗？” 听到方平安的解释，巫族大祭司玉信婆婆抬起了头来。 可她刚想回话，却是看到玄战与斗沉，还在目不转睛地埋头细看。 两人皆是一脸的好奇，甚至时不时还交头接耳。 “你看这是什么字？”“那个东西是什么做的？”“我们巫族怎么没有这玩意？” 见此，玉信婆婆顿时没好气地轻咳了两声。 闻声，玄战与斗沉这才连忙直起身子，老老实实站到了他们大祭司身后。 玄战愣了愣，与方平安对视了一眼之后，方才想起恢复之前的凶狠神色。 目睹这一全部过程的方平安，勉强忍住了没笑。 估计，下次这位玉信大祭司，不会再带他们两个来大乾了，丢人。 “荒谬，我们为什么要与你们结盟？”玉信婆婆冷哼一声，反问道。 方平安镇定自若道：“结盟既是为了你们好，也是为了我们好，更是为了我大哥好。 “你们既然如此看重我大哥，那你们为何不问问他的意见呢？ “你们就没想过，我大哥或许根本不愿意跟你们回去呢？” 这便是为什么方平安一定要带许立过来。 因为许立是巫族的软肋，是他完成此次交易的突破口。 闻言，玉信婆婆目光闪动，不容置疑道：“事关重大，必要之时，只能委屈少主他了。” “哦？你们是这样打算的？” 方平安俯身低头问道：“大哥，你怎么看？” 对此，许立毫不犹豫，满目坚定道：“宁死不从！” “少主！” 听到许立这话，玉信婆婆顿时急切道：“您身上流的是我们巫族的鲜血，您肩上背负的更是我们巫族的将来。 “老身恳请少主，多为我们巫族考虑考虑，请您，跟我们回去吧。” “即便，我真的是你们巫族的少主。” 对于玉信婆婆的请求，方平安还没说话，倒是许立率先开口道：“但我还是一个人，不是你们的器具。 “我还有我的夫人，我还有我的女儿。 “难道为了你们巫族的将来，我就该抛妻弃子吗？” 这话方平安倒是没有教过许立，应该是他自己真情流露吧。 不过如此看来，玉信婆婆的由衷请求，还是令许立有些动摇了。 否则，他不会解释这么多。 血脉传承的大族，便是这般神奇，即使是素未谋面的两人，仍会在意对方。 “少主请放心。” 听到许立的担忧，玉信婆婆承诺道：“您的夫人，您的女儿，我们都会照顾好的。” “那可未必吧。” 听到这里，方平安忽地上前一步，冷声质问道：“大祭司，据我所知，你们巫族可不是铁板一块。 “我大哥是你们部落的少主没错，但他应该不是全部巫人的少主吧？ “你们当然希望我大哥跟你们回去，可其余的十一个部落呢？ “他们要是知道了我大哥的存在，知道了我大哥能让你们部落更加强大，你们还能保证他的周全吗？ “你们能保证自己，可以扛住其余十一个部落的威压吗？ “你们能保证自己，可以为了我大哥，与全部巫人为敌吗？ “就算退一万步说，我大哥可以凭借巫人的血脉免于一死，但他的夫人和女儿呢？ “你们还能照顾得了吗？ “回答我！” 方平安这一连串的诘问，直接是让巫族的大祭司怔住了。 而他最后的低喝，更是令玉信、玄战、斗沉三人猛地一愣。 很明显，他们不能！ 而且，他们之前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们太急于求成了，太想让许立跟他们回去了。 太想重振部落的荣光了。 “胡言乱语！” 沉默了良久，玉信婆婆方才恼怒道：“我巫族之事，不需要你一个外人来考虑！” “那么我呢？” 听到这里，许立徐徐起身道：“我应该考虑吗？ “回答我，你们能保证我夫人和女儿的周全吗？” “少，少主。”面对许立的追问，玉信婆婆却是不能再像敷衍方平安那般，敷衍前者。 这便是情报的优势。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句话，乃是可以经得住考验的良言。 如果方平安没有从高弘义那里了解到过巫族内部的矛盾，那么他便不可能这么轻松地，将这位巫族大祭司给反驳回去。 “大哥，我来替他们回答吧。” 见时机已至，方平安冷笑道：“他们不能保证，他们甚至不能保证你的周全。” 将对方逼入绝境，让他们无路可退，让他们没有选择，便是谈判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 到这里为止，只要方平安不松口，如果他们还想让许立回归巫族的话，那么便只能与自己签订盟约。 以此安抚许立。 不过，方平安的目的，可不仅仅只限于眼下。 他既要说服巫族，又不能让他们仇恨自己，还要与他们建立长久的友好关系。 所以，方平安还有更多的准备。 “你给我住口！” 听到方平安的话语，巫族大祭司猛地抬头，目光由无神变得锐利。 “咚！”她狠狠一杵拐杖，顿时，方平安脚下，两只泥土大手凭空伸出，牢牢抓住了他的双腿。 这泥土大手的劲道之强，远非方平安可以挣脱的。 “玄战！斗沉！” 玉信婆婆号令道：“拿下他！” “是！”玉信婆婆身后，玄战与斗沉齐声领命，齐齐杀出。 但左侧的斗沉，立马便是被李升提剑给阻拦了下来。 可右边的玄战，却是眨眼之间，欺近了无法行动的方平安身前。 “老身看你连命都在我们手中，你还拿什么来与我们谈判。” “永宁！”许立只来得及转头望了方平安一眼，便是见到玄战的大手，捏向了后者的脖颈。 对此，方平安不慌不忙，甚至朝许立眼神示意无妨。 而后，他淡然开口道：“大祭司，请容许在下，向您介绍我今日带来的第二样东西。” 第一百六十三章 国之争寸步不让 送别亭中，方平安泰然自若地站在原地。 而于他身前的，正是那名体魄高大的巫人玄战。 此刻，玄战右手成爪，相距方平安的脖颈不过一寸之远。 但就是这一寸，却成了玄战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的手臂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他的神色因为不可思议而愈加凶狠。 方平安身旁，许立上一息还在为前者担惊受怕，眼下却是怔在了那里。 方平安对面，那位巫族大祭司玉信婆婆，则是瞳孔收缩，微微皱眉。 “介绍一下。” 方平安处变不惊地开口道：“忘身赴死，无畏当先。 “这位便是，我大乾无畏军统领，穆武，穆将军。” 言语之余，方平安看向了眼前，看向了巫人玄战的身侧。 那里，一位身穿金甲的大汉，神色威严，傲然挺立。 此人，正是方平安那日在京郊山谷中见到的，于高弘义手下听命的，大乾高品将领。 他虽不及玄战魁梧，但身上的气息却是半点不输后者。 毫无疑问，无论玄战还是穆武，都是在沙场之上，经历过血与剑洗礼的人。 但，穆武身上的肃杀之意，冰寒之感，却是比玄战更甚。 此时，玄战伸向方平安脖颈的手臂，被穆武一把按住，任前者如何挣扎，也根本动弹不得。 “这就是你想给我们看的第二样东西？”虽然穆武一眼看上去便是修为高深之人，但那位巫族大祭司玉信婆婆却仍是不以为意道。 不过，要是巫族的大祭司真如高弘义所说，有通天之能，那么她确实该有这般底气。 “穆将军威武一世，乃我大乾有功之臣，在下岂敢对他无礼。” 方平安颔了颔首道：“在下说的，是这个。” 语罢，方平安拍了两下手掌。 “沙沙！”顿时，送别亭四周的山林之中，此起彼伏地传来了窸窣之音。 而当那位巫族大祭司与斗沉和玄战，以及送别亭外的三名巫人戒备地左右望去之时，却是看见，一道道身穿甲胄的将士身影，自隐秘处走了出来。 他们有的提枪，有的持剑，有的张弓，有的拿盾，皆是全副武装。 而还有的，手上竟是各自押解了一名被降服的巫人。 细数之下，不过几息之间，现身此地的大乾将士，便足有上百之多。 俨然已是将这里重重包围了起来。 可反观被镇压的巫人，仅有三四十名。 这便是主场之势，在大乾的帝都，还容不得外人耀武扬威。 见此情形，送别亭外的三名巫人顿时抽出了身上佩戴的兵器。 送别亭内，也想盛怒而起的斗沉与玄战，却是被李升和穆武死死压制。 但方平安看见，坐在主位上的巫族大祭司玉信婆婆，却是神色如常，徐徐起身道：“大乾，这是要与我巫族开战吗？” “大祭司说笑了，没有的事。” 闻言，方平安微微一笑道：“他们只是在保护大乾的子民。” 话完，方平安又是拍了两下手掌。 随之，那三十几名巫人，便是被大乾将士友好地松绑放开。 “大祭司如果想走，没有任何人会阻拦。” 方平安话锋一转道：“但在下想说的是，大祭司也看到了。 “你们没办法保证我大哥的周全，但我们可以。 “只要你们同意签订盟书，这里的人，都能成为我大哥的护卫。 “日后你们准备好了，需要我大哥之时，在下可以亲自带他前往北地。 “并且，到时候陛下还会派人全程护送，即便到了你们巫族之内，也没人能伤害得了我大哥。 “如此丰厚的条件，大祭司，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 听到这里，大祭司玉信婆婆沉默了一阵，目光闪烁，显然是在思考。 但最终，她却还是神情冷冽地开口道：“要是老身执意要将少主带走呢？” 听到这话，方平安非但没有紧张或是生气，反倒是内心一喜。 今日的交易，成了。 当玉信婆婆犹豫的那一刻，方平安便知道她动摇了。 而如果她眼下说的是给他们时间考虑考虑，或是一言不发直接离开，那么谈判应该便是失败了。 并且之后方平安他们还必须时刻防备巫族抢人。 毕竟暗处的危险，才是真正的危险，隐忍的猛兽，才有致命的威胁。 但事实上，玉信婆婆的决定却是恰恰相反，她不仅没有暂避锋芒，反而放出狠话。 这显然是要准备动手的意思。 可眼下的局面对他们巫族来说，乃是极为不利。 穆武与李升，可以完全地压制住玄战和斗沉，让他们分身乏术。 而那三四十名巫人，又根本敌不过上百的大乾将士。 如此一来，巫族手上，便只有大祭司一人还有余力。 先不论这位大祭司的修为究竟如何，即便她真的能够横扫在场的所有人，巫族也必然会死伤惨重。 并且在那之后，他们既得不到许立的支持，也走不出大乾的边境。 如此百害而无一利的举动，方平安不信身为一族主事之人的大祭司会想不明白。 所以，方平安可以肯定，玉信婆婆这时放出狠话，不是为了决一死战，而是为了彰显武力。 而她彰显武力的目的，则是为了夺得交易的主动权。 只要玉信婆婆能镇压这里的所有人，然后再以他们的性命作为筹码，那么她便能在交易之中占得先机，为他们巫族取得更多好处。 没错，方平安认为，这位巫族的大祭司，已经决定了要与他们完成此次交易。 他们现在较劲的，乃是看谁能在盟约之中，成为主导之人。 要知道，主导的一方，受益之处，必然会比被迫签订盟约的一方要多出很多。 虽然只要友好的盟约签订，巫族能够得到多少好处其实并不重要，也对他们没有什么损害，但方平安仍旧不会轻易妥协。 因为他的老师，医道大家孟昱，尚且在为了大乾的强盛而亲冒矢石，他这个作为弟子的，又岂能将大乾的利益拱手相让。 那不是变相地在自己老师背后捅刀子吗？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方平安不可能去做。 虽然与孟昱这般国士相比，方平安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他却也明白一个道理。 国之争，寸步不让！ “既然大祭司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便没办法了。” 方平安摇头轻叹道：“虽然很不情愿，但在下也只能给大祭司看看，我今天带来的第三样东西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后土 虽然此时此刻，那位巫族的玉信大祭司明显已是蓄势待发，但方平安仍旧临危不惧。 即便之前方平安已经见识过这位玉信婆婆的实力，她要灭杀自己只需弹指之间，可自己作为代表大乾与巫族谈判之人，就该有使臣之风，忘身之气。 方平安单手一招，便是从纳玉之中又拿出了一纸文书。 这张文书，虽然没有之前那份盟约精致，用的也只是普通的宣纸，但它的分量，却是不轻。 方平安抬手便是将那份文书，递到了大祭司玉信婆婆的面前，傲然介绍道：“大祭司，这是一份军令。 “调动的，乃是我大乾帝都战力最为强劲的神机营，与七千宫廷禁军。 “他们此刻，就驻扎在这送别亭几里之外。 “大祭司如果有什么急躁的想法，在下奉劝大祭司，三思而后行。” 听到这话，原本还神情冷冽的玉信婆婆，却是猛地转过头来，望向了方平安手上的文书。 一旁，斗沉与玄战的脸色，也是难看了起来。 大乾神机营，那可是一支在小规模争斗中，号称举世无敌的军队。 即便是他们巫族中的几位大巫单独遇上，都只能暂避锋芒。 更别说神机营当中，本就还有不少的大乾高品武人了。 这些便是方平安那时，向高弘义索要的三样东西。 盟书，代表的是他们的诚意，愿意与巫族协商和谈的诚意。 穆武与其麾下的山谷守军，代表的是他们的实力，能够保证许立一家周全，有资格坐在这里和他们谈判的实力。 而最后的这一纸军令，代表的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敬酒与罚酒，方平安都为巫族准备好了，便看他们究竟想要喝哪一杯了。 在确认军令文书上的内容之后，玉信婆婆微微皱眉，抬起了头来，冷声道：“你们大乾，这是真的准备要与我巫族开战了吗？” 闻言，方平安轻笑地摇了摇头。 到了这一步，这句话，这样的威胁，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方平安淡然开口道：“大祭司，说句不好听的话。 “仅凭大祭司你们几人，就真的可以代表整个巫族吗？ “只要我们不伤及你们的性命，巫族其余十一个部落真的会为了你们一个部落的目的，且只是为了壮大自身的目的，而不惜代价，与大乾开战吗？ “在下觉得，他们不会。 “大祭司要和在下赌一赌吗？” 听到这话，玉信婆婆再一次沉默了，她神情之中有了犹豫之色。 而见此，方平安却是没给她思考的时间，又道：“对了，大祭司知道那是什么吗？” 闻言，玉信婆婆仰起了头，顺着方平安手指的方向望去。 此时此刻，在他们头顶十丈的位置上，正有一颗透明的珠子漂浮。 方平安解释道：“那是一件可以将周围发生的事情，统统记录下来的法宝。 “大祭司您说，要是因为你们先动手，而殒命在了此地，而我们又有证据在手。 “您觉得，到时候你们巫族的其余十一个部落，是会选择联合起来与我们大乾宣战，还是会选择一起蚕食你们的部落呢？ “一个没有了大祭司你们几人守护的部落，该是多么的可怜无助。” 方平安这一招，叫杀人诛心。 从一开始，他根本连赌的机会，都没有准备留给巫族。 至此，那位玉信婆婆彻底动容了，她的神情里，有了惶惶之意。 她比方平安更加了解他们巫族，她知道这样的事情，很有可能会真的发生。 良久，玉信婆婆深深地看了一眼许立，随之轻叹了口气，坐回到了石凳上。 “玄战，斗沉，回来吧。”玉信婆婆招了招手，无奈道。 得到命令，斗沉慢慢地从李升剑下离开，退了过去。 而当玄战放松成爪的手掌之后，穆武也是松开了他的手臂。 两人重新站到了自家大祭司的身后。 此番，斗沉望向方平安的目光当中，除了忌惮，还有一丝惊叹。 玉信婆婆微微闭眼，低头沉思了几息，而后，她望向了方平安，诧异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身为何从未听说过你？” 方平安拱了拱手道：“方平安，高大人手下一介无名小卒而已。” “无名小卒，可不会有如此心计口舌，自然更不会被高弘义委以这般重任。” 玉信婆婆自嘲地轻笑道：“大乾，还真是人才辈出。 “想来，是我巫族与世隔绝太久，孤陋寡闻了。 “说说吧，你们想与我们签订什么样的盟约。” 听到此话，方平安这边的几人，皆是松了口气。 方平安上前一步，郑重解释道：“大祭司，首先希望您能原谅晚辈之前的无礼，各为其主，晚辈也是无奈之举。” “无妨，老身不是三岁孩子，不会计较这些，先说盟约吧。”玉信婆婆笑了笑道。 方平安颔了颔首，继续道：“陛下和高大人的意思是，我们与贵族的盟约，当以互帮互助，互惠互利为宗旨。 “要是有朝一日，大乾需要贵族的相助，希望贵族不要推脱。 “同理，如果什么时候，贵族需要我们的援手，大乾一定予以全力支持。 “另外，盟约主要决定的，乃是我大哥，也是贵族少主的去留问题。 “自盟约签订之时开始，大乾便会承认贵族少主的身份。 “从今往后，我大哥便是大乾与巫族之间的友好证明，桥梁纽带。 “我们会派遣最为精锐的大乾将士，时刻确保我大哥一家的周全。 “在贵族需要的时候，我们还会亲自将我大哥护送至贵族。 “我想，贵族应该不会需要我大哥即刻回去主持大局吧。 “……” 方平安娓娓道来，将之前他与高弘义商议好的一应细节，全都告知了巫族的玉信大祭司。 其中的要点，包括但不仅限于兵力相助、情报互通、商贸往来、边境开放。 因为是友好盟约，而非臣属降表，所以双方都并没有吃亏之处。 最终，在现场书写完盟约的内容之后，方平安开口道：“因为贵族部落之间关系复杂，所以我们目前只会与大祭司您的部落签订盟约。 “所以，还请大祭司告知，您部落的名号。” 闻言，玉信婆婆犹豫了一下，但在看到方平安诚挚的眼神之后，还是道了出来： “我们的部落，名为‘后土’。” 第一百六十五章 《赔罪》 当初高弘义告诉过方平安，巫族的传承来自上古，还曾经与妖族平分天下，如今更是形成了十二个部落。 那时候，方平安便是设想过，这个世界的巫族，会不会是他所知的那个巫族。 而今日，在听到巫族大祭司玉信婆婆亲口道出“后土”之名的时候，方平安几乎可以确定了。 或许对于这个世界的巫族，方平安比他自己想象中的，要更加了解。 即便其中的细节可能存在偏差，但大体应该还是不会错的。 比如其余十一个部落的名字，比如其余十一个部落擅长的本领。 毕竟从斗沉那日和玉信婆婆先前的出手来看，后土部落擅长的，应该是土系的本领。 这与方平安所知的巫族信息，非常的符合。 这一事实，无论对方平安来说还是对大乾来说，都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并且在适当的时机，它还能成为方平安的一支筹码。 “好了，大祭司，现在需要您在上面署上您的名字。” 方平安将盟书与毫锥递给玉信婆婆道：“另外，还需要您的一滴血。” 接过盟书，确认上面的内容正是方平安刚刚与她说的那些，没有增添，也没有删减，更没有钻文字空子之后，玉信婆婆提笔疑问道： “我们要怎么确定，你们不会暗中违背盟约呢？” 闻言，似乎早已猜到玉信婆婆会有此问的方平安，当即解释道：“还请大祭司放心。 “我大乾的陛下，乃是天子，受天道认可，有国运护持。 “而国之神器，更是权柄象征。 “以此二者为凭的盟书，会上呈天道，保证绝对公允。 “盟约签订之后，任何一方，如果有半分违背盟书内容的确切念头，或者实际行动的话，对方都会知晓。” 听到这话，玉信婆婆方才点了点头，在盟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也在名字上，滴了一滴自身之血。 “要来了。”方平安低喃了一句。 随即，众人便见，盟书竟是自行飞起，漂浮在半空之上。 而后，在一阵金光闪过之余，盟书又忽地燃烧起来，不过一息之间，便是化作青烟升天。 至此，受天道承认的盟书，正式成立，即刻生效。 见到这般情景，无论斗沉玄战两人，还是许立李升他们，皆是看傻了眼。 也就玉信婆婆和穆武，沉稳老练，表现地冷静多了。 至于方平安，当初高弘义与他详说盟书作用之时，他的神情，也没比许立李升好到哪里去。 方平安那时还以为，自己索要的盟书不过只是拿来走个过场的道具罢了，从没想到竟会如此复杂，如此神圣。 好在有高弘义出面，弘运帝还是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大祭司，从今往后，贵族与我们便是盟友了。” 方平安仰了仰头，拱手道：“那颗珠子中的记录，也将成为我们双方友好的证明。” 闻言，在斗沉的搀扶下，玉信婆婆起身道：“说到这个，不知阁下可否将此法宝，售与我们？” “这个恐怕不行。” 方平安颔了颔首道：“那件法宝乃是高大人之物，晚辈不敢做主，还请大祭司见谅。 “不如晚辈回去之后，代大祭司问一问，大人是否愿意出售。” “那就有劳阁下了。” 玉信婆婆点了点头道：“如若无事，老身先告辞了。” “大祭司且慢。” 方平安叫住巫族众人道：“不知大祭司准备何日离开京临？” “阁下有事？”玉信婆婆疑惑道。 “不是晚辈有事。” 方平安拱手道：“是高大人吩咐了，大乾境内匪徒众多，如果需要，我们可派神机营护送大祭司你们出京。” 其实，大乾境内的匪徒再厉害，也不可能是巫族大祭司的对手。 高弘义此话，一是为了在盟约签订之后，显示他们的待客之道。 二是为了探听巫人行踪，以防他们像蛊族那般，在京临生事。 毕竟他们谋划的事情要是在盟约签订之前，是不会受盟书限制的。 “原来如此，老身先谢过高大人好意了。” 玉信婆婆也是老谋深算之人，怎会不知其中用意，她笑道：“我等还有一些时日才会离开，便不麻烦诸位了。” “大祭司。”玉信婆婆刚要走，方平安又是拱手叫道。 “高大人还有吩咐？”玉信婆婆也是耐心十足，与之前的急躁冷冽完全不同。 可以看得出来，她那时的表现，应该与方平安一样，都是计策之举。 “倒不是高大人的吩咐，而是晚辈有一个请求。” 方平安谦逊道：“起初，为了与大祭司您相见，晚辈和斗沉兄之间发生了一点误会。 “所以晚辈希望，能请斗沉兄吃一顿饭，以示赔罪。 “还请大祭司允准。” 闻言，玉信婆婆看了一眼方平安，又转头望了一眼斗沉，轻笑开口道：“小事，没什么允准不允准的。 “斗沉，要与方公子好生相处，莫要坏了我巫族名声。” “斗沉记住了，大祭司。”斗沉双臂交叉，躬身领命。 “方公子，告辞。”话完，玉信婆婆转头便是离去。 “大祭司慢走。”在其身后，方平安拱了拱手道。 目送玉信婆婆走下高坡，方平安转头道：“斗沉兄请稍待。” 而后，他来到穆武身前，拱手道：“今日多谢穆将军了。” “不必言谢，你我都是为高大人，为陛下办事。” 穆武抬了抬手，耿直道：“只是，以往我看不起你，还曾在高大人面前进言，不可重用于你，但今日一见，却是深知乃我之过。 “穆武在这里，给小兄弟你赔不是了。” 话完，穆武便是拱了拱手。 闻言，方平安连忙扶住穆武道：“穆将军言重了。 “穆将军有此担忧，也是为国为民考虑，实乃真英雄也，何过之有。” 听到这话，穆武深沉地看了方平安一眼，点了点头。 又一次目送穆武与他的无畏军离去之后，方平安看向李升道：“吃饭之事，子上兄可要一起？” 李升拱了拱手道：“理应如此，那日之事，非永宁兄一人所为。” ‘你怎么这么单纯。’方平安内心无奈一笑。 李升这是真以为，他是去给斗沉赔罪的了。 “好，斗沉兄，子上兄，我们也走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 老英气的人 大乾帝都，京临北门。 一处小山坡后，巫族大祭司玉信婆婆带领玄战与另外三名巫人走了出来。 而刚刚从他们身前经过的，正是方平安、李升、与斗沉。 “大祭司，您为什么要同意让斗沉跟他们走？” 体魄高大的玄战低头问道：“斗沉单纯，人族狡诈，我怕他会吃亏。” “放心吧。” 玉信婆婆遥望方平安三人背影道：“既然盟约已经签订，他们便不会对斗沉怎么样。 “况且，以那人的心智，不会无端行卑劣之事。 “他找斗沉，虽然有所图谋，但绝对会是正当请求。” “大祭司说的是今日与您谈判的那人？”玄战疑问道。 玉信婆婆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斗沉与他来往，他有他的目的，我也有我的。 “你要记住，若非必须，此人不可与之为敌。 “和他交好，将来对我巫族大有裨益。 “走吧，既然那位大人的血脉已经找到，我们也该准备一下回去要做的事情了。” …… 回到京临城中，方平安想了想，还是先去了京兆府衙门。 与巫族的结盟事关重大，还是应该先与高弘义汇报一下。 毕竟说不定，皇宫里的那位陛下，也在静候他们的佳音。 来到京兆府，方平安让李升陪斗沉在外面稍待，自己去去就来。 在书房见了高弘义，方平安简单地说了一下。 首先，他自然是将成功结盟的好消息告诉了高弘义，然后又转达了巫族那边的几点要求。 比如最重要的是，必须保证许立一家的周全。 方平安觉得，从今往后，许立在高弘义心中的重要程度，会远远超过他这个跟前红人。 这就好比自己亲手把喜欢的人，送给了自己兄弟。 那感觉，是既高兴，又难过，简单来讲，便是两个字，酸爽。 方平安然后汇报的，便是两方通商的问题。 巫族不如大乾富裕，没有那么多金银财帛，前者说他们那边或许需要以物易物。 其实，这对大乾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甚至正是高弘义他们想要的。 毕竟金银什么的，他们还真不缺，倒是北地的许多物产，他们这里十分稀少。 至于其他的细枝末节，方平安暂时没有多说。 最后，他以巫族的代表在外面等候自己为由，与高弘义商量好了下次再来详细汇报。 出了京兆府，方平安便是与李升一同，准备带斗沉去吃饭。 考虑到斗沉的饭量问题，方平安没有选择去仙客来，他怕破产。 但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也为了待客的态度，他还是找了一家有雅室，且口碑不错的酒家。 果不其然，方平安刚说了让斗沉随便点，他就叫来了一大桌的肉食。 还全都是不切的那种，一块得有方平安半个头大。 方平安见了还真是头大。 “斗沉兄，之前多有得罪，在下先干为敬。”话完，方平安便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斗沉兄，李升也多有冒犯之处，先干为敬了。”方平安之后，李升也是干了一杯。 而反观斗沉，却只是应了两声，象征性地喝了几口，又埋头大吃起来。 对此，方平安早有心理准备，毕竟许月月的吃相，已经是初露端倪了。 这倒是没什么关系，反正他今日来也不是为了跟斗沉一醉方休的。 “斗沉兄，在下有个问题，还请斗沉兄赐教。” 话完，方平安停也没停，继续道：“按理来说，以斗沉兄的修为，应该早已不太需要进食了才对，为何还有如此胃口？” 他也不指望斗沉中途会回应自己了，倒不如一口气说完。 待到将手上的一大块牛肉都送进嘴里，斗沉方才解释道：“我们巫人从小便是这样，吃少了，会被长辈训斥的。 “虽然也可以不吃，但只有吃饱了才能保持全盛的状态。 “不过和你们这里不同，在我们那边，吃的都是妖族的灵肉，光是吃肉就能那个，那个，你们说的那个修炼。” 话完，斗沉望向李升道：“上次就是因为没吃饱才输给你的，一会我们再打一场。” “好，一言为定。”和高手切磋这种事，李升倒是喜欢得很。 “斗沉兄，你们巫人都会像你这样吃肉吗？” 方平安一口气连续问道：“你们北地的妖族很多吗？厉不厉害？” “嗯……你让我先吃几口。”斗沉想了想，拿起了身前的猪头。 方平安没有催他，点了点头。 斗沉这已经开胃了属于是。 然后方平安与李升，便是亲眼目睹了斗沉表演出了失传已久的绝技，三口一头猪。 “差不多，我们巫族的人都是这样，只不过我是比较能吃的一个。” 斗沉顿了顿，似在思考，不一会又道：“妖族多吗？不知道，反正到现在也没吃完过。 “厉不厉害？有厉害的，也有不厉害的，但是最后都进了肚子，没啥区别。 “不过厉害的那些，肉比较老，吃起来不得劲。” 听到斗沉这话，方平安不禁扶了扶额，还真是三句离不开一个吃字。 妖族这么没有排面吗？ 当年不是还跟巫族平分天下吗？ 怎么现在直接沦为人家的食物了。 回想起来，到现在为止，方平安还没有真正见过成群的妖族。 即便是那次蛊族大闹京都，妖族围攻京临，方平安都只是后来听说了几句。 提起妖族，方平安倒是发现，怎么谁都能欺负妖族。 蛊族别人有头有脑，又会下毒，欺负妖族也就算了。 怎么连巫族也能随随便便欺负妖族了，妖族比巫族还笨吗？ 妖族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咳咳，无意冒犯。 “斗沉兄，你觉得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方平安凑近了斗沉些许，好奇道。 之前斗沉望向自己的眼神，方平安可是都看见了的。 “老阴……” 还在狼吞虎咽的斗沉差点脱口而出，顿了顿，又纠正道：“老英气的人了。 “在我们巫族，绝对是贼受女孩子喜欢的类型。” 话完，斗沉还不忘露出他的大门牙，冲方平安笑了笑。 估计是突然想起了大祭司玉信婆婆的那句话：“莫要坏了我巫族名声。” 对此，方平安并没有介意，只是微微一笑道：“那我们交个朋友吧，如何？” “没问题！” 斗沉拍了拍胸脯道：“你请俺……你请我吃肉，又和咱巫族结了盟，自然可以交朋友。” 闻言，方平安点了点头，手伸向纳玉道：“既然咱们是朋友了，那在下便送斗沉兄一件礼物吧。 “这件礼物，保证斗沉兄你见了之后，一定会喜欢，不，一定会爱上它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要想抓住人的心 酒楼雅室之中，李升与斗沉皆是一脸好奇地望着方平安。 而此刻方平安手上，正拿着一个手腕大小的瓷瓶。 瓷瓶口以木塞塞住，但木塞之上，却又钻了许多针眼小孔。 “斗沉兄，借你一块肉用用。”方平安伸了伸手道。 斗沉满头问号地递给了方平安一块牛肉，不知会发生什么的他，眼神中还闪过一抹心疼之意。 虽然这食物都是方平安出钱请他吃的，但他却是不忍看到有人浪费。 “斗沉兄请放心。” 看到斗沉表情，方平安笑了笑，安抚道：“在下不会坏了这块好肉的。” 随即，李升与斗沉便见，方平安倒拿瓷瓶，在那块牛肉上空轻轻抖动了几下。 而后，一大片如雨点般细小的颗粒，便是被他撒了出来，落到了牛肉表面。 那些颗粒呈现红褐色，分散在牛肉上层，竟是意外的中看。 方平安将盛肉的盘子送回斗沉身前道：“来，斗沉兄，再尝尝。” 斗沉茫然地望了方平安一眼，拿起那块牛肉，放到鼻尖闻了闻。 “没毒。”方平安肯定道。 斗沉将信将疑地皱了皱眉，小小地在那块牛肉上咬了一口。 伴随咀嚼，斗沉的双眼逐渐睁圆，神色也是露出了不可思议之感。 而后，他捧起那块牛肉，壮起胆子，大大地吃了一口。 “嗯！”斗沉情不自禁地发出了舒服的哼声。 “子上兄也来点？”方平安望向满脸好奇的李升道。 “来点？”虽然李升才是这里真正不太需要进食的人，但见到斗沉享受的样子，他最终还是没能按捺住内心的躁动。 “来点！”方平安坚持地帮他回答了一句，随后便是也在李升面前的食盘中，撒上了红褐色细小颗粒。 李升吃东西自然要比斗沉文雅多了，不过在吃了之后，两人的神情却是没什么差别，都是不可思议，与舒适享受。 “永宁兄，这是何物？”李升两眼放光，深深好奇道。 听到这个问题，斗沉也是抬起了头来，直勾勾地望着方平安。 方平安轻轻摇头，介绍道：“没什么，只是普通的调味品而已。 “和油盐酱醋一样，都是用来调节食物味道的。 “不过它的做法更复杂、更严谨，调味的效果自然也更出色。” “那么，在哪里能买到呢？”斗沉满眼期待地问道。 “在下这里，独家出售。” 方平安扬了扬手中瓷瓶，微微一笑，解释道：“它的配方，只有在下一人知晓，别人做不出来。 “即使强行仿制，也很难还原最真实的味道。 “并且，除了你们现在吃的以外，在下这里还有更多不同的味道。” 这便是前两日方平安在与高弘义商议计划之余，悄悄准备的一点小东西。 虽然在大乾市面上也有调味品，但都十分单一，且种类稀少。 另外，价格也是十分昂贵。 方平安的这个，是他按照前世的经验，专门调配出来，用于肉食的调味品。 毕竟从许月月的表现来看，方平安猜测，巫人应该很是喜欢吃肉。 而在之前，方平安也询问了斗沉，是不是巫人都是如此，不论修为。 斗沉回答了“是”。 所以，方平安便将它拿了出来。 俗话说，要想抓住一个人的心，必须先抓住他的胃。 因此，方平安准备从吃的方面，打进巫族内部。 一旦斗沉痴迷上了方平安特制的调味品，那么他必然会告诉更多的巫族之人。 而即便他没有想到，方平安也会提醒他，带几瓶回去。 届时，只要有更多的巫族之人离不开方平安的调味品，他们便会派出代表，时常与后者联络，向他购买。 如此一来，方平安便能顺理成章，光明正大地与巫族之人建立联系，而且是脱离大乾，脱离高弘义的联系方式。 而他这样做的目的，有三。 其一，是方平安想要拉近自己与斗沉之间的关系，如果有可能，还准备将他发展成自己将来的一大助力。 在经历了那时京郊荒地与今日北门谈判之后，方平安发现，斗沉明显对自己有了忌惮以外的感情。 不是方平安自恋，他看得出来，虽然斗沉表现地不太明显，但那确实应该是欣赏与崇拜。 斗沉还很年轻，但天赋却是极高，与李升都有得一拼。 甚至按照巫族的寿岁来看，斗沉说不定比李升还小，所以他今后，必会是一位得力之人。 而且斗沉性情单纯，容易引导与发展。 且在大乾与巫族签订盟约之后，他更是对方平安没有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敌意。 另外，由于调味品是斗沉带回去的，并且之前在送别亭时全部巫人也看见了，方平安当众请他吃饭，向他赔罪。 因此，在那些巫人眼中，斗沉与方平安的关系很好。 只要他们有购买更多调味品的打算，那么这个被派出来的代表，十有八九会是斗沉。 如此，便给了方平安更多亲近斗沉的可能。 其二，方平安是想借买卖调味品的机会，慢慢套出巫族的情报。 毕竟只要这个买卖确定，以巫族从小吃肉，人人都不例外的习惯，方平安会有很多与他们见面的时间。 到时候便能循序渐进，一点一点获取巫族的情报。 当然，这得来的情报，他可以选择告诉高弘义，当做人情功劳，也可以选择不告诉高弘义，成为自身筹码。 其三，则是方平安准备利用巫族的环境因素，换取特产与宝物。 之前签订盟约的时候玉信婆婆说了，他们巫族不比大乾，没有那么多金银财帛，只能以物易物。 因此，方平安可以借出售调味品的机会，让巫族那边以北地的特产或是奇珍异宝来进行交换。 只要有了北地巫族的宝物，方平安便能在大乾之内的斗法中，具备旁人所没有的优势。 毕竟连高弘义都没有多少北地巫族的情报，更别说其他人了。 那些宝物一经亮相，必会打得敌人措手不及。 至于小小的调味品有没有换取那些宝物的价值，这倒不是关键。 调味品不过只是方平安与巫族建立联系的桥梁罢了。 巫族可以向他购买调味品，他自然也可以向巫族购买别的东西。 不一定非得是调味品级别的以物易物。 值得一提的是，方平安也早就准备过了。 即使巫族不喜欢吃肉，或者他们不喜欢自己的调味品，方平安也能借眼下与斗沉赔罪的机会，跟他拉近关系。 然后再通过与斗沉的关系，达成其二其三的目的。 毕竟斗沉对方平安的崇拜之情，是不会因为有没有调味品而改变的。 只不过这样的话，却是要比以调味品为纽带的效果差上一些，进度也会慢上一些。 这便是方平安在两天之前，就已经想好的策略与计划。 因为他确信，自己一定可以完成与巫族的交易。 第一百六十八章 情报就是咬文嚼字 “别急，还有。”酒楼雅室之中，方平安抬了抬手道。 眼前，正是比之前吃得更加穷凶极恶的斗沉。 而在斗沉手边，则是摆放了好几个瓷瓶。 那些全都是方平安制作出来的，不同口味的调味品。 为了方便区分，方平安甚至给它们涂上了不同的颜色。 这样，即便是不识字的人，也能轻易区分出来哪一个是什么味道。 倒不是方平安看不起巫族，而是在这个年代，不识字的大有人在。 不单单是巫族，人族之中也有很多不识字的，这都是极为常见的事情。 “斗沉兄，在下有个疑问，还请斗沉兄解答。” 方平安望了望正吃得忘乎所以的斗沉，轻声道：“我大哥的身份，应该不是你们少主吧？” 听到这个问题，斗沉顿时戒备了起来，连肉也不吃了，皱眉望着方平安。 “没事，在下就是随便一说。” 方平安笑了笑，扬头道：“斗沉兄放开了吃，不够还有。” “那俺就不客气了。”跳过这个话题，斗沉一下子又活跃了起来。 看来这个情报，一时半会是套不出来了。 过了一会，方平安单手撑住下巴，故意表现地随意道：“斗沉兄，听说你们巫族的大祭司，都有通天的本领，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 一提起大祭司，斗沉激动道：“我们巫族的大祭司，那都是侍奉神明的使者。 “神使，能不厉害吗？” “神明？” 方平安眨了眨眼，思索道：“你说的是，你们巫族的祖先？” 斗沉点了点头，但好像并没有要再说下去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他对巫族祖先不了解，还是不能对外人言说。 不过，巫族大祭司，乃是侍奉巫族祖先的使者这个情报，已经分量十足了。 或许斗沉只是随口一说，但里面包含的信息却是不少。 既然是侍奉巫族祖先的使者，那是不是可以说，巫族大祭司，能够与巫族祖先沟通呢？ 虽然巫族祖先可能已经早不在人世了，但沟通，也并非只能是言语上的沟通。 说不定，在部落危急之时，巫族的大祭司可以借来巫族祖先之力，守护部落。 如此的话，要是有朝一日大乾准备攻打巫族，这将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但话说回来，在这个世界里，巫族祖先究竟有没有消亡还不一定呢。 对这个世界巫族的那些了解，毕竟只是方平安一厢情愿的猜测，不能当做标准来看待。 另外，如果真如斗沉所说，巫族大祭司乃是侍奉巫族祖先的使者，那么他们具备通天之能的传言，或许便是真的。 巫族又非神棍，没有一点真本事，可不敢乱用使者之名。 不过神明使者这一身份，还是有局限所在的。 比如巫族的大祭司，可能只有在巫族的土地上，才能施展他们最强的本领。 毕竟大乾可不是巫族的地盘，巫族的使者，在这里可没那么大的权力。 要知道从那份盟书来看，天道，气运，国之权柄，这些东西都是真实存在的。 既然大乾能够立国，聚拢一方气运，便说明他们不会受上古时代巫族的影响。 就算那时的巫族占据了半个天下，也管不了现在的大乾。 但这么一来，只要有巫族的大祭司在，大乾要是攻打巫族的话，便不能将战场摆在巫族的领土之内。 当然，这都只是方平安对于情报的假设利用。 以目前大乾与巫族的关系，没有意外的话，百年之内，举国大战这类的事情，应该是不会发生的。 可话说回来，从此处便能看出，有时候随口的一句话，所包含的信息也是极为重要的。 “斗沉兄，你们巫族的大祭司是怎么选出来的？” 方平安好奇地问道：“是你们巫人推举还是别的什么方式？” 听到这个问题，斗沉又是忽地抬头，皱眉望着方平安，放进嘴里的肉也不咬了。 好吧，这个问题也不能问。 不得不说，斗沉虽然性情单纯，但人倒是不傻。 方平安想了想，换了个问题问道：“那你们巫族的大巫是怎么选出来的？” 大祭司不行，大巫总可以吧。 “试炼和比武。” 说到这个，斗沉的语气突然变得自豪了起来，“我们巫人成年的时候会进行一次试炼，只有通过试炼的巫人，才有资格参与大巫的竞选。” 听到这里，方平安终于知道斗沉为什么自豪了，他微微一笑道：“那以斗沉兄你的天分，肯定通过了试炼，对吧？” “那必须的。”斗沉仰了仰头，满脸得意道。 只有通过了试炼的武人，才能竞选部落大巫的身份。 这句话如果换个角度来说的话，不就是通过了试炼的巫人，将会被巫族当做大巫的候选人来进行培养吗？ 怪不得斗沉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了，原来是倾注了后土部落的不少资源。 李升有高弘义，斗沉有部落。 这么说的话，想要成就更高的境界，天分固然重要，但资源却也是必不可少的。 看来，方平安得修正一下自己的想法了。 以往他不在乎什么地位，什么权力，但现在，他是要好好想想了，地位和权力带来的，也不仅仅只有麻烦。 言归正传。 既然斗沉没有继续说下去，便表示试炼的内容是对外保密的。 至于竞选大巫的比武，顾名思义，无非是全部大巫候选人之间的竞争。 毕竟巫族部落当中，大巫的主要责任便是守护部落，自然得选出他们中间最强的那个。 不过话说回来，这倒很有可能会是方平安的一次机会。 按照斗沉的说法，他现在已经是巫族后土部落的大巫候选人了。 只要方平安与他拉近关系，再助他打败其余的候选人，成为大巫，那么后土部落与方平安之间，便会是极为亲密的关系。 到时候，后土部落说不定就能成为方平安背后的一大支持。 虽然巫族部落之中，主事的一般都是大祭司，但方平安不信，大巫会一点话语权都没有。 即使巫族远在北地，可很多时候，方平安真正需要的不过只是一句肯定，一个立场罢了。 想到此处，方平安咧嘴一笑，挪了挪凳子，凑近斗沉道：“斗沉兄，够吗？ “不够的话再叫，咱有钱。”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其实还好 见好就收，是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原则。 得知了几个关键情报之后，方平安便是没再追问斗沉别的消息。 毕竟他们之后来往的机会还有很多，也不急在这一时。 不过，情报可以不探求，但方平安却是详细地询问了一下斗沉，关于巫人成长的经历。 以前是不知道，但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许月月身怀巫人的血脉，那么方平安他们便不能再限制前者的成长。 对于巫人从小到大，有没有需要注意的地方，有没有必须经历的过程，方平安都一一向斗沉请教了几句。 只是，也不知是斗沉自己不记得了，还是本就如此，巫人的成长，比方平安想象中的要简单许多。 核心就是一个字，吃。 用斗沉的话来说，便是“要想长得好，必须先吃饱”。 千万不能饿了孩子。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方平安觉得，斗沉的话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 找机会，还是得再问一问那位巫族的大祭司玉信婆婆才行。 …… 时间一晃而过，方平安三个人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方才下桌。 准确来说，是斗沉一个人吃了一个多时辰。 当他们离开酒楼之时，店小二与店家那叫一个红光满面。 而当斗沉挠了挠头说“不好意思，今天吃得有点多了”的时候，方平安却只能含笑回道： “我其实还好。” “斗沉兄，东西都带了吗？”出了酒楼，方平安看了看斗沉问道。 这要是破费一顿，事还没办成，那他不是亏大发了。 斗沉拍了拍系在身上的包袱，一脸认真道：“放心吧，这么重要的东西，俺怎么可能忘记。” 那个包袱里，装了方平安交给斗沉的十瓶调味品。 “好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方平安朝斗沉拱了拱手道：“斗沉兄，后会有期。 “如果有什么吩咐，在下就在除怨司十三号分部。” 话虽如此，但方平安估计，以巫人的食量，最多三天，斗沉便会找上自己。 “你说的话俺都记住了，谢谢你今天请俺吃饭。” 斗沉快言快语道：“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谁欺负你，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一言为定。”方平安微微一笑道。 可能在他们巫族人眼中，兄弟与朋友是一个意思吧。 “兄弟你叫李升是吧？”斗沉又转头望向李升道。 李升也是和气地拱了拱手，点头道：“正是。” 斗沉神色郑重道：“别忘了，明天出来打架。” 因为李升还要回去京兆府向高弘义述职，所以他们在饭桌上便是约定了明日一战。 当然了，肯定是友好切磋，点到为止的那种。 “不见不散。”李升颔了颔首道。 “走了，再见。”斗沉挥了挥手，转头便是潇洒地大步离去。 应该是吃舒服了。 “子上兄，我们也走吧，去向高大人述职。”方平安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虽然方平安与高弘义定好的是明日再汇报，但眼下天色尚早，既然有空，还是尽快禀告的好。 毕竟之前见面的时候，方平安便从高弘义那里得知，宫里的那位皇帝陛下，确实也在等候他们的好消息。 刚刚是有斗沉作为掩护，他还能以大乾代表的身份与前者饮宴。 可眼下方平安这边要是再不积极的话，便难免会给高弘义与弘运帝带来，自己居功自傲的想法。 “好，永宁兄请。”李升点了点头，与方平安并肩而行，朝京兆府衙门的方向迈去。 因为他们选择的酒楼就在内城，所以正好可以不必骑马，徒步也能很快赶到京兆府。 “永宁兄，那个……”去到京兆府的路上，李升几次欲言又止，终于是说了出来。 而早已猜到他想说什么的方平安抬了抬手道：“放心吧，子上兄。 “咱们是什么关系，你的那一份调味品，在下早就准备好了。 “一会到了高大人那里，你们两位的，在下一起给。” “永宁兄，仗义！” 听到这话，李升重重地点了点头，惭愧道：“是李升迟钝了。” “子上兄救了在下已是不止一次，说这些干什么。” 方平安冲李升轻轻一笑道：“其实除了调味品以外，在下这里还有很多好东西。 “吃的、玩的、看的，应有尽有，保证你都喜欢。 “日后有空闲的时候，小弟再慢慢给子上兄你介绍。” 闻言，李升一脸好奇憧憬道：“永宁兄果真是才华横溢，与众不同，李升佩服。” “哪里，哪里。” 方平安谦虚地拱了拱手道：“子上兄才是武功盖世，剑术非凡。” “过奖，过奖。” …… 在一阵商业互吹之下，方平安与李升很快便是来到了京兆府门前。 无需通报，二人直奔高弘义的书房而去，即使是那位一直守在门外的，高弘义的贴身青袍官，也不会阻拦。 毕竟在京兆府的人看来，见到这两人，已经与见到高弘义没什么区别了。 “卑职参见大人。”书房中，方平安与李升齐齐拱手道。 “不是定好明日禀告的吗？” 书案前，高弘义头也没抬，平淡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回大人，巫族的人走了。” 方平安颔首低眉道：“卑职以为，怎么也不能让大人与陛下久等，便马不停蹄赶过来了。” “行，先坐吧，本府一会就好。”话完，高弘义再度将头埋进了堆积成山的卷宗里。 不得不说，每次见到高弘义忙碌的样子，方平安心中便是一阵激励。 连有权有势如高弘义这般的人物，都还在尽职尽责地为大乾出力，他们又岂能荒废岁月。 尤其是眼下，孟昱也启程去了南境，方平安更加是坐立不安了。 环境，最能影响一个人的心境。 即便方平安不是一个忧国忧民的人，可终日身处在如此氛围之下，他怎能不受熏陶。 更别说他心中本就还有“达则兼济天下”的志向了。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高弘义终于是停下了手中毫锥，站起了身来。 “怎么都不坐？”转过身来的高弘义随口问道。 “站习惯了。” 方平安笑了笑，拱手道：“大人，今日……” “别急。” 方平安刚想汇报，便是被高弘义抬手阻止，后者眯了眯眼道： “方永宁，你先回答本府一个问题。” 第一百七十章 后知后觉 其实，关于今日在京临北门外十里，送别亭中发生的事情，穆武肯定早就已经向高弘义汇报过了。 至于为什么高弘义要让方平安再来禀告一次，估计是想听听他不同的看法。 一如眼下，方平安还没开始，高弘义便是主动发问了。 “大人请讲，卑职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方平安拱手低眉道。 高弘义转了转身，坐到了茶桌旁的木椅上，李升则是随之为前者倒上茶水。 高弘义端起茶盏，但没有下口，淡然问道：“听说，你拿了本府一件法宝？” 语罢，高弘义方才小酌了一口。 而听到这话，方平安皱了皱眉，不解道：“大人此话何意，卑职愚钝，不太明白。” 高弘义轻轻一笑道：“那颗法宝珠子，巫族的大祭司向你索要的时候，你不是说那是本府之物吗？” 闻言，方平安顿时惶恐地拱手道：“大人误会了。 “卑职人微言轻，恐不能说服巫族大祭司，方才出此下策。 “还请大人明鉴。” “紧张什么？” 高弘义抬了抬手，虚扶起方平安道：“本府还不会无耻到贪图你的法宝。 “况且此番，你为我大乾立了一大功，本府应该奖赏于你才是。 “只不过本府很好奇，你那颗法宝珠子，真的可以记录事件吗？ “如此之宝，本府都还闻所未闻，所以才来问你。” 听到这里，方平安才算是松了口气，颔首道：“回大人，卑职那是诈他们的。 “要是卑职不使这一招，只怕他们会真的与我们赌上一赌，大打出手。 “届时局面失控，卑职岂不是要辜负了大人的信任。” “原来如此。” 听完方平安的解释，高弘义伸出一指，凭空点了点前者，摇头笑道：“你这小子，上辈子就是只狐狸，老狐狸。 “把本府都给骗进去了。” “卑职岂敢蒙骗大人。” 方平安上前一步道：“其实不瞒大人，卑职之前确有制作这样一件法宝的想法。 “只可惜小人不曾学过造器，空有理论，无法实现。” 方平安此话，一来，是为了给两觉珠的现世埋下伏笔。 有了今日的谈论，日后方平安必要之时，便能顺理成章地拿出两觉珠使用。 而二来，他则是想要试探一下高弘义，看他会不会为自己介绍造器大师，让自己拜师学艺。 “造器？” 听到方平安这话，高弘义果然沉思了起来。 不多时，他抬眼道：“本府记得，你老师赵叔选有一位朋友，是这京临之中的造器大师。 “要是你真的想要学习造器，可以去找他问问。 “到时候，本府也会为你亲笔书写一封举荐信。 “而有了这两层关系，拜师一事，应该不难。” “那卑职便先谢过大人了。” 方平安喜上眉梢，拱手低眉道：“法宝珠子功成之日，卑职第一个拿来，供大人欣赏。” 方平安并非是多此一举，对于拜师赵择朋友这件事，他的确没有多少信心。 虽然赵择只需一句话，便能让他的那位造器大师朋友，为自己打造毫锥法宝，但拜师收徒一事，干系重大，岂能轻易为之。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反之亦然。 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收徒便好比认干儿子，是要倾注心血，传承衣钵的。 甚至对有的大师来说，徒弟，那是比亲生儿子还要重要。 因此，拜师收徒，绝非人情可以左右得了的。 而即使有了高弘义的举荐信，方平安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可以成功。 到底能不能得到那位造器大师的青睐，最终还是要看方平安自己的努力够不够。 “诶，你先别急着谢本府，也别急着献殷勤。” 高弘义抬了抬手，话锋一转道：“那封举荐信，便作为你此番立功的第一件奖赏好了。” “大人，你这！”听到这话，方平安顿时抬起了头来。 “怎么，不想要？” 高弘义神色严肃道：“你自己不想要的话，本府可是不会补偿的哦。” 可以，这很高弘义，简直就是铁公鸡一只。 “卑职多谢大人赏赐。”方平安委屈地拱了拱手道。 “好了，开始禀告吧。” 高弘义向后靠了靠，躺在椅背上道：“也别说经过了，那些本府都知道了。 “说说你对巫族此次决定的看法吧。” 方平安站在原地思索了一阵，郑重道：“大人，卑职以为，巫族好像并不完全是在我们的逼迫之下，签订的盟约。” “哦？” 闻言，高弘义情不自禁地从椅背上直起了身来，皱眉问道：“此话从何而来？” 方平安满目认真地回道：“卑职发现，从一开始他们来到约定地点的时候，便在向我们施压。 “中间，也时常有意无意地在显示自身武力。 “这样的做法，虽然的确是结盟谈判的方式之一，但可疑的是，巫族明明是不想签订盟约的一方。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除非他们从一开始，便准备好了与我们签订盟约。 “他们之所以显示武力，也是因为想在签订盟约的过程中，取得优势。” 听到这里，高弘义的神情愈加的严肃了，他沉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方平安俯了俯身，也是低语道：“卑职以为，巫族此次，是带有目的来的。 “他们想要的，或许正是我们大乾的出手相助。 “而我大哥的事，反倒给了他们一个契机。 “卑职认为，不久之后，北地必有大事发生。 “卑职后知后觉，没能及早发现，及早中止结盟，是卑职的疏忽。 “让大乾卷入未知的危险当中，更是卑职的过失。 “还请大人降罪责罚。” 这些事情，是方平安在饭桌上，与斗沉谈话之时才忽然想通的。 而他怀疑的起点，正是这次结盟的本身。 这次结盟的过程，虽然不能说是一帆风顺，但却都在方平安的计划之内，没有半分意外。 方平安觉得送别亭四周有巫人埋伏，那里就真的有巫人埋伏。 方平安觉得巫族大祭司会让玄战斗沉给自己下马威，他们就真的出手了。 方平安觉得巫族大祭司会大显神威，争取盟约的主动权，她也真的行动了。 太巧合了，巧合到方平安都以为是自己神机妙算。 但实际上，这一切就好像…… 就好像是巫族在故意迎合他一般。 第一百七十一章 你有张良计 这么说来，巫族反倒是将方平安给装进套里去了。 不过就当时巫族的反应与神情来看，他们并不像是有未卜先知之能，算到了方平安的计划。 而更像是在随机应变，以各种姿势，咳，以各种行动来迎合方平安。 但追根究底，巫族确实是有将计就计，借力打力的嫌疑。 看来对于巫族，还真不能以斗沉的智商与性情推及全部巫人。 不愧是主理一个部落之事的大祭司，心机城府，丝毫不亚于高弘义。 也对，巫族的大祭司毕竟是侍奉他们祖先的使者，甄别人选之时，估计头脑也是要求之一。 现在想想，她当时同意斗沉与自己饮宴，想必也是别有深意。 而反过来，要是让斗沉那样的倒霉，咳，老实孩子来当大祭司，侍奉他们祖先的话，那巫族的祖先还不得全都被气死。 到最后，可能就不是斗沉来侍奉他们祖先，而是他们祖先在照顾斗沉了。 不过话说回来，巫族给方平安下套，方平安也并非完全没有防备。 盟约内容之中，虽然没有明显钻文字空子的地方，但却有不少可以回旋的余地。 “先别急领罪。” 听完方平安的解释，沉默了良久的高弘义眯了眯眼道：“北地或有大事发生，可我大乾，未必不能从中得利。” 闻言，方平安拱了拱手，谦逊道：“卑职愿闻其详。” 高弘义抚了抚须道：“这还是得益于你的提议。 “当初你建议本府，只与他们一个部落签订盟约，现在想想，乃是极为正确之举。 “如果真有事情发生，这一条，将会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大人英明！”方平安颔首低眉，轻呼道。 其实，除了这一条，方平安在盟约之中还准备了诸多后手。 比如双方危急之时，必须出兵相助的问题。 在盟约里，这一条有两个前提。 第一，是双方面临的，必须是真的危急情况，而非与人勾结，故意设计。 这一点，主要限制的，正是在盟约签订之前，他们双方有没有事先谋划过什么。 一旦双方查证出来，有人是准备请君入瓮，那么便可以拒绝出兵。 第二，是出兵的一方可以评估，此次出兵，会不会导致自身陷入旋涡，从而万劫不复。 如果会，那么出兵的一方也可以选择拒绝出兵，并不违背盟约。 毕竟签订盟约的意图，是互利互惠，要是因为一场大战，让双方都面临毁灭，岂不是适得其反。 当然了，这里的评估必须是有理有据的评估。 天道有感，要是评估的一方居心叵测，故意不出兵，那么对方便会知晓。 而既然需要用到虚假评估，那便说明当时双方面临的危险，并非致命的威胁。 如此一来，大战结束之后，便会是清算之时。 巫族违背盟约，大乾可以将许立捉拿，挺过大战之后，甚至还能以他的性命做要挟。 而要是大乾违背盟约，巫族回过神来之后，也能联合别的势力，进攻大乾。 要知道大乾作为雄踞中原几百年之久的大国，可有不少的敌人对其虎视眈眈。 尤其是近二百年来，大乾国力日渐衰弱，不复往日盛况。 否则的话，他们也不必客客气气地，与巫族结盟。 若是换了当年的大乾，小小巫族，要么偏居一隅，要么朝拜上供，又怎么敢与他们做交易。 当然了，要说当年，上古时代的巫族更是比那时的大乾还要威风。 只可惜，这便是现实，没有谁能成为永恒的天下之主。 言归正传。 除了出兵相助这一条以外，盟约里的其他条款中，方平安也留有了后手。 那些后手，本质上是不会对巫族有任何坏处的，可一旦他们想动什么歪心思，方平安便必定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作自作自受。 总之一句话，只要巫族想要利用盟约来拖大乾下水，那么他们便不可能讨得了好。 “既然你提出来了，就不能放任巫族的人不管。” 高弘义考虑了几息，严肃道：“巫族那边，本府会派人监视的。 “只要他们还没有离开京临，没有离开大乾，我们便不能放松戒备。” 话完，顿了顿，似乎又想起什么的高弘义补充道：“对了，你大哥家里，本府也会注意的。 “除了会让平日里巡逻的士卒多加关注以外，也会增设几个固定的哨位。 “确保他们的周全。 “至于人手，便按照你谈判之时与他们说好的，从无畏军里挑选吧。” “卑职代大哥，多谢大人厚爱。”方平安感激地拱了拱手道。 无畏军，可不是一支普通的军队，高弘义能真的听从自己意见，算是对得起他了。 “不必言谢。” 高弘义摆了摆手道：“这都是为了盟约的延续。 “盟约本身对我们大乾还是有好处的，倒不能因为疏忽大意而与巫族结仇。” 语罢，高弘义饮了一口茶水道：“好了，现在来说说关于你奖赏的事吧。” “卑职不敢奢求，大人决定就好。”方平安颔首低眉道。 虽然上位者可能不会喜欢无欲无求的下属，但也绝对不会喜欢贪得无厌的下属。 “也行，反正本府也没准备别的。” 高弘义轻轻一笑，吩咐道：“来人，把本府带回来的东西，交给方少参。” “是，大人。”门外，传来了那名青袍官的领命声。 不多时，方平安便见一名府里的衙役，捧了三本书册进来。 “大人。”那名衙役朝高弘义俯了俯身道。 “拿给他吧。” 高弘义冲方平安扬了扬头道：“这是你上次向本府要求的武技。 “我大乾对武技的限制极为严厉，三本，已是不少了，收下吧。” 高弘义都这样说了，方平安自然不会嫌弃，当即拱手称谢，接过了衙役手里的书册。 不过方平安自己是不嫌弃，但他要求武技的目的，也不单单只是为了自己。 将书册揣入怀中之后，方平安拱了拱手道：“大人，这武技，不知能否借与旁人观看学习？” “你说的是你的那几位朋友？”高弘义平淡问道。 方平安点了点头，没有否认，毕竟他的本意便是如此。 如今他们壬申伍已经走上了正轨，许立赵显几人的修为也是大有长进。 可如果他们想要变得更强，强到足以面临更加凶恶的危险，就必须要有武技的支持。 而方平安身上的那些东西，太过惊世骇俗，还不是拿出来交给他们的时候。 所以，他才想到了询问李升武技的下落，进而找到了高弘义。 见方平安大胆承认，高弘义捋了捋须，沉吟几声道：“只此四人，下不为例。” 第一百七十二章 高弘义笑了 武技对于武人的重要性，便好比厨子的菜谱，大夫的药方。 要是没有它们，即便你的本事再高，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根本发挥不出真正的本领。 通俗来讲，只要许立赵显学会了武技，一般的九品武人怨灵对于他们来说，那便是小菜一碟。 而就算是那日在浚河县孤山上遇到的，三人集九品武人怨灵，他们也都能自己应付，无须方平安出手相助。 当然了，方平安指的是分身之后的那道三人集九品武人怨灵。 毕竟许立他们可没有“惊雷”这样的，可以拿来破防的杀招。 总归一句话，修行了武技的武人，与没有修行武技的武人，差别很大。 尤其是在九、八、七这样的低品境界之内，一式武技，很有可能便会是扭转战局的关键。 得到高弘义的允准，方平安欣喜地拱手道：“卑职多谢大人厚爱。” “要记住本府的话，只此四人，让他们千万不能外传。” 高弘义神情严肃道：“否则到时候惹出什么乱子，本府也保不了他们。” “卑职谨记大人教诲，回去之后，卑职一定对他们三令五申。”方平安也是一本正经道。 “你知道就好。” 见状，高弘义点了点头，起身道：“至于其他的赏赐，待本府明日早朝，禀告陛下之后，让陛下定夺吧。” 话完，高弘义走向书案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大人，卑职想知道，要是我们主动违背了盟约，对大乾会不会有什么直接的损害？”高弘义身后，方平安拱手道。 问出这个问题，方平安并不是单纯地出于好奇，他是想进一步去验证一个事实。 那便是，天道、气运、与国祚的真实存在。 提到这个问题，高弘义顿时郑重了起来，他转头道：“会有。 “盟约受天道认可，故意违背的话，失信的一方，国运将会受到冲击。 “而一旦国运受损，轻则，国境之内天灾连连。重则，朝廷威信削弱，皇权威严大跌。 “如此长久下去，甚至可能引发亡国之患。” 听高弘义这么一说，方平安倒是觉得很有道理。 毕竟天灾还可以治理，但朝廷的威信一旦丧失，皇权的威严一旦不再，可是很难重新找回来的。 甚至在百姓心中，这两样只要受损，便会越来越不被信任，越来越不被重视。 并且稍有一分差池，半点处理不当，就有可能引发大乱，致使亡国。 话说回来，从高弘义的答复之中，方平安听出来了。 那三者，确实是真正存在的，而且好像还不是什么仅有几人知晓的绝世隐秘。 要知道今日，方平安与巫族大祭司玉信婆婆提及天道之时，后者并没有表现出惊讶或是疑惑的神情。 很明显，玉信婆婆也是知道天道存在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玉信婆婆与高弘义身处的位置太高，很容易了解到这些隐秘。 至于其他人，或许还从未听说过天道国运什么的。 但方平安，却是已经在慢慢看透这个世界的真面目了。 值得一提的是，高弘义倒是不怕有人知道了盟书的事情，从而设计，故意让大乾违背约定。 毕竟违背盟约的条件是，要有确切的想法与实际的行动。 而这确切想法，自然必须是当今皇帝陛下的想法，实际行动，也自然只有当今皇帝陛下才能亲自下令，亲自指挥。 “对了，大人。”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刚想告退的方平安忽然想到了什么，拱手道：“宋启的事情，如何了？” “已经在押送回京的路上了。” 高弘义淡然道：“钟钧与淮易侯，也都同时拿下了，此刻就关在府衙大牢里。 “待明日早朝结束，本府便会单独面圣，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告之陛下。 “之后，应该就会开审了。 “怎么样，你有什么想法，要不要过来一起参与审讯？” 闻言，方平安想也没想，便是拱手谢绝道：“卑职多谢大人信任。 “只是卑职并不擅长于此，还是不给大人添乱了。 “到时候审结，卑职再来向大人道喜。” 方平安言下之意，便是等钟钧被定罪之后，他再过来幸灾乐祸一下，也算解气了。 毕竟只要宋启捉拿归案，这件案子基本上已经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 “既如此，本府也不勉强你。” 高弘义轻笑了两声，摆了摆手道：“没什么事便退下吧。” “大人，卑职还有一件礼物想送给您。”方平安拱手道。 “哦？” 听到这话，高弘义惊咦地转过身道：“你方永宁什么时候也学会行贿了？” “大人误会了。” 方平安颔首解释道：“卑职身为司法少参，岂敢知法犯法。 “卑职要送给大人的，不过一样小东西罢了。 “而且，子上兄那里，卑职也已经送了。” “本府谅你小子也不敢在本府面前，明目张胆地犯错。” 高弘义扬了扬头道：“什么东西，拿出来看看吧。” “是，大人。”方平安拱手领命。 随之便是将一瓶又一瓶的调味品从袖中取了出来，摆在了茶桌上。 然后，方平安绘声绘色地与高弘义介绍了它们的用途。 “呵呵。” 听完，高弘义终于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斜眼望了望方平安一眼道：“你呀，总是能给本府出点新花样。 “行了，这件礼物本府收下了，快滚吧。” “是，大人。” 方平安朝高弘义低了低头，又向李升拱了拱手道：“子上兄，告辞。” “永宁兄，慢走。”李升也是回应地点了点头道。 …… 离了京兆府，方平安便是回去了十三号分部。 不过今日他与许立都已经告过假了，反正也没多久就要散衙了，现在进去，还不如趁此机会，把没办完的琐事，先给处理了。 但在临走之前，方平安还是悄悄地去到了壬申伍小院的门口，朝里面望了一眼。 让他欣慰的是，即便没有他与许立的监视督促，赵显三人也仍旧在勤奋地修行。 方平安满意地点了点，便是又离开了十三号分部，去到了许立的家中。 高弘义派人保护他们一家的事情，还是得告诉许立一声，免得到时候他们莫名其妙地被吓到。 另外更重要的，还是关于许月月的事情。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我没有二呼 许立倒是没什么，但许月月却已经明显表现出了巫人的天分。 在不完全了解巫人的成长经历之前，方平安必须得小心谨慎。 他想好了，下次再见到斗沉之时，便向他询问许月月的消息。 斗沉如果不知道，或者不愿透露，实在不行，方平安就只能主动去见那位玉信婆婆了。 到时候估计又得斗智斗勇了。 心中有了决意，方平安这才敲响了许家的大门。 一如既往，还是许立前来，给方平安开的门。 而方平安才刚刚走进许家庭院，便是远远看到，许月月正在那颗老槐树下扎马步。 小小的个头，短短的胳膊，细细的双腿，马步扎得虽然并不标准，但精气神还是有的。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见此，方平安转头问道。 许夫人不是一直不愿意让许月月习武吗？ 为了不再限制许月月的成长，方平安这次来，已经是在心中准备好了几套说辞，正打算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嫂子呢。 但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你嫂子同意让月月习武了。”方平安身后，许立快步走来，满面春风道。 “嫂子想通了？”方平安好奇道。 以许立的口才，方平安并不觉得他能打动许夫人。 “想通了。” 站到方平安身旁，许立点了点头道：“大哥告诉过你，你嫂子是个非常明白事理的人。 “自从上次你带我们去了京郊荒地，和那个斗沉打过一架之后，你嫂子便想通了。 “她觉得，只有自身实力强大，才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家人。 “再者说，我们也不能一辈子都麻烦永宁你吧。” “大哥说这话就见外了。” 闻言，方平安也是微微一笑道：“不过嫂子能想明白，的确是好事。 “不瞒大哥说，小弟此次过来，也正是准备与你们商议一下月月的事情。 “没想到嫂子的觉悟比小弟更高，大哥真是娶了一位好夫人。” “永宁说的没错，能娶到你嫂子，是大哥的福分。”许立认真地点了点头道。 “我们过去吧。”方平安拍了拍许立肩头，从门口向庭院而去。 “二呼，救我。”见到方平安，许月月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浅浅的黛眉微皱，小嘴一撇，委屈巴巴道。 然而，方平安却是急忙抬手指了指许月月道：“诶，月月，别动。 “二叔可不是来救你的，二叔只会比你爹爹更狠。” 听到这话，许月月顿时便是眼泪汪汪，细声道：“月月以后没有二呼了。” 方平安上前摸了摸许月月的脑壳，温柔道：“好好扎马步，二叔跟你爹爹有话要说。” “爹爹！”许月月最后挣扎道。 “听你二叔的，不然晚上不许吃饭。”路过许月月的许立，对于前者的哭相已经完全习惯了，他神情冷淡，无动于衷地道了一句。 “嘤……”失去希望的许月月一边小声地抽泣，一边认真地扎着马步。 对于一个吃货来说，不给吃饭，是这个世界上最有用的威胁。 “大哥的做法是对的。” 与许立并肩站在院子边上，方平安望着许月月道：“目前来说，让月月练一练基本功就可以了，不必急于求成。” 许立也是望着许月月，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月月的身体比常人要好很多，但现在让她修行武道，还是太早了。” “对了，大哥。” 方平安转头看向许立道：“有几件事我得告诉你。” 话完，方平安便是将今日从斗沉那里了解到的，关于巫人成长的消息告诉了许立。 方平安郑重道：“虽然斗沉没有明说，但小弟总结了一下。 “巫人成长中的关键，乃是要控制好他们的性情。 “巫人成长迅速，无论气力还是身体，都比寻常人族增长要快。 “这个时候，如果再不控制好他们的性情，一旦任由他们变得乖戾、狂躁，便很容易惹出事端。 “大乾不是北地，不能遇事就用拳头说话。 “所以大哥你要注意，凡事不能太放纵月月，要适当地严加管束。 “当然，除了严父，慈母也是很重要的。 “平时的教育，便让嫂子来吧，月月也比较听嫂子的话。” “永宁，没想到你百忙之中，还为月月考虑了这么多。” 听完方平安的这番话，许立满目感激道：“大哥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永宁，谢谢你。” “大哥言重了。” 方平安摆了摆手道：“月月叫我一声二叔，我做这些不都是应该的吗？ “另外，小弟之前自创了一套动作，一会便画出来，让月月早晚学着打。 “既能强身健体，又能修身养性，剔除内心的浮躁。” 方平安说的，乃是五禽戏。 如果不调动全身上下的真气随之运行的话，五禽戏的确只是一门养生的功法。 “还有。” 许立刚想点头，方平安便是又道：“大哥你现在的身份跟以往不同了，高大人说了，会加派人手看守在这里四周，保护你们一家。 “日后，大哥就不必时刻担心嫂子与月月的安危了。” 听到这里，许立看向方平安的眼神已经是含情脉脉了。 “这都是永宁你的功劳。” 许立语重心长道：“大哥没念过书，嘴笨，不知道应该怎么谢你。 “但大哥知道，自从遇到了永宁你，大哥的一切都好起来了。 “大哥向你保证，将来不论发生什么，大哥都会永远站在永宁你的这边。 “如违此誓，人神共弃。” “大哥心意，小弟一直都知道。” 方平安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不过除了要照顾好月月，我们自己也不能掉以轻心，更不能忘乎所以。 “虽然大乾与巫族签订了盟约，让你们一家留在了这里，但大哥你终归是要去一次北地的。 “在那里，我们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们能做的，只有努力变强。 “强大到足以应对任何危险。” “放心吧，永宁。” 许立拍了拍胸脯道：“大哥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 方平安重重地点了点头，走到正堂，拿来纸笔道： “大哥，眼下，我们还是先决定好月月的习武计划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天下大同友好手势 虽然许月月还小，并不需要高强度的修行，但对于她的习武计划，方平安与许立仍旧是十分认真细致地制定了一番。 方平安之前说过，斗沉的话不能全信，可也不能不信。 按照常理来说，吃，的确应该是巫人成长过程中极为重要的一个环节。 因此方平安与许立决定，考虑到许月月的年纪尚幼，目前就先保证吃的“量”。 也就是斗沉的那句“要想长得好，必须先吃饱”。 不论花费多少，一定不能让许月月挨饿。 而慢慢的，待到许月月长大一点，可以承受修行压力之后，方平安与许立便会保证许月月吃的“质”。 所谓“质”，便是食物的品质。 一开始，可以给许月月购买猪、牛、羊肉，之后，还可以购买鹿、豹、虎肉，最终，如果需要的话，他们甚至可以给许月月购买妖族的灵肉。 虽然京临周边，连野兽都很少，更别说妖物了，但在市面上，确实是有妖族灵肉贩卖。 其中大多数，应该都是别的地方猎杀之后运来的，毕竟京临乃是大乾境内，高手最为云集的地方，除非是傻的，否则没有哪头妖物会在这里出没。 而方平安之所以这样安排，正是因为斗沉说过，他们巫族在北地，吃的都是妖族灵肉。 不过考虑到许月月还有一半人族的血脉，倒也不能像他们巫族那般，一股脑地埋头苦吃。 只是再往后的计划，方平安与许立没有轻易制定，毕竟谁也不知道，伴随成长，许月月身上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要知道除了是半人半巫以外，许月月身上还有许立的血脉。 而从京临巫族的反应来看，许立的血脉，与寻常巫人不同。 所以，方平安不敢也不能随随便便安排许月月的成长。 说到底，还是情报的缺失。 要想让许月月健康成长，便必须对她了解更多。 因此，与巫族大祭司玉信婆婆的谈话，方平安是得早日准备了。 …… 了结了与巫族的谈判，以及刑部的换囚案，方平安的生活又重新回到了正常的轨迹上。 寅时修行，卯时上值，酉时散衙。 虽然这中间的时辰里还是会为了处理京察卷宗而忙忙碌碌，但却比之前好太多了。 至少现在的方平安，不必像前段时日那般，一根弦紧绷，由不得半点放松。 那个时候，只要走错一步，便是满盘皆输。 另外，时至今日，方平安手上的卷宗也没有多少了，再过几天时间，他便能彻底完成高弘义交代给他的任务。 话说回来，方平安倒是忽然想起来了，大乾此次京察的另一目的，找出蛊族留在帝都的细作，不知道进行地怎么样了。 以往，这件事与方平安的关系可以说是不大，也不是他能左右的，更无须他来关心。 可如今，他的老师孟昱去了南境，南境的胜败将会直接影响到后者的安危，方平安不能不顾。 所以，蛊族的细作有没有被拔除干净，对现在的方平安来说很重要。 下次再见到高弘义，应该向他询问一下了。 …… 与巫族谈判结束之后的第三天。 大乾除怨司十三号分部，壬申伍小院当中。 方平安悠闲地睡在躺椅上，难得地享受了一回朝阳的轻抚。 这样的日子虽然颓废，但却是真的舒服。 “你们几个，别以为我看不见，好好修炼。”仰头望天的方平安随意开口道。 听到这话，不远处，正认真修行的许立赵显四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整齐划一地朝方平安竖了竖中指。 这个动作，是方平安教给他们的。 一开始还说是什么“天下大同友好手势”，直到他们看见前者冲一位大部分除怨人都厌恶的官员用过一次之后，便不能直视这个动作了。 曾几何时，许立赵显四人，还在相互见面，打招呼的时候用过这个手势。 那天知道真相的他们，只感觉天都要塌了。 “方平安，外面有京兆府的人找你。”忽然，壬申伍小院外传来了值守官的呼唤。 而听到这番话语，方平安顿时从躺椅上弹了起来，不愿相信地反问道：“谁？” 见此情景，不远处，许立赵显四人相视一笑，他们都看出来了，某些人的快乐时光要结束了。 “永宁，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他们三个小子，和你的躺椅的。”许立故意挤眉弄眼道。 闻言，方平安转头冲许立几人竖了竖中指，随后急匆匆地跑出小院。 出了十三号分部的大门，方平安一眼便是见到了京兆府传命的官员，竟然是那位高弘义的贴身青袍文吏。 ‘又出什么大事了？’方平安内心疑惑道。 这才安宁几天，高弘义是想累死他吗？ “敢问这位大人，高大人有何吩咐？”方平安几步上前，拱手道。 这位贴身文吏乃是正八品，而方平安只是从八品，理应称呼大人。 但深知方平安在高弘义心目中地位的那位青袍文吏，并没有摆架子，同样拱手回道：“这个下官不知，高大人只说了，如果少参大人问起，便让下官告诉您，与刑部的大案有关。” 刑部的大案？ 需要用到他的刑部大案，除了换囚案，还能是什么？ 可是这件案子不是应该属于板上钉钉的吗？ 怎么，高弘义已经老到连这件案子都拿不下了吗？ 应该不至于，可如此说来的话，还真是出问题了。 莫非是钟钧与淮易侯，准备了方平安没有想到的后手？ 而且是连高弘义都头疼的后手？ 那方平安倒是真想见识见识，他们能用什么手段，把死的说成活的。 “少参大人，请上马吧，高大人那边该等着急了。”见方平安陷入沉思，那位青袍文吏连忙拱手道。 “抱歉。” 回过神来的方平安也是拱了拱手，应道：“大人先请。” …… 不多时，方平安与那位青袍文吏便是纵马疾驰，火急火燎地赶到了京兆府衙门。 从那位青袍文吏带来的是良马，而非马车这一点就能看出，高弘义的确是挺急的。 另外也能从侧面看出，这位青袍文吏，会体察人心，能随机应变，毕竟以往他来找方平安，可都是坐的马车。 也对，能在心思深沉的高弘义手下做这么久的贴身文吏，没点真本事确实说不过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确实出问题了 “大人。”京兆府，高弘义书房中，方平安拱了拱手道。 “来了，先坐。”站在茶桌旁，高弘义亲自沏起了茶水。 “不敢劳烦大人。”见此，方平安连忙上前，欲要夺过高弘义手上的茶壶。 “无妨，你坐。”高弘义轻轻挡开方平安的双手道。 闻言，方平安疑惑地皱了皱眉，内心忐忑地坐了下来。 高老贼这副样子，怕是没有好事。 看起来，今天应该是走不了了。 “不知大人传令卑职过来，有何吩咐？”不及高弘义开口，方平安先一步问道。 高弘义将盛了茶水的茶盏递到方平安手边，反问道：“怎么，本府无事就不能找你了？” 都让贴身文吏说了是什么事了，还卖关子。 不就是知道太过分了，不好意思，拉不下脸，想让自己主动请示呗。 “当然可以。” 方平安颔了颔首道：“卑职身为京兆府一员，大人麾下，无论大人是想与人说话，还是有事吩咐，卑职都该随叫随到。” 给你面子，让你一手，但你要知道，这是出于知遇之恩，而非官职高低，掐腰。 “你能有这份心思，本府很高兴。” 高弘义满意地点了点头，饮了一口茶水道：“不过本府毕竟不是什么无良上司，不会这般压榨你的。 “今日让你过来，是想与你谈谈赏赐的事情。 “虽然陛下说了，准备待京察大事了结之后一并封赏于你，但本府觉得这样对你不太公平。 “所以，本府做主，先恢复你在京兆府担任的，司法少参的俸禄，你看如何？” ‘心机波诶，你也知道是“恢复”。’方平安腹诽了一句。 把原本就属于别人的东西再奖励给别人，还问别人开不开心。 这种事，除了你高老贼之外，也没几个人做得出来了。 “卑职多谢大人厚爱，大人如此关心卑职，卑职感激莫名。”方平安一脸“高兴”地起身拱手道。 假笑男孩功勋，达成。 不知道怨灵录会不会给自己颁发一项奖励。 现在只能说，苍蝇也是肉，京兆府司法少参，从八品的官秩，俸禄勉强还算不错。 至少这次，高弘义没有白嫖。 “咳咳！” 听到方平安这话，高弘义突然轻咳了两声，小酌了一口茶水道：“小事，你满意就好。 “不过你要真想感激本府的话，那便帮本府一个小忙吧。” 方平安就知道高弘义腚里没好屁。 而正当方平安准备毕恭毕敬回答之时，他忽然顿住了。 无他，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不能总让高老贼这么肆无忌惮地剥削自己。 方平安一改谦逊的神情，白眼道：“大人，出什么事了咱直说好吗？ “不就是换囚案的审讯遇到了难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听到这话，高弘义一下子噎住了，本来准备好的对话，被方平安这一手“不按套路出牌”给彻底地打乱了。 不多时，反应过来的高弘义看了看周围，确定四下无人之后，狠狠地瞪了方平安一眼，生气道：“臭小子，演到这里你给本府不演了是吧？ “本府告诉你，俸禄没有了！” 没有就没有，几两银子罢了，能有幸亲眼见到你高弘义吃瘪，值了。 然而，看见方平安一脸毫无所谓，甚至隐隐窃喜的神情之后，高弘义更气了。 他当即拍案道：“还有，这件差事你要是不给本府办好，不但陛下那里的封赏没有了，本府还得治你的罪，听明白了吗？” 闻言，方平安猛然抬头，不服地望向高弘义道：“大人，你这是公报私仇。” 听到这话，高弘义轻笑一声道：“怎么，你今日才认识的本府？” 没意思，咋还急了呢？ 方平安无奈地摇了摇头，正色道：“大人，真是换囚案的审讯遇到了问题？” 方平安还是有点不可思议。 这件案子说什么也不应该会被翻过来吧？ “没错，确实是钟钧与淮易侯的那件案子。” 高弘义也是很快进入了状态，严肃道：“所以叫你过来，想听听你的意见。 “平日里，本府手下，就属你方永宁鬼点子最多了。” 这是夸他还是骂他呢？ 知道不是纠结这些鸡毛蒜皮的时候，方平安拱手问道：“案情进展如何了，还请大人说得详细一点。” 说到这个，高弘义便是来气，以隐怒的语气，将审讯的经过告诉了方平安。 原来，当得知钟钧与淮易侯串谋，暗中换囚，草菅人命之后，弘运帝大怒，命高弘义全权负责此案，一查到底。 自前日开始，高弘义便是召集人手，在京兆府大牢里连续审问了钟钧一干人等两天两夜。 可得来的结果却是，钟钧与一众刑部官员全都一口咬定，对于换囚案，他们并不知情。 由于换囚一事历时久远，根本无迹可寻，因此也完全无法证明，钟钧他们说了假话。 又因为，在证据确凿之前，钟钧仍是刑部侍郎，朝廷三品大员，高弘义还不能对他胡乱用刑。 不过真要说起来，以钟钧的头脑，估计即便是大刑轮番伺候，他也是不会松口的。 所以，从宋启被捉拿归案到现在为止，高弘义可以说是寸步未进，一筹莫展。 还是时代的限制，久远的悬案，太难确定证据了。 听完高弘义的讲述，方平安皱眉道：“大人，钟钧一派的刑部官员可以嘴硬不承认，但淮易侯呢？ “他儿子宋启可就在那里，活生生的一个，淮易侯总不能说，他也不知情吧？” 闻言，高弘义摇了摇头道：“这个倒是没有。 “但淮易侯自称，事发之时，他去了通州，走访名医，医治战伤。 “经过调查，确实如此，有那位通州名医为证。” 通州，乃是京都的邻州之一，也是相距京都最近的一州。 这个淮易侯倒也聪明，刻意提出医治战伤，以此来告诉高弘义，他为大乾流过血，是有军功在身的。 只是他的借口，也并非没有破绽。 “大人，那会不会是他，与那个所谓的并州名医事先串通好的呢？”方平安疑问道。 对此，高弘义还是摇了摇头道：“除此之外，本府也第一时间便飞鸽传书询问了通州御史，他们的人确实在那段日子里，见到过淮易侯。” 为了京都的发展与安全，京都四大邻州负责监察之人，全都是弘运帝亲自挑选的，他们不可能被淮易侯或是钟钧收买。 所以，有通州御史作证的话，淮易侯或许真的没有说谎。 可如此说来的话，这件案子的主要责任，好像还真被他们给摆脱掉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你真的想知道 虽然大乾律法中，有“风闻之事不得入罪”、“疑罪从轻从无”的规定，但刑部换囚一案，总不可能是凭空而来的吧。 难不成还是宋启自己从死牢里跑了出去，然后找了一个跟他长相相似的人再送了进来？ 钟钧与一众刑部官员可以说不知情，淮易侯可以说不在场，那这个换囚的罪名，总该有人来当吧。 “淮易侯言称，是他府中的管家，为了表示忠心，买通狱卒，救出了宋启。”似乎知道方平安的疑惑，高弘义无奈道。 听到这话，方平安眉头紧皱，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沉声问道：“那名管家呢？” “死了。” 高弘义随手从书案上拿起一份卷宗，递给方平安道：“三个月前，死于盗匪劫杀。” “那被买通的狱卒呢？”方平安几乎没抱希望地追问道。 “也死了。” 高弘义再次拿起三份卷宗，摇头道：“负责那日值守的，共有三名狱卒。 “这三人，继那位侯府管家之后，三个月以来，接连去世。 “其中，一人死于家中，他家人上报说是患病。 “一人死于河里，据围观百姓说，是为了打捞物件溺亡。 “一人死于林间，被山野猛兽分食。” 听到这里，方平安欲言又止，最终轻叹了口气。 他和高弘义都十分清楚，这四人的死亡，绝对另有隐情。 但是，且不说他们找不找得到问题所在，即便他们现在查到了这四人的真正死因，那也对“刑部换囚案”没有丝毫帮助。 毕竟死人可不会说话。 死无对证，是钟钧与淮易侯敢不认罪的最大依仗。 现在，除非刑部与淮易侯府有人愿意招供，否则的话，这件案子便不可能有任何结果。 而既然连高弘义审讯了这么久都毫无收获，说明他们早有对策。 只要不认罪，便绝对可以不死。 一时之间，方平安与高弘义都陷入了沉默。 “大人，此案如果就这么不了了之，会怎么判？”方平安疑问道。 高弘义轻轻摇了摇头，坐到了茶桌旁，沉声道：“刑部之中，钟钧与负责宋启一案的所有官员，只能定以玩忽职守之罪。 “钟钧作为主审，走失人犯，虽造成严重影响，但最多也只会连降三级，罚俸三年，甚至表现若好，还有升迁的可能。 “其他官员，负次要责任，降级一品，罚俸一年。” “淮易侯呢？” 方平安皱眉道：“既然他说是他的管家为了表忠心使出换囚手段的，那么后者便不可能不将宋启的踪迹告诉他吧？” “这个他倒是没有否认。” 高弘义仍是无奈道：“但淮易侯言称是爱子心切，家中又有老母劝阻，他一时心软，才没有带宋启投案自首，愿意领罪。 “只是淮易侯有军功在身，再加上谋事为亲子，律法中有减罪之说。 “所以，对于淮易侯，最多只是罚俸，甚至不会降爵。” 听到这里，方平安的眉头皱得那是更紧了。 这个结果，无论他还是高弘义，都不能接受。 方平安是因为私仇，以及迫切想要拔掉幕后之人爪牙的目的。 而高弘义则是因为公义，与急切想要整顿大乾朝堂风气的计划。 宋启的下场，方平安没有问，也无需去问。 因为即使他们不对宋启怎样，郭恪也会对其不依不饶。 宋启最后，一定会被执行原判。 但钟钧与淮易侯，方平安与高弘义却是没有办法将他们彻底毁灭。 正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么好的机会如果都不能把钟钧与淮易侯置于死地，那么将来便很难再伤得了他们了。 “怎么样，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高弘义投来希冀的目光道：“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本府也不会叫你过来。” “大人，卑职可以看一看，此次涉案的刑部官员履历吗？”方平安想了想，拱手问道。 “随便看。” 见方平安似有想法，高弘义顿时起身，指了指书案道：“就在那里，自己拿。” 方平安颔了颔首，转身拿起书案上的，十几张写满了文字的宣纸。 方平安这一看，便是两个多时辰。 而后，他放下刑部官员履历，抬头望向高弘义道：“大人，卑职有个计划。” …… 两个时辰之后，京兆府大牢。 为了不让钟钧与其他刑部官员串供，高弘义特地将他们分开关押了起来。 且几个身居刑部要职的官员，高弘义还把他们从普通监牢，送到了石墙密室当中。 此时此刻，一处仅有一扇食盘大小窗口的石室中，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这里关押的，乃是刑部侍郎钟钧的下手之一，刑部正五品员外郎，赵远。 “都进去吧，这是高大人的恩典，一炷香时间，见完了赶紧离开。”石室门口，一道身穿京兆府官服的人影半推开门，严肃道。 随后，便见一道道身影争先恐后地冲进了石室牢房之内。 他们中间，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无一例外，皆是衣衫华丽，富贵奢侈。 “儿呀！”“老爷！”“爹爹！”这几人各自悲声喊道。 本来还不知发生什么的赵远，愣了愣神，错愕道：“娘，夫人，寻儿，你们怎么都来了？” “你说你这孩子，娘都告诉你了，别给那钟侍郎卖命，你还不信，现在好了，一切都晚了。”被赵远称作“娘”的那位老妇人一手拍打前者肩头，一边哀叹道。 “娘，到底怎么了，你在说什么？”赵远现在是一头雾水，不知所措。 “老爷，高大人告诉我们，你已经被判斩刑了，而且是明日处决，你快告诉我们，这不是真的。”被赵远称作“夫人”的雍容女子抽泣道。 “斩、斩刑？”听自家夫人这么一说，赵远是更加茫然了。 “爹爹，爹爹，寻儿不要你走，寻儿不要你走。”年仅五岁的赵远之子，紧紧拉住赵远的衣角，哭得是泪如雨下。 看到眼前这一景象，赵远没办法冷静了，他将希望的目光，投向了门口的京兆府官员。 “你，不，这位大人，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赵远惶恐地乞求道。 石室大门处，那名京兆府的青袍官转身走了进来。 他年轻的面容，在从窗口送来的阳光照射下，显得人畜无害。 他，正是方平安。 第一百七十七章 囚徒困境 “你真的想知道？”身穿京兆府司法少参官服的方平安踱步走上前，居高临下地望了一眼被锁在椅凳上的刑部员外郎赵远。 那一眼中，有厌恶，有无情，有讥讽，还有如看待死人一般的冷漠。 “想，想，还请这位大人告之。”赵远是真的慌了，满头大汗道。 “那行，反正你也是将死之人了，便让你死得明白好了。” 方平安从怀中拿出一纸供状，提在手上道：“高大人念在与钟侍郎同朝为官多年，向陛下保奏。 “只要钟侍郎说出实情，便能将功折罪，只需官降一品。 “钟侍郎欣然同意，说是你收受了淮易侯府管家的银两，执行了换囚的全部过程。 “而钟侍郎，则只是收受了你的部分银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钟侍郎还说了，也是你，为了毁灭证据，杀害了淮易侯府管家与那日的三名狱卒。 “高大人将此话原封不动呈报陛下，陛下雷霆震怒，下令明日午时，在京都刑场，当众处决你，以儆效尤。 “高大人心存善念，允许你的家人妻儿前来见你最后一面，你好自为之吧。” 话完，方平安一息也没停留，收起供状，转身便是朝石室之外走去。 “不，不可能！” 背后，赵远拽动锁链，极力挣扎道：“钟侍郎不可能这么说的，你骗人！” “赵大人想不通吗？” 方平安驻足，但却没有回头，只是冷冷道：“那便明日午时之后，去向阎王老爷喊冤吧。 “来人！” “在！”门外，传来两名狱卒的厉声回应。 “半柱香之后，将这些人送出京兆府，把赵大人，关入死牢。”方平安语气毫无情感道。 “不，你们不能这么做，你们不能这么做。” 闻言，赵远大吼道：“你们这是枉法，是草菅人命！” 听到这里，方平安离去的身形忽然停住了。 他顿在了原地一息，身体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 而后，方平安猛然转头，三两步急快地走到赵远身前，双手重重地拍打在木桌上！ “砰！” 赵远被方平安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上半身一仰，面色惊恐道：“你，你要干什么？” “我们草菅人命？” 方平安满脸冰寒，怒目圆睁道：“你说我们草菅人命？ “那被你换进来的那人呢？淮易侯府的管家呢？三名狱卒呢？” 话到此处，方平安一把扯住赵远的衣襟，厉吼道：“他们的命，又是谁作的恶？！ “你告诉我呀！” 见此，赵远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嘴唇不住上下抖动。 过了一息，方平安冷静下来，深吸了口气。 他俯低身子，凑近赵远的耳边，冷冷地低声道：“你说我们枉法？ “那你告诉我，我们是怎么知道，被你换进来的那人，是十里县的一名乞丐呢？” 闻言，赵远顿时瞪大了双眼，面色惨白。 当初为了不走漏风声，这件事，即使在他们刑部之内，在钟钧一派的众多官员里，知道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而他，正是其中之一，钟侍郎，也是其中之一。 “赵大人。” 方平安起身，挺直了身板道：“钟侍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赵大人只怕比我们更了解。 “他会不会为了保命而招供，会不会无情地出卖你们，赵大人心知肚明。 “赵大人不会真的以为，你们在钟侍郎眼中，是很重要的亲信吧。” 此时此刻，赵远已是失去了力气，疲软地坐在椅凳上，双目无神，一言不发。 “在下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让赵大人知道，你的罪恶，死不足惜。” 方平安神情冷漠道：“即便到了地府，你也绝对没有好下场。 “被你害死的那些人，会好好与你作伴的。 “来人，带走！” “是！”门外，两名狱卒凶神恶煞地冲了进来。 “儿呀！”“老爷！”“爹爹！”哀声之下，赵远的家眷死死地将狱卒挡在自身身外。 “等，等等！”见此，猛然回过神来的赵远连忙叫住已是走到了门口的方平安。 “我招，我全都招！” 赵远声音颤抖道：“只求高大人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然而对此，方平安却只是停在原地冷笑一声，偏过头，漠然道：“你还招什么？ “难不成你还想说，换囚一事，全都是钟侍郎的主意？ “你当本官是傻子，当高大人是傻子吗？ “看来，高大人还是太心软了，你这般人，就不该有见家人最后一面的机会。 “不，你这般人，就不配有妻儿，不配有家室！” 方平安毫不留情，厉喝道：“你们，把人给我拉开！” “不，不，这位大人，你听我说，换囚一事，真的是钟钧所为！” 见家人被拉开，狱卒已经将自己架起，赵远是彻底慌了神了，急切喊道：“我有证据，我有证据！ “我能证明换囚案是钟钧指使的，我还有钟钧和他党羽更多的罪证！ “这位大人，这位大人，高大人，你们听我说呀！” “慢着！”当赵远已经快要被狱卒拖出石室之际，方平安抬了抬手道。 “你说你有证据？”方平安走到赵远面前，皱眉道。 “有，我有，我有很多证据。”仿佛抓住救命稻草的赵远，头点地像拨浪鼓一般。 闻言，方平安故作思索之状，几息之后，他神情严厉道：“本官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你要是敢欺骗我们，哪怕只有一天时间，本官也能让你生不如死。” “不会的，不会的，我真的有证据，真的有。”此时此刻，赵远的下半身，已经是湿透了。 见此，方平安扬了扬头，吩咐道：“把他放回去。” “是，大人。”狱卒领命道。 “拿纸笔来。”方平安坐到赵远对面，伸了伸手道。 “是，大人。”另一名狱卒连忙小跑了出去。 “本官特许，你们可以在旁边看着，好好听听，你家大人的供状。” 方平安转头冲赵远的家眷正色道：“兴许，他还有活命的机会。 “当然，这都要看他自己的觉悟如何了。” “儿呀，别再为那些人隐瞒了，他们不值得。” “老爷，这个家不能没有你，妾身也不能没有你。” “爹爹，你说过，要陪寻儿去放风筝，还要和寻儿一起，骑马打猎的。” “娘，夫人，寻儿，你们放心，我一定不会丢下你们的。”赵远双目含泪道。 不多时，狱卒便是送来了纸笔。 方平安冷眼望向赵远，轻声道：“来吧，赵大人。 “你的命究竟是归你的家人，还是归他钟侍郎，全看你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真相 “那天，得知宋公子，不，得知宋启与郭志在青楼发生争执之后，钟侍郎便让我们即刻带人前往，围住现场，严防消息走漏。” 石室之中，刑部员外郎赵远回忆道：“只是，现场人员众多，且关系复杂，我们到时，消息已经传开了。 “钟侍郎便命令我们，去淮易侯府，将宋启请到刑部里来，不得怠慢。” 听到此话，方平安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对于上门缉拿宋启，赵远用得是“请”字。 按照他话中之意，这一切都是钟钧安排的，那么便说明，钟钧与淮易侯之间，其实早有往来，而非是因为换囚一案才结交的。 “在我们把宋启带到刑部之后，当天夜里，淮易侯便是亲自登门，找到了钟侍郎。” 赵远神色谦卑，继续道：“那时罪臣就在钟侍郎身边服侍，所以他们的话罪臣听得很清楚。 “淮易侯请求钟侍郎，一定要想办法救出他的爱子。 “钟侍郎并没有拒绝，答应会尽快找出对策，让淮易侯稍安勿躁，回府等候消息。 “于是，钟侍郎就在刑部书房里，思虑了一天一夜，罪臣也在旁边随侍了一天一夜。 “罪臣看得出来，钟侍郎与淮易侯交情匪浅，否则他不会如此上心。 “可是，即便钟侍郎冥思苦想许久，最后也没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这件案子毕竟是一件人证物证俱全，且毫无疑点的定案，根本没有运作的可能。 “所以，钟侍郎便准备兵行险招，以不法的手段救出宋启。 “第二日，钟侍郎便召集了我们几人，让我们散出可信的人手，到各地去找与宋启长相相似，年纪相符的人。 “最终，如大人所说，半月之后，罪臣的人在十里县找到了一名乞丐，与宋启有八分相像。 “为此，钟侍郎记了罪臣一功，也在事成之后，赏赐了罪臣一千两白银。 “当然，这些白银，大部分都是淮易侯府送过来的。 “而后，钟侍郎让我们将那名乞丐隐秘地押入刑部大牢，与宋启做了交换。 “并且，为了不让那名乞丐喊冤或是求救，钟侍郎让我们以刑讯的名义，割掉了他的舌头，敲碎了他的十指。 “将他打了个半死。” 听到这里，方平安皱起了眉头。 虽然这些事情他从怨灵录里了解过一些，但如今听赵远这般习以为常，冷漠自然地说出来，还是忍不出心生寒意。 想当初他被陷害之时，钟钧几人，也正是准备行此歹毒之事。 好在有李升他们及时赶到，方平安这才免去了皮肉之苦。 可仔细想想，大乾之中，能有几人具备方平安这般背景。 那些普通百姓一旦落入钟钧这类人手里，不知将会是怎样的凄惨下场。 如此可见，贪官污吏，枉法之徒，必须要除。 而似乎感觉到了方平安的隐怒，赵远连忙解释道：“大人，这些都是钟侍郎让我们做的，罪臣也是身不由己。” 对此，方平安并没有要迁怒于赵远的意思，只是冷冷问道：“你们如此做法，难道不怕被人发现吗？” 按理来说，像军侯之子被锁拿下狱这样的大事，并不会只由刑部单独处理。 京兆府，大理石，御史台，都有权限前来查看。 “大人果真是思虑周全。” 赵远奉承了一句道：“当时，京兆府的人确实到过刑部，也见到了那名乞丐。 “只是钟侍郎亲自出面，以假宋启武力抗拒审讯，刑部不得以出手为由，搪塞了过去。” “继续。”方平安严肃道。 “是，大人。” 赵远毕恭毕敬道：“淮易侯府的人，从刑部大牢中将宋启接走之后，钟侍郎便告诉他，务必即刻把人送出京临，短时间内千万不能回来。 “淮易侯府的人也照办了，当天便派人将宋启带走，送去了云台县。 “云台县，曾是淮易侯祖上的老家，他们对那里很是熟悉。 “甚至知道一条只有他们宋家知晓的，从京临过去的小路。” 闻言，方平安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宋家老母，能这么快往返云台县看望她的孙子。 “之后的事情，大人应该都知道了吧。” 赵远概括道：“那名乞丐被送上西山法场，处以斩刑。 “钟侍郎再次召集我们，千叮咛万嘱咐，对此案，一定要守口如瓶。 “并且，钟侍郎还抹去了此案的全部痕迹，包括十里县知道那名乞丐的人，他都没有放过。 “全都暗中处理掉了，无人察觉。 “要不是大人您神机妙算，此案根本不可能会有重现天日的机会。” 听到这话，方平安皱了皱眉，原来钟钧还在十里县杀了人。 只是，说了这么多，方平安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赵大人。” 方平安神色冰冷道：“你好像没有听明白本官说的话。 “本官要的是证据，而你，只与我说了换囚案的真相。 “而且还都是你一人的片面之词，与钟钧的招供何异？ “怎么，你是在戏耍本官吗？” “没有，没有，大人，罪臣岂敢如此。” 赵远连连摆手道：“对于换囚一事，除了罪臣与钟侍郎知道得最为详尽以外，还有一个人，也对全部细节都有掌握。 “大人只要找到了那人，便会知道，罪臣所言非虚。” “那人是谁？”方平安冷声道。 赵远神情肯定道：“淮易侯身边的亲卫，曹亮。 “那日将宋启与那名乞丐交换之时，在场的除了罪臣与钟侍郎之外，还有一人便是淮易侯的亲卫曹亮。 “就是他，收到淮易侯的书信，代表淮易侯府，执行了换囚。” 闻言，方平安将曹亮的名字记了下来，但抬头又道：“这个曹亮，既是淮易侯亲卫，又岂会轻易开口招供。 “到时候他拒不承认，本官不是白忙一场？ “你这消息，价值不够。” “大人，罪臣有办法，罪臣有办法让他开口。” 赵远转头看了看一旁焦急等候的家眷妻儿，开口道：“这个曹亮，乃是极为重情之人。 “他有一位爱妻，从他落魄之时便一直陪伴左右。 “对于自己爱妻的要求，曹亮一向是百依百顺。 “大人只要找到曹亮爱妻，以今日大人劝告罪臣的方式，必能让她出面说服曹亮。 “实在不行，大人还可以不必亲自现身，派人挟持曹亮爱妻，逼他就范。” “胡言乱语！” 方平安拍了拍长案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当本官是什么人？ “我京兆府，岂会知法犯法？” “罪臣失言，还请大人勿怪。”见此，赵远连忙拱手道。 不过话虽如此，万不得已之时，为了破案，确实需要非常手段。 第一百七十九章 罪证 其实，方平安之所以找上赵远，主要的原因只有一个。 与他之前处理的那件，刑部官员收受银两，私放有偷盗罪名，需要服三月苦役人犯的贪渎案子一样。 方平安发现，在刑部换囚案的涉案官员履历当中，也有这么一位，在换囚案之后，像是发了横财一般，出入皆是大手笔。 而这个人，正是赵远。 如果不是在换囚一案中功劳极大，被钟钧赏赐了诸多钱财的话，赵远一个刑部五品员外郎，不可能如此阔绰。 这便说明，赵远肯定掌握了“刑部换囚案”的真相与核心。 并且，也正是由于赵远这种，有了钱财便忍不住炫耀消费的性情，让方平安觉得他可以被攻破。 事实也的确如此。 另外，让方平安真正认定赵远的，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更深层次的要素。 在这个年代，一般发了横财的人，大多都会选择再娶一房小妾。 毕竟是合理合法的。 但赵远没有，并且他还花费了不少的钱财在自己的夫人身上。 如此看来，赵远心中还是有良知在的，并非完全十恶不赦之人。 他之所以沦落至此，或许只是因为陷入了错误的环境，心志不坚。 还有可能便是，赵远也知道自己以往做的事情不对，但他怕死，没有胆性去反抗。 当然，只是可能，也许如此。 并且，这个借口，不能成为赵远减罪的理由。 无论内在还是外在，不管什么原因，只要走上了歧途，沾染了鲜血，等待他们的，要么将是自取灭亡，要么只能剜心赎罪。 没有平白的原谅一说。 言归正传。 听完赵远所述，方平安放下纸笔，好奇道：“赵大人，你是怎么知道曹亮重情，对爱妻百依百顺的呢？” “是钟侍郎查出来的。” 赵远一五一十回道：“虽然钟侍郎与淮易侯之间存在交情，但钟侍郎仍对淮易侯有所保留。 “掌握淮易侯身边亲卫的情报，是为了在关键时刻，能够限制住前者。 “这样的手段，在官场之内其实十分常见。 “因为你今日的朋友，很有可能便会是明日的敌人。” “你也一样吧？” 方平安深沉地望了赵远一眼，轻声道：“或许钟侍郎都不清楚，你知道他这么多事情，对吗？” 闻言，赵远连忙拱手解释道：“官场凶险，人心叵测，罪臣也是为了保全自身与家人的性命。 “毕竟罪臣也不知道，钟侍郎什么时候会舍弃罪臣，一如眼下这般。” 听到这话，方平安嗤笑一声道：“你们这样，也算是另类的‘彼此信任’了吧。 “信任对方肯定会为了自身利益而出卖自己。” “身在旋涡，迫不得已，还请大人明鉴。”赵远低了低头道。 “你不必与我解释这么多，你能否活命，还要看高大人最终的判决。” 方平安神情重归严肃道：“你之前说你还有钟钧及其党羽别的罪证？ “讲讲吧。” “是，大人。” 赵远拱了拱手，应道：“钟侍郎的罪证，是关于杀害淮易侯府管家与那三名狱卒的。” “杀害？” 方平安微微皱眉道：“可据本官所知，淮易侯府管家与那三名狱卒，都是正常死亡吧？” “那都是钟侍郎伪造的。” 赵远解释道：“杀害淮易侯府管家与那三名狱卒的杀手，是钟侍郎让罪臣找来的。 “但命令，却是钟侍郎亲自给杀手下达的。 “杀手见过钟侍郎，只要找到那名杀手，便能证明钟侍郎有谋害他人的罪行。” 听到这话，方平安将纸笔递给赵远道：“来，将你所知道的，杀手的全部消息统统写下来。” “是，大人。”赵远没有丝毫犹豫，领命书写了起来。 方平安之前将赵远的家眷妻儿留在此处，可不是一时兴起之举。 有他们在，赵远便会自然而然，由心地顺从自己，不会因为抗拒而有所保留。 “钟钧似乎很信任你，好像事事都在吩咐你去办。”等待赵远留证的过程中，方平安好奇地开口问道。 “大人有所不知。” 赵远一边书写，一边恭敬回道：“这是钟侍郎的个人习惯。 “平日里，钟侍郎从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只有当有人处理好了他交代的差事，让他满意之后，钟侍郎才会认可那人，从而交办给那人更多的任务。 “如此一来，谁也不知道钟侍郎会将下一件事交给何人来办，自然也没办法提前通风报信。 “这般做法，更是杜绝了有心怀不轨的人，凭借办事认真，成为钟侍郎的亲信，传递消息。 “当然，能被钟侍郎委派任务的，全都是事先明确加入他那一派的人。” 闻言，方平安轻笑地眨了眨眼。 这个钟钧，倒是有点意思，这样的心思，别说还真有几分道理。 只不过凡事都有两面，他这般做法，也致使了他身边尽是赵远这样的人，皆为利来利往。 而不可能培养得出，一个真正值得全心信任的手下。 “大人，写好了。”不多时，赵远便是放下毫锥，双手奉上纸页道。 接过情报，方平安低头看了几眼，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随即他又拿出一张新的白纸道：“你还知道什么，统统写下来。” “是，大人。”收下白纸，赵远再次提笔准备书写。 “好好写，你的性命如何，全在你的一念之间，一笔之下。”方平安郑重提醒道。 “儿呀，你千万认真写，好好报答这位大人的恩情。” “老爷，你一定要活下来，我们离不开你。” “爹爹，你要寻儿背的诗文，寻儿都会了，寻儿背给你听。” 听闻耳畔传来的话语，赵远泪眼婆娑，一笔一画地书写了起来。 其实，只要有了赵远与曹亮的证词，方平安他们就能定钟钧与淮易侯的罪。 毕竟这两人，一个随侍钟钧身边十几年的下官，一个是护卫淮易侯侧旁十几年的亲兵，此二者，都并非无关人员诬陷。 实在不行的话，方平安还能凭借赵远的供状，诱使别的涉案刑部官员招供。 总之此次，钟钧已是在劫难逃。 而方平安之所以还要让赵远供出更多的情报，是因为他想要定罪的不仅仅只是钟钧一人。 只有将刑部的祸害连根拔起，才能避免下一个“钟钧”的出现。 第一百八十章 真相只有一个 最终，赵远几乎是将钟钧一派的全部刑部官员，都给供了出来。 这里面的人，不仅仅包含换囚一案的涉案官员，还有诸多别的贪赃枉法的案子。 当看了赵远的供状之后，方平安都是不由得大吃一惊。 万万没想到，赵远一个刑部五品的员外郎，居然掌握了如此之多的官员罪证。 上到刑部三品侍郎，下到刑部九品文吏，应有尽有。 见此，方平安自然是忍不住好奇，追问了几句。 而赵远回复给方平安的理由是，他向来胆小，生怕旁人算计谋害自己。 尤其在踏入官场之后，这份担忧更是与日俱增。 所以，赵远从还是一个小小的刑部九品末官开始，便注重捕捉每一个与他有交集的官员污点。 大到草菅人命，贪赃枉法的罪证，小到背后闲言，辱骂上司的过错，赵远手上都有归纳。 得知这个情况，方平安不禁咽了口唾沫。 倒是没想到，赵远这性情，居然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不过这性情，相处起来也是挺艰难的了。 别人都是一个记仇的小本本，赵远怕是有十个。 典型的受迫害妄想症晚期。 拿到证据，方平安二话不说，起身转头，匆匆离去。 “大人！”方平安刚刚走到门口，背后便是传来了一声由衷的呼喊。 他回头望去，看到的正是满目希冀眼神的赵远。 “如果你的供词内容属实，别的我不敢说，但保命无虞。” 说到这里，方平安顿了顿，沉声道：“至于你还有多少活罪要受，没人可以保证。 “你要知道，你害死的那些人，也有家人，也有妻儿。 “即便你现在悔悟，他们也回不来了，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所以，好自为之吧。” 语罢，方平安又转头向守在此处的狱卒吩咐道：“送赵大人的家眷离开。” …… 从京兆府大牢出来之后，方平安径直便是去到了高弘义的书房，将赵远的供状呈上之余，他也将审讯的经过，详细地禀告给了后者。 “好，很好。” 还未看完赵远的供词，高弘义便是连连称快道：“你小子果然没让本府失望。” 对此，方平安不骄不躁，拱手应道：“都是大人福星高照，卑职才能如此顺利。” 放下供状，高弘义轻轻一笑道：“你小子也别急溜须拍马，先告诉本府，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 方平安毫不隐瞒，拱手回道：“小人趋利，他们因为利益走到一起，也终将会因为利益而分崩离析。 “此案能被攻破的关键，便在于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牢固的信任。 “要是供出对方，能够为自己带来好处，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 “因为他们知道，如果换了对方的话，后者也必然会这么做。 “与其被人出卖，不如出卖别人，还能有更多的机会。 “这便是小人之心。” “你小子年纪轻轻，倒是看得十分透彻。” 高弘义拍了拍方平安肩头道：“不错，你小子又立了一大功。” “来人！” 话完，高弘义招了招手道：“去，通知李升，一个时辰之内，出现在本府面前。” “是，大人。”门外，顿时响起了那位青袍文吏的声音。 至于高弘义叫来李升原因，方平安大致猜到了一些。 一来，捉拿重要的人犯，且是干系到破案关键的人犯，自然得派出心腹之人去办。 而李升，正是高弘义的亲信。 二来，刑部换囚案涉及到的两名人犯，一个是淮易侯的护卫，一个是地下黑市的杀手。 此二者，明显都是有修为在身，且品级还不低，当然得让降得住的人去缉拿。 “好了，这几日辛苦你了。” 吩咐完，高弘义望向方平安道：“你的功劳，本府会如实禀告陛下，回去休息吧。” 然而，说出此话的高弘义却是发现，方平安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眉头微皱，似有心事。 “怎么了，是刑部换囚案之中，还有什么问题吗？”高弘义疑惑道。 方平安摇了摇头，严肃拱手道：“回大人，卑职思虑的，并非刑部换囚案。” “哦？” 高弘义抚了抚须，好奇道：“那你在想什么，说来听听。” 说到此处，方平安神色郑重道：“卑职想问，大人是否在查陈恭谨大儒被诬陷之事？” 闻言，高弘义顿时眯了眯眼，但立马又恢复如初，淡然道：“你为何会这么说？” 对此，已经下定决心的方平安毫不犹豫，拱手正色道：“因为卑职也在查。” “你也在查？”高弘义深沉地望了方平安一眼，皱了皱眉道。 高弘义虽然神色依旧平淡，但从他细微的肢体动作里，方平安还是看出来了，他很惊讶，也很惊奇。 “卑职是在救出子重师兄，上了圣贤山，拜在叔选大儒门下之后，才开始调查的。” 方平安神态恭敬道：“子重师兄与卑职投缘，所以将他认为的，当年陈大儒被冤的事实告诉了卑职。” “许子重说陈大儒是被冤枉的，你就真的信了？”高弘义追问道。 “如果只是子重师兄的一面之词，卑职自然不会轻易相信。” 方平安极为严肃道：“但子重师兄告诉卑职，他曾经便是受人蛊惑，以流言诬陷陈大儒的众人之一。” 听到这里，高弘义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平淡道：“你说的这些，与你认为本府在查陈大儒被冤枉之事有关系吗？” “当然有。” 方平安肯定道：“子重师兄告诉卑职，他身上除了这件事，没有别的隐秘。 “那么将他陷害入狱的人，图谋的定然也是此事。 “他们害怕子重师兄将此事公之于众，所以他们迫切地想要封住子重师兄的口。 “可是，陈大儒已经过世多年，他们为什么非要现在才来封口呢？ “卑职以为，肯定是眼下有人在调查陈大儒被诬陷一事，且已经快要查到了子重师兄头上。 “但是，据卑职所知，当年受人蛊惑，诬陷陈大儒的人远不止子重师兄一个。 “那么想要阻止此事重见天日的人，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去除掉调查之人才对。 “可事实上，他们却选择了最麻烦，最艰难，也是最容易出问题的方式，除掉当年知情之人。 “这便说明，正在调查陈大儒被诬陷一事的人，他们招惹不起。 “可轻而易举便能请来两名七品杀手的人，连刑部侍郎钟钧都要俯首听命的人，甚至可以命令一朝军侯的人，会惧怕谁呢？” 话到此处，方平安抬头望向高弘义道：“卑职以为，京临之内，这样的人，唯有大人您。” 第一百八十一章 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将自己正在调查当年陈大儒被诬陷一事，与高弘义和盘托出的决定，方平安早已准备好了。 只不过在他的计划当中，他是打算京察之后，自己圆满完成高弘义交代给他的任务，完全获取后者信任之时，再言明的。 但现在，方平安却是有一条非常重要的发现，必须得告诉高弘义。 而这条发现，会牵扯到他自己与陈大儒冤案的关系，会牵扯到幕后之人的身份。 所以方平安沉思那会，便是临时改变了主意。 趁现在，就眼下，与高弘义摊牌。 至于他为什么认定高弘义也在调查当年陈大儒被诬陷一事，除了刚刚说的，其实还有两个也十分关键的原因。 第一，是能力问题。 当年陈大儒被诬陷冤枉一事，久远复杂，比之他们近日处理的刑部换囚案，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想调查清楚如此悬案疑案，非专门的司法机构不能为之。 而大乾之内，京临之中，具备这般能力的机构，总共只有三处。 刑部、大理寺、京兆府。 刑部之内，众多官员都已倒戈在了幕后之人旗下，他们不可能去调查本就是他们策划之事。 至于其余没有站队的刑部官员，也很难在那些人的阻挠之下，查清此案。 而大理寺，在方平安看来，太过脆弱。 以往还好，但弘运帝即位，独宠高弘义之后，大理寺的职权便是日益削减。 如果是大理寺在调查陈大儒一案，幕后之人不会这般忌惮，选择封口许慎他们。 所以，方平安以为，京临之中有能力，有底气调查陈大儒被冤一案的机构，只有京兆府。 至于御史台，不在方平安考虑范围之内。 毕竟御史台的主要职能，还是覆核与监察。 即使是三司会审之时，御史台扮演的也并非审讯的角色。 第二，则是动机问题。 之前说过，刑部大半，已是落入幕后之人手中，他们没理由去调查陈大儒被冤一案。 而以如今大理寺的权力地位，他们完全没必要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除非是弘运帝亲自下旨，命令他们调查，他们才会有所行动。 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是弘运帝想要调查陈大儒被冤一案，他也只会交给京兆府，交给高弘义去办，而不是大理寺。 所以，反观京兆府。 在方平安看来，高弘义愿意调查陈大儒被冤一案的动机，有三个。 第一，是他自己想要调查。 从高弘义将高岚送去云鹿书院这一举动来看，高弘义对云鹿书院，对云鹿大儒还是较为敬重的。 毕竟高弘义对高岚的疼爱，方平安是有亲身体会的。 如果不是最好的选择，高弘义不会轻易交给自己的女儿。 言归正传。 或许是高弘义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了当年的一些隐秘，从而发现陈大儒被冤的事实，于是便开始了调查。 这样的事情，高弘义的确做得出来。 毕竟除了心思深沉以外，高弘义本就是一个正直无私之人。 第二，正是方平安刚刚提到过的，高弘义是为了弘运帝在查。 许多年前，明帝即位之后，陈大儒便是做过一段时日的弘运帝老师。 也许正是念在这段师生之情，弘运帝不忍陈大儒含冤至今，因此让高弘义暗中调查。 第三，是方平安觉得可能性最大的一点，高弘义是为了大乾朝廷在调查。 虽然也是弘运帝下旨，但受益的却是朝廷，是大乾。 这其中的目的，方平安认为，是弘运帝想要重新启用云鹿书院。 国子监受先帝宠幸，位高权重，又是儒家出身，弘运帝或许已经压制不住他们了。 所以，只有重新启用云鹿书院，弘运帝才能在朝堂之上建立平衡的局面。 如此，弘运帝才可以更好地掌控朝廷，更好地掌控大乾。 从而毫无顾忌地大刀阔斧，实现他开辟大乾又一盛世的理想。 只是，只要陈大儒身上的污名没有洗清，弘运帝便很难真正重用云鹿书院。 且不说无端地子翻父案，易被后世之人诟病，单是国子监那些人，也会以云鹿书院居心不良为由，阻止弘运帝启用云鹿书院。 因此，唯有证明陈大儒从来没有谋权篡位的想法，弘运帝才能进行他下一步的行动。 而且，一旦案件证实，至死都未曾有过一句怨言的陈大儒，还能被冠以举世忠良的名声。 届时便是，更加地方便了弘运帝启用云鹿书院，压制国子监。 毕竟就算不是国子监陷害的陈大儒，他们也曾帮腔造势，罪责难逃。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之前当方平安提起，许慎就是当年诬陷过陈大儒的一人之时，高弘义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惊讶。 这便说明，他早已知道了这点。 如果高弘义没有调查过陈大儒被冤一案，他不会知晓这般细节。 “啪啪！” 听完方平安的一席话，高弘义拍了拍手道：“倒是一场精彩的推论。 “只不过，即便本府承认本府是在调查陈大儒一案，又当如何？” 方平安拱了拱手，轻声问道：“大人可还记得，钟钧与安远侯府，为什么要陷害卑职吗？” 高弘义想了想，开口道：“不是因为你救走了许子重，还设计抓捕了他们两名七品杀手？” “没错，正是这个原因。” 方平安颔了颔首道：“只不过他们未曾想到，卑职相救子重师兄，仅仅只是因为私交，而非发现了他们的阴谋。 “当他们派出杀手欲要除掉卑职之时，反倒让卑职对子重师兄身上的隐秘产生了兴趣。 “后来，在他们察觉卑职开始暗中调查陈大儒被冤一事，并且有了进展之际，他们便买通除怨人，制造意外，谋害卑职。 “最终，他们甚至还不惜动用了刑部三品侍郎，与一朝军侯，设计陷害卑职。 “他们做了这么多，只为了能够彻底地，置卑职于死地。 “只可惜他们还是没能想到，卑职的身后，有大人您，有太医院，还有云鹿书院。 “时至今日，又因为刑部换囚案，牵扯出了钟钧与淮易侯。 “大人还没看出什么来吗？” 话完，方平安便是意味深长地望向了高弘义。 但高弘义却是微微皱眉，沉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方平安上前半步，凑近了高弘义些许，压低声音道： “大人难道不觉得，那些操控这一切的幕后之人，手段过于强大了吗？” 第一百八十二章 造反 如果从一开始算起，他们先是在整个京临之中掀起风雨，以流言冤死了当时德高望重的陈大儒。 然后，又轻而易举地将许慎这位曾经的七品县令，给设计陷害，判处斩刑。 到了方平安这边，他们更是派出了两名七品武人追杀，以及一位庚字除怨人暗算。 最终，他们还让刑部联合安远侯府，令方平安无端入狱，险些被就地正法。 如今，换囚一案，不仅抓出了钟钧这个朝廷的祸害，更是牵扯出了淮易侯府。 这一切，看似没有多少关系，仿佛一团乱麻，但实际上，他们都与一个人有关。 那位隐于暗处，掌握大局，操控全部的幕后之人。 以上的这些人，全都是他的爪牙，以上的这些事，全都是他的杰作。 如果细想，完全可以发现，这一条条线索之中，其实暗含了一个足以令大乾举国震动的隐秘。 “大人。” 方平安神情无比严肃，面色极其郑重地拱手道：“从赵远的供词当中便能看出，淮易侯与钟钧之间，明显交情不浅。 “而钟钧确定了又是那位幕后之人的手下，请大人试想，淮易侯的立场会是清白的吗？ “如果淮易侯没有站在那位幕后之人身边的话，那么钟钧便不可能心甘情愿地赌上大半个刑部，只求救出宋启。 “且就算退一万步说，换囚案是钟钧念在与淮易侯的私人交情，自作主张的，可那位幕后之人会允许他这么做的。 “除非，他们与淮易侯之间已经达成了交易。 “因此，无论淮易侯是之前便加入了幕后之人那边，还是为了救出宋启才与他们妥协的，都足以表明，淮易侯已经是他们的人了。” 听到这里，高弘义似乎也是猛然回过了神来，终于明白了方平安的意思。 他眉头紧皱，神色微沉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大人应该看得出来吧。” 方平安压低声音道：“国子监，七品杀手，庚字除怨人，刑部侍郎，安远侯，淮易侯，乃至更多军侯。 “在大乾境内，收拢培植如此之多人手的人，想干什么，难道不是一目了然吗？” 闻言，高弘义负手在书房中走了几步，忽地转头望向方平安道：“方永宁，你可知道，如果此事属实的话，我大乾或有亡国之患。” “大人，即便是我们多虑了，但此人这般行径，无论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其心也仍旧可诛。” 方平安神色深沉道：“卑职以为，他借先帝之势打压云鹿书院，扶持国子监，是想掌控朝堂。 “而培植高品杀手，联络多个军侯，则是想要掌控军队。 “不管他最终的目的是不是准备谋权篡位，但要不了多久，他便会具备这个能力。 “届时，大乾的江山稳固，将会岌岌可危。 “还请大人，早做决定。” 方平安与高弘义都非常明白，眼下的大乾正值战乱，外患未平，内忧再起的话，大乾可是真的会朝不保夕了。 其实就目前来说，最危险的，还是方平安他自己。 如果他们没有事先查出换囚案的话，那么或许京察过后，再对方平安出手的，便是淮易侯这般有实权的军侯了。 而即便如今淮易侯自身难保，可谁也不知道幕后之人麾下，到底还有几个效命的军侯。 并且，三番五次挡下幕后之人阴谋，甚至还反过来，斩去了刑部与淮易侯府这个左膀右臂的方平安，现在必然已是前者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只要京察的风头一过，那么降临到方平安头上的，将会是前所未有的凶险。 更甚者，如果幕后之人真的是在为造反做准备，那么他们对方平安的恨意，还会更加强烈。 毕竟从许慎一案开始，方平安的出现，便是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要是没有方平安，陈大儒被冤一案就很难重见天日，国子监仍旧可以一家独大。 要是没有方平安，安远侯府也不会这么快破灭。 要是没有方平安，钟钧与淮易侯更不会锒铛入狱，问罪在即。 可以说，方平安的出现，让幕后之人的计划，至少往后推迟了一年的时间。 “此事事关重大，不可慌张。” 高弘义抬了抬手，迅速冷静下来道：“现在，还是要先处理好换囚案的一应细节。 “无论事实如何，千万不能打草惊蛇，对刑部官员的定罪，也要慎重。 “要让躲在暗处的那些人觉得，我们仅仅只是在针对京察办案，而非发现了什么。 “方永宁，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想法没有？” 方平安拱了拱手，回道：“大人可还记得蛊族大闹京都？” 闻言，高弘义思索了几息，皱了皱眉，很快反应过来道：“你怀疑当初大闹京都的蛊族之人，也是他们安排的？” 方平安点了点头，应道：“淮易侯本就是南境的将领，如果他一早便臣服在了幕后之人手下，那么放几个蛊族之人进来，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他们的目的，应该正是想让大乾与南蛊开战，好从中得利。” 方平安的这个想法并非空穴来风。 一旦大乾与南蛊开战，其结果必定会是两败俱伤。 毕竟以大乾现在的国力，还不足以覆灭南蛊。 到时候他们这边的战力受损，幕后之人要是想要造反，便更加轻松了。 而且，要是还有更多的南境将领效忠幕后之人的话，他们向南境增兵，便是正中前者下怀。 要知道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南境的将士，可不会听从远在京临的圣命。 显然，高弘义也是想到了这点。 听完方平安讲述的他，目光闪烁，神情严肃。 “好，本府知道了。” 高弘义郑重道：“明日早朝，不，一会本府便去面见陛下，将此事上奏。 “一旦有了结果，本府会通知你的，先回去休息吧。 “情况如果属实的话，只怕我们许久都不会有安宁的日子了。 “你要做好准备。” 对此，方平安没有拒绝，拱手低眉道：“是，大人，小人告退。” 方平安知道，眼下的高弘义，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方永宁。”然而，方平安才刚刚转头走出两步，身后便是传来了高弘义的呼唤。 他回身拱手，疑惑地望向高弘义。 书房中，高弘义深吸了口气，犹豫了几息，关切道：“自己小心。” 方平安都知道自己处境危险，高弘义又怎会看不明白。 “多谢大人爱护，小人谨记。”方平安颔了颔首，神色恭敬道。 “嗯。” 高弘义挥了挥手，轻声道：“去吧。” “是，大人。” 第一百八十三章 欲擒故纵 离了京兆府，回去十三号分部的路上，方平安沉思了起来。 他在想，幕后之人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首先，那人必定是位高权重。 否则的话，他也结交不到这么多的封爵军侯，更不可能让刑部侍郎俯首听命。 其次，那人身怀的金银财帛也绝对不少。 毕竟想要培养高品的武人，没有一定的资源是办不到的。 而且，谁也不能确认，幕后之人麾下，是不是只有武人。 或许他还收拢培植了不少的文人医者，国子监便是极好的例子。 最后，那人的影响力与号召力也肯定不弱。 要知道他们当年以流言诬陷陈大儒的时候，京临上下可是满城风雨。 要是没点人脉威望，只怕也很难冤死一位德高望重的儒道大家，当朝太傅。 关于这点，方平安倒是还记得一个更加明了的情形。 之前李升告诉过他，当初自己身陷囹圄，含冤入狱之时，太医院的人到了之后，迫于压力，刑部尚书齐同本来都已经准备放人了。 可是不知钟钧在齐同耳边说了些什么，后者竟是立马改变了主意。 现在看来，那时钟钧向齐同提及的，应该就是那人的名字。 这便说明，那人的分量，比京兆府与太医院加起来还要高。 至少也是持平。 毕竟作为刑部主事之人的齐同，还要考虑钟钧的面子。 但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在这大乾境内，京临城中，并不多。 只是方平安初来乍到，对这里的局势还不完全了解，即使手握线索，可也猜不出那人是谁。 只能过几日再来看看高弘义那边的结果如何了。 如果是高弘义或者弘运帝的话，他们应该能够找到几个可以怀疑的对象。 …… 不多时，赶回十三号分部的方平安还未进门，便是被人拦了下来。 那人身穿黑袍，头戴斗笠，体魄健壮，比方平安足足高出两个头。 在他面前，方平安看起来就跟一个小孩似的。 “斗沉兄，现在与我们见面，还需要这般装扮吗？”一眼认出此人的方平安皱了皱眉，疑惑道。 听到方平安的问话，斗沉取下斗笠道：“大祭司说了，让我们出行要低调，不能引人注目。” 闻言，方平安忍俊不禁道：“斗沉兄难道不觉得，你大白天穿成这样，才更加引人注目吗？” “有吗？” 斗沉挠了挠后脑勺，摆摆手道：“没事，别人看不见我是谁就行了。” 对此，方平安无奈地扶了扶额。 掩耳盗铃了属于是，你们大祭司还不得操碎了心。 “斗沉兄，吃了吗？”方平安眨了眨眼问道。 “吃，吃了。”斗沉犹豫了一下，重重地点了点头道。 “咕咕！”然而，他的肚子却是没有他那么坚强。 见状，方平安上前一步，拍了拍斗沉厚实的臂膀道：“那就再吃点，我请客。” “这不好吧？” 斗沉显露出挣扎的神情道：“大祭司说了，不让我老是吃你的。” “哎呀，走吧。” 方平安推了推斗沉，随意道：“大祭司又不在，你不说，我不说，她怎么知道。” “好像，有点道理。”斗沉半推半就，被方平安拉去了酒楼。 …… 第二次请客，又只有他们两人，方平安倒是没再去上回那么好的酒楼，但这次选的，也还不差。 而且一样要的雅室。 不过对于斗沉来说，酒楼的大小与外观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放开吃就可以了。 虽然目前大乾的局势紧张，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出现，但越是这种时候，便越要与巫族打好关系。 毕竟一旦发生内乱，对方必然是对他们这边的战力了如指掌。 到时候，巫族便会成为他们这边，能让敌人措手不及的一支奇兵。 “上次给你的十瓶还没吃完？”见斗沉拿出了一瓶调味品，方平安好奇道。 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在方平安的计划之中，到今日为止，巫族应该早已将他送的调味品吃光了才是。 难道是不喜欢？ “怎么可能，其余的昨天就已经没有了。” 斗沉一脸得意窃喜道：“这瓶是我悄悄藏起来的。” 闻言，方平安放松地笑了笑，他还以为真出意外了呢。 要知道这种调味品，可是方平安设计规划了好久的成果。 一开始也不是特地为巫族准备的。 话说回来，没想到，只要是关于吃的，斗沉的智商那是“噌噌噌”往上涨。 好小子，都学会藏私了。 “斗沉兄。” 当斗沉开始狼吞虎咽，戒备降低之后，方平安这才开口问道：“你那日与子上兄的比试如何了？” 上次吃饭之时，斗沉与李升便是约定好了第二日再比试一场。 方平安本来是想去观战的，毕竟这样的高品武人斗法，可遇不可求。 结果，他忘了询问两人比试的地点，主动去了京郊荒地也没找到。 为此，方平安后悔了许久。 “别提了。” 斗沉摇了摇头，轻叹道：“俺又输了。 “你那个兄弟，还真是厉害，俺吃得那么饱了，都没打过他。” 闻言，方平安点了点头，这倒是在他的预计之内。 虽然方平安不知道斗沉所说的，吃饱了能有多大的提升，但他与李升之间，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并且，李升擅长速度身法，在进攻方式之上，便天然克制斗沉，斗沉打不过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方平安还真想知道，吃饱与没吃饱之间，巫人的战力究竟会不会有质的飞跃。 毕竟他现在身边，就有一大一小两个巫人。 如果这个情况属实的话，那么以后需要他们相助的时候，方平安或许还得事先准备好一顿大餐才行。 这个问题的答案，方平安只能找机会去问一问当事人李升了。 与斗沉两种状态都交过手的他，自然是感受最真实的那一个。 “斗沉兄，你们巫族那边，觉得在下的调味品还合胃口吗？”试探性的打听结束，方平安开门见山，直入正题道。 “嗯！”说到这个，斗沉甚至来不及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便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回答道：“合胃口，当然合胃口。 “要不是俺提前留了一瓶，都吃不到了，他们抢得可快了。 “俺这次过来找你，就是他们想让俺在你那里，再要几瓶回去。 “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斗沉兄见外了，我们怎么说也是朋友，这个肯定没问题。” 方平安欲言又止，面露难色道：“只不过斗沉兄，这调味品制作起来，非常复杂，也十分昂贵。 “眼下一时半会的，我也没有。” “恐怕，你们得等上一阵子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倒霉孩子 方平安这招，叫作欲擒故纵。 当对方迫切想要你手里的东西之时，欲擒故纵，是最能令他们顺你自己心意行事的策略。 说调味品制作方式复杂，制作条件昂贵，是方平安准备在斗沉心底埋下一个想法的行动。 而表现得毫无所谓，言称要让他们等上一阵子，便是放纵的过程。 只需简单的两句话，方平安就能让斗沉主动提出与他交易的决定。 “别呀，大伙都在等俺的好消息呢。” 果不其然，听到方平安这话，斗沉顿时急切道：“是不是钱不够，俺这里有！” 语罢，斗沉便是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只钱袋，放到了方平安面前的桌上。 方平安不着痕迹地低头望了一眼，就钱袋的大小来说，里面应该有五十两银子左右。 讲道理，五十两已经很不少了，尤其是对于金银财帛稀缺的巫族来说。 只不过，计划这么长时间，方平安可不是为了银子来的。 “斗沉兄，这不是钱的问题。” 方平安神色无奈道：“制作调味品，需要的是时间，还有心血。 “不是在下不肯帮你，实在是太过匆忙了。” 听到方平安这话，斗沉失落地皱了皱眉，低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手上仅剩一半不到的那瓶调味品。 此情此景，要是不知情的人看上去，只怕还会以为是什么生离死别吧。 见时机已至，方平安一拍大腿道：“罢了罢了，既然斗沉兄这么喜欢，那在下便试一试吧。 “明日，斗沉兄你到十三号分部来，至于能不能成，就看天意了。” “真的？！” 闻言，斗沉顿时便是抬起了头来，两眼放光道：“俺就知道，俺没白交你这个兄弟。” 话完，斗沉还不忘将饭桌上的钱袋朝方平安推了推。 对此，方平安却是摆了摆手，正色道：“斗沉兄都说了，我们是兄弟。 “区区小事，在下又怎能收你银子呢，拿回去吧。” “让你白干，那怎么好意思呢。”斗沉挠头笑了笑，还真把钱袋给收回去了。 这倒霉孩子，咋那么实诚呢？ 好在，方平安一开始的目标便不是银两。 他并没有在假装客气。 “没事，在下听闻，斗沉兄你们家乡那边，有许多大乾没有的奇珍异宝。” 方平安似是随口道：“斗沉兄要是实在过意不去的话，便送几件小东西给在下，以作收藏吧。” “没问题，只是俺不知道应该给你什么。” 斗沉拍了拍胸脯道：“待俺回去问问，明天再帮你送过来吧。” 听到斗沉这话，方平安怎么感觉他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意思。 自己刚说明日可以制作出来调味品，他便说明日送宝物过来。 斗沉这小子，憨厚的性情是不是装出来的？ 有可能斗沉才是他们巫族之中最聪明的一个，玉信婆婆专门让他过来“反刺探”大乾情报的。 别说，这么一想，刚刚斗沉把银子收回去的举动，就显得心机多了。 希望是自己多虑了吧，不然方平安真得重新认识一下巫族了。 “斗沉兄，之前大祭司不是说你们巫族金银财帛稀缺吗？” 方平安好奇道：“怎么你一个人身上就有这么多银两？” 闻言，失落的心情恢复过来，正大口吃肉的斗沉抬头道：“那不是俺的，是大祭司给的。” 听到这话，方平安神色一喜，追问道：“大祭司也知道调味品的事了？” “何止知道。” 斗沉眨了眨眼道：“你的调味品，大祭司也爱吃。 “不过大祭司说，你的调味品还是更适合族中的年轻巫人。” ‘那位玉信婆婆也喜欢调味品？’方平安眯了眯眼。 这对他来说，倒是一个契机。 他的调味品并非没有改良的余地，只要将味道做得温和一些，大祭司应该便能接受得了了。 届时凭借新式的调味品，方平安就可以要求与玉信婆婆见上一面，向她询问许月月的消息。 想到此处，方平安微微一笑道：“斗沉兄慢慢吃，不够还有。” “放心吧，俺不会跟兄弟客气的。”斗沉望了方平安一眼，点了点头道。 对此，方平安只想腹诽一句：“倒霉孩子。” …… 又是一个多时辰过去，方平安与斗沉才从酒楼中出来。 我为什么要说又？ “我其实还好。”斗沉还未开口，方平安便是提前一步道。 闻言，斗沉拍了拍方平安肩头，保证道：“放心吧，永宁老弟。 “俺回去，一定给你挑一个咱们巫族最好的宝贝。” “那在下便先谢过斗沉兄了。” 方平安拱了拱手，郑重道：“调味品的事情，在下也一定尽力而为。” 作别斗沉，方平安心疼地看了看自己的钱袋，含泪归去。 这倒霉孩子，两顿饭，差点吃掉了他一间茅房。 申时六刻，方平安回到了十三号分部，进到了壬申伍小院。 此时此刻，许立赵显四人正两两一组，相互练习武技。 他们所练的，正是方平安从京兆府带回来的那三本。 不得不说，高弘义还是挺仗义的。 这三本武技，有两本是黄字上品的，还有一本是玄字下品的。 武技与法宝不同，别看它们的品阶听起来不高，但实用性却是极强。 单是学会那两本黄字上品的武技，便足以让许立赵显他们在同境界中立于不败之地了。 当然，前提是对方没有修行高过黄字上品的武技。 不过，八品修为的武人，除非是大户人家，否则还很少有能学习到黄字上品武技的。 而如果对手是怨灵的话，以许立目前八品初期的修为，已是可以单独拔除九品圆满的一人集武人怨灵了。 至于那本玄字下品的武技，只要学会，七品修为以内，即使是天赋平平，也能越级挑战。 就进度来说，眼下资质最好的赵显，已经领悟了其中一本的内容，学会，是迟早的事。 而只要他学会了，自然便能以更简单的方式，传授给资质较差的许立三人。 反倒是方平安自己，这几日一直在忙，都没时间去修行。 另外，要不是高弘义说过“只此四人”，方平安还真打算让赵显抄写一份，给他小妹赵妍带回去。 没别的意思，他主要是想看看，赵妍的习武天分究竟是有多高。 恰柠檬是不可能恰柠檬的。 方平安主要是想借此机会，激励一下自己。 第一百八十五章 江湖 翌日，也正是方平安与斗沉约定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那日。 这天一早，才刚刚点卯结束，十三号分部的公书令便是找上了门来。 时隔多日，方平安他们的壬申伍，终于又有除怨任务了。 只不过，方平安一走出十三号分部的大门，便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来这么早？” 方平安嘀咕了一句，快步上前，无奈一笑道：“斗沉兄，你这未免也太心急了吧。 “这才什么时辰，你就过来了。” 对此，与昨日的黑袍斗笠不同，换了一身普通百姓服饰的斗沉挠了挠头道：“俺也没办法，都是他们催的。” 斗沉口中的他们，指的应该便是京临巫族中的其他巫人。 看来自己的调味品在巫族之内，的确很受欢迎。 好在方平安早有准备。 “时间仓促，只来得及做出这些，还请斗沉兄见谅。” 方平安拿出五瓶调味品道：“要是不够的话，等在下回来，再与斗沉兄细谈。” “诶，永宁老弟，你要干什么去？”闻言，斗沉一把拉住方平安胳膊，好奇道。 斗沉在巫族之中的身份，差不多是不上不下的位置，既不需要他去打杂，又不需要他来办正事。 可以说很闲了。 “斗沉兄忘了，在下是除怨人。” 方平安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除怨衣，回应道：“我们有任务了。” “你们？”斗沉转头望了望，满脸疑惑道。 “永宁，上车。”然不及方平安解释，路旁，许立便是驾马赶了过来。 而当许立看到方平安身旁的高大人影之时，他皱眉回忆了一下，恍然道：“这不是那个，对了，斗沉兄弟是吧？” “少……”听到许立与自己打招呼，刚准备俯身行礼的斗沉，便是被方平安一手给拦了下来。 赵显几人可就在马车上，他们或许能够接受自己有不少奇奇怪怪的朋友，但可能还接受不了许立是巫族少主的事情。 “斗沉兄，在下先走了，咱们改日再聊。”方平安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诶，永宁老弟。” 可刚准备登上马车的他，便是听到背后传来了斗沉的高声请求：“带我一个可以不？ “除怨什么的，听起来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闻言，方平安思索了一息，开口问道：“伍长，可以吗？” “规定上没说不可以。” 许立想了想，应道：“至于行不行，永宁你来决定吧。” 确实，只要完成了任务，除怨司才不会管你是不是请了别人帮忙。 相反，他们其实更希望有人帮忙，甚至还希望帮忙的人可以加入除怨司，毕竟除怨司缺人是常有的事。 “那好吧。” 方平安点了点头，望向斗沉道：“不过就要麻烦斗沉兄，帮我们赶一下马了。 “咱们除怨司的车小，装不下你这大个子。” 因为这次除怨任务的地点就在京临附近，所以除怨司便没有给他们配备引路的车夫。 如今正好白嫖了一个。 不过细想一下，斗沉之所以想要跟来，一方面或许真的只是因为好奇，日子过得太无趣了，准备去凑一凑热闹。 毕竟斗沉本就是这般，怎么也闲不住的性情。 但另一方面，可能便没有那么简单了。 要知道，许立不仅仅只是他们壬申伍的伍长，还是巫族的少主。 在看到许立要去执行危险的任务之时，斗沉肯定放心不下。 说不定那位巫族的大祭司玉信婆婆还吩咐过他们，要时刻关注许立一家的安危。 不过方平安只能说他们是多虑了。 大乾除怨司，乃是一处历史悠久，组成完备的朝廷重要机构。 除怨司本就常年缺人，他们的上司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还会分配给除怨人队伍，远超他们应对能力的除怨任务。 至于那些偶尔出现的，超出少许的，只要方平安在，也不会有意外发生。 “没问题！”得到同意，斗沉欢快地走上了前来。 方平安让许立与自己一起，进到了车厢。 然而他们才刚刚坐下，便是感觉马车狠狠地往下沉了沉。 方平安惊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疑惑地抬头望了望外面，顿时恍然大悟。 斗沉，还真是有够沉的。 除怨司的小马，承受了它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重量。 告诉了斗沉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后，马车便是慢腾腾地出发了。 “这是这次任务的详情，你们都看一看吧。”车厢里，许立拿出一纸任务文书道。 第一个看的，自然便是方平安。 他们这次任务的地点，就在京临之外不远处的山林里。 至于任务内容，文书上说的是两个江湖门派厮杀之后，形成了怨灵。 经过除怨司情报机构的调查，这两个门派的人本就有很深的恩怨仇隙。 此次，他们都是到京城之中来办事的，没想到离开之时好巧不巧碰上了。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双方顿时便是缠斗了起来。 最终，两边各有不小的伤亡，活下来的，也是重创逃走了。 而怨灵的诞生，正是因为双方由来已久的积怨，与被仇人杀死之时的憎恨和不甘。 任务文书上还提示说，虽然这次任务的怨灵个数不多，但它们生前几乎全都是有修为在身，有品级在身的武人。 即使是非武人，也都比寻常百姓强悍不少，具备一定的危险性。 不过即便如此，方平安仍旧没有太大的感触。 还是那句话，除怨司不会交给他们必死的任务。 就算那些人生前有修为有品级，但多半都应该只是九品境界的武人。 对于他们壬申伍来说，九品的武人怨灵，只要不成集，拔除起来并不困难。 至于可能会出现的八品武人怨灵，以方平安如今的实力，还是足以应付的。 再不济，他们这边还有一个免费的打手呢。 且不说斗沉绝对不会放任许立遭受危险，就是他自己，只要到了现场，或许都会忍不住出手玩玩。 少林寺里最厉害的是扫地僧，他们壬申伍里最厉害的便是赶马车夫。 虽然只是临时工。 另外，反正到那之时，他们还可以观察怨灵的实力。 实在不行的话，大不了放弃这次任务就是了。 看完此次除怨任务的详情，让方平安最感兴趣的，还是文书里出现的那两个字。 江湖。 第一百八十六章 獠牙项链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方平安几乎都在京临的范围之内行走。 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庆州文溪村，而且还是与大队人马一起去的。 所以对于这个世界里的江湖，方平安还没有真正见识过。 这个年代的人们，有的心在庙堂，而有的心在林泉。 作为穿越重生者，方平安对于这两者，都十分的感兴趣。 不过对于庙堂，方平安更多的是好奇与需求，而对于林泉，方平安则是内心的向往。 侠肝义胆，江湖柔情，可以说是每一个热血男儿都曾憧憬过的生活。 仗剑走天涯，沧海度余生。 确实是心静之归属，忘忧之乐土。 “伍长，你对江湖门派知道多少？”方平安两眼放光，期待地问道。 许立毕竟也不是什么江湖中人，倒没必要一开始便直接问他太过深沉的问题。 江湖门派，离他们虽说不近，但也并不遥远，正好可以作为切入点。 以许立的年纪，即使没吃过猪肉，肯定也见过猪跑了。 至于称呼问题，在赵显他们面前，方平安都会称呼许立为伍长，而非大哥。 这主要是不想让赵显三人觉得，他们与许立和方平安与许立之间，关系存在差别。 那样不利于团结。 “江湖门派？” 许立皱眉想了想，无奈摇头道：“我也知道得不多。 “年轻的时候，咱是农夫，进了京临，机缘巧合之下当上了除怨人之后，便一直在这了。” 话到此处，许立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不过，虽然我了解得不多，但小的时候还是听长辈们提起过一二。 “我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长辈们时常告诫我们，不能小看江湖，要对江湖有敬畏之心。” “敬畏？” 闻言，方平安好奇道：“为什么是敬畏呢？” 说实在的，在皇权至上的时代，与朝廷相比，江湖门派本就处于弱势。 更别说在这个世界里，还有正统的修行了。 要知道方平安已经几乎可以确定，朝廷掌控了武技，江湖门派便更加无法与之相比了。 许立郑重地解释道：“长辈们说，天底之下，不显山不露水的高人多不胜数。 “他们大多不喜争权夺利，更不在乎虚名实誉。 “他们，只想在茫茫江湖之中，寻一安宁之地。 “并非所有的门派，都是由乌合之众聚集而成。” 语罢，许立神色崇敬道：“你们可知道，当年大乾的开国功臣，太祖的左膀右臂，那时号称‘剑圣’的一位大将军。 “他便是在大乾立国之后，辞去了所有官职，舍弃了全部赏赐，远遁江湖，归隐林泉。 “传言这位剑圣将军还加入了一处名门正派，做了挂名长老。 “所以，永远不要小看江湖，得常怀敬畏之心。” 听到这里，方平安沉思了几息，似有明悟。 可能许立他们没有去想那么多，但方平安觉得，这件事，与江湖没有多大关系，反倒可以说是值得深思的庙堂准则。 自古以来，多少开国功臣皆因君上猜忌而死。 不得不说，这位剑圣大将军心里明白得很。 在乱世，他的确可以成为自家主公手上的一把利剑，尽情地挥洒热血。 但在治世，像他这般军功累累，于士卒之间更是威望极高的大将军，却是不能再随心所欲。 一言一行，都需谨慎，一举一动，皆要三思。 而既然不能活得自在，倒不如主动离开，明哲保身。 当然了，这也有可能只是方平安的臆测。 或许那位剑圣大将军真的是厌倦了庙堂朝廷，更加向往江湖林泉。 不过从另外的角度来说，许立的话也不无道理。 在这个世界里，高品武人战力不可估量。 对上普通士卒的话，说他们能够以一当百，以一当千，也并非夸大其词。 要是江湖之中真的有不少足以冠上“剑圣”之类称谓的大人物，那么江湖的力量，的确不容小觑。 看来，要想了解真正的江湖，还得方平安自己去亲身体会。 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有这个机会。 毕竟就目前大乾的局势来说，高弘义是不会轻易放他走的。 而只要一日不找出幕后之人，方平安自己的处境，也是十分堪忧。 所以现在，方平安与大乾的关系，已经不是唇亡齿寒那么简单了，而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言归正传。 因为有了斗沉这位重量级的人物，所以方平安他们的马车过了许久才走出京临。 而正是这时，前方赶马的斗沉忽然开口道：“对了，永宁老弟，东西忘记给你了。” 话完，斗沉抬手往后一抛，一件小东西顿时便是穿过马车帷幔的缝隙，飞进了车厢。 方平安微微起身，举手一把将那件东西抓在了掌中。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那是由一根麻绳与一颗不知名的野兽獠牙，串成的项链。 那颗獠牙不算大也不算长，也就与方平安的食指差不多，只不过是弯的。 但方平安注意到，在这颗獠牙之上，有一滴血迹，而且还是新鲜的血迹，并非与獠牙一般，已经存在了几月甚至几年之久。 而除此之外，方平安便没在这串项链之上感受到别的东西了。 他让斗沉送自己几件小东西收藏，这倒霉孩子不会真的只是送了他一件收藏品吧。 别说，以斗沉那愣头愣脑的性情，还真有这个可能。 此时此刻，方平安多么希望，当初他猜测斗沉的憨厚是装的这回事，是真的。 不过，方平安也没有完全放弃。 因为他还记得，斗沉之所以今天才送他礼物，是因为后者说要回去征求一下其他巫人的意见。 总不至于他们一窝子的巫人，都是愣头青吧。 “斗沉兄，这是何物？”方平安把玩了几下獠牙项链，好奇道。 “俺，咳，我也不知道。” 斗沉一本正经道：“我找大祭司帮我选的，说是经过神明赐福的，让你戴上就行，没坏处。” 这倒霉孩子可以呀，还知道在人前注重形象，一看就没少被他们大祭司教训。 不过话说回来，这獠牙项链如果真的是那位玉信婆婆选的，便应该不会只是普通的装饰品。 至于他们为什么不告诉自己用途，可能是准备再赚他一手，又或者是有什么阴谋。 虽然他们因为与大乾签订了盟约，不能对大乾有特别出格的举动，但对于方平安个人，还是有操作空间的。 “那在下便谢过斗沉兄了，也麻烦斗沉兄回去之后代我谢谢大祭司。” 话完，方平安并没有选择将獠牙项链戴上，而是假装揣入怀里，实则悄悄收进了纳玉之中。 第一百八十七章 《认真》 方平安曾经测试过，怨灵录奖励的这枚纳玉，具有隔绝除了他自己以外任何气息的效果。 如果巫族打算利用这串獠牙项链，来监视或者跟踪方平安的话，只怕他们的计划要落空了。 两个多时辰之后，方平安一行人终于是抵达了除怨文书上标注的地点。 将马车停在三十丈之外，壬申伍的众人远远望去，可见前方大片的乌云笼罩。 一路走过，地上随处可见山野猛兽的排泄物，以及它们居住的洞穴领土，但就是不见那些野兽自身的踪影。 显然是因为怨煞之气的弥漫，全都被吓跑了。 天空之上，虽是阳光明媚的白昼，但却有阵阵阴冷的寒风吹拂过来。 身为除怨人，早已习惯了如此景象的方平安几人倒没什么。 反而是斗沉，与其并肩而行的方平安发现他眉头紧皱，神色沉重，似乎不太习惯。 对此，方平安两眼微眯，目光闪烁，若有所思起来。 不一会，壬申伍的众人与临时工斗沉，便是来到了任务详情之中记录的事发之处。 那里，原本郁郁苍苍的树木被刀剑砍去大半，在这片深山老林里，生生创造出来了一块空地。 但无论是倒下的树木，还是除怨文书上介绍的，两帮江湖门派人士的尸身，都已经被除怨司的专门机构，提前给处理好运走了。 这支机构，全都是由毫无修为的普通百姓组成。 除怨司利用的，正是怨灵不会，也不能伤害普通百姓的特点。 但同样，普通百姓也看不见，更攻击不了怨灵。 此时此刻，唯有残留的木桩，与浸染的鲜血，能够证明这里曾经有过一场凶狠的厮杀。 而在那些血迹之上，漂浮了一道道宛若诡魅般的怨灵。 它们之中，仅有两道怨灵的身躯较为凝实，有常人的质感。 其余的，则全都是半透明的虚幻之状，只不过透明的程度不同罢了。 方平安细细地感知了一下，郑重道：“四道普通怨灵，五道九品初期武人怨灵，三道九品中期武人怨灵，两道九品后期武人怨灵。 “还有，两道九品圆满的武人怨灵。” 听到方平安的话语，许立赵显几人的神色之中，皆是有了严阵以待的紧张之意。 正如除怨文书上记录的，一共十六道怨灵，且大半都是武人怨灵。 好在，江湖门派之中的成员，大多都是来自天南地北的不同地方人士，基本上不会出现成集的情况。 因此，这次的除怨任务虽有难度，但还在方平安他们可以应对的能力范围之内。 “那两道九品圆满的武人怨灵交给我。” 方平安严肃开口道：“伯达，两道九品后期的你来。” “没问题！”赵显目光如炬地点了点头道。 “伍长，三道九品中期的便交给你了。”方平安继续道。 “好！”许立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截了当，没有二话。 “那五道九品初期的，你们两个可以吧？”方平安转头望向王宇陈汕道。 在方平安淬体丹的相助之下，王宇陈汕早已踏入了淬体后期的境界，距离圆满也不过一步之遥。 两人联手的话，应该可以对付得了这几道一人集的九品初期武人怨灵。 至于余下的那四道普通怨灵，对于如今的壬申伍众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谁遇上了，顺手拔除即可，根本无需安排。 “放心吧，永宁。”王宇陈汕几乎是齐声应道。 虽然方平安不是壬申伍的伍长，但连许立都要听从前者的号令，其余三人自然没有反对意见。 况且，方平安的指挥能力与修为实力，他们早已见识过了，对于前者，几人都是绝对的信任。 “还是和往常任务一样，实在应付不了的，便先周旋拖延，等待其他人的支援。” 最后，方平安看了一眼斗沉，正色道：“斗沉兄，这毕竟是我们应尽的职责，如非必要，斗沉兄便不要出手了。” “明白。”不知不觉，连斗沉都被眼下的紧张气氛给带动了，服从起了方平安的指令。 安排好一切，方平安便是从纳玉之中取出了千机毫锥。 而后，他大笔一挥，在壬申伍众人的头顶，写下了一个大大的“疾”字，与一个大大的“力”字。 墨落笔停，两个大字顿时化作金色的雨点洒下，笼罩了方平安五人。 要不是修为有限，需要保留一定的实力来对付怨灵，方平安真想在动手之前，给他们几个全都加上一身的增益状态。 “大家，上了！” 随即，一声低喝之下，方平安率先冲出，直奔那两道九品圆满的武人怨灵而去。 而在方平安之后，许立赵显，王宇陈汕，皆是找上了自己的猎物。 至于斗沉，虽然听令后退了几步，但却悄然横移，来到了许立的战局之外。 与此同时，方平安已是与那两道九品圆满的武人怨灵交上了手。 因为有怨煞之气的加持，所以怨灵的实力，会比它们生前强上几分。 以方平安目前的修为来说，在不动用保命底牌的前提之下，他至多可以对付八品中期的武人怨灵。 毕竟八品中期的武人怨灵，便相当于有八品后期武人的实力。 不过，怨煞之气虽有提升怨灵实力的效果，但它的弱点也是非常明显。 任何经过人族体内周天炼化的灵气修为，都能对怨煞之气造成更多的伤害。 在与那两道九品圆满的武人怨灵交手不过几个回合之后，方平安便是感受到了与之前除怨的不同之处。 因为怨灵能够继承它们宿主生前的修为与本领，所以这些常年打打杀杀，实战经验极其丰富的江湖人士怨灵，比一般的武人怨灵更难对付。 它们的一招一式，一躲一闪，皆是颇有章法。 它们明明未曾使用武技，但拳脚之间，却是压制力十足。 如果是一道这样的九品圆满武人怨灵，方平安还能游刃有余地对付。 可在两道夹击之下，他没办法轻易取胜，必须得拿出真本事来才行。 想到这里，方平安一击横扫，便是与两道九品圆满的武人怨灵拉开距离。 而与此同时，他手上的除怨短刀，改换成了千机毫锥。 他要认真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凡事都有两面 虽然除怨司的除怨刀都是特制的，对怨灵有重伤效果，但壬字除怨人的除怨刀，与出自造器大师之手的玄字上品法宝，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不过好在，眼下的这些江湖人士怨灵，难缠是难缠了点，可它们并没有诞生出怨灵专属的奇异之能。 这对方平安他们来说，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否则的话，方平安可以保证自己不会怎样，但许立赵显他们便难说了。 在没有学成武技之前，他们独当一面的能力还是有所欠缺的。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方平安会动用的底牌，应该便只有千机毫锥这一件了。 其他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方平安真的不想拿出来。 毕竟那些东西，全都是很难再有的，用一个便少一个，少一个，方平安所要面临的危险便会多上一分。 尤其是言诲回送给他的老师礼，那可以说是方平安现在最后的手段了。 若非性命之危，他不会轻易动用。 毕竟如今的局势，已经不是方平安刚刚重生那会了。 一旦钟钧与淮易侯被定罪下狱，判刑收监，狂风骤雨便会顷刻袭来。 届时方平安能不能承受得住，便全看他的这些保命底牌了。 言归正传。 当方平安祭出千机毫锥，并以自身真气催动铭文，将其幻化成银枪之际，他面前的那两道九品圆满武人怨灵，竟也是在手中凝聚出了两把黑烟缠绕的怨气之刀。 这反应，还真是比寻常的武人怨灵快了不少。 方平安还记得，就算是浚河县孤山上的，那道三人集九品武人怨灵，似乎也没有这般灵敏吧。 方平安深吸了口气，体内真气席卷，身形俯冲而出。 “当！当！”不过刹那之间，方平安便是与那两道九品圆满的武人怨灵短兵相交，碰撞在了一起。 正常来说，接下来应该便是双方比拼气力的回合，看谁的兵器能够处于上风。 然而，方平安还没开始用力，就看到那两道九品圆满武人怨灵的怨刀，竟是忽然重新化作怨煞之气，从他的银枪枪身之上穿了过去。 而后，那两把怨刀，又是急快地在两道九品圆满武人怨灵手中，再次凝聚。 它们一左一右，齐齐斩向方平安的头颅。 并且，它们前伸的手臂，更是刚好限制住了方平安长枪的收回。 可谓是一次行动，两段进攻。 这便是怨灵的又一优势之处，他们的身体无论再怎么真实，可实际上仍是由怨煞之气形成的。 只要它们愿意，随时可以雾化，然后再重新凝聚。 只不过天地灵气无处不在，它们雾化之后，难免会被天地灵气所侵蚀，从而损失一定的怨气，损失一定的实力。 另外，在雾化之时，它们也更容易受到伤害。 毕竟那样的状态之下，是没有任何防护可言的。 所以，不得不说，这两道江湖人士的，九品圆满武人怨灵，是既有反应，又有魄力。 不过，已经修行“五禽戏”几月之久的方平安，反应也是不慢。 要知道“猿戏”的被动，作用便是增强修行者的反应速度。 ‘鹿！’方平安内心低喝，施展“鹿戏”，进一步提升了自己的敏捷。 当两把怨刀欺近身前之时，方平安手中一握，银枪顿时便是变回了毫锥，脱离了那两道九品圆满武人怨灵的手臂钳制。 而他本尊则是趁此机会，急急抽身退去，让那两把怨刀的斩击，全都落空。 ‘并不是只有你们的兵器才能变幻。’不远处，方平安轻轻一笑，转了转手中千机毫锥。 见状，那两道九品圆满的武人怨灵，仿佛看出了方平安的挑衅，竟是在嘶吼一声之余，选择了主动出击。 对此，方平安皱了皱眉，现在的他，可是有“鹿戏”在身，那两道九品圆满武人怨灵的行动于他眼中，便好似慢放一般。 这样也敢进攻，简直就是找死。 方平安右手向下一挥，毫锥便是再次化作银枪。 他不躲不闪，甚至没有移动分毫，仅仅只是看准时机，平举长枪，一枪横扫而出。 那两道九品圆满武人怨灵的急速冲刺，再加上方平安鹿戏状态下的全力反击，长枪枪尖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便出现在了前者的头颅之侧。 下一息，方平安手中银枪便会从它们的脑袋里，横穿而过。 “砰！”一声怨煞之气崩散的声响传来。 可方平安的神色之中非但没有半点兴奋，反而是睁大了双眼，表情骇然。 如果是他的银枪横扫，拔除了怨灵，那也应该会有两声崩响传来才对。 但要是只有一声的话，便说明，是这两道九品圆满的武人怨灵，自己主动雾化了。 果不其然，方平安一眼望去，他的横扫完全落空，那雾化的两道九品圆满武人怨灵，又在银枪过去之后，重新凝聚。 而当它们再次成形之时，赫然已是出现在了方平安面前，不足半丈的位置之上。 两把缠绕黑烟的怨刀，又是一左一右夹击而来。 方平安清楚地记得，这两道九品圆满武人怨灵的双目，全都是血红色的，它们没有诞生灵智。 也就是说，它们一切的行为，全都是凭借生前的记忆，在随机应变。 方平安完全没有想到，这两道九品圆满武人怨灵，竟会一次又一次选择这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进攻方式。 要知道斗法之时，方平安全身上下可是一直弥漫着真气。 怨灵如果在这个时候雾化，必然会受到真气冲击，那可比天地灵气的侵蚀强悍百倍。 恍惚之间，方平安似乎想明白了。 除怨文书上说，这是两家实力相差无几的门派厮杀。 那么他们双方的死伤，多半都是平均的。 因此，方平安眼前的这两道九品圆满武人怨灵，应该是分别属于那两个江湖门派。 并且从这十六道怨灵的总体修为来看，它们生前或许还是头领级别的人物。 而他们之所以会双双亡命于此，很有可能便是因为他们习惯的斗法方式，都是以伤换伤。 所以，他们死后形成的怨灵，才会也是这般不惧生死的态度。 只不过，凡事都有两面。 这样的斗法方式虽然棘手，但破绽却也是十分明显。 第一百八十九章 制胜之道 说实话，单从这两道怨灵的行为来看，传言果真不虚，江湖上的狠人是挺多的。 要知道这两道怨灵的宿主，还不过只是两家小门派的成员。 虽说不能以偏概全，但由小见大，江湖，确实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当那两道九品圆满的武人怨灵，先崩散再凝聚，形成夹击之势朝方平安杀来之时，他神色一沉，身影竟是忽然扭曲了起来。 下一息，两把缠绕黑烟的怨刀，便是同时落在了方平安的头颅之上。 可是，这一刹那，不仅没有鲜血飞溅的场面出现，那两道九品圆满的武人怨灵身形还一个踉跄，险些齐齐扑倒在地。 而造成这般情形的原因，正是由于它们的进攻，从方平安的身体里穿透了过去。 且转眼之间，方平安扭曲的身影便是消散于无形。 那两道九品圆满的武人怨灵直起身来，杀气腾腾地望向不远处。 那里，方平安的本尊，单手背负银枪，傲然挺立。 此时此刻，他衣衫之下，隐隐有金色的光芒闪烁。 正是被方平安以真气催动了的，一直贴在他身上的道家疾行符。 五禽鹿戏与道家符箓的叠加之下，让方平安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刚刚那道扭曲的身影，便是他急速退去之时留下的残影。 怨灵录奖励的道家符箓，也算是方平安不想随便使用的手段之一。 那虽然不是他保命的底牌，但毕竟也是消耗类型的宝物，用了可就没有了。 奈何，第一次与江湖人士怨灵交手的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情急之下还是催动了疾行符。 不过，既然用上了，那么方平安便会发挥它最大的作用。 至少，疾行符的效果结束之前，他必须了结这场斗法。 没有诞生灵智的怨灵，行为全凭欲望的驱使，而怨灵的欲望，大多都是复仇与杀戮。 重新捕捉到方平安身影的两道九品圆满武人怨灵，没有片刻的停顿，再次齐齐杀出。 这回，已经吃过一次大亏的方平安没有再随意反击，而是凭借五禽鹿戏与疾行符的速度提升，游走于它们的进攻边缘，左躲右闪。 慢慢的，十息时间眨眼过去，方平安一枪未发，始终在规避那两道九品圆满武人怨灵的劈砍。 而没有诞生灵智的怨灵，倒是不会心生厌烦，即使连方平安的衣角都触碰不到，可它们还是在不依不饶地进攻。 然就在那两道九品圆满武人怨灵一击再次落空之时，方平安目光一凝，银枪横扫而出，直指前者头颅。 “砰！”又是两声合为一声的怨气崩散之音传来。 那两道九品圆满武人怨灵再次利用主动雾化，躲过了方平安的反击。 可是它们完全没有发现，这回，与之前的那次有什么不同之处。 这回，在方平安横扫的银枪枪尖之上，包裹了一个闪闪发亮的光团。 那正是施展一线天的先决条件，反复压缩沉聚的真气光团。 当那两道九品圆满的武人怨灵崩散之际，方平安顿时放开了银枪枪尖之上，真气光团的操控。 刹那之间，真气光团猛地炸裂，经过反复压缩沉聚的浑厚真气，陡然宣泄开来！ 而首当其冲的，自然便是为了躲开方平安银枪横扫的那两道九品圆满武人怨灵。 “嗞嗞！”立时，一阵烧红烙铁放进冷水之中的声响此起彼伏地传来。 虚无之上，半空之中，更是升腾起了道道白烟。 早已对一线天非常熟练的方平安，很好地掌控了压缩沉聚的力度，并没有让炸裂的真气影响到壬申伍其他几人的战场。 而当宣泄开来的真气远去之后，翻滚在白烟里的黑雾，方才得以逃脱，于不远处，重新凝聚出了那两道九品圆满武人怨灵的身形。 然而此时此刻，作为之前那十六道怨灵里，唯一具备常人质感身躯的它们，眼下却是也变成了半透明的虚幻之状。 雾化之时被真气冲击，对于怨灵来说乃是致命的打击。 它们能侥幸存活下来，还是因为方平安为了不波及四周，限制了真气光团的强度。 否则正面承受了刚才那一击，它们早已灰飞烟灭了。 不过对此，方平安仍旧早有准备。 当那两道九品圆满的武人怨灵重新凝聚身形之时，大地之上，一阵雪色的冰寒气息，急速吹来，径直爬上了前者的身躯。 顿时，一层厚重的冰枷，转眼便是包裹在了那两道九品圆满武人怨灵的双腿之上，致使它们根本无法再动弹一丝一毫。 另一边，方平安踱步走来，手中刚刚施展完写经成法霜冻的千机毫锥，再次变幻成了银枪。 见危机来临，那两道九品圆满的武人怨灵想要再次雾化之时，却是发现包裹他们身躯的冰枷，乃是真气凝结而成，限制了它们的能力。 而当它们奋力挣扎，想要破开冰枷之际，却是又发现为时已晚。 刚刚的真气冲击，让它们实力大减，眼下已是有心无力。 这便是那两道九品圆满武人怨灵的破绽所在。 它们没有诞生灵智，只知道依照生前习惯行事，殊不知怨灵雾化，只可用在千钧一发之时，过分施展，便会给人可乘之机。 任何时候，都不要让对手摸清你的路数，出其不意，才是制胜之道。 来到那两道九品圆满武人怨灵的身前，方平安极快地两枪刺出，结果了前者的生机。 它们便这般，化作怨煞之气溃散。 自己这边的除怨完成，方平安没有丝毫犹豫，转头便是加入了壬申伍其他几人的战局。 方平安看了看，许立赵显他们那边，倒是暂时没什么大碍，后者两人都有八品修为，对付九品中后期的怨灵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王宇陈汕他们这边，便显得没那么轻松了。 毕竟他们与对付的怨灵一样，都处在九品境界之中，即使修为高出一些，差距也并不明显。 况且，他们所要对付的怨灵，足足是有五道。 再加上江湖人士的怨灵，本就要比普通武人怨灵厉害几分。 所以，他们可以坚持到现在没有受伤，还能独自拔除两道怨灵，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而现在，方平安空出了手来，便代表这场斗法，这次任务，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第一百九十章 大乾坏掉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十六道江湖人士怨灵，终于是被壬申伍的众人给一一拔除了。 只不过，方平安一个人便是拔除了九道怨灵之多。 其中，有两道九品圆满武人怨灵，一道九品后期武人怨灵，一道九品中期武人怨灵，三道九品初期武人怨灵，以及两道普通怨灵。 方平安倒是不怕辛苦，反正他有怨灵录，多出力便能多得奖励。 要是可以的话，方平安非常愿意一个人拔除所有怨灵。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真让他一个人来对付这全部的十六道怨灵，肯定还是有难度的。 毕竟怨灵可不会一个一个地上来，与你打车轮战，打擂台赛。 被这样的十六道江湖人士怨灵围攻，不动用底牌的情况之下，方平安还真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 言归正传。 趁许立他们原地休息的时候，方平安站到了斗沉身旁，关切道：“斗沉兄之前似乎脸色不太好，可是吓到了？” “我吓到？怎么可能。” 斗沉骄傲地仰了仰头，神情故作凶狠道：“俺可是咱们那一辈里，胆子最大的。 “不信你可以去问大祭司。” “信，在下当然信。” 方平安笑了笑，追问道：“斗沉兄在你们北地，见过怨灵吗？” 闻言，斗沉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道：“没见过。” “没见过？” 方平安皱了皱眉，顿了顿，又改口道：“可能在你们巫族那边，它们不叫怨灵。 “斗沉兄有见过类似的吗？” 听到这话，斗沉又是埋头思索了一阵，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见过。” “真没见过？从小到大都没有？”方平安确认道。 “没有。”斗沉认真地摇了摇头。 得到肯定的回答，方平安沉思了起来。 他那时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之前在十三号分部门前的时候，为了跟方平安他们一起过来，斗沉说了一句： “除怨什么的，听起来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从这句话便能得出，斗沉似乎并不知道除怨是要去干什么，甚至他或许根本没有见过怨灵。 毕竟那日斗沉与他们第一次吃饭，李升还在场的时候，前者便问过方平安在大乾是什么身份。 而当方平安说起，他是除怨人，专门负责为大乾拔除怨灵的时候，斗沉表现出了茫然。 那时方平安并没有在意，只以为是斗沉光顾吃去了，没有反应过来。 可今日，他发现斗沉在见到怨灵的时候，神色不太对劲。 那时方平安就在想，怨灵这东西，是不是只有他们大乾才有。 所以斗沉才会既觉得新奇，又觉得惊讶，还有一丝紧张。 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毕竟在这件小事之上，斗沉完全没有骗他的必要。 况且，斗沉那时的神情与目光，是做不了假的。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只有大乾才有怨灵呢？ 难不成只有他们大乾的子民才多愁善感，怨气充足？ 至于会不会是巫人单纯，所以他们那里才没有怨灵这个可能，方平安早就排除了。 毕竟方平安刚刚问的是在北地，斗沉有没有见过怨灵。 而非问的在巫族有没有见过怨灵。 偌大的北地，可不仅仅只有巫族一方势力，那边也有人族居住。 因此，并不会是因为人族与巫族的性情差别，从而导致的怨灵有无。 如果这么说来的话，方平安能够想到的原因便只有一个了。 问题出在大乾的身上。 要知道北地除了也有人族居住以外，同样还有人族建立的国家存在。 大家都是人族，别人的国家都没有怨灵诞生，偏偏你大乾有，那不是大乾的问题是什么。 不过具体是大乾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方平安便不得而知了。 这种关系到国与国之间区别的情报，还不是方平安现在可以掌握的。 因此，这个疑惑，他也只能暂时留在心底，日后再慢慢去了解了。 …… 不多时，许立他们休息完毕，方平安一行人便是再次启程，返回京临。 而他们才刚到十三号分部，便看见门前有身穿京兆府官服的官员，在徘徊等候。 这次来的，倒不再是高弘义身边的那位青袍文吏了。 方平安下了马车，便从此人口中得知，的确是高弘义要召见他。 应该是昨日的事情有消息了。 想到这里，方平安没再耽误，当即便是准备与那名传命的官员一同，赶去京兆府衙门。 可就在这时，斗沉却是拽住了他。 知道斗沉想说什么的方平安先一步开口道：“斗沉兄，你也看见了，在下是有职责在身的。 “我总不能时时刻刻，专门为你们制作调味品吧。 “况且过不了多久，你们也要离开京临了，忍一忍吧。” 话完，斗沉的手却是拽得更紧了。 见状，方平安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好吧，在下退一步。 “你们离开之前，在下会尽可能多准备一些调味品，以作送别之礼。 “这样总可以了吧？” 语罢，斗沉好像还是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见此，方平安表面为难，实则欣喜道：“行吧，在下再退一步。 “斗沉兄，你回去征求一下你们巫族其他巫人的意见。 “如果你们真的非常想要在下的调味品，那么在下可以，在我们盟约通商条款的基础上，与你们进行交易。 “这样，即使你们回归了北地，在下也能利用大乾商道，给你们送去调味品。 “当然，这必须得有你们大祭司，与我家大人的同意才行。 “好了，斗沉兄，在下真的有急事要去处理。” 听到这话，斗沉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方平安。 “斗沉兄，告辞。”方平安朝斗沉拱了拱手，转身登上了京兆府的马车。 “永宁老弟，你可得记住你答应俺的话，不能反悔。”马车走远，背后却是传来了斗沉的高声呼喊。 对此，方平安忍不住笑了笑。 现在的他，终于是体会到了高弘义之前说过的那句话。 有时候，敌人，也能为我们自己所用。 斗沉这傻小子，还真是完美地继承了他们巫人的血脉。 意外地好骗，咳，意外地好说话。 要是没有他，方平安这“以调味品打入巫族内部”的计划，也不会实行地这么顺利。 说实话，虽然斗沉可能不是他们巫族之中最厉害的那一个，但肯定是，最单纯的那一个。 第一百九十一章 你可有异议 大乾京兆衙门，府尹书房。 “卑职参见大人。”长案前，方平安拱手低眉道。 这一次，高弘义意外地没有处理完卷宗再理会方平安，而是径直站起了身来。 想想也是，与昨日他们商谈的那件事情相比，京兆府的公务，便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先坐吧。”高弘义点了点头，便是朝茶桌走去。 而见此，方平安却是快步上前，拿起茶壶道：“大人，还是卑职来吧。” 高弘义之前已经给他倒过一次茶水了，再来，就有失礼节了。 “随你吧。” 见状，高弘义轻笑了声，主动入座道：“你知道本府不是那么讲究的人。” 趁方平安倒茶的时间，高弘义郑重开口道：“先说说钟钧吧。 “昨日，本府已经向陛下上呈了刑部员外郎赵远的供词，也禀告了刑部多名官员的罪行。 “今天早朝，陛下当众削去了钟钧刑部侍郎的官职，也传命本府即刻立案审查。 “现在，钟钧与一众刑部涉案官员，都已正式锁拿下狱。 “淮易侯的护卫曹亮，钟钧买凶的杀手高卓，也在追捕的过程当中了。 “只要此二人被缉拿归案，本府便能对刑部换囚案的一应要犯，定罪判刑。” “那淮易侯呢？”方平安皱了皱眉，疑问道。 高弘义好像并没有说，目前是怎么处置淮易侯的。 “这正是本府要与你说的第二件事。” 高弘义正色道：“昨日你与本府提及的那个可能，本府也禀告了陛下。 “陛下与本府商议了几个时辰之后，确定了几个怀疑的人，但只可惜都没有确切的证据。 “陛下下令，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一来，是不想打草惊蛇，再让居心叵测之辈隐伏起来。 “二来，是目前大乾局势紧张，不能随随便便去调查任何一个位高权重之人。 “否则的话，一旦找错了人，便会令原本忠心于大乾的亲贵重臣寒心，甚至是倒戈。 “大乾现在是内忧外患，一切必须力求稳定，不能再出意外了。 “所以，对于淮易侯，陛下只是要求他禁足府中，若无圣命，不得外出。 “毕竟刑部换囚一案，淮易侯并没有直接参与。 “如果处置地太重太急，只会让那些野心之徒，察觉不对，嗅到危险。” 闻言，虽然高弘义说得在理，但方平安还是忧心道：“可是大人……” 只不过，他话还未出口，高弘义便是抬了抬手道：“本府知道你想说什么。 “放心吧，只要钟钧等人被定罪判刑，陛下便能顺理成章地对淮易侯进行降爵削权。 “至少，陛下不会再让淮易侯有回归南境，重新掌兵的机会。 “你要明白，陛下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般大意之人。” “大人言重了，卑职不敢。” 听到这里，方平安才稍稍松了口气，拱手道：“陛下圣明。” 要知道，淮易侯乃是实权军侯，他的威胁，可比钟钧大多了。 要是单处理钟钧，而放纵淮易侯，那对大乾的安危来说，便是舍本逐末。 “大人，卑职还有一点想说。” “讲。”高弘义点了点头道。 方平安沉了沉声，郑重道：“兵权自然不可留，但淮易侯本人，也得提防。” 淮易侯毕竟是征战沙场多年的南境将领，修为实力绝对不弱。 如果只是将他软禁在京临的话，那还远远不够。 一旦那些人的阴谋实施，淮易侯必将成为他们这边的一大隐患。 然而对此，高弘义却是轻轻一笑，毫无所谓道：“这个倒是无妨。 “想要在京临之中生事，别说一个淮易侯，就是十个，那也是痴心妄想。” 听到这话，方平安顿时愣了愣。 驻守在京临之内的高手这么多吗？ 淮易侯好歹也是军中将领，这么不堪的吗？ 还是说在大乾帝都之下，有什么玄妙的阵法护持？ 那日蛊族大闹京都之时，方平安没在这里，也是回来之后才听说，大乾以阵法阻挡住了上千的妖族凶兽合围猛攻。 虽然当时的阵法是在四面城墙之上，但谁也说不准，帝都京临之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阵法。 想到此处，方平安拱了拱手道：“是卑职多虑了。” “诶，这倒没有。” 高弘义微微一笑道：“你能心系大乾安危，本府很满意。 “不过你还是要记住本府今日对你说过的话，切莫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方平安颔了颔首，正色道：“卑职谨记。” “不过话说回来，如此做法，倒是辛苦你了。” 似乎想到什么的高弘义，语气略显自责道：“我们在明处，不能对他们随意采取措施，但他们在暗处，却是可以对我们肆无忌惮地出手偷袭。 “你的处境，实在危险了些。 “今日之后，本府会让手下的人，多关注你与你的那几位朋友。 “总之一句话，自己小心吧。” 方平安明白，高弘义也明白，眼下，对于大乾来说，前者便好比他们抛出去的一个诱饵。 但是对此，方平安并不介意，毕竟一开始挑起这件事的，本就是他。 只不过如今受益更多的一方，成了大乾。 所以高弘义才会对他有愧疚之意。 “卑职多谢大人关怀。”方平安起身拱了拱手道。 其实，自从跟随几位老师学习之后，方平安的心境便是发生了改变。 他早已没将自己置身于大乾的安危之外了。 当日在云鹿书院，言诲书房里，那番豪言壮语，那首横渠四句，乃是有感而发，肺腑之言。 那时在山野小院，孟昱居所中，暗暗定下的理想志向，绝非一时兴起。 方平安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更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另外，最后一件事。” 高弘义点了点头，抬手示意方平安坐下，严肃开口道：“昨日你所说的，为赵远减罪一事，本府与陛下商议过了。 “如果赵远真的只是负责办事，手上没有沾染鲜血的话，那么凭借他招供的功劳，的确可以免去死罪，减轻活罪。 “但要是在他手上出过人命，那么即便不斩，至少也要判处流刑。 “到时候，陛下或许会网开一面，不株连他的家眷，不抄没他的家产，但贪赃枉法所得，必须上缴。 “你可有异议？” 闻言，方平安拱了拱手道：“陛下圣明，大人英明。 “卑职，并无异议。”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夺嫡 虽然在招供之前，方平安的确答应过赵远，会为他在高弘义面前说情，但说情，并不等于徇私。 说情有说情的范围，律法有律法的底线。 情，只能在律法的限制之内影响判决，而不能凌驾于律法之上。 因此，如果赵远确实有不可饶恕之罪，别说方平安来求情，就是高弘义他自己，也没有这个徇私枉法的权力。 更大胆的说，要是影响恶劣的话，即便皇帝来了，都只能依法裁决。 所以，方平安没有异议，也不会有异议。 他已经帮赵远争取到了律法允许范围之内，最大的宽容。 他并没有欺骗赵远。 话说回来，倒是高弘义的问话，颇有深意。 既然这已经是他与皇帝商议好的结果，又何必来问自己呢？ 要知道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谁又敢轻易忤逆皇帝呢？ 谁又能轻易忤逆皇帝呢？ 高弘义肯定知道，方平安不可能会有任何反对的意见。 而他之所以还是问了，方平安估计，他又是在敲打自己。 因为是方平安主动向高弘义提及，想为赵远说情，所以后者或许便会以为，他在结党。 或者说，他意图结党。 这是高弘义一贯绝不允许的行为，尤其是在当下这个时候。 虽然方平安了解得不多，但还是听说了一些。 多年之前，皇嫡子早夭，为了将来的太子之位，宫里可是明争暗斗许久了。 夺嫡之争，自古以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然而即便如此，高弘义这个御前红人，至今都未曾站队。 因为他此生最痛恨最厌恶的，便是国家的内耗。 所以，他要敲打方平安。 当然了，以高弘义受宠的程度，就算他不站队，那几个皇子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反而是尊敬有加，生怕得罪。 言归正传。 当听到方平安恳切的回答，高弘义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问道：“怎么样，要不要去牢里见一见钟钧？ “他现在可没办法再陷害你了。” 闻言，方平安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道：“多谢大人好意。 “不过卑职以为，言多必失，为了大局考虑，还是罢了吧。” 当初方平安的确想过，等到钟钧入狱之时，他再去好生落井下石一番，以报那日诬陷之仇。 只是现在，由刑部换囚一案，牵扯出了如此骇人听闻的隐秘，方平安不得不约束一下自己。 正如高弘义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如今的大乾，必须力求稳定。 所以，为了顾全大局，他果决地放弃了，只是为自己一时之快的行动。 听到这话，高弘义微微一笑道：“你能有这般考虑，本府很欣慰。 “行了，这几日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 “刑部换囚案要是审讯完毕，有了结果，本府会差人通报你的。” “大人。”才刚刚起身，正准备回到书案前继续处理卷宗的高弘义，却是被方平安拱手叫住。 高弘义疑惑转头道：“有事？” 方平安点了点头道：“卑职想问，京临之中，蛊族的细作，大人清理地如何了？” “嗯？” 闻言，高弘义正过身子，好奇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方平安顿了顿，解释道：“是这样的，大人。 “孟老院正远去南境，要是蛊族的细作不及时清理，只怕老院正会有危险。 “所以，郑老先生就让卑职带话，询问一下大人。 “大人如果不方便的话，卑职便不问了。” 虽然方平安从未事先与郑子规通过气，但他却是可以肯定，一旦高弘义问起，后者必会为他说辞掩护。 “你回去转告子规兄，让他大可放心。” 高弘义淡然道：“既然朝廷选择了出手对付他们，便不可能毫无防备。 “我们在京临与南境同时设立了关卡，绝不会让蛊族的细作有通风报信的机会。 “而即使他们侥幸得逞，也绝不会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 “如此，卑职便放心了。” 方平安拱了拱手道：“卑职这便回去，转告郑老先生。” “去吧。”高弘义点了点头。 “卑职告退。”方平安颔了颔首，慢慢地退出了高弘义书房，离开了京兆府衙门。 得知朝廷有所准备，蛊族的细作不会威胁到孟昱之后，方平安也是安心了不少。 这是他这个做弟子的，为数不多能为老师办的事情。 至于高弘义他们究竟会如何去对付蛊族的细作，便不需要他来考虑了。 …… 待到方平安返回十三号分部，已是过了酉时，除怨司都散值了。 壬申伍的几人，也早都各自回家去了。 讲道理，今日之所以过得这么快，还不是全怪斗沉那个傻小子。 他那大体格往马车上一坐，再好的马，它也跑不起来。 更别说除怨司分配给他们的，本就是一匹驽马了。 那匹瘦弱的小马能活着完成任务，带他们安稳回到京临，已经算是尽职尽责了。 不过，如此说来的话，斗沉他们巫人在北地，使用的交通工具应该不是马儿吧？ 或许是豺狼虎豹，也有可能是狮子大象，甚至直接是妖族凶兽都说不一定。 看看以后有没有机会，跟巫族交易一头过来，骑一骑，试一试。 别的不说，肯定会很威风。 现在想想，北地那边，确实是有不少方平安想要的奇珍异宝。 与巫族的交易，之后得重点关注一下了，千万不能出现意外。 而且迟则生变，还必须尽早跟他们达成合作。 念及此处，回到十三号分部房间的方平安，立马便是从纳玉之中取出原料，制作起了调味品。 不过，事情虽然紧急，但饭还是得一口一口的吃。 这一批次的调味品，方平安并没有准备拿来与巫族进行以物易物。 他是计划，利用这次的调味品，约见一下巫族的大祭司，那位玉信婆婆。 许立的问题，许月月的问题，只有大祭司才能为方平安解答。 而因为不知道那位玉信婆婆会什么时候离开京临，所以方平安便将这项计划放在了前面。 要知道即使巫族离开了大乾，方平安也还是能够利用双方的盟约，进行通商交易。 可要是大祭司走了，交流起来就有些麻烦了。 毕竟为了以防万一，他们所要商谈的话题，是不能写成书信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二次谈判 为了制作调味品，一直到第二日的寅时，方平安才决定收工。 毕竟，他自始至终所坚持的原则，乃是即便再累再忙，也不能打破习惯。 该修行的时候，就要修行。 虽然这短短的一个时辰并不能为方平安带来多少提升，但它却能让方平安时刻保持全盛状态。 就好比那日斗沉说过的，他是因为没吃饱才输给了李升。 虽然之后证明这纯属嘴硬，但道理却是在的。 如果不让自己随时随地处于巅峰状态，时时刻刻做好战斗准备，那么一旦遇到危险情况，便会措手不及，更有可能吃一大亏。 另外，古语有云：“绳锯木断，水滴石穿。” 或许修行一个时辰的作用不大，可一百个时辰，一千个时辰呢？ 所以，坚持不懈，积少成多，乃是做任何事情都适用的良言。 想到此处，方平安忽然感觉心头之上，有一股畅快之意涌出。 那是儒道境界的提升，那是浩然正气的雏形。 虽然只是九品境界当中的一小步提升，但这却是方平安第一次，确确实实感知到了自身儒道的存在。 儒道九品才气境，修行的，本就是对圣人经典的牢记领悟，对至理真言的融会贯通。 所以方平安眼下才会有所突破。 说起来，要是每领悟一个大道理，就能让自身儒道修为晋升的话，那儒道修行，岂不是很简单。 不过仔细想想，方平安觉得，他是真正把“积少成多”这件事，运用到了自己的一言一行当中，才有了这般效果。 因此，融会贯通四字，并非是只需明白其中道理即可。 儒道修行，虽说不必像别的体系那般辛苦，但却是需要时间的检验。 怪不得当初赵择说他，此时入门儒道，已经算是很晚的了。 另外，对于儒道修行来说，天赋也是至关重要的。 天赋决定悟性，如果连基本的道理都明白不了，光有时间也是不行的。 好在，虽然方平安的先天条件不算太好，但有了孟昱给他炼制的洗骨丹，以及怨灵录奖励的开悟丹，方平安现在的资质，应该已是可以弥补入门过晚的问题了。 不过，这还只是儒道九品境界的修行，再高的，只怕会难上更多。 但是能通过自己的方式，找到儒道修行的门路，已是一大幸事了。 …… 很快，一个时辰的修行结束，卯时，方平安走出了除怨司的房间。 按照惯例，昨天他们完成了除怨任务，今日是可以休息一天的。 只不过，方平安估计，不止是他，壬申伍的其他几人，也不会选择在家休沐的。 毕竟一旦尝到了一样东西带来的好处，人们便会努力地朝更高处前行。 如此的想法当然是好的，只可惜有的人，在前行之时，走上了错误的道路。 言归正传。 点卯之时，方平安果然见到了许立赵显几人，一个也没迟到。 而对于壬申伍很少休沐的举动，十三号分部的值守官也是司空见惯了，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也明白，修为越高，怨煞之气对除怨人的危害便越小，除怨之后，休不休息其实没多大差别。 只是话说回来，正常上值的时候，方平安倒是摸了不少的鱼，眼下，便权当补缺了吧。 点卯之后，方平安众人一起来到了专属他们的壬申伍小院。 然而方平安还没来得及坐下，便听到门外值守官在叫他。 说是有人找。 方平安出门一看，果不其然，正是斗沉那个倒霉孩子。 他就知道，斗沉肯定又会等不及，一大早过来见他。 不得不说，斗沉的性子太急了，将来只怕要吃不少的亏。 有机会，提点一下他吧。 毕竟大家都是“兄弟”。 好在，预想到会是这般局面的方平安，昨晚已经连夜准备好了计划所需的调味品。 见到斗沉之后，方平安将他拉到了一旁。 天色尚早，四下无人，倒是不必去酒楼谈话。 无他，真请不起了。 自己还有一个小吃货要养，这边，就能躲一次算一次吧。 “斗沉兄，你们族里的其他巫人都同意了？”方平安主动开口问道。 斗沉点了点头。 “大祭司也同意了？”方平安郑重道，这个才是关键。 斗沉再次点了点头。 见此，方平安松了口气，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 不过接下来要办的事情，同样十分重要。 方平安伸手在怀里掏了掏，拿出了几瓶有特殊标记的调味品。 而他刚准备将调味品递给两眼放光的斗沉，却是又突然收了回来，告诫道：“诶，斗沉兄，别急。 “这几瓶调味品，是在下对我们双方达成合作的见面礼，你得拿回去交给大祭司，不能偷吃。” “永宁老弟，你就放心吧，包在俺身上。”斗沉一边说，已经是一边伸手去抢方平安手中的调味品了。 那脸色，那眼神，好像已经失去了理智一般。 方平安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调味品真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小老弟，你给我整不会了。 对此，方平安无奈地扶了扶额，还好他早有准备。 把手上的那几瓶，有特殊标记的调味品交给斗沉之后，方平安又拿出了两瓶普通的调味品。 他拉过斗沉的手，送上那两瓶调味品，郑重道：“斗沉兄，这两瓶是在下专门为你准备的。 “你手里的那些，请务必代我转交给大祭司。” 那几瓶有特殊标记的调味品，是方平安改良之后的作品，能不能打动大祭司，全看它们了。 斗沉看了看手上的两瓶调味品，又望了望方平安，重重地点了点道：“没问题！” “在下相信斗沉兄，一定不会食言的。” 方平安拉住斗沉的手不放，叮嘱道：“另外，还要麻烦斗沉兄为我，给大祭司带几句话。 “如果大祭司是真心想要与在下交易的话，那么便请大祭司出来一见吧。 “关于交易的一些细节，在下还想与大祭司当面详谈。” 一开始方平安便说过了，调味品，只是他用来打入巫族内部的手段。 他其实还有更多交易之外的目的。 只不过斗沉给方平安的回馈，让他略感惊讶。 说不定，单凭调味品，方平安就能得到不少有价值的东西。 至于结果究竟会是如何，便全看他与那位大祭司的二次谈判，谁能更胜一筹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能够成长的武技 其实，方平安心里很明白。 调味品或许真的可以勾引住斗沉那个傻小子，但巫族的大祭司，那位玉信婆婆，却是不会轻易地被一件这么小东西所打动。 她之所以愿意与方平安进行交易，一定是因为她也有她自己的目的。 所以，方平安与玉信婆婆的谈判，便是两人各取所需的过程。 到时候就看，谁占的便宜能够多一点了。 不过对于这次谈判，方平安没有多少把握。 毕竟这回，他的身后，既没有皇帝的圣命，也没有高弘义的全力相助。 仅凭他一人的话，与堂堂巫族后土部落的掌权人大祭司相比，还是不太够看的。 而唯一的好消息是，他们这次不需要针锋相对。 有盟约在前的和平谈判，压力会小上许多，即便失利，也不会出现什么严重的后果。 只是这件事，还得知会一声高弘义才行。 毕竟之后与北地巫族的交易，会借用大乾的商道。 另外，方平安要是自己偷偷与巫族合作，那么就算高弘义不怀疑他别有用心，这件事也还是会成为两人之间的一个梗结。 尤其是在眼下这个时候，任何微妙的举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就此事，高弘义甚至可以认为，是他方平安觉得大乾朝不保夕了，准备投奔巫族。 当然，这只是方平安习惯性以最坏的想法，去考虑的将来。 但只要有可能，便不得不防。 送走斗沉之后，方平安便是回到了壬申伍小院，处理起了刑部余下的卷宗。 按照他的估计，今天之内，应该就能将这些卷宗给全部处理完毕。 的确，正常来说是不会这么快的，但有了赵远对众多刑部官员的污点记录之后，许多案件，方平安一眼便能看出端倪，完成考核。 所以他审查的速度快了不少。 而值得一提的是，赵远的污点记录里，可不仅仅只包含了刑部换囚案的涉案官员。 但凡是与他有过交集的官员，赵远基本上都掌握了他们几个污点，只是程度不一罢了。 这倒是帮了方平安一个大忙。 …… 因为任务马上就可以完成了，所以方平安也是干劲十足。 原本计划需要一天的功夫，他却只用了五个时辰便做好了。 看了看眼前堆成小山的卷宗，方平安差点激动地哭了出来。 以后，他宁愿什么都不要，也不想让高弘义再给自己下达这样的任务了。 感慨一阵之后，方平安仰头望了望天色，又低头看了看正在努力修行的许立赵显几人。 他忽然想起来了。 高弘义送他的那三本武技，自己还一本都没看过呢。 明明是奖励给他的东西，反倒让这几个小子先学了去。 摇头笑了笑，方平安便是从纳玉之中拿出了那三本武技。 因为今日所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方平安就没打算尝试修炼一下什么的，只是简单地看了一遍。 也不知高弘义是无意之举，还是贴心考虑。 这三本武技里，有两本都是刀技，还有一本也没有涉及别的兵器，乃是肉搏的近身斗技。 要知道方平安身为除怨人，使用的自然是除怨司制式的除怨刀。 或许正是想到了这点，高弘义在为他挑选武技的时候，特意认定了刀技与斗技。 虽然只要有千机毫锥在手，方平安什么武技都能使用，但还是得感激一下高弘义为他花的心思。 言归正传。 第一本武技，乃是黄字上品的刀技，名为“刀影破”。 这一式，可以通过独特的真气流转，短暂地加强自身罡气，然后再利用刀兵，斩出刀气。 刀影破的刀气，与普通刀气不同，它可以在斩出之后分裂，最多能够分裂成三道。 并且，分裂之后的三道刀气，全都是具备实体，可以伤人的刀气，而非什么障眼之法。 另外，分裂之后的三道刀气，威力也不会有所削减。 当然，要想斩出足以分裂成三道的刀气，并没有那么简单。 唯有将刀影破炼至大成，方可做到分裂三道刀气。 初学者，能顺利斩出一道刀气，便算合格了。 毕竟通过刀影破斩出的刀气，要比普通的罡气刀气，厉害不少。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刀影破这一式武技，并没有任何限制。 也就是说，只要你足够熟练，体内真气充足，那么便能连续施展刀影破。 届时，黄字的武技，甚至能有那日李升所使用的，“万剑归宗”的感觉。 第二本武技，也是黄字上品的品阶，名为“暗劲崩”。 这一式，正是近身肉搏的斗技。 无需任何兵刃，拳脚肘膝，臂腿头肩，身体的一切部位，都可成为进攻的利器。 暗劲崩，顾名思义，便是施展此招之时，可让拳脚之中，蕴含暗劲。 暗劲，既可让人防备不及，又能创伤对手五脏六腑，乃是肉搏攻杀的不二之选。 而且，暗劲的强弱，与施展之人的体质无关。 也就是说，即使再瘦弱的人，也能打出威力不俗的暗劲崩。 另外，修炼“暗劲崩”，还会令修行之人的目光更加锐利。 可以让他们在斗法之时，迅速地捕捉到对手的要害与薄弱之处，然后给予重创。 第三本武技，品阶在玄字下品。 虽然黄字上品与玄字下品之间，仅仅只差了一个品级，但二者之间的层次，却是完全不同。 第三本武技，也是刀技，名为“七痕杀”。 七痕杀，与李升的“剑一百零八”十分相似，都是以极快的速度，打出多道攻击。 只可惜七痕杀，仅能急速地斩出七刀，与李升的“剑一百零八”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不过七痕杀作为玄字的武技，也并非没有优点。 修炼七痕杀的人，无需具备像李升那般的速度与身法。 当你施展七痕杀的时候，武技独特的真气运行会主动让你的速度突破极限，极快地斩出七刀。 只是，在突破极限速度之时，无论真气还是体力，都会有巨大的损耗。 毕竟，那不是属于你的速度，使用之时，自然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但相对的，只要你的速度够快，那么在七痕杀的极限突破之下，便能更快。 这便是七痕杀的优势之处。 它几乎可以说是一门，能够成长的武技。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三大碗 不过话说回来，“七痕杀”虽说可以成长，但毕竟只是玄字下品的武技，肯定是有上限在的。 你要是指望“七痕杀”可以将现在的方平安，突破极限至李升那般的速度，自然是不可能的。 可这，也不能否认“七痕杀”的优势之处。 或许与李升那般境界的高手相比，七痕杀不足为道，但在方平安他们这样的八品、七品武人眼中，七痕杀，却是非常珍贵。 总的来讲，京兆府奖励给方平安的这三本武技，皆是十分实用，且完全配得上它们的品阶价值，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显然，这三本武技，全都是高弘义精挑细选过的。 另外，它们也恰恰证实了之前方平安的猜测，这三本武技的类型，确实是高弘义贴心考虑的结果。 可以看出，高弘义对待方平安，还是有心了的。 至少在如今的他眼中，方平安应该不会是一颗用完即弃的棋子。 言归正传。 在方平安看来，这三本武技，有极大的学习价值。 因为方平安现在或缺的，正是这般可以信手拈来，又不会有过多损耗，还威力不俗的武技。 毕竟，他总不能随时随地，一见面就施展“一线天”吧。 当方平安研读完这三本武技，已然是过了散衙的酉时。 “伍长，蹭个饭？”方平安悄悄拉住许立，眨了眨眼道。 “臭小子。” 闻言，还以为方平安要说什么大事的许立笑骂道：“都是自家兄弟，说什么蹭。 “走吧，让你嫂子弄两个拿手好菜，咱们喝一杯。” 对此，方平安轻笑了两声，点了点头道：“好，小弟今日陪大哥一醉方休。” 难得完成了高弘义交给自己的任务，方平安也想好好放松一回。 去到许立家中的路上，方平安顺手买了一串糖葫芦，免得到时候许月月又不认他这个二叔了。 虽说许月月现在更喜欢吃肉，但毕竟也才三岁，天性还是在的。 …… 来到许家，见到许月月，方平安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让许月月打自己一拳。 当然，肯定是打手，而非身体，方平安可不想莫名其妙地重伤。 这一次，半蹲在许月月面前的方平安做足了准备，甚至调动起了体内真气。 骨折，他也不想。 “来，月月，打。”方平安竖起手掌，冲许月月喊道。 虽说吃了不少的肉，但个头依旧没长多少的许月月倒退了两步，似乎想要助跑。 这小丫头，那是一点不准备留手。 见此，即便可以肯定，许月月绝对伤不到自己，但方平安还是心虚地问了一句：“月月，实话告诉二叔，你今天吃饱了吗？” 要知道斗沉可说过，吃饱了与没吃饱的巫人，实力有很大的差别。 “呀！”许月月没有回答，倒是大叫着冲了上来。 她浅绿的小裙子在风中猎猎，耳旁的发丝齐齐向后飞舞。 方平安甚至还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强劲拳风。 那气势，俨然已是丝毫不亚于九品境界的武人。 见状，一直环抱双手站在一旁的许立，惊讶地垂下了臂膀。 而方平安，则是睁了睁眼，急忙运转起了一身修为，如临大敌。 “扑通！”方平安身前半丈，踩了一颗小石子的许月月五体投地，绊倒在了地上。 甚至，还往前滑行了一两寸。 “嘎……嘎……嘎……”天空上，一只乌鸦掠过。 “噗！”一旁，许立“嗤”了一声，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发笑。 “咳咳。” 方平安轻咳两声，疑惑道：“月月，何故行此大礼？” 闻言，趴在地上好一会的许月月，气鼓鼓站起了身来，红彤彤的脸蛋上，沾了少许泥土。 她小嘴一撇，两手叉腰，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饱含泪珠。 对此，方平安轻轻一笑，一只手从怀中拿出了那串糖葫芦，一只手擦去了许月月脸上的泥土。 “不想要？” 见许月月竟然迟迟没有接过自己递上去的糖葫芦，方平安诧异道：“那二叔可就自己吃咯？” 听到这话，许月月猛地伸出小手，一把将糖葫芦抓了过去，拳头捏得死死的。 “吃吧，吃了咱们再来一次。” 方平安宠爱地摸了摸许月月的脑袋，微微一笑道：“下回可要记得看路。” 这话一出，原本心情已经好多了的许月月，脸蛋顿时又是皱成了一团。 她高高举起手里的糖葫芦，作势就要朝方平安扔过去的时候，忽然想了想，还是放了下来。 许月月站在原地，又想哭又想气地瞪大双眼，望了方平安一眼。 然后，她气冲冲地转头一脚，踹了踹那颗小石子。 见状，方平安与许立对视了一眼，皆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 最终，吃下了糖葫芦的许月月化悲愤为力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拳打在了方平安的手心里。 一番评估之后，方平安觉得，单论气力来说的话，许月月现在，已经达到了九品初期武人的程度。 不得不说，巫人的天赋确实厉害。 这才几天，光靠吃肉，便能成长到如此地步。 不过，方平安估计，仅仅只是凭借进食的话，许月月应该不可能成长到斗沉那般境界。 甚至方平安觉得，与他们人族七品武人相当的实力，或许便是巫人进食提升的极限了。 当然，如果是像斗沉说的那样，进食妖族灵肉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毕竟妖族灵肉之中，本就有天地灵气的存在。 至于再高的境界，巫人是怎么修炼的，便只能找机会去问问那位玉信婆婆了。 “饭做好了，都进来吧。”不多时，正堂里，传来了许夫人的呼唤。 饭桌上，还在生闷气的许月月一个人，抱了一只比她头都大的饭碗，埋头苦吃。 而心疼她的方平安，则是拿出了一早便准备好的调味品，给许月月尝了一点。 结果可想而知。 许月月虽然没有斗沉那么夸张，但还是生生吃了三大碗。 饭桌上，二呼二呼什么的，又连声叫了起来。 不过从斗沉与许立的性情来看，就算没有调味品，许月月也不会真的生方平安的气。 巫人，并非记仇的类型，只要不是什么大事，他们转头便忘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也许真的是醉了 星辰闪烁，皓月当空。 宁静的深夜，许家屋顶之上，方平安负手而立，遥望京临。 到了这个时辰，劳作了一日的百姓，几乎都已经休息了。 所以这一眼望去，京临外城之内，尽是昏暗一片，只得几缕月光洒下。 而京临内城之中，则还能零零星星看到几处光亮。 那些基本上都是达官贵人，朝廷重臣的府邸。 方平安甚至隐隐约约，似乎看到了高弘义的居所。 再往里，便是常年灯火通明，奢华富贵的大乾皇宫了。 “皇宫。”凝视远方，方平安情不自禁地轻喃了一句。 对有的人来说，皇宫是圣地。对还有的人来说，皇宫是禁地。 但对方平安来说，皇宫既不是圣地，也不是禁地，而是一个充满可能与不可能的地方。 可以预见，用不了多久，他就要走进去看一看了。 而进去之后，他的人生轨迹，或许就会发生重大的改变。 到那时，他可能便没办法像现在这般，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往什么地方去走。 在那里，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 至于皇宫里住的那位至尊，对于他，方平安有很多想法。 好奇、憧憬、猜疑、忌惮，当然，还有一丝丝的畏惧。 要说大乾子民之中，谁对当今皇帝没有半点畏惧，那绝对是骗人的。 尤其，是在这样的世界里。 方平安至今也忘不了，当初他第一次见到高弘义的时候，所感受到的权柄威压。 那是能让人从内心深处，感受到敬畏与恐惧的压迫之感。 你会觉得，在你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大山，一座悬在你头顶的大山。 它仿佛随时都会砸下，将你碾压地粉身碎骨。 你，如何能不畏惧？ 朝廷三品大员，京兆府尹尚且如此，何况居于云端的天子？ 而即便抛开权柄不谈，从许多蛛丝马迹当中，方平安也能看得出来，大乾当今圣上，弘运皇帝，绝非一位简单的君王。 方平安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见到他，还是不想见到他。 或者更准确地说，方平安是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平凡与宁静，还是权力与纷争。 不同的选择，便有不同的际遇，更有不同的人生。 最后得到的东西，也终将不同。 甚至中间失去的东西，还会有所不同。 人生的选择，确实是个难题，更是一个烦恼。 选也不是，不选也不是。 “我说你人怎么不见了。” 许家庭院之中，许立满脸酒气道：“跑房顶上去干什么，喝醉了？” 闻言，方平安皱了皱眉，忽地又自嘲一笑，摇摇头道：“也许，真的是醉了。” 话完，他抬起背在身后的右手，提起酒壶仰头灌了一口，低声自语道：“选择，你不早就已经做过了吗？” “快，下来，说好的一醉方休。” …… 翌日寅时，方平安还是习惯性地醒了过来。 虽说昨晚上陪许立喝了不少的酒，但对于一个八品武人来说，即使当时醉了，也很快便能恢复过来。 毕竟修为连怨煞之气那么危险的东西都能净化，更何况酒气。 修行一个时辰之后，方平安便是与许立一同，前往十三号分部点卯。 “斗沉兄？”刚到除怨司门口，方平安便是看到了一个明明生得十分高大，行动却鬼鬼祟祟的人影。 被方平安这一叫，眼前的高大人影顿时一个激灵。 “嗐，永宁老弟，你怎么从外面过来了？” 转头看清来者，斗沉松了口气道：“你不是住在这里面吗？” “昨晚小弟在大哥家中过的夜。”方平安回身望了望跟来的许立道。 “少主。”而看到许立走上前来，斗沉立时便是俯身行礼道。 这会四下无人，方平安也就没有阻止他。 “呵呵，斗沉兄弟。” 似乎还是不太习惯别人叫他少主的许立，挠头笑了两声，摆了摆手道：“你们聊，我先进去了。” “斗沉兄，没想到今日还能这么早见到你。”待许立走后，方平安微微一笑道。 方平安还以为不是他的事，斗沉这小子不会来这么早呢。 现在看来，这倒霉孩子应该是纯属闲得慌了。 话说，像斗沉这样的人设，不是应该很喜欢睡觉吗？ 可能，还是修为境界的缘故吧。 比如方平安现在，就算是喝醉了酒，也没有一觉睡过头。 更别说斗沉了，他可是能与李升打得有来有回的巫族高手。 虽然方平安不知道李升的具体修为，但保守估计，至少应该也在五品武人以上。 闻言，斗沉一脸茫然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 方平安转移话题道：“斗沉兄此番前来，可是大祭司那边有回复了？” “嗯。” 斗沉点了点头道：“大祭司说，可以见一面。 “并且为了以示我们的诚意，见面的时间地点，由永宁老弟你来选。” ‘谈判还没开始，就跟我玩上心机了是吧？’听到这话，方平安顿时腹诽了一句。 他为了表达诚意，可是免费给出了好几瓶调味品，而且还都是特制的。 怎么，你们一句时间地点任选，就想抵消了？ “那就定在三日之后，老地方，京临北门外十里的送别亭见面吧。”方平安想了想，开口道。 方平安知道，京临以北，有不少的巫人盘踞。 而他之所以还是选择了那个地方，就是为了告诉巫族的大祭司，这份诚意，他不领。 到时候他们必须拿出，真正能让方平安满意的诚意才行。 反正方平安也不怕他们反悔，不与自己交易了。 毕竟他们双方谋划的，都不是什么蝇头小利。 你们要玩心机，那自己便只能陪你们玩到底了。 “好，俺这就回去禀告大祭司。”斗沉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便是离去。 见此，方平安笑了笑。 他还以为斗沉临走之前，又会问他要几瓶调味品呢。 看来，这倒霉孩子的情商，也不算太低。 进到十三号分部，点卯之后，方平安想了想，还是决定了现在去见高弘义。 告诉许立，让他为自己打打掩护之后，方平安便是直奔京兆府而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 皇家秘史 方平安此去京兆府，是准备向高弘义汇报京察的事情。 不过他之前的打算是，等高弘义下次召见自己的时候，再顺便禀报。 但方平安想了想，万一高弘义与弘运帝有什么安排呢？ 早点汇报，他们也能早下决定。 这样无论是对处理刑部官员，还是查找蛊族细作，都百利而无一害。 方平安的确想过要好好休息几天，毕竟说实在的，前段日子他真的是精疲力尽了。 可在昨夜醉酒之后，方平安思考了许多。 他觉得，既然已经迫使自己走上了这条路，那么便不能让自己闲下来。 一旦享受了安逸的生活，陷入了轻松的氛围，他怕自己会心生退意。 反正上进一点，对自己也是没有坏处的。 就当做，现在的劳累，都是为了将来的宁静吧。 …… 来到京兆府衙门，轻车熟路进到高弘义书房。 方平安拱了拱手，行礼道：“卑职参加大人。” 书案前，高弘义头也没抬道：“不是让你好生休息吗？怎么又过来了？” 方平安上前一步，将自己考核的结果，与刑部一应卷宗，全都递交给了高弘义。 而后，他颔首回道：“卑职不负大人重托，昨日已将刑部全部卷宗审查完毕。 “卑职唯恐大人有所安排，因此不敢延误，特来奉上考核明细。” 闻言，高弘义这才抬起了头来。 他先是平静地望了方平安一眼，随即便是拿过了书案上的，后者记录的考核详报。 不多时，高弘义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不错，事实明确，条理清楚，证据充足，有此详报在手，本府看他们今年，何人还敢喊冤。 “将此事交给你方永宁来办，果然是对的。 “本府代陛下，再记你一功。” “卑职多谢大人厚爱。”方平安拱了拱手道。 “不过，你这字，本府怎么看起来，甚为眼熟呢？”又看了一会考核详报，高弘义好奇道。 ‘当然眼熟了，这可是你女儿手把手教给我的。’这话，方平安自然是不敢说出口的。 “大人，换囚案进行得如何了？”方平安连忙岔开话题道。 “淮易侯护卫曹亮，行凶杀手高卓，都已经捉拿归案了。” 高弘义淡然道：“怎么，你想参与审讯吗？” “没有，卑职只是关心一下，大人处理就好。” 方平安摇了摇头，又忽地想起了什么，轻声道：“对了，大人，卑职有个问题，还请大人解惑。” 高弘义放下考核详报，起身走向茶桌道：“讲吧。” 方平安跟在高弘义身后，开口询问道：“大人可知，那些怨灵，是不是只在我们大乾出现过？” “这是你们除怨司的事情，怎么来问本府？”高弘义饮了一口茶水，神色平静道。 仿佛方平安前不久才察觉的这个情报，对高弘义来说并不新奇。 如此看来，要么是高弘义见多识广，处变不惊，要么就是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方平安拱手谦逊道：“卑职人微言轻，除怨司的大人们，应该不会将这般隐秘告诉卑职。 “而且卑职以为，除怨司并没有掌握别国情报的职权，他们或许并不清楚此事。 “可大人便不同了，大人身系大乾安危，国中境外，任何风吹草动只怕都难逃大人法眼。 “所以，还请大人赐教。” “油嘴滑舌。” 高弘义没好气地望了方平安一眼，背靠椅后，手扶椅边，淡然道：“不过你所求之事，本府确实略知一二。 “但就是不能告诉你。” “这是为何？”方平安疑惑道。 高弘义正色道：“此事的真相，乃是记录在孤本上的皇家秘史，你觉得本府可以让你知道吗？” “皇家秘史？”方平安眉头微皱，低声沉吟了一句。 这么说来，这件事岂不是和他之前猜想的真相十分相近了，或许大乾怨灵的出现，真与大乾的国祚有关。 “你也别灰心。” 高弘义转头看了看方平安，神色尤为平静，语气格外自然道：“其实这件事，也并非什么完全不可告人的绝密。 “你要实在好奇的话，等京察结束之后，本府亲自带你去面见陛下，届时你再开口请求。 “说不定陛下念在你此番诸多功劳的份上，随口也就告诉你了。 “你看如何？” “卑职不敢。”闻言，听出高弘义话外之意的方平安，立时颔首低眉道。 “不敢什么？” 高弘义微微起身，冷声严肃道：“不敢面见陛下，还是不敢开口？ “方永宁，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在本府这里倒是无妨，可要是在别的地方，出言需谨慎。 “即使你发现了些什么，该烂在肚子里的，便让它烂在肚子里。 “等你什么时候有资格考虑那些问题的时候，再吐出来吧。” 听到这话，方平安顿时眯了眯眼，拱手道：“卑职谨记大人教诲。” 看来，怨灵的事情，比方平安想象中的，干系更大。 “既然禀告完了，你也不想参与审讯，便回去吧。” 高弘义摆了摆手道：“好生休息，本府还要用你，可别累垮了。” “大人，卑职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想要征得大人的同意。”方平安颔了颔首道。 在高弘义点头允准之后，方平安便是将他与巫族准备进行合作，交易调味品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当然，交易的由头，他全都推到了斗沉身上。 说是那日与斗沉请客吃饭，赔礼道歉的时候，斗沉自己看上了他的调味品，也是斗沉回去之后自己推波助澜，促成了他们的合作。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况且调味品，高弘义自己也尝过了，凭他对巫族的了解，应当知道前者对巫人的吸引力。 “你说，那位巫族的大祭司也同意与你的合作？”听完，高弘义皱了皱眉道。 方平安点了点头，郑重道：“斗沉亲口对卑职说的，应该假不了。 “而且，我们今日也已经约定好了，三天之后，在送别亭相见。” “如此的话。” 听到这里，高弘义忽地站起身来，走了两步，轻笑道：“只怕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PS：【感谢企鹅阅读“云深不知处☆金陵”读者老爷的打赏支持。（企鹅阅读那边好像看不见章末的“作者的话”，就写在这里吧。）】 第一百九十八章 软柿子 高弘义的想法，与方平安可谓是不谋而合。 自从上次与那位玉信婆婆在送别亭谈判之后，方平安便是对巫族的主观印象大有改变。 巫族，绝非一个只知莽撞冲动，没有心机城府的异族。 甚至恰恰相反，巫族的智谋，正是掩盖在了他们发达的武力之下。 如果巫族真的仅有武力，只会用拳头说话，那么他们不可能将血脉延续至今。 更不可能，在势力庞杂的北地，占据一席之地如此之长的岁月。 毕竟北地的环境险恶，生存在那里的生灵，无论人族还是异族，都是天生尚武。 因此，要论武力的话，北地的其他势力，即使不及巫族天赋异禀，却也绝对弱不了多少。 所以，巫族的头脑，巫族的心计，不容小视。 “不瞒大人说，卑职也是这样认为的。” 方平安郑重地朝高弘义的背影拱了拱手道：“所以卑职今日才会前来，征求大人的意见。 “大人要是不同意的话，三日之后，卑职便去回绝他们。” “同意，怎么不同意。” 听到这话，高弘义顿时转过身来，抬手道：“去，必须去。” 高弘义走到方平安近前，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方永宁，本府告诉你。 “三日之后，你不仅要去，而且还必须拿下这次合作。” 虽然即使高弘义不答应，方平安也会想办法暗中与巫族交易，但他没想到，前者非但没有拒绝，反而竟是如此支持。 “大人的意思是，各取所需？”方平安试探性地问道。 这个想法，他也有过。 “没错，就是各取所需。” 高弘义轻笑了两声，望了望窗外道：“如今我大乾正值内忧外患，有的事情，明面上我们不好去做，但却可以让巫族帮我们去做。 “反正只要有盟约在先，便不怕他们心怀不轨。 “至于他们想要什么，三日之后的谈判，你尽管答应下来便是。 “我大乾虽不复当年盛景，但这点魄力还是有的。” “大人英明。” 方平安拱了拱手，正色问道：“不知大人想让巫族帮我们去做什么？ “三日之后，卑职一定竭尽全力，为我大乾取得最大利益。” 之前方平安还在担心，没有了高弘义的相助，他会在谈判之中落于下风。 这回好了，方平安现在不仅没有了后顾之忧，更是胜券在握。 自助者天助，诚不欺我。 要是方平安今天没有过来，三日之内高弘义也没有召见他的话，那岂不是白白错过了大好时机。 不过，既然借了高弘义的“虎威”，方平安便需要为他，为大乾好生考虑一下了。 但先不论高弘义想要巫族做什么，方平安估计，巫族想要在他们这里得到的，无非三点。 第一，关于巫族如今处境，巫人当下安危的情报。 这是任何一位掌权之人都会考虑的问题，尤其是巫族这样的血脉传承大族。 他们更加在意族人的生存条件。 而这类情报，不外乎北地局势如何，北地势力动静怎样。 巫族身在北地，对于他们，其他北地势力自然多有防备。 相对的，对于大乾，北地势力的戒心不会那么重。 甚至有的北地势力，与大乾还是友好的关系，探听情报这方面，确实要比巫族便利许多。 另外，巫族虽不是草莽之族，但与大乾相比，他们刺探情报的能力，还是远远不能与之相提并论的。 第二，大乾的特产。 和方平安计划与他们交易的想法一样，他们应该也同样看重大乾独有的东西。 比如造器。 大乾的造器，全天下独一无二，否则的话，大乾的神机营，也不会被他国异族，冠以“小型争斗举世无敌”的盛誉。 再比如行医。 虽说医道并非大乾专属，但大乾的医道，却是发展最为全面，最为鼎盛的存在。 说起来，这还得多亏了大乾几代帝王的长生之梦。 当然，主要的功劳，还是因为大乾有不少孟昱那般，不求名利，不争虚荣，忧国忧民，悬壶济世的国士心甘情愿付出。 第三，还是情报。 只不过这里的情报，并非外患的情报，而是内忧的情报。 之前方平安便从高弘义那里了解到过。 巫族十二个部落，没有一个部落，与其他部落关系亲近。 虽说在面对外来侵犯之时，巫族十二个部落还是会同仇敌忾，但这样的格局，却是严重影响了巫族的发展。 部落之间没有信任，便不会共通消息，更不会分享技术。 甚至偶尔之时，十二个部落还会发生内斗。 如此长久下去，巫族必将衰败，也终将会被覆灭。 所以，后土部落的大祭司，需要大乾对巫族其余十一个部落的情报。 至于拿到情报之后，他们是准备武力一统巫族，还是和平联合巫族，便是他们的事了。 而要是他们真的提出了这个要求，那么方平安还能借机，为大乾谋得更多好处。 到时候，方平安可以说，巫族防备严密，大乾也没有多少其余十一个部落的情报。 但是，如果大祭司肯出手相助，那么他们可以试一试，刺探其余十一个部落的情报。 方平安相信，以大乾情报机构的能力，在有内应的情况之下，必能满载而归。 只是那时便要看看，后土部落大祭司玉信婆婆，是想固守秘密，让巫族苟延残喘下去，还是想孤注一掷，为巫族博一个将来了。 以上，便是方平安对于玉信大祭司，同意与他交易的目的猜想。 至于他们为什么不直接与高弘义、与弘运帝进行交易，方平安觉得，应该是为了隐秘。 毕竟他们与大乾签订盟约之后的一系列来往，不可能永远不为人知。 到时候他们交易任何东西，都很容易被旁人盯上。 反之与方平安进行暗中交易的话，就安全多了。 他们不仅可以凭借调味品做掩护，旁人还不会过多关注方平安这么一个小人物。 值得一提的是，这同样也是方平安他们需要考虑的地方。 毕竟，他们也不想让那些在幕后密谋造反的居心叵测之徒，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而方平安觉得，那位玉信婆婆决定与他进行合作的重要原因，还有一个。 那便是或许巫族认为，与声名在外的大乾京兆府尹高弘义相比，他方平安，更好对付。 更像一颗，软柿子。 第一百九十九章 初闻江湖 其实，高弘义想要巫族帮他们做的，与巫族自己想要的相差无几。 主要，还是情报的问题。 首先，乃是大乾之外的情报。 北地势力防备巫族，而放松大乾，所以大乾具备巫族所没有的大量北地情报。 同理，蛊族对大乾十分警惕，但对巫族却是较为松懈。 毕竟蛊族与巫族之间，相距甚远，中间还隔了一个大乾。 所以，在巫族手上，也有不少大乾所没有的蛊族情报。 那些情报，对于当下正与蛊族开战的大乾来说，非常重要。 其次，巫族有内忧，大乾也有，且是比巫族更为严重的内忧。 巫族目前还仅仅只是部落之间不和，但大乾却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叛乱。 因此，大乾的当务之急，便是必须尽快找出策划造反之人，将阴谋，扼杀在摇篮之中。 可是，对手在暗，他们在明。 高弘义这边的人手，必然已被准备造反之人全部监控，他们很难查出一丝一毫的线索。 所以这时，便需要第三方势力的出手相助了。 而与大乾签订了盟约的后土部落，正是他们的不二之选。 由于近百年来，大乾与巫族都是交好的关系。 因此在大乾境内各地，有不少的巫人行走出没。 自然，这里面便有大乾所不知道的，情报罗网。 只要高弘义他们将那几个怀疑的对象告诉巫族，让他们去监视，让他们去调查，假以时日，定能找出些许端倪。 另外，高弘义还告诉方平安，他们还打算与巫族进行情报互通。 更准确来说，应当是情报交换。 大乾与巫族双方，各自拿出自身对于其他势力的情报，查漏补缺。 毕竟通过刺探，最终得来的情报，会受到多方面的影响。 比如情报机构的不同，侦察手段的区别，攻坚方向的选择，等等。 这些，全都会导致收获而来的情报，有所差异。 虽然大乾收集情报的能力比巫族更强，但也没办法避免此类情况。 所以，情报交换，对于盟约双方来说，都是一件非常有意义，有必要，且实用的合作方式。 另外，正是因为大乾收集情报的能力比巫族更强，所以他们会很愿意与大乾进行交易。 这也是高弘义他们，要求巫族相帮自己监视调查的筹码。 而除了监视调查与情报互通以外，巫族也帮不了大乾其他什么。 毕竟无论南境战火还是内部叛乱，大乾都还远远没到需要外族出兵相助的地步。 只要查明真相，识破阴谋，高弘义他们很快便能扑灭叛乱。 最多，那些意图造反之人，也只能自立为王，分割大乾，与他们进行对峙。 想要攻破京临，篡权夺位，那是痴心妄想。 不过高弘义倒是提了一句，让方平安问一问，巫族之内，有没有专门对付蛊族的武器，如果有，可以交易一些。 虽然大乾不怕蛊族，但蛊族的手段残忍，能尽早结束战事，对南境将士，对南境百姓来说都是一大幸事。 记下高弘义的吩咐之后，方平安这才离开京兆府，赶回了十三号分部。 只是说了这么多，可方平安估计，初次谈判，他们双方都不会急于提起这些。 毕竟谈判这样的事，谁先显露出欲望，谁先表现出需求，谁就会吃亏。 沉得住气，才是制胜的关键。 回到十三号分部，进到壬申伍小院，方平安习惯性地睡到了躺椅上。 而当他伸手准备去拿什么的时候，却是忽然想起，卷宗已经处理完了。 这一下子没了事做，他竟是还有点不自在了。 至于修行，自从那日服下了孟昱给他炼制的洗骨丹后，方平安便是一路晋升到了武人八品，罡身境圆满的境界。 时至今日，他也巩固地差不多了。 但让方平安苦恼的是，他始终没有感受到突破七品的契机。 最近，无论他怎么去吐纳，如何去吸收天地灵气，都只能达到全盛的状态，而无法打破桎梏，再进一步。 对此，方平安总觉得是缺了点什么，但又说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 按理来说，他应该早就已经满足了“水到渠成”的条件了才是。 莫非是武人七品的晋升，有什么方平安所不知道的诀窍。 想了半天，还是没个结果的方平安，索性起身，与许立赵显他们一同，修炼起了从高弘义那里得来的三本武技。 ……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又是到了散衙的时辰。 许立本想再叫方平安去家里吃饭，但被他给拒绝了。 方平安之前便是已经决定，不能让自己闲下来，昨日既然都休息过了，今天便算了。 下次再说吧。 回到除怨司的房间，方平安关好门窗，盘腿坐在床榻上，聚精会神，在眼前打开了怨灵录。 上次京郊山林除怨，他可谓是满载而归，总共拔除了九道怨灵，其中七道都是九品武人的怨灵，应该能开出点好东西。 ‘只要运气不是太差就行。’不知为何，方平安情不自禁地生出了这般想法。 嗯？他刚刚是不是给自己立了个旗帜？ 不过，当方平安打开怨灵录之时，他却是忽然被怨灵录里的两个字给深深吸引住了。 生平。 不是普通的生平，而是那些被他拔除的江湖人士怨灵生平。 这不正是摆在方平安面前的，了解江湖的大好机会吗？ 我真是大，咳，我真是聪明。 顿时两眼放光的方平安，二话不说，一个一个打开了那几道江湖人士怨灵的生平。 然而，一个时辰之后，方平安却是大失所望地躺倒在了床榻上。 怨灵录生平显示，这两家江湖门派，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江湖帮派。 他们两家，都是来自通州下辖的一处小县。 通州作为大乾的交通枢纽，水运陆运颇为发达。 而这两家江湖帮派，则是依附于通州境内的一条大河支流，赖以生存。 他们之间的深仇大恨，也正是因为多年以来，争夺地盘，争夺运权积累而成的。 这些，倒是与方平安想象中的江湖，相差无几。 毕竟江湖人士，那也是要挣钱吃饭的，能够理解。 可当方平安将那九道怨灵的生平全部看完之后，他便接受不了了。 第二百章 让 我 康 康 方平安之所以改口称呼他们为江湖帮派，而非江湖门派，正是因为他们的生活太凡俗气了。 两家帮派的人，终日，不是喝酒看戏，就是吹牛打屁，根本没有半点江湖的意境。 当然，方平安也知道，这里面大部分的原因，还是这两家帮派，全都处在江湖的最底层。 毕竟看过他们生平的方平安明确知晓，那两名死去的九品圆满武人，分别乃是这两家江湖帮派的二当家。 由此可见，这两家江湖帮派的总体实力，也高不到哪里去。 不过，通过他们的生平，方平安倒是了解到了底层江湖帮派的运作模式。 他们维持帮派的方式，或者简单来说，他们挣钱的方式，基本都相差不大。 比如这两家江湖帮派，都会接受一些押运货物、护送要员的酬金任务。 而在他们那里，无论押运还是护送，走得大多都是水路。 所以，这两家江湖帮派才会经常为了水路的运送之权，而大打出手。 毕竟谁要是占领了那条支流，便相当于垄断了当地的押运护送任务，可以独吞全部酬金。 再比如，这两家江湖帮派有时也会为了酬金不择手段，接受威胁、殴打、甚至是灭口的要求。 像他们这般声名不显、实力孱弱、地位低下的末流江湖帮派，也说不上什么名门不名门，正派不正派的，自然没有多少底线。 话说回来，在那两名九品圆满的武人怨灵生平里，方平安倒是见到了几个“好康”的画面。 因为这两人，都是两家江湖帮派的二当家，手头银子不少，所以时常会出入风月场所。 所谓的风月场所，便是雅称青楼，俗称妓院的地方。 然而，每当到了关键之时，怨灵录不是给跳过了，就是提前结束了。 方平安严重怀疑，它是在暗示自己氪金，开启付费节目。 还真是十分的“银杏化”。 那时的方平安，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话：“太失望了，我敲！” 言归正传。 看完那几个江湖人士怨灵生平之后，方平安便是将目光移到了除怨奖励之上。 方平安首先查看的，是那两道普通怨灵的除怨奖励。 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本着先苦后甜念头的他，却是一上来就被怨灵录送了个惊喜。 两道普通怨灵，竟是给了方平安一张千钧符，和一张疾行符。 虽然这两件奖励在如今的方平安眼中，已经算不上什么稀罕之物了，但两道普通怨灵，给了两张道家符箓这种事，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 细想了一下，方平安觉得，可能是与这两道普通怨灵，都是江湖人士怨灵有关。 毕竟就算同是普通怨灵，江湖人士的普通怨灵，也要比寻常百姓的普通怨灵厉害一些。 如此说来的话，怨灵录给出奖励的依据，应该便不是单纯的看运气了。 虽然推论出这个，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对方平安来说，却是极大的安慰。 至少可以证明，他方平安，不是非酋（大声）。 而当方平安收下千钧符与疾行符，看向了那三道九品初期武人怨灵的除怨奖励之时，他才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作“打脸来得太快”。 出现在方平安眼前的三件奖励，分别是一把长剑，一颗丹药，一张符箓。 方平安拿出那把长剑感受了一下，品质非常一般，估计也就比他们壬字除怨人的制式除怨刀好上一丢丢。 可是，除怨司的除怨刀，那都是特制的，对怨灵有重伤效果。 因此，在性价比上，这把长剑，与除怨司发放的制式除怨刀，没多大差别。 方平安有千机毫锥在手，用不上这把长剑，而许立赵显他们又使惯了除怨刀，所以，这件奖励，方平安基本上只能拿来售卖。 即使退一万步说，这把长剑可以留下来使一使，但他们现在也没有剑技，用起来，还不如除怨刀的提升大。 而那颗丹药，也只是一颗品质较好的普通补气丹。 倒是那张符箓，勉强还能看得过去，名为“万钧符”，是“千钧符”的升级版。 这就是打脸，而且还是秒打。 郁闷一阵之后，方平安心情忐忑地望向了那道，九品中期武人怨灵的除怨奖励。 还是一张符箓。 方平安抬手挡住奖励的名字，口中不住念道：“不要是万钧符，不要是万钧符。”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这回的奖励确实不是万钧符，而是一张名为“引雷符”的道家符箓。 以往方平安的那些，什么疾行符，什么千钧符，什么金钟符，都是用在自己身上的，而引雷符，却是用在别人身上的。 引雷符，顾名思义，乃是可以引来雷霆的符箓。 因此，只需将催动的引雷符贴在对手身上，便能引雷上身，天降神罚。 当然，也可以不贴，催动之后，以真气包裹丢出去也行。 只不过悄悄贴上的话，更为稳妥。 雷霆的威力，方平安可是早就见识过了。 所以这张引雷符，总的来说还算不错，只可惜还是一次性的。 开出了这张引雷符，方平安的心情好多了，也大胆多了。 他想也没想，径直便是查看起了那道，九品后期武人怨灵的除怨奖励。 准备来个乘胜追击。 当看到排头“武技”两个字的时候，方平安的心一下子就定了。 这波稳了。 九品后期武人怨灵开出的武技奖励，就算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一番欣赏之后，方平安知晓了这式武技的名字，叫作“震魂掌”。 名字虽俗，但实用性却是极大。 学成此掌，可在命中对手之后，让其精神恍惚，脑中空白。 至于持续的时间，则是与施展之人、中招之人的实力修为有关。 不过，当认真看过“震魂掌”的介绍之后，方平安倒是发现了它另外一个厉害之处。 此招，乃是针对神魂的武技，而怨灵，本就是魂灵之体。 那么是不是说，“震魂掌”，具有对怨灵的绝对杀伤力呢？ 当然，这只是方平安的猜想，到底对不对，还得实践之后才能知晓。 要是确实如此的话，那么这件奖励，方平安便是赚大发了。 收好“震魂掌”，方平安终于是要迎来，他心心念念的那个“甜”。 也是今日的重头戏，那两道九品圆满武人怨灵的除怨奖励。 第二百零一章 一点也不甜 方平安还记得，上一次，在浚河县孤山上拔除的那道，三人集九品武人怨灵，便是三道九品圆满的武人怨灵融合而成的。 只是这回的两道九品圆满武人怨灵并没有成集，方平安也不要求它们能给自己“一线天”那般强而有力的武技，只要别差上太多就行。 这倒不算立旗帜什么的，方平安是在主动降低自己的期待感，以免之后会失望到我敲。 怀揣平静的心情，方平安查看起了第一道九品圆满武人怨灵的除怨奖励。 第一件的奖励，乃是一门术法。 相比于武技，术法的价值，方平安便不那么放心了。 术法门类众多，基数的庞大，就导致了不少的次品滥竽充数。 虽然武技也有毫无用处的次品，但却比术法要少很多，碰到的可能也要小很多。 术法名为“隔空取物”。 光是听这名字，方平安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感。 “隔空取物”，顾名思义，便是能够远距离地，将物品吸到施术之人手中来的一门术法。 至于可以作用多远，能吸多重的物品，则是与施术之人的修为，以及对术法的掌控程度有关。 看完介绍，方平安知道了，自己的预感果然是对的。 据他所知，六品以上的武人，便是能够轻易做到所谓的隔空取物。 也就是说，这件奖励，相当于是给了方平安一张，六品武人能力之一的体验卡。 等他晋升六品之后，这门术法，也就没多大用处了。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门术法的下限不低，上限也很高。 初学者就已经可以吸动三十斤以内的物品，炼至小成之后，更能“隔空取人”。 而如果可以在突破六品之前，将它炼至大成，臻至化境，那么这门术法还是很不错的。 别的不说，拿它来耍帅的话，效果应该会非常出色。 只是“隔空取物”这个名字，方平安不太满意。 你看别人，什么“吸星大法”，什么“万象天引”，多么气派。 方平安已经能够想象，与人斗法之时，他突然吼一句“隔空取物”的尴尬场面了。 方平安估计，到时候他能用脚指头抠出个三室一厅来，比一线天犁地还好用。 言归正传。 收好“隔空取物”术法，方平安将目光移向了第二道九品圆满武人怨灵的除怨奖励。 第二件的奖励，又是一张符箓。 方平安都快忘记，这是他今日开出的第几张道家符箓了。 奖池里的符箓，只怕都快被他给抽空了吧。 不过，拔除九品圆满武人怨灵奖励的符箓，应该会很厉害吧。 方平安定睛细看，发现符箓的名字，叫作“隐遁符”。 单从名字就能知道，这张符箓的主要作用，乃是隐身遁形。 而除此之外，隐遁符还有屏气敛息的效果。 也就是说，一旦催动这张隐遁符，那么使用之人，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消失在了人世之间。 只是方平安觉得，隐遁符的作用，最多可以骗过七品以内的武人。 毕竟到达六品，结束了外炼筋骨之后，武人便开始内炼五识了。 六品武人的感知能力，远非七品之外的武人可比。 另外，使用隐遁符之后，还不能与旁人离得太近。 且不说会不会被发现，要是触碰之后就解除了效果，岂不是万事休矣。 不过，好消息是，隐遁符与其他符箓不同，它并非一次性的道家符箓，而是耐久型的，可以随用随停。 至于总共能够使用多少次，便要看一次使用的时间，以及隐遁符损耗的速度了。 符箓介绍里，未曾明确标注时限。 总的来说，虽然这两件奖励都还有一定的实用性，但方平安仍旧觉得，一点也不“甜”。 凭借他这么多次的开奖经验来看，这次的水平，算是中下了。 不过由于之前的几道怨灵给了方平安不少惊喜，因此这次开奖的结果，倒是勉勉强强可以接受。 将最后的这两件奖励收好，本来都要合上怨灵录的方平安，却是偶然望见了“超度”二次。 说起来，反正眼下自己的修行也遇到了瓶颈，倒不如将多余的修为，拿来超度试一试。 当然，方平安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他之所以会突然想到超度，除了修为确实空闲出来了以外，还有两个原因。 其一，是方平安已经准备开始研究那个，超度所得的，虚无缥缈，却又给人光明神圣之感的，疑似功德的东西。 虽然方平安现在连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都还不太确定，但他却知道，那个东西，将来对他必有大用。 至少在方平安看来，自身的一部分运气，便是那个东西带来的。 所以，无论是想要研究，还是准备验证猜想，他都必须掌握更多的“疑似功德”。 而超度，是他现在所知的，获得“疑似功德”的唯一途径。 好在，超度像刘志那样的普通百姓怨灵，大多都只需要一月的淬体境修为。 这里修为的意思，是指九品武人吐纳一月天地灵气，所带来的修为之力。 并且，还只是九品初期武人的一月修为。 因此，以方平安目前的实力境界来说，一次性超度几十上百的普通百姓怨灵，都完全不在话下。 不过，方平安也并没有打算要超度怨灵录里，全部的怨灵。 首先，这一次他只会超度普通百姓的怨灵，有修为的怨灵，暂且不急。 其次，虽说怨灵录的超度，并非真的是超度他们轮回转世，更准确来说应该是驱散他们留在世间的怨气，但底线就是底线。 方平安不会白白损耗修为去超度那些，手段残忍、故意行凶的罪大恶极之人。 古人云，忽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如果觉得只是小事，便轻易放下心中的坚持，那么你终有一日，会失去所崇尚的道义。 言归正传。 其二，才是方平安真正想要去验证的事实。 他想看看，超度更多的怨灵之后，怨灵录还会不会再次给他奖励。 毕竟既然有“初次超度”的功勋，那么说不定也会有“十次超度”、“百次超度”什么的。 之前，方平安一直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去好好了解怨灵录的厉害之处，现在，他想要试一试。 念及此处，方平安当即便是认真地筛选起了，怨灵录中的诸多普通百姓怨灵。 PS：【感谢“全幼儿园最帅”读者老爷的月票支持（企鹅阅读的读者老爷）。】 第二百零二章 金 乌 之 力 大乾帝都，京临除怨司。 十三号分部的一处房间之内，方平安盘坐在床榻上。 他平举右手，手腕之侧顿时浮现起一缕缠绕的烟丝。 而与此同时，方平安的天灵之上，又一缕如白雾般的烟丝掠出，缠绕上了他的手腕，汇入到了那本就存在的一缕烟丝之内。 “还真是超度怨灵所得。”见此，方平安呢喃了一声。 之前他还不确定，那缕烟丝到底是不是通过超度怨灵而得来的。 所以这次，他使用了控制变量法。 在选定需要超度的怨灵之后，方平安别的什么也没做，甚至为了以防万一，他还重新打开了一次怨灵录，进行了怨灵超度。 结果一如眼前这般。 而超度的过程，也和方平安预想的相差无几。 现在的他，超度一道普通百姓的怨灵，体内的修为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另外，他的身体，也没有因为超度怨灵，而沾染上怨煞之气什么的。 确定好这些，方平安便是放开了胆子，按照选定的怨灵，一一超度了起来。 一道、两道、三道……七道、八道、九道、十道！ 当方平安超度完第十道普通百姓怨灵之时，他的眼前，乍然绽放出了一阵金光。 那正是达成“功勋”之时，怨灵录发出的提示。 还真让他给猜对了。 来不及多想，方平安当即便是朝怨灵录上，那行凭空书写出来的大字望去。 【达成“十次除怨（普通百姓怨灵）”，获得：曜日珠】。 “普通百姓怨灵？”方平安微微皱眉，自语了一句。 这个类别区分倒是他没有料到的。 不过转念一想，也在情理之中。 这里的类别区分，应该是与奖励的好坏相关联的。 否则的话，要是“十次除怨”、“百次除怨”、“千次除怨”什么的，都与“初次除怨”一样，送出“金光咒”那般级别的奖励，只怕方平安用不了多久，便能无敌于世了。 要知道怨灵录里除了“初次除怨”，还有“初次超度”、“初次还愿”，以及方平安还没有达成过的“初次伸冤”功勋。 如果以上的这些，获得的物品级别都一样的话，那方平安岂不是能够随心所欲地刷奖励了。 毕竟他完全可以专门去拔除普通百姓的怨灵，然后一个一个地超度，伸冤，或者还愿。 如此，方平安便能轻而易举地达成全部功勋，收获全部奖励。 可显然，从眼下的“十次超度（普通百姓怨灵）”来看，这样的漏洞是不存在的。 至于为何“初次”功勋的奖励个个价值非常，可能是因为它们全都属于“新手礼包”的级别吧。 不过这么说来的话，达成“十次除怨”功勋所奖励的“曜日珠”，应该便是属于比较一般的级别了。 至少，它远远比不上金光咒珍贵。 难受的说，方平安现在非常希望，是他理解错了。 怀揣仿佛被人剧透的心情，方平安查看起了“曜日珠”的介绍。 不多时，方平安便是轻叹了口气，他又猜对了。 这会，他都不知道应该为自己的头脑感到高兴，还是应该为这次奖励而感到难过了。 曜日珠，只是一件非常普通的法宝，至于到底是什么品阶的，怨灵录没有写。 不过，从它的作用来看，方平安估计，应该不会超过黄字。 曜日珠的作用，乃是可以在被催动祭出之后，迸发出以自身为中心，能够覆盖周边十丈范围的刺眼阳光。 达到阻碍对手视线的效果。 先不说这颗曜日珠能对什么境界的人生效，单是一点，便让方平安觉得它很是鸡肋。 法宝曜日珠，并不是将修为之力转化为刺眼阳光，而是真真切切地需要吸收刺眼阳光。 通俗来讲，便是使用曜日珠之前，还得需要先给它“充电”。 “充电”的方式很简单，拿到太阳底下晒一晒就行了。 阴天充得慢点，晴天充得快点，平均下来，使用一次，需要“充电”一个时辰。 可谓是经典的，充电两小时，发亮五分钟。 而唯一能让方平安感到高兴的，便是这颗曜日珠，总共可以储存五次的刺眼阳光。 这曜日珠，说好听点，那是可以借来上古金乌之力的高阶法宝。 说难听点，就是一颗瓦数大一点的灯泡。 另外，方平安现在已经完全做好了，找根绳子，时时刻刻将这颗曜日珠戴在脖子上的准备。 随充随用。 至于别人会不会问，你怎么挂个球，那便不是方平安应该考虑的事情了。 大不了，到时候他就再用脚指头抠个三室一厅出来。 “应该，不至于吧？”似乎想到什么的方平安，迟疑地轻喃了一句。 而后，他便是再次查看起了曜日珠的介绍。 “还好，还好，没有那么坑人。”不多时，方平安微皱的眉头舒展了。 好消息是，使用之人，可以控制曜日珠照射的方向，而非一扔出去，便是全方位覆盖。 这一点曜日珠的介绍里虽然没有明写，但曜日珠的催动方式，乃是解除它表面的阻绝禁制，从而散发光亮。 因此，斗法之时，方平安可以仅仅只解除一个方向的禁制，来让曜日珠阻碍对手的视线。 而自己这边，则是不受影响。 经历了那么多次开奖，方平安的心理承受能力大有提升。 看到这里，他突然觉得曜日珠还是有用处的。 毕竟使用之人除了可以控制照射方向以外，还能调整光亮程度。 如此，即使以后不能拿来斗法，也可以照亮不是。 并且，方平安还特地看了一下，曜日珠和两觉珠一样，都附赠了制造方法。 将来如果学会了造器，方平安还能把曜日珠简化、弱化成名副其实的灯泡，送进大乾的千家万户。 那样，既造福了黎民百姓，又能为自己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 说不定高弘义或者弘运帝，还会因此重赏于他。 这么一想，似乎好受多了。 这次的奖励，便权当是送了自己一份商机吧。 不过话说回来，方平安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两觉珠附赠了制造方法，曜日珠附赠了制造方法，甚至之前的任意镯也附赠了制造方法。 那么是不是所有怨灵录奖励的法宝，都会附赠制造方法呢？ 第二百零三章 要走自己的路 可惜，方平安甚至都不需要去假设猜测，分析推论，就知晓了自己的这个想法错了。 因为在重新查看了自己身上的奖励之后，方平安发现，纳玉，并没有附赠制造方法。 想想也对，像纳玉，以及比纳玉更为高阶的法宝，它们的制造方法，已经完全可以算是一件与法宝本身，甚至超过法宝本身价值的奖励了。 怎么可能白送。 再说了，即使给你制造方法，你也不一定能够造得出来。 原因很简单，一是造器水平，二是材料限制。 方平安估计，两觉珠与曜日珠以上级别的法宝，怨灵录便不会附赠制造方法了。 虽然幻想破灭了，但方平安也并没有感到失望。 毕竟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太寄希望于这件事情会如他所愿。 而且，方平安觉得，两觉珠与曜日珠附赠的制造方法，已经可以帮到他大忙了。 实在没必要强求像“天上掉馅饼”这样，炙冰使燥的欲望。 内心很快平静下来之后，方平安便是收起了曜日珠。 而当他低头看向手腕之时，却是忽地眼前一亮。 算上许久之前超度的那道“刘志”怨灵，如今，方平安手腕之上，已是缠绕了十缕白雾烟丝。 或许正是因为数量增加了，此时此刻，方平安竟是在那十缕化作一体，成为烟环的白雾手镯之中，隐隐约约见到了几点闪烁的金色星光。 金光，不正是功德的特征吗？ 无论从道理推论，还是事实表现来说，这超度所得的烟丝，十有八九应该就是功德了。 只是不知道这功德，除了能够让方平安的运气好上一点，还有什么其他用处没有。 另外，从数量上来说，要想让这功德手镯具备可以研究的形态，至少也需要超度上百道普通百姓怨灵才行。 想到此处，方平安毫不犹豫，再次开始超度了起来。 …… 慢慢的，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方平安停下了手中的超度。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超度了五十道普通百姓怨灵，手腕上的功德手镯愈发凝实了，而功德手镯之中的金光，也愈发明显了。 但方平安之所以现在停下来，是因为他并没有在超度三十道、超度五十道普通百姓怨灵之时，收到怨灵录的奖励。 也就是说，或许真的需要超度一百道普通百姓怨灵，才可以再次达成功勋，获得奖励。 只可惜，眼下，方平安的怨灵录里，没有那么多可以原谅，值得被他超度的普通百姓怨灵。 另外，虽然方平安的预估是，他完全可以超度上百道普通百姓怨灵而不受影响，但凡事都需谨慎。 既然短时间内超度不够一百道普通百姓怨灵，那么也没必要冒险去超度修士怨灵。 多余的修为的确可以拿来物尽其用，但万一伤及即将突破的修行根本，那就得不偿失了。 结束超度之后的方平安，立马又是闭目冥想，打坐修行了起来。 这便是他今夜突发奇想，准备要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想要看看，散出一部分修为之后，再吐纳回来之时，能不能一鼓作气，突破七品。 这就好比你想要跨过一道鸿沟，往后倒退两步，用以助跑一般。 既然一直等不来晋升的契机，那么便自己主动创造契机。 …… 夜深人静，皓月当空。 对于修士修行来说，时间流逝地非常之快。 转眼之间，一夜便是过去。 直到翌日的寅时，方平安才徐徐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虽然他的想法是好的，但很可惜，现实却是不能尽如人意。 这一次的尝试突破，方平安还是失败了。 他深吸了口气，神色略显忧伤。 在这个世界里，有的人，或许终其一生都将止步于某个境界之前。 虽然在服用了洗骨丹与开悟丹之后，方平安并不觉得八品便是他的极限，但多次的失败，对他的信心还是有所打击的。 “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呢？”方平安眉头紧皱，沉思了起来。 不知不觉，又是一个时辰过去。 当听到街上传来打更的声音之时，方平安才突然回过神来。 他还是没有想通。 看来，与巫族的交易事了之后，他真的需要好好静下心来，找一找原因了。 至于询问李升他们那些经历过这些的高品武者，是方平安最后的选择。 毕竟能自己主动找到前进的方向，才是最有益处的。 要是一遇上瓶颈就去寻求帮助，那万一有朝一日你超越了所有人，又该去寻求谁的帮助呢？ 凡事，都要走自己的路，因为那才是最适合你的道。 虽说信心受到打击，但方平安的积极性却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既然眼下武人修为短时间内无法再进一步，那么便将精力转移到医道与儒道的修行上去吧。 提及医道与儒道，方平安倒是忽然想起，自己似乎有一段日子没去拜访两边的老师与师兄了。 这阵子都在忙京察与巫族的事，确实是他疏忽了。 郑子规那边倒是没什么，两人相识已久，关系与其说是师兄弟，不如说是叔侄更贴切一点。 因此方平安如果要去见他，也不必准备什么，人至便是情意。 许慎那里也无甚大事，算起来，他还欠了方平安一命，自然不会在乎什么。 而赵择与言诲两位老师那边，便不能马虎了。 且不说师徒之间最为注重礼节，这两位本身就是儒道的大家。 任何一位儒家学子，都应当以礼相待。 甚至就连那日的刑部尚书齐同，见了言诲之后都是恭敬之至。 所以，他这个当学生与弟子的，这么久了没有上门拜见，空手过去，实为不妥。 不过话说回来，方平安身上好像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总不能提两斤水果糕点去见两位大儒吧。 调味品倒是可以考虑作为礼物之一，就是不知道书院的大儒们还食不食人间烟火。 思来想去，方平安觉得自己还是只能准备两首诗文，送给两位老师。 赵择那里自不必说，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确实十分喜爱诗文。 只要是好诗，不管抒情还是写景，忧国还是忧民，任何一首都能让他满意。 而言诲这边，方平安倒是需得仔细思量一下，该写什么诗文了。 毕竟与赵择他们那些大儒相比，言诲的身份又要高出少许。 不能随兴而为。 第二百零四章 经商 好在，方平安是准备与巫族的合作达成之后，再上圣贤山去拜见云鹿大儒的。 所以他的时间还有很多，选择诗文什么的，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说起与巫族的合作，方平安与大祭司约定的时间是在三日之后。 三日，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还是稍显紧迫。 而既然是去交易的，那么方平安自然必须得把要交易的东西，给提前准备好了。 不过，这第一次的交易，想来数量不会太过庞大，应该来得及。 反正以他目前的修为来说，三天三十六个时辰，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话说回来，以方平安现在制作调味品的速度，供应京临之内的巫人倒是可以。 但他与大祭司玉信婆婆的交易，可是关乎整个后土部落的。 即使一如高弘义曾经所说的那般，巫族人口不多，可此时此刻，身在北地的后土部落巫人，少说也得有上万吧。 甚至巫族别的部落在得知调味品的存在之后，说不定也会通过后土部落来与他进行交易。 到那个时候，仅凭方平安自己一人，怎么可能供应得了。 看来，他必须得在一个月之内，找到合适的帮手才行。 方平安记得，陈汕家里，好像是经商的吧？ 可以找个机会问问，他们家里是做什么的，有没有相关的人脉。 另外，光有人手也不行，还得要有本钱。 毕竟与巫族的交易，方平安是冲着以物易物去的，那么购买调味品原料的钱，便需要考虑一下了。 目前来说，少量的原料，方平安手里的银子倒也足够。 再不济，他还可以售卖丹药。 他现在身上的丹药，大多都没了用处。 比如淬体丹，比如归元丹，这两样，就算全部卖掉也是无妨。 只是，真正难办的，还是之后与整个后土部落的供应问题。 那样庞大的交易量，就是把方平安人卖了，也买不起那么多原料。 而即使方平安放弃以物易物，可巫族那边，却是更加出不起这么多的银子来进行交易。 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都习武修仙了，还是得为钱发愁。 方平安恨不得自己现在立马学会造器，然后改良曜日珠，将“灯泡”送进大乾千家万户。 一个月时间，只能看看他除了“灯泡”以外，还能不能寻到其他赚钱的营生了。 实在不行的话，就只有去找高弘义拨款了。 毕竟与巫族的交易，他也参与了，而且还是为了大乾，朝廷那边，应该给予支持吧。 而就算调味品的盈利，高弘义和朝廷不会分走一两，可利用调味品作为掩护，还有自己出力的工钱，他们应该出一出吧。 另外，士农工商，商人在这个年代的地位很低。 尤其是在帝都京临这个环境之下，他们许多事情办起来都不太方便。 所以到时候找到了合伙人，方平安还得让高弘义通融通融。 毕竟他可是京兆府尹，京临上下，他的话可谓是最好用的了。 心中定好计划，方平安这才走出房间，来到十三号分部的正堂点卯。 点卯过后，进到壬申伍小院，方平安当即便是叫住了陈汕，问道：“子游，我记得你们家里是经商的，对吧？ “方便跟我说说，具体是做什么的吗？” “嗯？” 被方平安这一问，陈汕茫然了，反问道：“永宁，你问这个干什么？” “有好事找你，说吧。”方平安拍了拍陈汕肩头道。 对于方平安，陈汕还是相信的，他毫不迟疑道：“我家是卖油的，怎么了？” ‘卖油的。’方平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 卖油虽不是什么十分赚钱的行当，但据方平安所知，陈汕家里并不是街巷间流动的摊贩，他们是有固定商铺的。 这便说明，陈汕家里的生意做得还是比较大的。 如此的话，他们认识的人，也应该不少。 得知这个情况之后，方平安便是将自己准备开一间制作调味品工坊的事情，告诉了陈汕。 “子游，你回去问问，你家里人愿意跟我合作一次吗？” 方平安郑重道：“我出钱，你们帮我找人，以及联络原料商。 “酬金，我按市场最高价给你们，但找来的人必须可靠，原料渠道也得正规。 “另外，你也知道我与京兆府尹高大人关系不错，这件事如果办成了，以后你们商铺在京临之中也会方便许多。 “你意下如何？” 对此，陈汕倒是没说答应不答应，只是疑惑道：“永宁，你怎么突然想要经商了？” “嗯？永宁你要经商？”方平安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便是突然伸出一颗脑袋来，正是赵显。 他故作老气横秋道：“永宁，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你平时是怎么劝诫我们的，我辈修士，当以修行为重。 “你怎么自己给忘了？” “臭小子，永宁的事，关你屁事。” 一如既往，方平安仍旧没来得及开口，倒是许立冲上前来，拉走了赵显，不忘回头道：“永宁，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见状，方平安微笑地冲许立颔了颔首，又转头望向陈汕，正色道：“子游，考虑得怎么样了？ “你要是实在不方便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你，大胆一点。” 听到这话，陈汕轻轻一笑道：“没什么考虑不考虑的。 “永宁你帮了我这么多，你的事，我当然会全力相助。 “今日回去我便向我爹转达永宁你的意思，至于酬金，我也会尽力说服我爹不收。” “不行，酬金该收还是得收。” 对此，方平安一脸认真道：“你不在意，可你父亲手底下还有工人要吃饭。 “我们的关系虽好，但也不能让你们家里平白出力。 “这件事就不要争了，听我的。” “好吧。” 犹豫了一会，陈汕还是点了点头道：“那没事的话，永宁，我就去修行了。” “嗯。”方平安应了一声，目送陈汕走向许立他们。 陈汕这人，性情比较内向，但处世却是十分仗义。 现在合伙人的事情有了眉目，接下来要考虑的，便是本钱问题了。 相比于向高弘义索要，方平安更愿意自食其力。 毕竟他还要借高弘义的身份充当背景，再要银子，就显得太规求无度了。 那话说回来，应该找个什么方法赚钱呢？ 第二百零五章 岳州告急 因为在这个世界里，有造器体系的存在，所以许多方平安能够想到，且可以做出来的东西，这里都已经有了。 还有两日便是与那位大祭司玉信婆婆约见的时间，方平安还需要加紧将这次交易所需的调味品赶制出来。 因此，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之下，筹备本钱的事情，便只能先放一放了。 拜托许立几人帮自己打一打掩护之后，方平安当即便是就在壬申伍小院里，拿出现有的原料，制作了起来。 有修为的好处的便是，制作这些小东西，方平安并不需要过多的工具。 单凭一双手，就能创造奇迹。 但约莫申时的时候，许立却是被十三号分部值守的点卯官，给叫到了分司正的书房里去了。 正当赵显几人还在疑惑讨论之时，没多久，许立又回来了。 方平安发现，他的神色之中，好像多了几丝忧虑之意。 “伍长，分司正大人叫你过去干什么？”一向什么都好奇的赵显，立马便是走上前去问道。 而方平安也是放下手中的事情，起身道：“伍长，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有什么事吗？” “有吗？” 许立摸了摸自己的脸，轻舒了一口气道：“其实对我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岳州那边出现了多起大型的怨灵事件，岳州除怨司总部告急，京临之中大半的除怨人队伍都被派过去驰援了。 “所以分司正大人告诉我，短时间内，京临这边的除怨任务，会全部分配给留守帝都的除怨人队伍。 “我们壬申伍便是其中之一。 “也就是说，接下来一段日子，我们或许会被下达不少的除怨任务。 “分司正大人让我们，要随时做好出发的准备。” 听完许立所述，赵显几人的神色倒是没有多大的变化。 毕竟他们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弱小的除怨人了，并不惧怕除怨。 不过对此，方平安却是皱了皱眉，因为他从许立的话中，听出了别的问题。 “伍长，你担心的不是任务多寡吧？”方平安走上前问道。 许立现在好歹也是八品的武人，而且又经历了这么多次除怨任务，他早该明白，对于壬申伍来说，除怨，并不困难。 即使是次数多点，也不过累点，还不至于会让他心生顾虑。 况且，不是方平安自夸，壬申伍里对方平安最了解的便是许立了。 许立应该知道，只要有他在，壬申伍便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永宁提醒的对，是我走神了。” 许立歉意地补充道：“分司正大人还说了，由于留守帝都的除怨人队伍不多，因此在任务的分配上，难度可能会出现上下起伏。” “伍长你是说，分司正大人的意思是，我们有可能会被下达癸字的任务，也有可能被下达辛字的任务，对吗？”方平安眉头微皱道。 这正是方平安刚刚听出的问题。 可调动的除怨人队伍减少，势必会导致任务分配的失衡。 毕竟如果强大的除怨人队伍都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了，那么一旦再出现类似的任务，除怨司总部就只能在弱小的除怨人队伍里，选一个最厉害的出来，勉为其难去执行。 而以方平安他们壬申伍目前的实力来说，极有可能会成为那个“最厉害”的除怨人队伍。 这才是真正让许立忧虑的地方。 之前方平安也想问，为什么除怨司不命令那些强大的除怨人队伍，完成一个任务之后，再去完成另外一个任务，而非要让弱小的除怨人队伍前去冒险呢？ 毕竟怨灵诞生之后的一段时间之内，是不会离开宿主死去的地方的。 所以也就根本不存在如果除怨不及时，怨灵可能逃跑，或是到其他地方进行破坏的情况。 这个问题，以往的方平安想不明白，但自从知道只有他们大乾境内才有怨灵之后，他心中有了猜测。 也许，要是不及时拔除怨灵的话，那么怨灵，或者更准确来说应该是怨煞之气，就会对大乾造成十分严重的影响。 且这种影响，是很难，甚至无法弥补或者逆转的。 可能也正是因此，大乾朝廷才会成立除怨司这么一个，庞大的全国性机构。 虽然方平安只是一介除怨人，但他却是知道除怨司内，还有诸多部门。 比如负责收集各地怨灵出没之处的情报部门，比如负责处理怨灵宿主尸身的差吏部门。 再比如负责事后确认除怨人任务完成情况的监督部门。 还有便是方平安之前待过的，负责除怨司后勤的杂役部门。 说起这个杂役部门，方平安倒是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陈林。 方平安与陈林结怨，准确来说是他的前身与陈林结怨，乃是因为除怨人晋升一事。 一开始，方平安没有合适的机会去处理他，有的时候，又被他给跑到了安远侯府何近的手下。 当初陷害自己入狱刑部大牢一事，陈林虽然没有亲自出面，但却也有参与。 在高弘义告诉他，准备对安远侯府动手的时候，方平安便拜托过前者，关注一下陈林此人。 可是没想到，前不久方平安去向高弘义询问安远侯府一事之时，却被告知，陈林逃了。 而且在审问何近之后得知，陈林竟是在方平安走出刑部大牢当天，离开安远侯府的。 因为那时何近还忙着对付方平安，所以也就没有在意陈林的去向。 毕竟他当初之所以招揽陈林，也只是因为经过调查之后，知晓了后者与方平安还是杂役之时的恩怨，准备利用一下。 所以他根本就不在意何近这个人。 高弘义告诉方平安，审讯之时，何近的原话是，就算陈林不跑，要不了多久，他自己都会将其扫地出门。 毕竟当方平安化解危局之后，陈林也就没了用处。 而由于当时初出囹圄的方平安，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安远侯府与刑部侍郎钟钧的身上，因此也忽略了陈林的踪迹。 虽然事后高弘义曾派人搜捕过陈林，但迄今为止，仍是一无所获。 不得不说，现在看来，陈林此人，既有心机，也有城府，还反应迅速。 他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日方平安能走出刑部，便必能倾覆安远侯府。 所以他提早溜了，并没有死守何近这个主人。 以往，还真是小看了此人。 方平安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觉得，将来陈林必会成为他心头的一大隐患。 毕竟此人，并非只是一个阴险小人，他是一个有野心的，有能力的，阴险小人。 那时初来乍到，还不了解情况的方平安，似乎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但回头想想，那时的方平安，既没办法在除怨司杀人，也没有掌握陈林下毒的证据。 根本做不了什么。 只能说，或许是陈林此人，真的命不该绝。 言归正传。 以壬字的实力，去执行辛字的任务，别说许立，就连方平安自己也都十分担心。 虽然辛字的除怨任务，方平安应该也能完成，但只怕会需要用到他的保命底牌。 可是刚刚许立也说了，近来一段时间之内，他们会有不少的除怨任务。 要是每一次任务，都要让方平安动用一张底牌，那他就是有再多底牌，也经不住这般消耗。 只不过，担心归担心，如果除怨司总部真的有任务下达给他们壬申伍，他们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去执行。 虽说除怨人队伍一年之内有一次放弃任务的机会，但还是那个问题，他们这段日子，会有很多除怨任务。 放弃一个，他们就必须得去完成另外一个。 谁知道下一个任务，究竟是会更轻松，还是会更凶险。 方平安想了想，实在没办法的话，便请人帮忙吧。 方平安这里，可以找来李升相助，而许立那边，也能以少主的身份叫来斗沉帮忙。 人脉，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况且，除怨司那边也不会追究请人相助的行为。 只是，这两边的人情，能不亏欠的话，方平安都不想亏欠。 要知道李升从来都是听从高弘义的命令，方平安也只能通过高弘义找到李升。 也就是说，亏欠李升人情，便相当于是亏欠高弘义人情。 这个心机“波诶”，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一类人。 要是方平安亏欠了他人情，他指不定又会给自己安排什么差事。 而巫族那边，许立要是亏欠了他们太多人情，之后前者开口要求相助的时候，就不好拒绝了。 毕竟他们现在还不清楚，巫族到底需要许立一家来做什么。 如果到时候拒绝不了，那就得不偿失，甚至可以说是麻烦大了。 总之，方平安想好了。 除怨任务的事情，他们自己可以解决的话，就自己解决。 实在解决不了的，就放弃一次。 之后再解决不了的，便去请李升过来帮忙。 一个原则，寻求巫族相助，只能作为他们迫不得已的最后手段。 “永宁说的没错。” 许立踱步走进壬申伍小院，神色郑重道：“分司正大人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大人他才会让我们随时做好准备。 “这几日，我们必须要时刻保持最好的状态。 “因为接下来需要我们面对的，将会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危险的除怨任务。 “并且，还不止一回。” 听到许立这话，壬申伍小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就连一贯性情开朗的赵显，都是皱起了眉头。 他们毕竟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曾经刚入除怨司的新人了，他们非常明白其中的凶险。 “干什么，还没遇上就害怕了？” 见状，方平安微微一笑，鼓励道：“伍长不是说了吗？ “只是可能会分配到更加危险的除怨任务，又不是一定。 “再说了，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就没有度不过去的难关。 而后，他望向赵显道：“伯达，早些时候你不还在教训我，忘记箴言了吗？ “怎么，现在自己忘了，我以前是怎么告诉你们的？ “不去做，怎么知道做不到？” 话完，方平安又看向陈汕王宇道：“子游你们两个也是，又变回从前那个没胆的人了？” “对，永宁说的对。” 闻言，许立附和道：“我们早已不是从前的我们了。” 听到这里，赵显的眉头舒展了，陈汕王宇直起了身来，目中满是坚定。 “我们能够走到今天，绝对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方平安慷慨激昂道：“将来，我们还会走得更高，走得更远。 “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赵显几人齐声应道。 “大点声！”方平安握拳道。 “有！”赵显几人齐声吼道。 好，解散。 作为二十一世纪准备放飞理想的有志青年，方平安别的没有，鸡汤不少。 “伯达，你过来。”演讲完毕之后，方平安招了招手道。 “永宁？”赵显走了过来，低声疑惑道。 方平安把住他的肩头，嘱咐道：“你天分高，辛苦一点，争取这两日将我带回来的武技学会。 “有士气是好事，但不能盲目自信，该努力的时候还是得努力。 “你学会之后，再教给伍长他们，多一分准备，就少一分危险。 “明白了吗？” “好，我尽力。”赵显认真地点了点头道。 “行，去吧。”方平安松开手道。 目送赵显过去，方平安发现，壬申伍小院里的气氛沉重了起来。 这便说明，许立他们真的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是一个好消息。 不过话说回来，造成如此紧张局面的直接原因，还是京临除怨人队伍的锐减。 而导致京临除怨人队伍锐减的直接原因，则是岳州的告急。 方平安想了想，一个地方，出现多起大型怨灵事件的原因，无非是两个。 其一，天灾。 好比在不知道文溪村被人下了蛊毒之时，方平安他们以为的那样。 瘟疫疾病的折磨，可导致大量的怨气聚集，从而诞生大规模的怨灵。 其二，人祸。 除了庆州除怨，便是一起典型的人祸事件以外，方平安还知道几起。 包括浚河县孤山在内，方平安他们之前完成的好几次除怨任务，可以说全都是人为之祸。 而这回的岳州告急，方平安认为，还是人祸。 并且，他仍旧觉得，与他以往猜想的那般相同。 岳州的怨灵事件，也是蛊族所为。 因为岳州，在大乾的南边。 第二百零六章 墨菲定律 如果方平安之前的猜想是对的，南境已经被幕后之人掌控，那么对于蛊族来说，眼下的大乾南部，便好比他们自己的地盘一般。 想进便进，想出便出。 在达成合作的前提之下，只要蛊族不威胁到幕后之人的统治，那么无论他们在大乾境内做什么，都与前者无关。 甚至于，这就是他想看到的。 毕竟只要南境相安无事，大乾其他任何地方出现问题，削弱的都是弘运帝他们这边的实力。 就是不知道那些幕后之人有没有想过，唇亡齿寒的道理。 要是大乾真被蛊族攻破，他区区一个南境，还能置身事外，坐享胜果吗？ 即便他与蛊族有过协议，后者攻下大乾之后，由他来做新任的君王。 可那样的君王，无非只是蛊族的傀儡罢了。 他们谋划了如此之多，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这么一个结果？ 还是说，幕后之人早已有了对付蛊族的绝对手段，此刻的他，只不过是在利用后者罢了。 不过方平安觉得，最大的可能，还是他们双方，在互相利用。 毕竟从“蛊族大闹京都”事件的全过程来看，蛊人的心智，并不比他们大乾的子民简单。 最后就看，他们谁能技高一筹了。 言归正传。 要是这回发生在岳州的怨灵事件，真的还是蛊族所为的话，那么方平安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要知道，蛊族之前在类似浚河县孤山的那些地方，所实施的阴谋，乃是各自选择不同的，隐秘的位置，制造少量的怨灵。 可如今，他们却是聚集在了一起，选定一个地方，明目张胆地制造大量的怨灵。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们在前进。 如果把浚河县孤山那些地方发生的怨灵事件，当做是蛊族的第一阶段实验，那么眼下发生在岳州的怨灵事件，便是他们的第二阶段实验。 虽然方平安还不知道蛊族究竟想要干什么，但是只要他们在进步，那么对大乾来说就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 至于蛊族为什么会看上岳州，方平安以为，除了岳州与南境相隔不远以外，还可能是因为，岳州，乃大乾南部人口第一大州。 在岳州，他们有充足的目标，来进行他们的实验。 想到此处，方平安的神色不由得冰冷了下来。 看过怨灵录生平的他，至今无法忘记，浚河县孤山上那些山匪临死之前的惨状。 策划这般阴谋的人，为了使怨灵诞生，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即使是方平安在刑部大牢，在京兆府大牢里见过的那些刑讯，也不过如此。 在普通百姓眼中惨无人道的凌迟酷刑，都只是他们所用的第一道手段，也是最轻的一道手段。 而方平安之所以会认为他们是蛊族之人，那是因为他们惯用的手段，乃是下毒。 他们所用之毒，绝不致命，但却会让中毒之人全身溃烂，长出脓疮，而从脓疮之内流出的脓血，更具腐蚀之性。 那些流出的脓血，纵横交错，腐蚀肌肤之后，又各自汇入中毒之人的溃烂之处。 那般滋味，便好比伤口上撒盐，只不过会疼痛上百倍千倍。 可这，还不算完。 更加令人发指的是，除了溃烂之毒以外，他们还会给中毒之人，喂以能够长时间保持绝对清醒的丹药，避免后者因疼痛昏迷过去。 只为了让那些人心怀足够的怨气，在悲惨中死去。 这般残忍歹毒的行径，世间已找不出可以形容他们之词。 而这，却正是如今岳州那些无辜百姓，正在经历的一切。 他们不是在草菅人命，而是在把成千上万的百姓，当做实验的工具。 方平安只恨，无法在那些山匪的生平里，找出他们的真实面目。 一旦大乾战败，那么这些苦痛，必将会降临到方平安他们的头上。 所以，他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便是胜利。 正常来说，蛊族是不可能赢得了大乾的。 可现在，他们这边出了叛徒。 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只有把意欲造反之人找出来，大乾才能放手一搏。 将血债，付诸血尝。 想到这里，方平安平复了心境，手中更快地制作起了调味品。 要想尽早揪出幕后之人，巫族的相助便必不可少。 两天之后的交易，他必须争取到最好的结果。 …… 酉时，又是到了散衙的时辰。 但今日，壬申伍的众人却是一人未动，全都没有急于归家。 他们沉浸在修行之中，或者说，他们是强迫自己沉浸在修行之中。 毕竟在沉重的氛围之下，由不得他们有丝毫的懈怠。 直至临近戌时，宵禁将至，许立四人才作别方平安，各自回去。 离开之际，他们就连说的话，都少了很多，只是郑重地拱了拱手。 这代表的是，他们全都成长了，知道自己应该承担什么。 而非像一开始的那般，得过且过，或是像后来的那般，全然依靠方平安。 站在十三号分部门口，目送几人远去，方平安也是微微一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许立他们尚且如此努力，方平安自是不会落后，关上大门便是继续赶制起了调味品。 …… 是夜，子时三刻。 方平安从椅凳上站起了身来。 他立于窗前，遥望大乾，遥望南境，遥望，岳州。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怨灵录呼应所致。 他突然心绪难平，仿佛看到了有一缕缕怨气，自南方飞来。 对怨灵录的了解越多，方平安便越觉得前者出现在自己身上，并非偶然。 它好像在有意无意地引导自己，要去完成什么，要去，促成什么。 不多时，方平安深吸了口气。 他眉头微皱，目光闪烁，而后更是忽地转身，拿起了纸笔。 方平安决定了。 之前的他，本来是打算投其所好，写一首言诲喜欢的诗文，送到云鹿书院那里去。 但现在，他要写一首，忧国忧民的诗文，以表自己心中想法。 至于为什么要写给言诲，而不是赵择，那是因为方平安还希望，言诲能知晓如今大乾的困境。 他想告诉言诲，如果老师你真的有什么计划的话，那么眼下，便是最好的开展时机。 …… 一夜过去，寅时，方平安放下了手中的制作，开始了日常的修行。 这一夜，从子时的心绪难平开始，他又是不由得思考了许多。 蛊族之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在大乾境内制造这么多怨灵呢？ 难不成，他们也发现了怨灵会对大乾有所影响，想借此削弱大乾国力？ 方平安觉得应该不至于。 毕竟高弘义说过了，大乾怨灵的真相，只记录在弘运帝身边的皇家秘史孤本之上。 大乾之中知道的人恐怕都寥寥无几，更何况蛊族之人。 不过，方平安仔细想了想，也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 因为在大乾之中，还有一个叛徒的存在。 并且，方平安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叛徒乃是大乾位高权重之人。 或许早些时候，他就在弘运帝那里了解到过这则真相。 毕竟那日高弘义当面承认过他知道真相，便说明其他人也有可能知道。 更甚者，那个叛徒，说不定本就是皇族中人。 他也许比高弘义，乃至比弘运帝更早知道真相。 只是，如果方平安是那个人的话，他绝对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蛊族。 否则的话，即使他将来真的做了大乾的皇帝，也会因此被蛊族拿捏。 蛊族制造怨灵，到底是不是出于这个目的，便看那人够不够聪明了。 可问题又回来了，要是蛊族不知道大乾怨灵的真相，那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制造怨灵呢？ 难道，还是方平安当初设想的那般，他们是准备利用怨灵，扰乱大乾的安定？ 从岳州这次的怨灵事件来看，他们还是有所成效的。 毕竟京临之中的大部分除怨人队伍，全都被派遣了过去。 此时要是京临这边，或者其他州郡再出现大型的怨灵事件，他们真的可能会分身乏术。 只不过，这个设想，有个十分明显的破绽。 那便是，除怨，并非必须由除怨人来执行。 任何有修为在身的人，无论武人还是儒家，医者或是道门，都可以拔除怨灵。 需要之时，弘运帝完全可以调动各个州郡之内驻守的军队，前来协助除怨。 而反观蛊族。 即便有南境叛徒作为内应，他们又能进来多少人？ 方平安不信，他们此刻便敢让南境门户大开。 只是，如果不是为了扰乱大乾安定，那他们制造怨灵出来还能干什么呢？ 他们做那么多实验，到底想在怨灵身上找到些什么呢？ “早睡早起，保重身体。”不知不觉，已是到了五更的尾声。 又该出门点卯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方平安不紧不慢地走出了房间。 在十三号分部正堂里站了一炷香的功夫，许立赵显几人便是先后进了除怨司。 看到方平安，赵显顿时小跑了上来，他伏在前者耳边，小声道：“永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昨天晚上回去我苦练了一夜，终于把那个‘刀影破’武技给学会了。” 闻言，方平安也是欣喜地转过头，望向赵显道：“当真？ “能分出几道刀气了？” 听到这个问题，赵显脸上的得意之色一下子就消失了，他委屈道：“永宁你这要求也太高了吧。 “我才初学，你就指望我分裂刀气了？” 听到这话，方平安非但没有改口，反倒是斜了赵显一眼道：“别装，你小子我还不知道。 “你要是分不出来，也不会到我这来炫耀了。” “嘿嘿，还是永宁懂我。” 赵显挠了挠头，傻笑一声道：“勉勉强强，能分出一道来。” 闻言，方平安满意地点了点头，冲赵显微微一笑道：“不错，以后出去除怨，照应伍长他们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 赵显拍了拍胸脯，又忽地皱眉道：“伍长呢？” “刚才不还在我旁边吗？”左顾右盼找了半天还是没有看到许立踪影的方平安，也是疑惑道。 “找到了，找到了。” 不多时，赵显指了指十三号分部正堂深处道：“伍长在那里。” 方平安转头望去，正好看见许立朝自己迎面走了过来。 然而，方平安却是还看见，许立手上拿了一纸文书。 那是除怨任务的文书。 ‘不会吧，怕什么来什么吗？’方平安皱了皱眉，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点卯过后，壬申伍小院里。 “永宁，你们先看看吧，我去赶车。”将除怨任务文书交给方平安之后，许立便是迈出了壬申伍小院。 而一眼望去，迅速扫过文书上的内容过后，方平安小小地松了口气。 虽说这次任务确实是他们昨天担心的那般，但好在不算太难。 既不需要无奈放弃，也不必请李升斗沉他们过来帮忙。 这次除怨任务的地点，在京临以西，郊外的一座矮山上。 那座矮山，是众多平民百姓安葬逝者的地方。 文书上说，经过除怨司情报部门详查，这次任务的目标，乃是一道八品中期的武人怨灵，与两道九品圆满的武人怨灵。 这次的任务虽说怨灵的数量不多，但难度却还是有的。 先不说那道八品中期的武人怨灵，就是那两道九品圆满的武人怨灵，都够方平安他们壬申伍对付好一阵子的了。 要知道他们上次拔除江湖人士怨灵之时，最高的也不过才九品圆满。 那时还有方平安可以出手，但这回，他却是需要去收拾那道八品中期的武人怨灵。 九品圆满的武人怨灵，对于现在的许立他们来说，还是比较危险的。 好在赵显及时修成了“刀影破”，战力提升了不少。 让他一个人去对付其中一道九品圆满的武人怨灵，应该问题不大。 毕竟赵显的习武天分很高，虽说修为不过八品初期，但却身手矫健，反应极快，对招式的把握更是十分精准。 就算没有学习武技，方平安也很放心将那道九品圆满的武人怨灵，交给他来处理。 而现在有了刀影破在手，赵显可以说是如虎添翼。 以往方平安还只是要求他们尽力拖延，可如今，方平安甚至觉得赵显能够单独拔除那道怨灵。 至于另外一道九品圆满的武人怨灵，许立、王宇、陈汕三个人一起的话，至少可以周旋一阵。 只要方平安那边空出手来，危险自能迎刃而解。 总的来说，这次除怨任务，虽然已经达到了辛字的级别，但好在数量不多，还有操作的空间。 而当方平安再次低头，认真看完除怨文书上的全部内容之后，他才发现，这三道怨灵诞生的过程，还有点意思。 第二百零七章 我在等技能你在等什么 除怨任务文书上介绍，那道八品中期的武人怨灵，生前的宿主，乃是一名定居京临已有十年之久的前江湖人士。 此人五年之前便已在京临娶妻生子，也做了些小生意，勉强可以安稳度日。 可没想到，就在几天之前，此人曾经的仇家，却是找上了门来。 而且那些仇家更是趁他不在之时，闯入他的家中，杀害了他的妻儿。 可想而知，那人自然是怒不可遏，千方百计之下，找到了那些仇家。 盛怒之中，那人先是手段残忍地屠杀了几名帮凶。 而后还将两名主犯，带到了自己妻儿的坟墓之前，让他们叩了一天一夜的响头。 最终，这两名主犯，被那人给凌迟至死了。 而他自己也因极度的悲痛，自刎在了妻儿的身边。 这便是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与两道九品圆满武人怨灵的由来。 方平安不知道他们之间，以前还发生过什么，自是不会去随意评判。 只不过从这件事情便能看出，江湖，除了侠肝义胆，也有恩怨情仇。 并非全是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了解这三道怨灵的诞生经过之后，方平安倒是觉得，他们得小心了。 毫无疑问，前江湖人士也好，现江湖人士也好，这三道怨灵，实力显然都不弱小。 方平安他们要做的，便是不能将其当成普通的武人怨灵看待。 在江湖上打打杀杀几十年的八品武人，与一直生活在平和之地的八品武人，战力会有很大的差距。 无论修为的浑厚程度，还是斗法的经验多少，两者都不能相提并论。 虽说还不至于动用保命底牌，但方平安已是决定，必要之时，他会祭出法宝与符箓，速战速决。 毕竟要想绝对没有意外，还得是饱和式打击。 “永宁，走了。”方平安思索之余，赵显他们也是看完了文书上的内容。 几人并肩走出十三号分部，大门外，许立正好驾马赶了过来。 登上马车，壬申伍的一行人，便是直奔京临西郊而去。 坐在车厢里，方平安倒是担心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不知道明日他们还会不会有除怨任务，要是有的话，后土部落大祭司那边，他只怕是要失约了。 不过，以那位玉信婆婆的性情，应该能够理解自己吧。 再说了，他们之间的交易，又并非方平安一厢情愿。 想来双方的合作计划，还不至于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而功败垂成。 到时候要是真的分不开身，也只能让人带信，改日再约了。 马蹄绝尘，车轮滚滚。 不多时，方平安几人便是来到了京临西郊的那座矮山。 因为埋葬了许多逝者，所以这座矮山之上，常年都是阴风阵阵，怨气十足。 说起来，这又是一个，加大方平安他们此次除怨任务难度的重要因素。 就像当初在庆州文溪村那般，怨煞之气越浓郁的地方，怨灵的战力便会越强悍。 一番摸索之下，方平安几人终于是找到了任务地点。 好消息是，那三道怨灵诞生的地方，离矮山上众多埋葬之地较远，怨煞之气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想来，那名八品中期的前江湖人士，应该是希望他死去的妻儿能够得到安宁。 所以才将坟墓选在了这个地方吧。 立于十丈开外，壬申伍的众人远远望去，神色皆是十分凝重。 虽说此次任务的目标，仅仅只有三道怨灵，但汇聚在天空之上的阴云，却是不比方平安他们前不久才完成的那次稀少。 “走吧。”方平安深吸了口气，带领壬申伍的几人，朝阴云之下走去。 一如既往，那三具尸身已经被除怨司的差吏部门给运走了，唯有大地上侵染的血迹，可以证明此处曾有故事发生。 此时此刻，阴云之下，一座坟包墓碑之前，三道全都具备人形姿态的怨灵，安静地漂浮在那里。 走上前来，停在一丈之外的方平安发现，那道八品中期的武人怨灵，身体似乎在有意无意地守护着背后的坟墓。 ‘确实是位痴情之人。’见此，方平安内心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正常来说，八品中期的武人怨灵，是不可能具备灵智的。 而这道怨灵之所以会有此举动，想必是因为受了宿主生前意志与习惯的影响。 念及此处，方平安倒是忽然心生一计，有了对付这道怨灵的一些想法。 “还是老办法，各个击破。” 方平安神色郑重地嘱咐道：“我留下对付那道八品中期的武人怨灵。 “伯达，右边那道九品圆满的武人怨灵交给你。 “把它引到适合你施展拳脚的地方去。 “伍长，左边那道九品圆满的武人怨灵，你们三个一起上吧。 “尽量将其引到远离伯达的地方，以免腹背受敌。 “另外，最重要的一点，任何时候，大家都要以保证自身安全为主。 “打不过就周旋，周旋不了就跑，千万不要逞强。” “明白！”许立四人齐声应道。 “永宁，我去了。”话完，赵显便是毫不犹豫地一步迈出，走向了右边的那道怨灵。 “永宁，你自己小心，我会照顾好这两个小子。”随后，许立也是带领王宇陈汕，迎上了左边的那道怨灵。 而当许立赵显四人，临近那两道九品圆满的武人怨灵之时，后者顿时睁开了血红的双目，身形也是由漂浮，重重地踏上了土地。 “吼！”伴随嘶吼，那两道九品圆满的武人怨灵，一左一右，扑向了壬申伍的众人。 见此，许立赵显快速地对视了一眼，两人点了点头，便是各自朝相反的方向跑去，引开了那两道怨灵。 目送壬申伍的四人远去，方平安也是不再观望，一步迈出。 本来，他是准备由自己去引开那道八品中期的武人怨灵，让赵显或是许立三人最后再上。 毕竟引开怨灵的举动，也是需要承担风险的。 一旦中途被追上，便很有可能会陷入被动。 而他之所以突然改变了计划，正是因为刚刚心头闪过的那个想法。 当方平安踏进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的一丈之内，后者也是立时睁开了血目，站稳身形，发出了一声凶恶的嘶吼。 方平安单手一握，除怨短刀便是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掌中。 试探，乃是为了更好制定战术的必要举措。 被唤醒的八品中期武人怨灵，没有片刻的等待，径直便是朝方平安这边扑来。 而方平安自然也是不会示弱，提刀便是冲了上去。 “当！”在双方近身的刹那，那道八品中期的武人怨灵，以怨煞之气凝聚出了一柄长剑，与方平安的短刀碰撞。 ‘力量一般，应该在罡身境后期的正常水准之内。’方平安目光闪烁，将感知到的信息记在了心里。 “鹿！”一声低喝之余，方平安的身形陡然消失在了原地。 几乎同一时间，犹如瞬移一般，方平安的身影，又突然出现在了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的背后，他致命的一刀，无情地朝后者的头颅斩去。 “嗖！”只可惜，就在那一刀即将落在八品中期武人怨灵的头上之时，它躲开了。 ‘速度很快，至少也有罡身境圆满的水平。’一击未果，方平安皱了皱眉。 其实，在看见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的长剑之时，方平安差不多便想到了会是如此。 毕竟剑技，大部分都不是大开大合的类型。 一如李升，剑修，多半都会钻研速度与身法。 只不过方平安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求稳地动用了“五禽鹿戏”，居然还是被它给躲过去了。 之前的方平安，本来计划的是施展“一线天”，将这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给直接一击灭杀了。 可现在看来，倒是有些麻烦了。 要知道虽然“一线天”的威力不俗，但却是有两个非常明显的弱点。 一个自然是施展的条件苛刻，尤其是在斗法之时。 无论是对真气进行压缩沉聚，还是稳定真气光团，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不过这一点，倒是可以凭借对武技的熟练掌握，稍加弥补。 只是另外一个弱点，便不那么好解决了。 正所谓，拳头再重，那也要打得到人才行。 一线天便是这个道理。 一线天的威力，可以说是很多玄字以内武技都无法企及的，但它，却是不太好命中。 首先，一线天的施展不能离手，那么自身的速度，便是进攻的速度。 这个方平安还能解决，鹿戏不够，那就再加上符箓，只要外力充足，总会有办法的。 可是，施展一线天之时，从“犁地”这一点就能看出，它的冲击力极强。 在那般冲击力之下，自然很难做到改变大的方向。 所以说，除非你的速度能够快到让对手根本反应不过来，否则的话，后者仍有闪躲的可能。 这便是为什么，区区一道三人集九品武人怨灵，便会奖励威力足以堪比玄字上品的武技。 因为它，存在诸多限制，而正是这些限制，降低了它的价值。 所以，擅长速度与身法的剑修，几乎可以说是枪技一线天的克星。 “嗖！”躲过方平安一刀的八品中期武人怨灵，没有半点犹豫，自前者侧身，一剑刺来。 “当！”方平安横刀格挡，更是借助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的一剑之力，后撤而去。 与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拉开距离的方平安，也是毫不迟疑，右掌一松一握，除怨短刀便是换成了千机毫锥。 而下一息，千机毫锥又是幻化成了玄字银枪。 并且与此同时，银枪枪尖之上，一点星光汇聚。 那正是施展一线天的标志！ 全部动作，一气呵成。 一如方平安之前告诉赵显他们的话，不去做，怎么知道做不到呢？ 千难万险之前，唯有冲上去一试，你才能突破极限，超出自我。 言归正传。 方平安这边才刚刚开始凝聚一线天，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便赫然已是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一柄闪烁寒芒的长剑，直指方平安眉心。 无影步！ 方平安心中猛然低喝，身形急急地朝侧旁闪躲过去。 而在他行走的路线之上，一道道与他本人相比，根本看不出差别的残影，接连显现。 无影步，正是身法武技绝影步的第一层。 只见，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的一剑，狠狠地刺进了其中一道残影的眉心。 方平安可没有忘记，自己之前试探出来的结果。 对于这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的速度，他早已想好了应对之法。 一击不中，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毫不停留，转身便是朝方平安追去。 只可惜，凭借五禽鹿戏与无影步，方平安总能比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快上一步，使得它每一次进攻，都落到了残影之上。 就这般，一人一怨，在这几丈之内，来来回回，穷追不舍。 只不过，方平安想说的是，我在等技能，你在等什么？ 一线天的凝聚，已是完成了大半，再有几个呼吸，便能施展出来。 并且这回，方平安凝聚的可是足有七道真气的一线天。 这一式如果准确命中，别说小小的八品中期武人怨灵，就是七品金骨境的人族高手，那也得去掉半条命。 可是，当方平安又一次躲过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的进攻之时，后者却是忽然停在了原地，不再追赶。 而方平安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便是看到。 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双手握住剑柄，高高举起，随后剑尖朝下，对准大地，狠狠一刺！ “砰！”霍然，伴随一声炸响，一团厚重的怨气黑雾，以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为中心，如同海浪一般，猛地向四周席卷开来！ 见此，方平安顿时睁大了双眼。 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这招应该是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的宿主，生前所修行的武技。 只不过要是生前的话，席卷开来的应该是真气，而现在，则是变成了怨气。 可毫无疑问，无论真气还是怨气的冲击，就算伤不到方平安本人，也一定能将他手上好不容易凝聚出来的一线天，给生生打断。 怨气扩散的速度极快，如此之近的距离，方平安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不过刹那之间，他便是被淹没在了厚重的黑雾之中。 第二百零八章 怨灵之心 怨气如同海浪，席卷之时迅猛，退潮之际平缓。 而当笼罩在方平安身周的黑雾慢慢散去，率先出现的，竟是一阵绽放的金光。 那金光于黑雾，宛若破晓的晨曦，有希望之感，显神圣之意。 而在金光之后，则是十几个环绕方平安周身，不住旋转的晦涩古字。 这旋转的古字，与绽放的金光，组合在方平安体外半丈，形成了一口半透明的金钟模样。 此时此刻，金钟之内，方平安单手背负银枪，傲然挺立。 那银枪枪尖之上，一团闪耀的白光之中，迸射出了细小的雷电。 寒芒吞吐，威势惊人。 蕴含七道压缩沉聚到了极限真气的一线天，成了！ 似乎同样感受到了方平安手中银枪之上的恐怖气息，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在原地微微一愣，旋即便是提剑冲了上来。 然而对此，方平安非但没有施展一线天回击，反而是身形一转，扭头便跑。 他在逃吗？ 不，他没有，因为他对准的方向，乃是此处仅有的两座坟墓。 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宿主，生前妻儿的坟墓。 这便是方平安到来之时，设想好的除怨计划。 在看到方平安冲杀的方位之时，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仿佛受到了刺激一般，竟是猛地嘶吼一声，身形陡然化作黑雾崩散。 不惜雾化来提升追击的速度？ 见此，方平安眯了眯眼，脸上有了会意之色。 他赌对了！ 还来不及高兴，下一息，凭借雾化状态的极致速度，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毫无征兆地便是出现在了方平安的背后。 怨煞之剑，乍然袭来！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早已等候多时的方平安，猛然转身。 他的身形在大地之上倒退滑行。 而与此同时，他手中银枪枪尖之上，闪耀的雷电光团，顷刻间化作锥形的真气气浪。 随后，他脚下狠狠一踏，身躯浮空的同时，更是带动手中银枪，向前旋转突刺！ 一线天！ 伴随内心低喝，一人一枪，一怨一剑，悍然相撞！ 只是，即便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全力出手，也很本不是方平安这一式的对手，更别说它为了追上自己，求快出招的一剑了。 剑枪相接的刹那，方平安的一线天便是以碾压的姿态，径直将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的怨煞之剑，从剑尖开始破碎。 而在长剑消失之后，方平安手中银枪之上，锥形的真气气浪更是仿若化作巨龙，一口将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彻底吞没。 京临西郊，逝者矮山。 大片的阴云之下，两座坟墓之前，惊现一条又深又长的沟壑，颇为壮观。 而在沟壑的尽头，是单手撑住银枪，半跪在地的方平安。 他的身周，黑白二气缠绕，正是一线天的余威真气，与溃散消亡的黑雾怨气。 俄顷，方平安站起了身来，长舒了一口气。 他转头望去，神色之中略有惊讶之意。 不得不说，一线天的威力确实非同凡响。 能够一击灭杀八品中期的武人怨灵，已经差不多快要赶上写经成法“惊雷”了吧。 而且，七道真气的一线天，只是眼下的方平安能够掌控的极限，并非一线天本身的极限。 也就是说，用不了多久，一线天的威力，便能超过“惊雷”。 而一线天，也将成为方平安保命底牌以外的，第一攻伐之技。 要知道，严格意义上来说，惊雷虽强，但却只能算是单体攻击。 而一线天，伴随压缩沉聚的真气越多，杀伤的范围便会越大，乃是群体攻击。 二者高下，一目了然。 这便是为什么方平安曾经说过，一线天的下限虽低，但上限却是很高。 只不过前提是，方平安必须找到更好的办法，弥补一线天的缺陷才行。 这一次他可以投机取巧，凭借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的生前习惯影响，使一线天准确命中。 但下一次，就没人可以保证了。 不错，方平安此次的除怨计划，正是利用了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宿主，对他妻儿的留恋之情。 当一开始，方平安偶然察觉到，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在守护那两座坟墓之时，他便设想过。 如果自己显露出破坏那两座坟墓的举动，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会不会过来阻止他呢？ 事实证明，方平安的设想是对的。 只不过，他也并非全然在赌。 凝聚一线天，躲避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追击的时候，方平安便是多次尝试接近那两座坟墓，然后借机观察前者的反应。 而他得到的结论是，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确实是有守护那两座坟墓的行为。 所以，他最后才会毫不犹豫地冲向那两座坟墓，引诱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前来追击自己。 当然了，如果方平安的猜测是错误的，那也没有关系。 因为他早已制定好了备用的计划。 更准确来说，那才是方平安看到除怨任务文书之后，想到的第一个速战速决的办法。 在方平安这里，一击灭杀的关键，便是在于得让一线天准确命中。 而要想让一线天准确命中，其实除了提升自己的速度以外，还可以通过限制对手的行动来实现。 方平安本来打算的是，成功凝聚一线天之后，以法宝任意镯暂时困住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再出手进攻。 只是这个方法，也有不足之处。 如果方平安太早收回任意镯，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或许便会逃出一线天的攻击范围。 可要是方平安太晚收回任意镯，那么后者便很有可能会连同怨灵一起，被一线天毁掉。 甚至还有可能，那道八品中期的武人怨灵，自己就能挣脱任意镯的束缚。 这三者，要么是会让计划失败，要么是会导致方平安损失一件法宝。 所以，利用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宿主，对妻儿留恋之情的办法，算是为方平安规避了风险。 另外，方平安之所以会改变策略，让许立赵显他们引开两道九品圆满武人怨灵，自己留下，也是因为考虑到了这点。 他担心，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可能会为了守护妻儿坟墓，不跟自己离开。 那样的话，被唤醒的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就会转头杀向许立赵显他们，届时局面便危险了。 总的来说，此次除怨的过程，基本上都在方平安的预计之内。 就是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突然施展的武技，打了方平安一个措手不及，导致他虽然保住了任意镯，但还是耗费了一张金钟符。 言归正传。 解决掉那道八品中期的武人怨灵之后，方平安没有片刻停留，甚至没有收起千机毫锥，提起银枪，便是直奔许立他们三人的方向而去。 相比赵显，方平安更不放心的，还是许立他们三个。 不过这回，倒是方平安多虑了。 当他来到许立三人的战场之时，远远便是看到，许立、王宇、陈汕三人，正游刃有余地围攻着那道九品圆满的武人怨灵。 他们三人凭借灵活的身手，一直游走于那道九品圆满武人怨灵的攻击边缘，有机会就过去砍上一刀，没机会就在旁边骚扰。 不一会，那道九品圆满武人怨灵便已是伤痕累累，气息削弱了不少。 被拔除，只是时间问题。 见此，方平安微微一笑，满意地点了点头，更是松了口气。 他们，确实都成长了。 虽然看起来许立他们可以自己拔除这道怨灵，但为了以防万一，方平安还是几步冲了上去，一枪结果了后者的生机。 对于方平安的突然到来，许立三人先是一愣，不过旋即又都恢复如初。 他们差不多已经习惯了方平安时不时带给他们的，惊喜与惊吓。 处理完许立他们这里的九品圆满武人怨灵，方平安又是马不停蹄地赶往了赵显那边。 再不过去，就抢不到人头了。 嗯？怎么还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呢？ 好在，当方平安赶到之时，赵显还没有结束战斗。 不过可以看得出来，他这边，比许立他们的进度还要更快。 再有半盏茶的功夫，赵显应该就能单独拔除那道九品圆满的武人怨灵了。 ‘咳咳，来都来了。’方平安眨了眨眼，悄悄摸了上去。 …… 半个时辰之后，壬申伍的众人便是走出了那座矮山，登上了停在道旁的除怨司马车。 任务完成，凯旋。 不过临走之前，方平安和许立赵显他们，还是一起把被一线天犁出来的沟壑，给填补了回去。 无论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的宿主，生前有没有做过错事，可他的妻儿是无辜的。 不能扰人安宁。 坐在车厢里，方平安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这一次除怨，他又是满载而归。 上一次的江湖人士怨灵里，那两道九品圆满的武人怨灵，给出的奖励不尽如人意。 这回的话，应该能够好上一些吧。 而最有价值的，还是那道八品中期的武人怨灵。 方平安记得，除了高弘义送给他的一道七品妖族怨灵，以及两道七品武人怨灵之外，他自己拔除过的最强怨灵，应该便是这道了。 虽说在庆州文溪村那次，方平安拔除的那道十五人集怨灵，也有堪比武人八品后期的修为，但武人怨灵与普通怨灵之间，还是有差别的。 不过，庆州文溪村那道十五人集普通百姓怨灵，具备了吸收怨煞之气疗伤的奇异之能。 而这道八品中期的武人怨灵也是身怀武技。 所以，它们二者之间，以总体实力来看的话，应该是不相上下的。 方平安想了想，庆州文溪村那次的十五人集怨灵，奖励的好像是纳玉。 以纳玉这类空间道具来说，似乎不太方便借它评定自身运气的好坏。 毕竟纳玉与别的法宝不同，它的价值浮动性很强。 不同材质，不同大小，不同防护强度，这些都会影响到空间道具的价值。 也就是说，怨灵录的每一级别奖池里，可能都会有空间道具，并且还不止一种。 所以方平安便不能通过纳玉，来比较这次奖励的价值高低。 如此看来，也只能拿到奖励之后，自己慢慢评定了。 只要不再给他一件空间道具，方平安就都能接受。 而方平安之所以这么想要评定自己运气的好坏，是因为他想验证一下，超度怨灵所得的疑似功德，到底有没有强运的作用。 毕竟他之前超度了那么多怨灵，得到了那么多疑似功德，按道理来说，不该再非酋下去了。 而除了奖励以外，方平安还在思考的，便是今日的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 从那道怨灵的行为来看，怨灵，似乎并非全是邪恶的。 或者更准确来说，是它们的心中，并非全是邪恶的意念。 方平安有理由相信，如果今天的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具备灵智的话，那么他或许真的会为了妻儿的安宁，放弃抵抗。 不过这样的可能性，应该只会发生在单人集的怨灵身上。 毕竟如果是多人集的话，主体怨灵的想法便会受到多个怨灵的影响，而它们体内，也会有更多的怨气与怨念，驱使它们倾向邪恶。 另外，方平安还认为，即使是好的怨灵，能够自控的怨灵，要是怨念太过深重的话，行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影响。 比如易怒，比如思想极端，这些，都有可能让好的怨灵，走上错误的道路。 当然，这些都只是方平安的猜想罢了。 要知道迄今为止，他都还没有见过真正具备灵智的怨灵。 就算是那日在庆州文溪村遇上的五十人集怨灵，方平安似乎也没感受出来它是否一定具备灵智。 只能说那道五十人集的怨灵，行为要比完全没有灵智的怨灵，更有章法一些。 或者说，目的性更强一些。 不过，方平安倒是很想见识一下，真正具备灵智的怨灵，是怎样的一副表现。 他更想知道，怨灵到底有没有生前的记忆，它们究竟是宿主的变相灵魂，还是另外一个个体呢？ …… 不多时，方平安一行人便是回到了京临，回到了十三号分部。 待许立向公书令上交完任务之后，方平安主动开口，让前者四人，各自回家去了。 虽然勤奋修行是好事，但近来他们可能会有接连不断的除怨任务，为了避免意外发生，还是得先保证自身状态才行。 送走壬申伍的众人，方平安也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明天就是与那位玉信婆婆的约定之日了，先不论有没有空闲时间前去赴约，他总得先把余下的调味品准备好才是。 第二百零九章 好起来了 深夜，大乾帝都，京临除怨司。 十三号分部里，忙碌了大半日的方平安，终于是把明天的东西给准备好了。 虽说不多，但已经足够京临之内的巫人享用一阵子了。 因为除怨的关系，所以方平安便没有急于询问陈汕，他父亲对于自己合作意向的答复。 虽然时间比较紧迫，但也不至于那么匆忙。 饭得一口一口的吃，事得一件一件的做。 目前来说，除怨的任务，更为紧要一些。 方平安大手一挥，便是将一地的调味品都给收进了纳玉之中。 做完这些，方平安盘腿坐到了床榻之上，他心神一动，眼前便是浮现出了怨灵录的画面。 对于召唤怨灵录，方平安是愈发的熟练了。 以往，他还需要将心神沉入脑海，才能见到怨灵录。 现在基本上可以说是随心所欲了。 打开怨灵录，方平安没有急于查收奖励，而是观看起了今日那三道怨灵的生平。 不多时，方平安会意地点了点头。 事实与他猜想的出入不大，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的宿主，确实是个好人。 毕竟生前的痴情，已是足以影响到死后怨灵行为的人，不应该会是作恶多端之人。 他之所以与那些人结仇，是因为他早年行走江湖的时候，撞破了后者谋财害命的诡计。 那些人怀恨在心，所以才找上门来杀死了他的妻儿。 说来也是造化弄人，那些宵小之徒并非专门来找他寻仇的，而是偶然碰上了。 只可惜，那些宵小之徒发现了他，他却是没能及时察觉前者，以致于妻儿惨遭毒手。 在那人的生平里，方平安倒是见到了一部分理想中的江湖。 行侠仗义，打抱不平，救死扶伤，铲奸除恶。 只不过，那人的修为有限，也是常常碰壁，命悬一线。 但至少，在他的身上，方平安看到了江湖美好一面。 找个机会，为此人超度了吧。 话说回来，方平安现在越发地疑惑了。 为什么怨灵录里，没有“刑罚”的选项呢？ 都说祸不及家人，那些宵小之徒的做法实在可恶。 想到此处，方平安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个人在这里义愤填膺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 与其悲伤他人，不如做好自己，改变不了天下之时，那便守护住身边的净土。 很快平复心境的方平安，散去了那三道怨灵宿主的生平，转而查看起了这次的除怨奖励。 首先，第一道九品圆满武人怨灵的除怨奖励，乃是一门武技。 每每看到奖励是武技的时候，方平安便安心了不少。 一来，他主修武道，相比其他，无论学习还是使用，都是武技更加得心应手。 二来，便是方平安之前说过的，怨灵录奖励的武技，大多都不差。 三来，则是因为许立赵显他们修行的全都是武道，方平安自己学会之后，还能教给他们。 认真看完这门武技的介绍，方平安会意地点了点头。 武技名为“合劲”，乃是近身肉搏的斗技。 合劲一式，能够以特殊的方法，将全身的力气调动起来，然后集中一点，发而制敌。 简单来说，合劲，便是可以让施展之人的劲道更强，而这个强的程度，则取决于你全身的力气有多大。 而且，合劲的气力调动，是极其之快的。 也就是说，施展合劲，你并不是只能打出一拳，或是踹出一脚，而是可以让全身的劲道，一直游走于你的四肢百骸。 举个例子，比如你与人斗法，利用合劲打出一拳之后，对方躲开，而你又补上一脚，这一脚之中，也可包含合劲。 通俗来讲，只要你能够将合劲娴熟地掌握，那么与人搏斗之时，你的每一拳每一脚，每一次进攻，都能打出全身的力气。 这无异于是将你的近战实力，一下子拔高了好几个层次。 真正了解“合劲”一式的作用之后，方平安满意地点了点头。 先不说这门武技的价值究竟如何，至少，比他上次同样是九品圆满武人怨灵，开出来的“隔空取物”与“隐遁符”要好。 而说回“合劲”一式本身，算得上是非常不错的武技了。 毕竟它既没有明显的弱点，也没有别的什么限制，很容易便能学会。 并且单单只是看起来，威力便是不俗。 另外，这类会关乎到修行之人本身实力的武技，虽说肯定有上限所在，但却并不能否认，它是一门能够成长的武技。 如此说来的话，这回的运气，确实要比上次好了许多。 或许，那些疑似功德的云雾白烟，真的有强运的效果。 当然，仅凭一件奖励，还不能太早定论。 想到这里，方平安看向了第二道，九品圆满武人怨灵的除怨奖励。 这第二件的奖励，方平安一眼望去，便是看到了“法宝”二字。 虽说法宝不如武技令他安心，但也不差了。 毕竟方平安现在，倒是还挺缺少，能够适用于斗法的法宝。 他身上的两觉珠、曜日珠、任意镯什么的，都太偏向辅助类型了。 这次要是能来一件攻杀类型的法宝，那便算是赚到了。 然而，当方平安仔细看完奖励的介绍之后，却是愣了愣。 这件奖励，的确是攻杀类型的，而且还是威力不俗的攻杀类型。 只不过相对于法宝而言，它更应该说是暗器比较准确。 因为这件法宝，是一次性的。 法宝名为“雷湮弹”。 介绍中说，“雷湮弹”中蕴含雷霆之力，祭出之后，可在方圆三丈的范围之内，绽放雷网，湮灭一切生灵。 这“雷湮弹”听起来确实十分厉害，但可惜就可惜在，它只能使用一次。 并且，这回的奖励之中，还只给出了一颗。 对此，方平安的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小的失落之情。 虽然方平安身上也有很多一次性的道家符箓，但符箓却是与法宝不同。 与符箓相比，无论所需的材料，还是制作的难度，法宝的要求都要高出很多。 不过好消息是，从这里便能看出，雷湮弹的威力，应该确实非同凡响。 否则的话，就太掉价了。 另外，雷湮弹的杀伤范围也很广阔，可以用来对付更多的敌人。 比如，庆州文溪村的除怨任务。 那个时候方平安要是有这样一颗雷湮弹，他一人，说不定就可以消灭全部的七十几道怨灵。 虽然难免还是有不那么完美之处，但总的来说，对于这第二件奖励雷湮弹，方平安很满意了。 短时间之内，雷湮弹应该会成为他，仅次于保命底牌的杀伐利器。 就是用起来的时候，可能会心疼。 将两件奖励拿到手，方平安这才见到，那雷湮弹，是一颗不过拳头大小，通体水蓝之色，内有十几道亮白闪电纹路的珠子。 看起来倒是挺漂亮的。 只不过正好应了那句老话，越是美丽的事物，便越危险。 收好“合劲”与“雷湮弹”，方平安将目光转移到了今日的重头戏上。 八品中期武人怨灵的除怨奖励。 方平安深吸了口气，一点一点望去之时，他看到了排头的“武技”二字。 ‘有了！’方平安内心惊呼，睁大了双眼，自己这运气，似乎真的好起来了。 要知道方平安的“一线天”，便是来自浚河县孤山上，那道三人集九品圆满武人怨灵。 而算总体实力的话，八品中期武人怨灵与三人集九品圆满武人怨灵之间，至少也是平分秋色的。 也就是说，这次奖励的武技，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是“一线天”那般级别的好东西。 想到这里，方平安毫不犹豫，一目扫去，将奖励的介绍尽收眼底。 不多时，他的脸上，显露出了欣喜的笑意。 这次的奖励，乃是一门枪技，名为“星坠”。 当初为了修行一线天，除了除怨短刀以外，方平安使用最多的武器便是长枪了。 而他，也习惯了使用长枪。 所以，枪技对于方平安来说，要比其他武技更有吸引力。 “星坠”的主要招式只有一个，那便是如同星辰一般坠落。 施展“星坠”之人，需上至高空，俯视对手，然后将灌注了自身真气的长枪，全力掷下，坠入大地，洞穿敌人胸膛。 当长枪入地，其上的真气便会悍然宣泄开来，吞没周围的一切事物。 而“星坠”的威力，则是取决于长枪之上灌注的真气多少。 “星坠”的特点，乃是凭借居高临下的优势，途中飞掠的速度，以及落地之时的冲击，三者合一，以细小的长枪，形成大规模的杀伤。 对于星坠一式，方平安十分喜欢。 无论是它施展的方式，还是它造就的结果，方平安都非常满意。 这样大开大合的招式，的确比其他武技，更加适合长枪。 或许创出这门武技的人，真的是见到了陨石坠落，才忽然领悟到的。 不过，世上没有绝对完美的事物，武技也是一样。 星坠虽然看起来并无明显的缺陷，但方平安却是仍旧发现了几个细微的弱点。 其一，施展的前提条件。 由于星坠一式，需将真气灌注在长枪之上，然后以长枪为媒介，完成冲击与宣泄。 所以，星坠对于长枪的品质，有一定的要求。 普通的长枪，且不说能不能承受得住真气的灌注，即使它能承受得住，可多次的武技施展，也会使其慢慢毁坏。 毕竟灌注与冲击，坠落与宣泄，都会对长枪造成一定的损伤。 因此，一杆合格的长枪，乃是施展星坠的必要条件。 其二，准确度。 与一线天差不多，许多大开大合的招式，都会有准确度的弱点。 施展星坠，需要使用之人跃上高空，然后再瞄准地上的敌人投掷长枪。 且不说那样的高度能不能命中，单单瞄准，就是一大难题。 毕竟，你不会飞。 以八品武人的正常修为来说，跃上高空之后，最多只能滞留两三息的时间。 在那两三息里，你既要灌注真气，又要使出最大力气，如此一来，就算瞄准不动的木桩，都并非易如反掌之事。 更别说你要瞄准的，还是会跑会跳的活人了。 也正是因此，星坠一式，才会更加注重真气宣泄，而非一枪贯顶。 其三，有效的破坏力。 虽然星坠看起来覆盖范围极广，杀伤效果巨大，但实际上，那只是理论，或者说打木桩的结果。 真正斗法之时，面对星坠形成的真气宣泄，对手是可以选择闪躲的。 星坠的真气宣泄，是以长枪为中心，横向的冲击。 所以，对手只需同样跃上高空，便能减少伤害，甚至完全规避伤害。 当然了，正如方平安所说的，这些都只是细微的弱点，是可以通过别的方式弥补的。 就像今天除怨的时候，方平安没能躲开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的怨气冲击一般，只要速度足够快，即使没有瞄准，也能造成有效的破坏力。 这里的速度，包括两方面。 一是长枪投掷的速度，二是真气宣泄的速度。 只要长枪投掷的速度足够快，那么便能很好地弥补准确度的问题。 毕竟相对来说，投掷的速度快了，出手到命中的时间就缩短了，对手自然就像木桩一样，来不及移动躲闪。 而即便如此，你还是不能准确命中的话，那也没有关系。 只要你能将长枪投掷到距离对手足够近的范围之内，面对突如其来的真气冲击，对手同样来不及移动躲闪。 真气宣泄的速度自不必说了，它要是足够快的话，对手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淹没了。 对于以上的可能来说，方平安今日面对怨气冲击的情形，便是最好的例子。 也就是说，只要解决了速度的问题，那么星坠便会是极强的一招。 至于解决的办法，方平安刚刚也已经想到了。 长枪投掷的速度，取决于投掷之人的气力。 而要想提升气力，“合劲”，便是很好的方式。 真气宣泄的速度，则是取决于真气内部的压力。 这一点，方平安太懂了。 要知道，修行一线天的前提，乃是压缩沉聚真气，而压缩沉聚之后的真气，内部压力巨大。 所以说，他只要以施展一线天的方式，将压缩沉聚过后的真气灌注在长枪之上，便能使星坠真气宣泄的速度陡增。 另外，除了以上两个办法，方平安其实还有第三个办法，也能弥补星坠的弱点。 很简单，只需要学会飞就行了。 第二百一十章 会说话就多说点 方平安之前便说过了，“星坠”的弱点之一，正是由于施展之时无法长时间停留高空，以致于不能精确地瞄准。 那么如果施展之时，可以长时间停留高空的话，这个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而方平安，则是恰好有这么一个滞空的办法。 那便是，五禽戏。 五禽戏中的鸟戏，能够将使用之人的修为，转化成一对缥缈的羽翼，从而获得飞行的能力。 只要有了飞行的能力，方平安便是可以在半空之上，随心所欲地进行瞄准。 只不过，修为化翼，乃是五禽鸟戏的被动技能，需将五禽戏炼至大成，才能安稳地使用。 目前来说，方平安仅仅只能做到展开双翼几息的时间。 并且，修为化翼，对真气的消耗十分巨大，方平安一般不敢轻易使用。 但是，总的来说，方平安眼下可以不必强求准确度，毕竟星坠也并非一式必须命中的武技。 他只要将“合劲”与“一线天”熟练掌握，那么星坠的威力自然能够水涨船高。 而如果只需将长枪掷入对手身边的话，那么几息时间的修为化翼，已是完全足够了。 当然，要是方平安可以无限制地使用修为化翼的话，那肯定是最好的。 要知道，飞行除了能够带来滞空的条件以外，还能让方平安上升到更高的高空。 届时，长枪飞掠的路程变长，速度也会更快，威力自然也会更大。 解决掉星坠的几个弱点之后，方平安这才心满意足地将武技收进纳玉之中。 不过，在思考处理星坠问题的时候，方平安倒是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既然“合劲”与“一线天”可以跟“星坠”结合，成为一式极强的招式，那么他身上的其他武技，是不是也能如此呢？ 要是真的可以的话，那么很多一般的武技，也能发挥出不错的效果。 当然了，方平安也只是想想罢了。 毕竟他现在连那些武技的单独使用，都还不能信手拈来，更别说结合了。 如果真要将“合劲”、“一线天”、“星坠”结合起来施展的话，方平安估计，他十次之中能够成功一次，都得谢天谢地了。 不过话说回来，臆想一下，好像也不犯法。 念及此处，方平安当即便是将身上全部的武技，都给拿了出来。 他顿了顿，思索了几息，又从纳玉之中，将全部的法宝与全部的符箓，也给倒了出来。 既然武技能与武技结合，那么说不定，武技还能与法宝，与符箓结合。 甚至，武技与术法，也能结合。 …… 最终，在冥思苦想一夜之后，方平安还真找出了不少十分强力的结合招式。 首先，是武技与术法的结合。 比如将一线天与隔空取物搭配起来使用。 要知道，隔空取物小成之时，便可吸动寻常人族身躯。 届时，方平安只需要在一线天突刺之时，施展隔空取物，把对手主动吸到枪尖上来。 这样便是完全地弥补了一线天准确度的问题。 其次，便是武技与武技的结合。 比如绝影步与暗劲崩的相辅相成。 绝影步可以如同隐形一般，游走于对手身边。 而暗劲崩，则是能够轻易找到对手的要害与薄弱之处。 两者一旦结合，那么对手在你面前，便好比全身都是破绽。 最后，方平安想到的更多的，还是武技与法宝，武技与符箓的结合。 比如在千机银枪之上，贴一张疾行符，然后再施展星坠。 这个想法，乃是方平安一开始，为了解决星坠的速度问题，而构思出来的。 只是这个办法，他不敢保证能不能行得通。 毕竟他还不清楚疾行符的具体生效方式，不知道后者对死物到底起不起作用。 不过方平安觉得，既然是设想，那么就该天马行空，打破思维的枷锁，突破道理的限制。 至于结果究竟会是怎样，那便交给实践去验证吧。 所以，除了疾行符以外，方平安还想过千钧符、隐遁符、引雷符，甚至五雷正法符。 如果事实证明，武技与符箓的结合的确有用的话，那么方平安的战力将会有质的飞跃。 千钧符加持下的长枪，将会成为可以击穿一切盾的矛。 隐遁符加持下的长枪，将会成为可以杀人于无形的暗器。 而引雷符与五雷正法符加持下的长枪，则会成为降下天罚的信物。 除了与符箓的结合，武技，还能与法宝进行结合。 比如星坠与曜日珠的结合。 当施展星坠，将长枪掷下的时候，可以利用曜日珠的光亮，扰乱对手的视线，阻碍对手的行动，从而使得前者能够准确命中。 这一招，也是一开始为了解决星坠的准确度问题，方平安临时设计出来的。 只不过他当时想的是，将星坠与太阳进行结合。 简单来说，也就是在施展星坠之时，背对太阳投掷长枪，利用太阳的光亮，扰乱对手视线。 可这个办法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缺陷，那便是如果没有太阳怎么办。 也正是因此，在搭配的时候，方平安才忽然想到了曜日珠的效果。 并且，除了星坠，方平安还将曜日珠的作用拓展了一下。 武技震魂掌，其实也能与曜日珠进行结合。 要知道震魂掌虽然可以令对手心神恍惚，失去抵抗能力，但却必须近身搏斗，肉身接触才行。 一旦对手属于擅长远距离攻击的类型，那么这一招就几乎没了用武之地。 而这个时候，曜日珠便能起到极好的掩护突进作用。 毕竟方平安既有五禽鹿戏，还有疾行道符，只需对手转移一息的视线，他就可以欺近身前。 如此一来，明明很是普通，基本上都已经被方平安放弃拿来斗法使用的曜日珠，现在却是成了许多强力招式不可或缺的一员。 这便是招式结合的魅力。 另外，除了曜日珠以外，方平安身上的法宝，还有任意镯。 之前为了拔除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方平安计划好了将一线天与任意镯搭配起来使用。 虽然最后没有用上，但却并不能忽视二者结合的威力。 而除了与一线天的结合，任意镯也能与星坠结合。 毕竟限制行动的法宝，乃是泛用类型的利器。 目前，方平安身上的武技术法、法宝符箓还不够多，也不够强。 基本上，对付七品以内的敌人还没有问题，但七品以上，估计作用就不大了。 但毫无疑问，这样的结合方式是极好的。 待到他日后拔除了更多怨灵，有了更高级的招式与宝物，方平安将会借此，变得更强。 而对于那时的他来说，越级，乃至越阶斗法，都是家常便饭。 所以，方平安明白了一个道理。 在这个世界之中，单是修为境界，并不能代表实力的高低，武技术法，兵器宝物，也是制胜的关键。 现在看来，与巫族的交易事了之后，他要闭关好好修行一下这些武技了。 说起与巫族的交易，方平安转头望去，这不知不觉，已经快要天亮了。 趁还未到点卯的时辰，方平安赶忙打坐冥想、吐纳修行了一阵。 虽说与那位大祭司见面，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习惯不能丢，稳妥一些，总归是好的。 …… 不多时，街上便是传来了五更结束的锣声。 方平安简单收拾了一下仪容，便是出门准备点卯。 正常来说，今天应该是他们壬申伍的休沐日，无需点卯。 毕竟他们昨天才刚刚完成了一起除怨任务。 但岳州告急，京临除怨人员紧张，所以方平安几人未曾收到可以休息的通知。 不过即使是平日里，方平安他们也是不会选择休沐的。 好消息是，点卯过后，十三号分部的公书令，并没有给他们壬申伍下达新的除怨任务。 而如果点卯之时没有得到命令的话，这一天，至少午时之前，是不会再有任务下达的。 毕竟从发现怨灵，到上报除怨司总部，再到送往各个除怨司分部，最后到下发至他们除怨人队伍手上，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而这个过程，需要时间。 既然没有除怨任务，方平安也就可以放心地去赴约了。 虽然方平安与巫族那边约定好的还是巳时相见，但他仍旧选择了卯时出门，早早到达了送别亭。 而方平安之所以要这样做，原因有两个。 一来，是为了彰显他们大乾人族的礼节。 二来，则是为了重申一点，他不接受巫族之前所谓的诚意。 以前方平安送给斗沉他们调味品，那是出于友谊。 可当调味品变成交易物的时候，便不能再空谈情义了。 诚意事小，态度事大。 …… 差不多辰时五刻的样子，静立送别亭中的方平安，便是远远望见了两道人影朝自己走来。 临近一看，看是巫族后土部落的大祭司，玉信婆婆。 以及，巫族后土部落的候选大巫，斗沉。 “晚辈见过大祭司。”方平安主动走出送别亭，朝那位玉信婆婆拱了拱手道。 见此，玉信婆婆也是轻轻点头，含笑回应道：“永宁小友倒是来得很早。” “身为晚辈，理应如此，我大乾，乃是尊礼重道之邦。” 方平安颔了颔首，不卑不亢道：“大祭司，您先请。” 闻言，玉信婆婆微微一笑，也不推辞，点头之后迈进了送别亭。 而这时，方平安才与跟自己一同走向送别亭的斗沉，打了打招呼：“几日不见，斗沉兄好像又威武了不少。 “尤其，是这‘小’腹。” 话完，方平安似笑非笑地望了望斗沉肚子。 “嘿嘿。” 斗沉挠了挠头，傻笑道：“还不都是永宁老弟你的调味品给闹的。 “太好吃了，你上次给俺的，俺带回去就被他们给抢了。” 听到这话，方平安转头便是朝身前的玉信婆婆看去。 果不其然，这位后土部落的大祭司，握住拐杖的手不由得颤了颤。 方平安估计，她已经开始后悔带斗沉出来了。 毕竟有了斗沉这番话，玉信婆婆就没有理由，再故意忽略双方诚意的那件事情了。 走进送别亭，方平安拍了拍斗沉肩头道：“斗沉兄放心，这回，在下带了不少过来，保证你能一次享用个够。” 话完，待到玉信婆婆入座之后，方平安才不紧不慢地坐下。 “大祭司，这次怎么不见那位玄战大哥？”方平安好奇道。 刚刚见面，自然不能立马开始交易，得唠唠家常，亲近一下双方关系才行。 再说了，方平安还没看到他们后土部落的诚意呢。 至于称呼问题，方平安之前是想叫“玄战前辈”的，但有一次斗沉告诉他，玄战比后者大不了多少。 虽然按照年纪来说，应该叫前辈，但换算成人族寿岁的话，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 所以便叫了大哥。 闻言，玉信婆婆平和道：“他不喜欢你，老身叱责过后，便让他留在家里了。” 听到这话，方平安微微一笑道：“大祭司厚爱，真是让晚辈受宠若惊。 “不过玄战大哥也是为了巫族考虑，大祭司不该怪罪。” 方平安怎么不知，玉信婆婆说出此话，与让他选定见面时间地点一样，都是准备只进不出，想要占便宜的小心机。 而方平安的回答也是和上次一样，并不领情。 方平安话完，玉信婆婆便是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而后轻轻一笑道：“不知永宁小友为何没有佩戴老身让斗沉送你的项链？ “可是看不上？” “怎会，大祭司言重了。” 方平安单手一招，便是从纳玉当中，取出了那条染血的獠牙项链，解释道：“这条项链，晚辈十分喜欢。 “只不过晚辈任职的除怨司有规定，仪容必须统一。 “所以上值的时候，晚辈就没有佩戴。 “大祭司请放心，在晚辈眼里，您亲自挑选的东西，那一定是最好的。 “不瞒您说，闲暇之余，晚辈可是一直都爱不释手。” “呵呵。” 听完方平安这一席话，玉信婆婆都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她点了点头道：“你倒是挺会说话。 “有没有考虑过加入我们巫族，老身可以给你一个少祭司的位置。” 少祭司，不就和高弘义给他的司法少参一样，听起来不错，实际上啥也不是。 方平安微笑回应道：“没问题，要是巫族能与大乾永以修好，别说少祭司，就是无名无份，晚辈也愿意跟随大祭司身边，去见识见识北地的风光。 “以后大祭司想听什么，晚辈就说什么。” 闻言，玉信婆婆斜了方平安一眼，轻笑道：“你倒是两头不吃亏。 “不过，话说回来，你既然这么喜欢老身送你的这条项链，那你可知，这条项链有何用处？” 第二百一十一章 血脉天赋 虽然方平安之前也曾猜测过，这条獠牙项链作用不凡，但他却是没有想到，那位玉信婆婆居然会主动提及。 如此看来的话，这条獠牙项链，应该便不是巫族对他使的什么阴谋诡计。 方平安满脸好奇地将项链放到石桌上，拱了拱手道：“还请大祭司赐教。” 见此，那位玉信婆婆二话不说，举起手中拐杖便是朝方平安轻轻一点。 顿时，方平安突然感觉到，他的食指指尖传来了一阵一闪而过的刺痛。 而当他低头望去之时，却是看见，自己的一滴鲜血，竟是从食指指尖自行飞了出来。 且更让方平安惊讶的是，此刻他的指尖之上，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口。 从前，方平安一直以为巫人擅长的乃是近身肉搏，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位后土部落的大祭司，术法造诣居然如此之高。 真不愧是巫族的神使。 方平安忽然觉得，与孟昱、言诲、玉信婆婆他们这些大人物相比，自己所谓的修为实力，就好似儿戏一般，不值一提。 现在想想，如果这位玉信婆婆真打算对自己出手的话，根本不需要通过獠牙项链什么的，暗中使用手段。 方平安现在，都不知道究竟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了。 那滴鲜血，在离开方平安的指尖之后，便是在玉信婆婆的操控之下，飞到了那条獠牙项链的上空。 与此同时，那条獠牙项链也是自行浮起，迎上了那滴鲜血。 最终，鲜血与项链之上的獠牙，碰到了一起。 而不知是巧合还是玉信婆婆有意为之，方平安的那滴鲜血，与獠牙之上本就有的那片血迹，竟是绘成了一双红手反捧的模样。 然后，在玉信婆婆的操控之下，那条獠牙项链又飞到了方平安的面前。 “戴上吧。”玉信婆婆神情温和地轻声言道。 方平安犹豫了一息，无奈苦笑之余，伸手接过项链，佩戴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还是那句话，这位大祭司如果真想害他的话，根本没必要这么麻烦。 然而，就在方平安刚刚佩戴好项链之时，那位玉信婆婆的身边，便有一块不过拳头大小的泥土飞起。 在方平安疑惑的目光之下，那块泥土慢慢褪去多余的部分，凭空雕刻成了一根尖刺。 那根尖刺虽是泥土形成，但却散发着金属的光泽，明显坚硬无比，锐利非常。 更为关键的是，那根尖刺对准的，是方平安。 见状，方平安皱了皱眉，不自觉地站起了身来，惊愕道：“大祭司？” 那位玉信婆婆没有回应方平安，只是双目微微一睁，那根尖刺便是骤然暴射而出，直取后者眉心！ 那根尖刺飞行的速度极快，方平安才刚刚将手放到纳玉之上，准备祭出保命底牌之时，前者便已是陡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两者相距，不足一尺。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方平安正要祭出保命底牌之时，他脖颈上的獠牙项链，忽地闪烁了一下红芒。 随之，方平安便是看到，他的面前，一堵土墙几乎是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比那根尖刺还要更快的速度，霍然成形。 “砰！”不过眨眼之间，那根尖刺便是狠狠扎进了方平安面前的浮空土墙。 虽有穿透之音，但方平安这一边的墙面上，并没有尖刺凸起。 也就是说，这面土墙，完完全全挡住了后土部落大祭司的一击。 而对于这面凭空出现的土墙，方平安自然也不陌生。 那日斗沉与李升斗法，前者正是凭借这般土墙，挡下了后者不知多少的进攻。 念及此处，方平安猛地低头，望向了自己脖颈之上的那条獠牙项链，望向了獠牙项链之上的那滴鲜血。 ‘这莫非是巫族的血脉天赋？’方平安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 惊讶之余，他身前的土墙迅速瓦解，其内的尖刺也是伴随泥土掉落在地。 “相信你也看出来了。” 注意到方平安的神色变化，那位玉信婆婆开口解释道：“这便是你身上那条项链的作用。 “它可以为你阻挡任何形式的进攻，而且是自行生效，无需操控。 “至于强度如何，按照你们大乾武人的修为来算的话，它最多可以阻挡五品以下的攻击。” 听到玉信婆婆这话，方平安会意地点了点头，但心中，却是暗藏了一个疑问。 李升的修为，应该远不止五品那么简单。 可那日的斗沉，却是凭借土墙，生生接下了李升多次的进攻。 这是为什么呢？ 方平安猜测，其中可能会有两方面的原因。 一方面是，如果自动土墙，真是他们后土部落的血脉天赋的话，那么仅凭这条獠牙项链上的一滴鲜血，能做到这般地步，已经很厉害了。 而另一方面，或许则是因为方平安并非他们后土部落的族人。 虽然那位玉信婆婆可以通过獠牙项链，让他们的血脉天赋守护自己，但说到底，方平安身上流的，不是巫人的血。 巫人的血脉天赋，不可能像对待巫人那般，尽心尽力地去守护他一个异族之人。 “大祭司，这件宝物可有使用次数的限制？”高兴之余，方平安不忘问道。 “当然有。” 玉信婆婆点了点头，继续讲解道：“你每使用一次，那颗兽牙之上的血迹便会暗淡几分。 “而当上面的血迹完全消失之时，这条项链也就只是一件装饰品了。 “另外，老身要提醒你的是，承受攻击的强度不同，血迹暗淡的程度也会不同。 “如果是你们大乾五品武人的全力一击，或许会让血迹一次性全部消失。 “而超过五品的进攻，则很有可能会突破它的守护。 “切莫以为有这般守护，便可横行无忌。” “晚辈多谢大祭司指点。”方平安拱了拱手，重新坐了下来。 “怎么样，永宁小友。” 待到方平安入座，玉信婆婆轻声笑道：“对于我后土部落的诚意，可还满意？” 虽然这条项链是斗沉送给方平安的，但却是这位玉信婆婆亲自挑选的。 并且，很明显，这条獠牙项链的价值，早就远远超出了方平安交给斗沉的那几瓶调味品。 所以说它是巫族对于此次交易的诚意，其实也并不为过。 “大祭司对于此次交易的重视，晚辈已然知晓。” 方平安神色郑重地颔了颔首道：“晚辈一定全心全意，达成我们之间的合作。” 方平安之所以如此正式，乃是因为他在暗示那位玉信婆婆，他明白后者绝非单单只是为了调味品而来的。 闻言，玉信婆婆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开始吧。” “大祭司请稍待。” 方平安抬了抬手道：“晚辈还有一个问题。 “不过这个问题，晚辈不是为了自己所求，而是为了晚辈的大哥所求。” “永宁小友请讲。”玉信婆婆神色如常，点了点头道。 涉及许立的事情，巫族自然不会拒绝。 方平安握了握自己脖颈之上的獠牙项链，正色道：“敢问大祭司，不知这样的事情，晚辈的大哥，他能不能做到。 “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大祭司告知方法，由晚辈转达给他。 “晚辈并非有意想要探听巫族的隐秘，晚辈这都是为了大哥的周全在考虑。 “希望大祭司理解。” 听到这话，玉信婆婆皱了皱眉，反问道：“怎么，大乾保护不了少主？” “大祭司不要误会，此事不是高大人的意思，而是晚辈的请求。” 方平安郑重地拱了拱手道：“虽然晚辈相信高大人可以保护好晚辈大哥，但大祭司难道不觉得，将性命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正确的决定吗？ “晚辈和大祭司一样，都不希望大哥他有任何意外。 “因此，还请大祭司慷慨告知。” 闻言，玉信婆婆迟疑了几息，无奈摇头道：“即使老身愿意告诉你，也是无用之举。 “少主的血脉还未觉醒，他身上一切巫族的天赋，也都在沉睡之中。” 听到这里，方平安也是叹了口气。 其实，对于这点，他也并未抱有太大的希望。 毕竟他之前也想到过，许立就是因为巫人的血脉没有觉醒，才未曾具备巫人强大的体魄。 自然，类似自动土墙那些，所谓的巫人血脉天赋，许立也不能使用。 更甚至，许立作为巫族的少主，还不如普通的巫人，光靠吃就能变强。 嗯？光靠吃就能变强？ 忽然想到什么的方平安，猛地抬头望向玉信婆婆，追问道：“大祭司，月月的巫人血脉是不是已经觉醒了？ “她是不是可以拥有巫族全部的天赋之能？” 话完，方平安还不忘补充一句：“月月，就是晚辈大哥的那个女儿。” 闻言，玉信婆婆并没有否认，点了点头道：“小公主的话，确实可以。” 得到肯定的回答，方平安立时拱手道：“要是遇到突如其来的危险，或许月月她可以护住大哥一时，拖延至救兵前来。 “所以，还请大祭司不吝赐教。” 看到方平安诚挚的神情，玉信婆婆闭了闭眼，点头道：“老身可以告诉你使用我们巫族天赋的方法。 “但，你要向老身保证，绝不能让少主和小公主有半点意外。” “大祭司误会了。” 不及玉信婆婆疑惑开口，方平安便是毫不犹豫，神色郑重地回复道：“晚辈自然会保护好许立他们一家。 “但那只是因为许立是晚辈的大哥，而非出于任何交易。” 听到方平安这话，玉信婆婆神色中的最后一丝迟疑消失了，她含笑道：“好，把手伸将过来。” 而当方平安伸出双手之时，玉信婆婆则是举起拐杖，在他手心之上三寸，轻轻一点。 立时，伴随一道光亮闪过，方平安的掌中，便是多出了一捧泥土。 “回去之后，取小公主一滴鲜血，融入其中，天赋之能，便可生效。” 收回拐杖，玉信婆婆严肃地告诫道：“小公主年纪尚幼，切不可让她独自承受太多危险。” 闻言，方平安颔首应道：“晚辈谨记。 “如非迫不得已，晚辈不会让月月面对任何危险。” 话完，方平安单手一招，从纳玉之中拿出了一块黑布，将那抔泥土，包裹了起来。 ‘这应该是北地巫族的乡土吧？’拿起包裹，方平安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 这个消息，虽然那位玉信婆婆没有明说，但很容易便能猜得出来。 如果不是必须北地巫族的乡土，才能激活巫人天赋的话，那么这位大祭司也就无需给他这么一捧了。 回去之后，不到处都是泥土吗？ 说不定，这抔泥土，还不是在他们巫族的大地上，随便就能挖到的。 收好北地的乡土，方平安再度开口道：“大祭司，你们巫族的其他十一个部落，是不是也有这般天赋之能？” 虽然方平安知道他这样问，必定不可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但他觉得，眼下，玉信婆婆的心情似乎不错，万一后者一高兴，就告诉他了呢？ “永宁小友不是说，没有要探听我巫族隐秘的意思吗？” 然而对此，玉信婆婆却只是轻轻一笑道：“怎么，忍不住了？” “随口一问，随口一问。” 方平安歉意地笑了笑，颔首道：“如有冒昧，还请大祭司见谅。” “永宁小友可曾听过你们人族的一句话？” 玉信婆婆神色如常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 听到这话，方平安一下子便反应过来了。 玉信婆婆这是在回应他之前暗示的那句“晚辈一定全心全意，达成我们之间的合作”。 看来，巫族确有情报交易的意思。 现在，他们两边算是心照不宣了。 只不过这第一次交易，还是会以负责掩护的调味品为主。 其他的，最多也就你来我往，旁敲侧击几句。 “晚辈明白，晚辈明白。” 方平安微微一笑，拱了拱手道：“大祭司，我们开始今天的交易吧。” 话完，方平安大袖一挥。 立时，一瓶又一瓶调味品，凭空出现在了方平安三人面前的石桌上，排列得整整齐齐，满满当当的。 见此，斗沉顿时睁大了双眼，目中隐有光亮。 而那位后土部落的大祭司玉信婆婆，虽然没有斗沉那么夸张，但也是神色好奇地开口道： “永宁小友刚刚问了那么多问题，现在，应该轮到老身了吧？” 第二百一十二章 巫族三宝 “老身想问的是，永宁小友这调味品，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 送别亭中，后土部落的大祭司玉信婆婆，饶有兴趣地问道：“为何如此诱人？” 听到这话，眉头微皱的方平安先是一愣，旋即又不禁一笑，最后长舒了口气。 就在刚刚，方平安还以为这位大祭司要问自己什么刁钻的问题，他甚至都已经开始思考该怎么不失礼节地回绝了。 可没想到，玉信婆婆问的居然会是这个。 看来，对于自己的调味品，玉信婆婆也并非单纯只是把它当做情报交易的掩护。 没有完全不在乎的意思。 而关于这个问题，方平安的回答是：是那个，我加了那个。 咳咳。 其实，在方平安的眼中，他制作的调味品十分普通。 可为什么在巫族的眼中，却是极品美味呢？ 理由很简单。 那是因为方平安制作出来的调味品，乃是历史的沉淀，与众口的选择。 优胜劣汰的法则，对于任何事物都是行之有效的。 通俗来讲，也就是这里的巫族，受到了时代的限制。 “不好意思，大祭司，这是商业机密，请恕晚辈无可奉告。” 方平安歉意地一笑，拱手道：“除非，大祭司是想买断晚辈的调味品。” 闻言，玉信婆婆轻笑地摇了摇头，神色如常道：“老身与你一样，也只是随口一问。” 确实，即使他们巫族知道了调味品的制作方法，也根本没有那么多银子去购买原料。 毕竟大乾的普通商户，可不会跟他们巫族以物易物。 况且，巫族与大乾相隔甚远，就是能买得到，也很容易在运送的途中出现意外。 这般麻烦，还不如让方平安制作好了卖给他们。 要知道，方平安的货物可以通过高弘义，走大乾的商道。 不说别的，安全是绝对有保证的。 “那么大祭司，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开始吧。” 方平安指了指石桌上的一排排一列列调味品，介绍道：“这里总共是一百瓶调味品。 “其中包含了五种口味，可供大祭司你们任意选择。 “这次的交易数量虽然不大，但想来，应该已是足够目前尚在京临之内的大祭司你们，随意享用了。 “至于之后的货物，晚辈会尽快备好，绝不耽误大祭司你们的行程。” 听完方平安的讲解，玉信婆婆会意地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举起手中拐杖便是凭空一点。 立时，光亮闪动之后，方平安面前的石桌上，出现了三样东西。 一本崭新装订的长形册子，一只仅有拇指大小的琉璃玉瓶，一个通体土黄之色的巴掌葫芦。 “永宁小友，这些便是我后土部落，与你交易一百瓶调味品的物件。” 玉信婆婆两手撑住拐杖，正色道：“请容老身与你介绍一下。 “第一件的书册，小友可以看做是你们大乾的武技，只不过在我们那里，称之为体术。 “至于体术的详细内容，上面都有，在这里老身便不多言了。” 听到这里，方平安兴趣十足地低头望了一眼那本长形册子。 巫族的体术，对他来说倒是一件颇为新奇，且非常实用的宝物。 毕竟北地巫人与大乾武人之间，在修行之上，还是有诸多共通之处的。 “第二件的玉瓶，对于小友来说，应该并不陌生了。” 玉信婆婆继续道：“那里面装的，乃是我巫族的一滴鲜血。 “如果小友项链上的血迹消耗殆尽了，那么便可以将这滴鲜血，再次滴到兽牙之上，重新激活我巫族血脉天赋的守护之力。” 闻言，方平安探出手掌，拿起了那只琉璃玉瓶。 因为玉瓶是透明的，所以方平安一眼就能看见，里面储存完好，圆润饱满的一滴鲜血。 没想到后土部落这獠牙项链，还提供“续杯服务”。 “另外，这滴巫血，还有另外一个用处。” 玉信婆婆的语气突然变得郑重道：“如果小友需要的话，可以径直吞下这滴巫血。 “它能让你在短时间之内，肉身之力得到质的飞跃。 “届时，你的近身战力，将会足以堪比，甚至超越我巫族的大部分族人。” 听到这话，方平安非但没有表现出兴奋之意，反倒是皱眉问道：“那么，大祭司，代价是什么呢？” 正如方平安之前看到武技七痕杀时说过的那句话，任何不属于你自己的力量，使用起来，一定都是会有代价的。 “永宁小友果然是一个聪明人。” 玉信婆婆欣赏地望了方平安一眼，解释道：“你毕竟不是我巫族中人，擅自使用巫族的力量，自然会有负面的影响。 “在巫血带来的提升结束之后，过度膨胀的肉身之力，会撕裂你的身躯。 “如果以你现在的修为吞下巫血，后果至少也是，丢掉半条性命。 “更为严重的话，还有可能直接亡命。 “所以，老身要提醒你，目前来说，如非万不得已，还是尽量不要去使用它。” 听到这话，方平安顿时眯了眯眼。 巫族的隐秘，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上许多。 不愧是能够仅凭不足大乾一州人口，就雄踞北地一方地盘的强族。 “大祭司的箴言，晚辈都记下了。”方平安点了点头道。 “如此最好，那么老身便继续往下说了。” 玉信婆婆望了望那个巴掌大小的葫芦，又抬头看了看方平安，笑问道：“听斗沉说，永宁小友似乎对我们巫族的口中玄黄气很感兴趣。” 闻言，方平安拱了拱手道：“天性使然，还请大祭司勿怪。” “永宁小友无需紧张。” 玉信婆婆温声道：“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否则，老身也不会将其拿出来与你交易了。” “大祭司说什么？” 方平安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地追问道：“您的意思是，这个葫芦里装的，是你们巫族的口中玄黄气？” “是，也不是。” 玉信婆婆耐心地介绍道：“我们巫族的玄黄气，一旦入体，便会认主，旁人无法操控。 “所以，即使老身愿意给你，你拿来也并无半点用处。 “不过，永宁小友你身前的葫芦里装的，虽说的确是玄黄气没错，但却是一缕元初的玄黄气。 “那是未经任何巫人炼化的玄黄气，也就是说，它可以认你为主。” “元初的玄黄气？还可以认我为主？” 听到玉信婆婆这话，方平安不喜反忧，深表怀疑道：“大祭司不会在拿晚辈寻开心吧？” 虽然方平安自认为他还是挺讨人喜欢的，但这位后土部落的大祭司，可并非什么老好人。 如此贵重的宝物，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送给自己。 没错，就是送。 那日与李升斗法，斗沉祭出的玄黄气威力几何，方平安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和那样的利器相比，方平安的这一百瓶调味品，根本不值一提。 这不是送是什么？ “永宁小友可能是误会了。” 注意到方平安的神色变化，玉信婆婆先是愣了愣，旋即轻笑道：“元初的玄黄气，在我们巫族那里，并非什么绝无仅有之物。 “而且，元初的玄黄气，与你那日在斗沉手中见过的玄黄气，大不相同。” 闻言，方平安更加疑惑了，他皱了皱眉，拱手道：“晚辈愚钝，还请大祭司明示。” 玉信婆婆微微一笑，解释道：“老身刚才说了，那个葫芦里装的，是未经任何巫人炼化过的玄黄气。 “既然未经任何巫人炼化，自然也未被任何巫人温养。 “而未曾受到温养的玄黄气，是无法成长的。 “也就是说，那个葫芦里装的，只有一缕极其稀少的玄黄气。 “那样的玄黄气，即便认主，也什么都做不了。 “老身的话中之意，永宁小友可听明白了？” 听完玉信婆婆的讲述，方平安思索了几息，会意地点了点头。 他算是听明白了。 简单来说，如果斗沉的口中玄黄气是一棵参天大树的话，那么此刻装在方平安面前葫芦里的，便是一株树苗。 只有当这株树苗长成参天大树之后，它才能具备方平安那日所见的，幻化兵器与自主行动的能力。 而对玄黄气炼化与温养的过程，便是对这株树苗进行播种与施肥的过程。 可是方平安曾经在斗沉那里了解过，只有他们巫人，才能炼化与温养玄黄气。 不过，既然玉信婆婆拿出了这件宝物，应该便不会只是为了逗他开心。 想到此处，方平安希冀地望向玉信婆婆道：“晚辈知道，晚辈无法炼化与温养玄黄气。 “但晚辈也知道，大祭司不会无缘无故给出这件宝物。 “想来，大祭司应该还有别的办法，可以让玄黄气得到成长，对吧？” “和永宁小友这样的聪明人说话，确实轻松。” 闻言，玉信婆婆轻笑两声道：“办法的确是有。 “不过能不能做到，就要看永宁小友你自己的本事了。 “如果永宁小友觉得自己做不到，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老身可以给你换一件交易的物品，我们后土部落，不会占永宁小友的便宜。” “大祭司放心，晚辈绝不反悔。” 方平安毫不犹豫，坚定道：“大祭司也知道，晚辈对贵族的玄黄气颇感兴趣。 “所以，大祭司请赐教吧。” “好，有魄力，老身喜欢。” 玉信婆婆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要想让玄黄气得到成长，除了我们巫族的体内温养以外，还能通过体外吸收的方式。 “而体外吸收的方式，据老身所知，一共有三种。 “第一，许多自然生长在天地之间，未经人为培养的灵花灵草之中，会蕴含少部分的玄黄之气。 “至于何种类型，什么品阶的灵花灵草会蕴含玄黄之气，又蕴含多少，你们大乾的医者最为清楚。 “想必，以永宁小友与高府尹的关系，找来一两个医者询问，并不困难吧。 “第二，部分行走在山野之间的灵兽体内，也会有玄黄之气的存在。 “寿岁越长，灵性越强的野兽体内，玄黄之气越多。 “至于第三，对于现在的永宁小友来说，难度要大上一些。 “那便是，与我们巫人一样，在每一个妖物体内，都会有玄黄之气。” 听到这三个办法，方平安陷入了沉思。 虽然寻找灵花灵草听起来比较简单，但必须要自然生长在天地之间的灵花灵草，那便有些不太好办了。 现在大乾市面上的灵花灵草，几乎全都是人为培养的。 就连方平安的老师，医道大家孟昱，那也是自己在栽种草药。 要想找来自然生长的灵花灵草，便只能跋山涉水，亲临世外去寻觅。 因此，这个看似最为简单的办法，对于眼下的方平安来说，才是最难实现的一个。 而第二个办法，倒是要靠谱许多。 所谓灵兽，便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妖族血脉，后天吸收天地灵气，从而具备灵性的山野猛兽。 这样的灵兽，虽然在京临周围十分少有，但只要稍稍远离帝都，还是随处可见的。 毕竟，一来京临高手众多，出没在此的灵兽，不是被捕就是被杀了。 而二来，则是因为帝都乃是天子居所，别说灵兽，就是一般的妖族，都不敢靠得太近。 至于第三个办法，确实正如玉信婆婆说的那样，对于现在的方平安来说，很有难度。 且不说他是不是那些妖物的对手，就是想找几个妖物出来，那都并不容易。 京临周边自不必说，除了那次蛊族策划的阴谋以外，多少年来，这里从未出现过，大于两手之数的妖物。 而其他州郡，首先方平安没时间去寻找，其次，就是找到了他也不一定打得过。 所以，这三个办法，方平安最有可能达成的只有第二个，斩杀山野灵兽。 不过，要是实在没办法的话，他也可以尝试一下第一个，寻觅灵花灵草。 只是这个办法，需要他去请郑子规或者沈正心帮忙。 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方平安还是会努力去争取的。 毕竟那日斗沉的口中玄黄气，对他的吸引力真的很大。 “对了，还有一点老身忘了告诉永宁小友了。” 然而，正当方平安暗自憧憬之时，玉信婆婆却是补充道：“这三个办法，前两个所能获得的玄黄之气极少。 “永宁小友或许需要一点耐心。”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天下大势 当玉信婆婆帮方平安总结了一下，他到底需要多大的耐心之后，方平安愣住了。 玉信婆婆保守估计，以方平安目前的实力来说，如果仅凭个人修为的话，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才能让那缕元初的玄黄气，具备灵性。 并且，仅仅只是具备灵性而已，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战力。 这个过程便好比一株树苗，长成小树的经历。 而要想让这棵小树，长成斗沉口中玄黄气那般的参天巨树，其中还要经历大树、高树、巨树的阶段。 玉信婆婆告诉方平安，做到这些，差不多会需要他十年的时间。 而且，无论是之前的一年，还是现在的十年，全都需要方平安，每天必须完成一定的指标才可以。 也就是说，这十一年里，方平安一日也不得停歇。 一开始，得知玉信婆婆拿出了玄黄气与他交易，方平安还觉得受之有愧。 如今看来，完全是他想多了。 果然，还是巫人方便，只需要将元初的玄黄气吞入腹中，便能使其慢慢成长。 总的来说，玉信婆婆给出的这三件宝物，虽然价值比方平安的调味品要高上一些，但也高不了多少。 毕竟在具体地了解过后，方平安知道了。 对于他们后土部落来说，这三件宝物，全部都是十分常见的东西。 只不过由于巫族极少与外人交易，因此在方平安他们眼中，这些物品才颇为新奇。 话说回来。 至此，方平安与后土部落的第一次交易，便算是完成了。 接下来需要他们商议的，便是之后合作的细节问题了。 方平安首先提出的，乃是希望玉信婆婆他们那边，留下一个代表，作为与自己交易的负责人。 而这个负责人需要做的事情也不多，无非是收货易物，传达意见，汇报消息几点。 简单来说，也就是巫族与大乾之间的一个桥梁。 对于这个建议，玉信婆婆虽然同意，但却没有立即表态，更未说出具体会让谁来当这个负责人。 不过方平安估计，最后会是斗沉留在京临之中。 毕竟斗沉与他的关系，比之其他巫人更加亲近，办起事来要方便许多。 另外，通过这么多次的交流，方平安发现，斗沉真的很闲。 玉信婆婆作为后土部落的大祭司，亲自来到京临必有要事。 可即便是有要事，此地巫人又不多的情况之下，斗沉还是只充当了一个“信鸽”的角色。 这便说明，就算回去北地，回归巫族，斗沉仍旧无事可做。 既然如此，倒不如把他留在这里。 至于以斗沉的头脑，能不能胜任交易负责人的这个问题，方平安并不担心。 并且他相信，玉信婆婆也一点都不担心。 毕竟交易的一应事务，京临有方平安规划，北地有大祭司安排。 斗沉在这里，只是起到一个纽带的作用罢了。 或者更通俗来讲，斗沉留在京临，与方平安的调味品有异曲同工之妙。 都是为了给大乾与巫族之间的情报交易，打掩护。 相信对后土部落十分了解的那些敌人，都明白，由斗沉负责的交易，不会是什么大事。 咳咳，这倒不是在侮辱斗沉。 都说天生我材必有用，斗沉的任务，是谁都没办法替代的。 至于方平安为什么会希望斗沉留在京临，那便涉及到多个方面了。 言归正传。 方平安与玉信婆婆商议的第二个问题，乃是定时定量交货的约定。 方平安因为是初次经商，心中没什么底气，所以他只能告诉玉信婆婆，每个月，他能给出的最低产量是多少。 对此，玉信婆婆倒是没计较什么。 毕竟调味品对于他们双方来说，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甚至眼下，他们看似是在商议调味品交易的事情，实际上是在暗中沟通情报交换的要点。 最后，玉信婆婆也提出意见，让方平安每次送货之时，都放上一张纸条。 纸条上面便写，他这回想要的宝物类型，并且最好多写几个。 届时，他们后土部落在收到纸条之后，会根据调味品的数量，决定应该交易怎样的物品。 这个建议，方平安表示欣然接受。 至于情报交易的事情，玉信婆婆说，他们会在这条合作路线确定稳妥之后，第一时间派出代表，赶赴京临。 商议完交易的细节之后，玉信婆婆忽然一改先前郑重的神情，意味深长地望向了方平安。 “大祭司，可是还有什么要吩咐晚辈吗？”方平安疑惑地拱了拱手道。 这位玉信婆婆，不会真想策反他离开大乾，加入北地巫族吧？ 刚刚建立的合作关系，要是因为这个生出嫌隙，那就不太好了。 “永宁小友，老身的确有事相求，不过乃是私事。” 玉信婆婆神色恳切道：“老身的事，与此次交易，与高府尹，与大乾都无关。 “你能答应老身吗？” 见此，方平安皱了皱眉，一脸认真道：“如果是晚辈力所能及之事，晚辈定不推辞。 “大祭司请讲。” 既然与大乾无关的话，那便简单多了。 “老身看得出来，你与少主之间，是有真情实意在的。” 玉信婆婆温声道：“再有一月，我们便会返回北地。 “且这一月，老身也不会待在京临之中。 “而今日，应该便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了。 “所以，老身想要拜托你，无论什么时候，请代老身，保护少主一二。 “如此的话，老身也就能放心地离开了。” “大祭司不必担忧。” 对此，方平安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即使没有您的请求，晚辈也会照顾好大哥他们一家的。” 闻言，玉信婆婆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而后，她手中拐杖轻点，石桌之上，便是凭空出现了一只小巧的红木木盒。 “永宁小友，这里面装的，是三颗丹药。” 玉信婆婆介绍道：“它的作用，乃是能够让少主暂时觉醒血脉，有一炷香的效果。 “少主如今对我们仍有戒备，因此老身便想，让永宁小友你转交给少主。 “还请永宁小友告知少主，这三颗丹药，在危急之时服下，可扭转乾坤。” 望了望石桌之上的木盒，方平安没有迟疑，收了起来。 他徐徐起身，正色拱手道：“晚辈，定不负大祭司所托。” 见状，玉信婆婆也是起身颔首道：“有劳永宁小友了。 “烦请永宁小友回去告知高府尹，盟约之定，合作之事，老身不会忘记。 “永宁小友，咱们，有缘再会。” “大祭司慢走。”方平安恭谦道。 目送玉信婆婆与斗沉远去，方平安这才松了口气。 或许是因为自己与许立关系的缘故，此次交易，似乎要比方平安想象中的顺利不少。 玉信婆婆既没有刁难他，也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甚至就连给出的宝物，价值都比他的调味品还要高出一些。 可能玉信婆婆是考虑到，如果方平安这边有了什么意外，那么他们巫族与大乾的交易不仅会出现问题，许立或许都会面临危险。 所以，他们选择了退让。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好事，方平安既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又能回去向高弘义交差了。 慢玉信婆婆与斗沉一步进到京临的方平安，又在城门口借了一匹驽马，赶回了十三号分部。 刻不容缓，今天，他还有不少的事情要做。 当方平安来到壬申伍小院之时，他看到王宇陈汕在打坐修行。 而赵显则是在传授许立，武技刀影破的要点。 连续经历两次拔除江湖人士怨灵，他们四人的修为皆有不同程度的精进。 并且，王宇和陈汕，目前已经在开始尝试突破淬体境圆满了。 他们两人要是可以顺利晋升，许立再学会刀影破的话，那么壬申伍的战力，又能提升一大截。 再遇到前日那般的除怨任务，方平安就一点也不担心了。 本来，方平安打算询问一下陈汕，他父亲那边的消息。 但看到几人都在认真修行，方平安也就没有开口。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退出了壬申伍小院，走出了十三号分部。 时间不等人，既然这边没有空闲，那就先去找高弘义汇报差事吧。 所幸借来的马匹还没有归还，方平安径直便是赶往了京兆府衙门。 …… 不多时，京兆府衙门之中，府尹书房之内。 方平安静立一旁，高弘义则是一如既往地在处理卷宗。 那堆积如山的大小书册，方平安感觉从来就没有减少过。 对此，他还特意问过了随侍高弘义身旁的那位青袍文吏。 而得到的答案是，并非历朝历代的京兆府尹，全都如此公务繁忙。 而是高弘义自己，太过勤勉了。 自从任职京兆府尹以来，事无巨细，高弘义全都要亲自查看，亲自处理。 堆积在这里的卷宗，没有增加，便已是高弘义日夜操劳的结果了。 想要扫空，几乎不太可能。 不过，正如那句古话，食少事烦，其能久乎？ 看来，自己应该劝一劝高弘义了。 大半柱香后，待到高弘义放下手里卷宗，方平安上前拱手道：“大人，近年来，我大乾国泰民安，何必如此操劳？ “您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当保重身体，以求更远。 “琐碎之事，就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吧。” 闻言，高弘义摇头一笑，起身道：“方永宁，本府可是视你为知己，你便不要来安慰本府了。 “国泰民安，不过假象罢了。 “如今的天下，西方佛国，竖普度众生之大旗，蠢蠢欲动。 “南方毒蛊，更是野心昭彰，犯我边境。 “东方道门，隐世不出，其内诸邦，异动频频。 “北方妖族，联合多方，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眼下，也只有与巫族的盟约，算得上是好消息了。 “大势所趋，乱世将起，我大乾，必然首当其冲。 “要是安享今天之平静，那么明日之覆亡，便是你我的归宿。” 话完，高弘义已是走到了纸窗旁，仰望苍穹道：“陛下励精图治，整肃朝纲，激浊扬清，誓要重铸大乾荣光。 “身为大乾子民，国家待兴之际，又岂能惜身。” 言及此处，高弘义转头望向方平安，目光灼灼道：“本府如此，希望你方永宁，亦能如此。” 见状，方平安俯身拱手道：“卑职定当竭尽全力，报效国家。” “单有竭尽全力的觉悟并不够，还得要有死而后已的决心才行。” 高弘义踱步走向茶桌，敲打道：“而且，也不能高谈阔论。 “说说吧，今日的结果如何？” 高弘义是知道，方平安与玉信婆婆约好在今日相见的。 方平安也不多说什么，一五一十将今日发生在送别亭的全部经过，禀报给了高弘义。 只不过，他隐去了与许立许月月相关的内容。 “很好，只要关系建立了，情报交易便是迟早的事。” 听完，高弘义点了点头道：“不过借用大乾商道一事，本府还得请示陛下才行。 “毕竟是国家之路，你我不能越权。” “大人决定就好。” 方平安颔首道：“卑职与大祭司商议过了，下一次交易，定在一月之后。 “届时货物与大祭司他们一行，会同时抵达北地。 “我们还有时间。” “这次你干得不错，交易方面，有任何需求，尽管来找本府。” 高弘义抚了抚须，神情愉悦道：“另外，你为本府带来了喜讯，本府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严兴，已经缉拿归案了。” 听到这话，方平安非但没有表现出高兴，反而是疑惑道：“大人，严兴是谁？” 他确实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对了，本府忘了，你还不知道那人姓甚名谁。” 高弘义提醒道：“严兴，就是那次在庆州文溪村之时，设计准备利用怨灵来杀你的那个除怨人。 “在得知钟钧入狱之后，这人便是企图逃出京临。 “只可惜，还是被本府抓到了。 “看来确如你所猜测的那般，他是受了钟钧或者刑部的命令，才设计杀你的。” 闻言，方平安会意地点了点头，自语道：“原来此人叫作严兴。” 可他话音刚落，神情却是忽然顿住了。 俄顷，方平安猛地抬头，脸上尽是震惊之色！ 第二百一十四章 阴谋与破局 大乾帝都，京兆尹府。 书房之中，衣一身紫袍官服的高弘义，眉头微皱，神色沉重地从椅凳上站起了身来。 他疑惑地望向方平安，低声道：“方永宁，你想到什么了？” 对方平安还算有所了解的高弘义，一眼便是看出来了，此时此刻，前者的心中，正有大事发生。 闻言，惊魂未定的方平安深吸了口气，尽力平复住了心境。 他咽了一口唾沫，一时之间，竟是不知应该从何说起。 见状，高弘义转身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了方平安的手中，严肃道：“别急，好好想，慢慢说。 “你应该明白，这个节骨眼下，任何事都不是小事。” 方平安点了点头，接过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将茶盏放回到了茶桌上。 他拱手道：“大人可还记得，之前卑职曾向您禀报过，浚河县孤山的不寻常怨灵事件？” “当然记得。” 高弘义点了点头道：“你那时猜测，是蛊族故意在我大乾境内制造怨灵，但是目的不明。 “怎么，有新的线索了？” 对于高弘义向自己投来的期许目光，方平安却是摇了摇头，神色郑重道：“不是新的线索，而是卑职已经知道，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了。” 听到这话，高弘义顿时眯了眯眼，抬手道：“坐下说。” “谢大人。”方平安拱了拱手，走向茶桌。 可是就在临坐之时，他又忽然站了起来，不安道：“算了，卑职还是站着吧。 “卑职担心坐下说不明白。” 见此，高弘义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道：“行，本府也陪你站着。 “说吧。” 方平安颔了颔首，神色凝重，语气低沉道：“大人，卑职以为。 “无论之前的浚河县怨灵事件，还是眼下的岳州怨灵事件，全部都是蛊族的一次试验。” “试验？什么试验？” 高弘义皱了皱眉，疑惑道：“仔细说说。” “是，大人。” 方平安继续道：“大人您之前告诉卑职，严兴，就是那个设计准备利用怨灵来杀害卑职的除怨人。 “听到这话的时候，卑职忽然注意到了大人口中的四个字，‘利用怨灵’。 “确实，正如大人所说。 “当日在庆州文溪村的时候，严兴的确是驱赶了一道五十人集的怨灵过来，想要以此合理合法地除掉卑职。 “大人知道这意味的是什么吗？” 不及高弘义开口，方平安便是自问自答道：“这意味的是，怨灵的行动，是可以人为进行干预的。 “所以，卑职觉得，蛊族的试验，乃是在试验如何控制怨灵。 “而他们试验的最终目的……” “而他们试验的最终目的，是想要凭借怨灵之力，进犯我泱泱大乾。”方平安话未出口，高弘义便是已经领悟到了重点所在。 毕竟由小见大便能看出。 严兴可以利用怨灵来攻击方平安，那么蛊族同样可以利用怨灵来进攻大乾。 “大人英明。” 方平安拱了拱手道：“怨灵是我大乾独有的异象，却也是我大乾独有的弱点。 “蛊族正是发现了这个弱点，才在我大乾境内，开展了试验。 “如果卑职猜得没错的话。 “浚河县的那次试验，蛊族是在试验如何制造怨灵。 “而岳州的这次试验，他们是在试验如何控制怨灵。 “或许在这期间，他们还试验了怨灵实力的区别，怨灵类型的区别。 “甚至是，怨灵的本质。” 话到此处，方平安神色无比郑重道：“大人，蛊族的阴谋一旦得逞，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届时，他们便可驱使一众怨灵，以战养战，以杀养杀。 “让怨灵的实力，在进犯的过程当中，一步步壮大。 “到最后，便没有谁能阻止得了那些怨灵了。” 方平安绝对不是在危言耸听。 他本就是除怨人，身在除怨的第一线。 他对怨灵的了解，十分深入。 虽说怨灵成集的条件十分苛刻，但是如果两道怨灵的实力差距太过巨大，那么强大的怨灵，便能无视规则，主动吞噬弱小的怨灵。 强行成集！ 这便是为什么除怨司非要赶在怨灵还不能自由行动的时候，将其一一拔除。 更甚者，如果怨灵诞生的条件，不是必须生长在大乾的子民，而是只需踏上大乾的土地即可，那么情况只会更加危险。 因为那样的话，蛊族完全可以献祭自己的族人，直接制造出非常强大的怨灵，从而跳过弱小怨灵的成长过程，节省下来它们成长的时间。 话说回来。 或许以往也有不少的居心叵测之徒，想要研究大乾独有的怨灵。 可从大乾至今未曾出事来看，他们显然全都失败了。 但他们为什么会失败呢？ 方平安觉得，是因为要想将怨灵完全了解清楚，有两个不可或缺的前提条件。 第一，研究之人，必须具备足以镇压任何怨灵的修为。 不然的话，你还什么都没有看到，就被怨灵给反杀了，那这个研究怎么可能进行得下去。 第二，研究之人，必须足够得多。 怨灵的方方面面都颇为复杂，研究它，需要庞大的情报支持。 而这情报从何而来呢？ 正是在一道又一道，类型不同、实力不同、本领不同的怨灵身上，收集来的。 所以，要是没有足够的人手，只怕花上几十年的时间，也不一定研究得明白。 而那些人之所以不能满足这两个前提条件，乃是因为他们无法在大乾的眼皮子底下，运送如此之多的高手进来。 可如今的蛊族便不同了，他们在大乾之中，有内应。 他们可以大摇大摆地越过南部边境，深入大乾的地盘，毫无顾忌地，开展一切所需的试验。 甚至借此，他们还能一石二鸟。 既扰乱了大乾内部的安定，又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听完方平安所述，高弘义背负双手，在书房之中来来回回踱步走了好几周。 最后，他快步来到方平安面前，沉声道：“对于这件事情，你有多少把握？” “九成。” 方平安毫不犹豫道：“因为卑职找不到别的原因。 “从大闹京都开始，近来发生的一件件事情，都与蛊族脱不开关系。 “南境反叛的嫌疑，更加助长了此事乃蛊族所为的可能。 “而一旦这件事情真的是蛊族干的，那么他们就一定会借此进犯大乾。 “毕竟正如大人所说的那样，蛊族的狼子野心，已是路人皆知了。 “他们绝不会在如此紧要的时刻，去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大人如果想要查证的话，可以去审讯严兴，看看他究竟是怎样驱使那道五十人集怨灵的。 “另外，大人也可以派人去除怨司问问，岳州的怨灵事件，有没有人为的迹象。 “这两点要是证实的话，那么此事十有八九便不会错了。” 闻言，高弘义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怀疑，他点了点头道：“好，本府相信你的判断。 “严兴本府会加紧审讯，除怨司那边也会派人过去看看。 “确认之后，本府甚至还会将此事向陛下禀报。 “不过在那之前，本府想先问一问你，对于这件事情，你有什么对策没有？” “有倒是有。” 方平安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道：“不过时间紧迫，卑职也想不出什么万全的办法来。 “只能说，勉强可行。 “还行大人不要怪罪。” “无妨，你只管说说便是。”高弘义摆了摆手道。 方平安思索了几息，认真开口道：“卑职以为，我们首先需要防备的，乃是蛊族进入大乾国中的可能。 “毕竟一旦让他们偷偷进来，从大乾内部制造出怨灵的话，那么他们就可以里应外合，对我们形成夹击之势。 “所以，卑职觉得，我们应该先派人在南境内部与南境外围，布置多个明哨暗哨。 “以此，彻底清除蛊族之人潜入大乾的机会。 “而只要他们无法潜入我们的地盘，那么蛊族便只能从南境开始，一步一步攻打进来。 “如此，要是蛊族真的制造了怨灵，并且想要令其成长的话，那么南境的士兵与百姓，就是他们的目标。 “由于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已经得知了消息，所以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把南境四周的百姓，全部调换成我们的士兵。 “待蛊族之人前来制造怨灵之时，率众一起杀出，对他们进行反包围。 “当然，这个决策的前提是，我们已经找出并且拔掉了南境的叛徒。 “如果我们在蛊族大举进攻之前没能做到这个前提，那么就只能选择放弃南境，从大乾的中部开始布置防御。 “可那样的话，放弃南境，便相当于放弃了那里的百姓。 “而且到时候谁也说不准，一路吞噬过来的怨灵，会成长到一个怎样恐怖的程度。 “所以，大人，我们最好的选择，便是尽快找出内部的叛徒。 “只有这样，我们提前得知的这个情报，才能发挥出它应有的效果。” 话完，方平安便是拱了拱手，以示希望高弘义能认真考虑自己的意见。 而对此，高弘义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含笑道：“你的想法，倒是与本府相差无几。 “它说明，你方永宁确确实实是心系大乾安危的，这点本府很满意。 “不过，你的计划里，却是疏忽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你知道是什么吗？” 闻言，方平安想了想，拱手道：“卑职愚钝，还请大人指教。” “不急，好好想想。” 对于方平安的请教，高弘义却是摆了摆手道：“本府这是在锻炼你，而非怕你抢了我的风头。 “本府已经许久没有如此看好一个人了，方永宁，你可不能让本府失望。” “卑职多谢大人厚爱，卑职定当竭尽全力，不辜负大人所期。”方平安俯身拱手道。 话完，方平安便是思索了起来。 高弘义说，他的计划里疏忽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既然单指疏忽，那么便说明他的计划本身，是没有问题的。 如此的话，那就是细节之处，没有完全考虑到位。 而知道错误出在什么地方之后，接下来需要他思考的，便是为什么出错了。 那么他的计划之中，有什么细节，是高弘义可以想到，而他没有想到的呢？ 他与高弘义之间，对于思考这件事情，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呢？ 方平安自认为，是情报的多少。 也即，信息不对称。 毕竟无论从身份地位，还是在这里生活的时间来说，高弘义的见识与经历，都比方平安丰富许多。 所以，只要找出计划之中，他的情报盲点，方平安就可以知道自己疏忽了什么。 别说，通过高弘义这么一点拨，方平安还真有豁然开朗之意。 看来，他确实是在培养自己。 小半盏茶后，方平安抬起了头来，他的目中有了明悟。 “想明白了？说说吧。”见此，高弘义笑了笑，扬头道。 方平安颔了颔首，回道：“大人刚刚说的，应该是我们兵法的运用吧？” “哦？不错。” 闻言，高弘义惊喜道：“本府原本以为，你能找出表面的问题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没想到，你已经看到更深层次的失误了。 “不错，你所疏忽的，正是兵法的运用。 “更准确来说，是对排兵布阵的关注。 “在你的计划里，是准备诱敌深入，然后多方合围。 “这个倒是阵前常用的策略，没什么问题。 “但你忘了，这个策略，只能针对一般的敌人。 “对于蛊族来说，这个策略，不能随便使用。 “因为蛊族擅长的乃是用毒，尤其是群攻之毒。 “我们一旦轻易地将军队聚集起来，反倒是正中他们下怀。 “本府再问你，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吗？” 这一次，方平安毫不犹豫地便是答了出来：“他们下毒，我们可以解毒。” 方平安许久之前便从郑子规那里了解到过，对于南方蛊族，大乾早有应对之法。 不然的话，医者也不会在大乾之中，有如此之高的地位。 更别说如今，孟昱就在南境，他一人之力，便可解万千蛊毒。 “孺子可教。” 听到方平安的回答，高弘义先是抚须一笑，又忽地郑重道：“坐下吧。 “具体的实施办法，我们还得再好好谈谈。 “记住，接下来你要说的话，可是关乎大乾的生死存亡。” 第二百一十五章 集中一点登峰造极 方平安与高弘义一起，预想了几个将来可能会出现的情形，然后商议了对策。 虽然对于蛊族的阴谋，方平安自认为有九成的把握，但还是那句话，只要没有完全确认，那么就是再有可能的猜想，也不能当做标准来看待。 多给自己留几条后路，总归是不会有错的。 另外，高弘义还告诉方平安，他们今日在这里说的话，只会是建议，而非决策。 毕竟就算高弘义再怎么得宠，再怎么位高权重，他也只是京兆府尹。 他不能越权，去擅自规划大乾军队的动向。 无论他们有多么肯定此事，最后还是得看陛下的旨意。 这才是为臣之道。 至于万一陛下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应该怎么办。 高弘义也告诉了方平安，以死相谏，也是为臣之道。 …… 申时一刻，方平安出了京兆府衙门，直奔十三号分部而去。 本来，他只是来向高弘义禀告，与后土部落交易的事情的。 没想到突然有了新的发现，耽误了不少的时间。 其他事情，得加紧办了。 回到除怨司，方平安远远便是看到，衙门还没有散值。 而当他进到壬申伍小院之时，许立赵显几人都已经结束了今日的修行。 正好，方平安当即便是向陈汕询问起了，他父亲给出的回复。 结果可想而知。 因为修为进步神速，陈汕在家里的地位水涨船高，所以他的话，陈家一般都会认真考虑。 毕竟一个普通百姓的家中，能出一个将要晋升八品的武人，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 再加上方平安承诺了，不会平白要求他们为自己办事。 因此，对于方平安所托之事，陈汕的父亲一口便是答应了下来。 这两日，虽然方平安由于太忙，没有提起此事，但陈汕的父亲已经开始在物色人手与货商了。 不得不说，陈汕父亲与陈汕的性情确实相像，都是行事不张扬，办事很积极。 既然现在事情有人去做了，那么方平安便是需要思考该怎么赚钱了。 他身上的银子，估计最多只能支撑一次交易的量。 也就是说，方平安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一月之后，如果还是没有想到办法，那他要么只能砸锅卖铁，要么只能去向高弘义拉投资了。 很快便是到了散衙的时辰，方平安与许立一起，去了他的家中。 因为在京兆府耽误了太久，所以方平安只能亲自去许立家里，处理后面的事情。 …… 夜里，吃过晚饭之后，方平安与许立便是在院子里，陪同许月月习武。 不过说是习武，其实也就只是简单的锻炼身体罢了。 这次与玉信婆婆见面，方平安还是没能从前者口中，问出许月月的修行方式。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那位玉信婆婆对待许月月，好像比对待许立还要慎重。 方平安一提到许月月，她要么是闭口不言，要么是岔开话题，就是不肯多说。 因此，方平安现在还不太敢，盲目地让许月月去修行他们人族的武道体系。 好在许月月年纪尚幼，习武什么的，再长个两三岁也完全不迟。 许月月在院子里扎马步，方平安与许立则是在院子边小声交谈。 不多时，方平安便是将今日玉信婆婆拿给他的，装有三颗巫族秘药的红木木盒，转交给了许立，并且，他也将玉信婆婆的原话，悉数转达给了后者。 听完方平安所述之后，许立却是神色忧虑地低头望了望手中木盒。 正如玉信婆婆告诉方平安的那句话，许立对于他们巫族，还有戒备。 或者更准确地说，许立是对他们巫族的血脉，还有戒备。 毕竟这三十多年以来，许立可是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人族子民。 现在突然告诉他，你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巫族之人，这换了谁，一时之间都很难彻底接受。 迄今为止，许立之所以能够保持冷静，还是多亏了方平安一直在他身边出谋划策。 而如今，在得知木盒中的丹药，可以激活他的巫族血脉之时，许立难免不会担惊受怕。 毕竟他不知道自己的巫族血脉觉醒之后，会是一个怎样的情形。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巫族血脉觉醒之后，他还是不是他自己。 见此，方平安抬手拍了拍许立肩头道：“放心吧，大哥，我相信那位大祭司是不会害你的。” 正如方平安之前想过的那样，要是玉信婆婆真对他们别有用心的话，早就下手了。 不可能等到现在，更不可能舍近求远，多此一举，在几颗丹药之上做手脚。 “既然永宁你都这么说了，那大哥还怕什么。” 闻言，许立当即便是将木盒收进了怀中，释然道：“不管这三颗丹药有没有别的什么作用，只要它真能提升大哥的实力就足够了。 “有了它，以后大哥就不会拖永宁你的后腿了。” 听到这话，方平安微微一笑道：“大哥的心意，小弟明白。 “只不过大祭司说了，这是他们巫族留给你保命用的。 “小弟的想法，也与大祭司一样。 “小弟还是希望大哥你，不到万不得已，性命危急之时，不要将其拿出来。 “更不要为了能与小弟并肩作战，就轻易地使用它们。 “小弟这么说，大哥你应该能够明白吧？” “放心吧，永宁。” 许立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我有分寸。 “大哥不会乱来，但你也不能阻止大哥，为了你而使用它们。 “否则，大哥这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看到许立神色之中的坚持，方平安欲言又止。 他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而后，方平安又把北地巫族的那抔乡土拿了出来。 另外，他也将自己的打算，以及当时与玉信婆婆的对话，统统告诉了许立。 对此，许立表现地十分高兴，喜出望外道：“太好了，平日里，我最担心的便是她们娘俩。 “现在有了这个，我也能放手与永宁你一起，去干大事了。 “永宁，你这是帮大哥了却了一桩心结，大哥真应该好好谢谢你。” “大哥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我再怎么说也是月月的二叔，小弟也不希望月月她有事。” 方平安扬了扬头道：“走吧，咱们去见证一下巫族的神迹吧。” 两人走进院中，来到许月月身前，方平安蹲下身子道：“月月，来，把手伸出来。” 虽然不知道要做什么，但许月月还是乖乖地探出了小手，甚至还贴心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你看你这小胖手，怎么好意思拿出来给二叔看。” 方平安轻笑地打了打许月月手掌，温声道：“待会可能会有一点疼，月月，你忍一下。” 话完，方平安便是运转体内修为，在食指指尖，形成了一道针状的罡气。 “月月才不怕疼呢，娘说了，月月是家里最勇……”忽地，许月月骄傲的声音戛然而止。 本来还掐腰仰头的她，浅浅的眉宇突然一皱。 而当许月月小脸疑惑地低头望去之时，“哇”的一声，便是哭了出来。 见状，早有准备的方平安单手一招，手中顿时出现了一只糖葫芦，伸到了许月月面前。 哭声，一下子没有了。 方平安手上的糖葫芦，也一下子没有了。 对此，方平安摇头一笑，将许月月的胖手，拉到了那抔北地巫族的乡土上面，轻轻一挤。 顿时，一滴鲜艳的血液，便是高高落下，没入了那抔乡土之中。 而随之，方平安只见，那抔北地巫族的乡土，竟是仿佛化作了流水一般，融入到了许家庭院的地底之下。 不过几息之间，一抔泥土，连同那滴鲜血在内，全都消失不见。 “这，这就成了？”一旁，许立眨了眨眼，好奇道。 闻言，方平安抬头看了看许立，微微一笑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话完，方平安又是运转修为，将罡气包裹在了拳头之上。 而后，他便是举起右拳，慢慢地靠近了许月月的脸庞。 十寸、九寸、八寸、七寸、六寸、五寸！ 当方平安的拳头临近许月月脸庞五寸之时，一堵前者毫不陌生的土墙，以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速度，陡然惊现。 它便好似一直就在那里一般。 这速度，比之方平安身上的獠牙项链形成的守护之力，还要快上几分。 不过，方平安没有就此停止，而是将拳头轻轻放到了那堵土墙之上。 虽然他不敢使出全力来测试这堵土墙的防护强度，但在大致感受过后，方平安估计，七品以内的攻击，应该都突破不了这堵土墙的守护。 怪不得高弘义曾经说过，有情报称，巫族虽然人少，但却可以全民皆兵。 上至百岁的老人，下至几岁的孩童，都是一股不容忽视的战力。 要是每个巫族之人都有如此程度的防护，这个情报，可能还真是不假。 不过方平安觉得，既然是血脉天赋，那么肯定与巫族的血脉息息相关。 应该不是所有的三岁巫人，都能有许月月这般强度的土墙守护。 否则的话，那也太过骇人听闻了。 另外，或许还有可能，只有后土部落的巫人，才会有土墙守护。 毕竟巫族十二个部落，各自的祖先不同，各自的本领也是不同。 想通之后，方平安放下了拳头，土墙也是随之瓦解消失。 而许月月这个小丫头，一开始以为方平安伸手是来抢她糖葫芦的，早早地转过了身去。 此刻，她应该还不知晓，自己已经有了这么一股强大的力量守护。 不过许月月不知道也好，小孩子心思单纯，万一她借此到处去惹是生非，那就太危险了。 毕竟这堵土墙的守护，也不是完全无懈可击的。 “月月，吃完了吗？” 方平安轻声地问道：“要是吃完了，二叔这里还有。” 闻言，许月月立马便是转过了身来，小手一摊。 见此，方平安一掌便是拍了下去。 本来，方平安真的只是想逗一逗许月月。 可没想到，他的手掌相距许月月的手掌五寸之时，一小面土墙，猛然惊现，隔在了两人的手掌之间。 这？ 玉信婆婆不是说，只有在面对足以构成危险的进攻之时，土墙守护才会显现吗？ 看来许月月的身上，确实是有非同凡响之处。 趁许月月还没注意，方平安赶忙收回了手掌，土墙随之消失。 “大哥，你来试试？”方平安仰头看了看许立道。 许立点了点头，抬起右手，便是一巴掌拍了下来。 “啪！”许立的一掌，倒是结结实实地落到了许月月的手上。 还好，许立能打到就行。 这要是以后摸不得碰不得了，方平安便算是好心办坏事了。 而当方平安庆幸之时，许月月却是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一下子缩回右手，脑袋朝天地向屋里走去，口中还念念有词道：“月月要去告诉娘亲，你们欺负小孩。” 见状，方平安与许立对视一眼，皆是哈哈大笑了出来。 笑声之中，两人也是紧随许月月身后，进到了屋内。 …… 正堂里，方平安与许立分坐两旁，中间是茶桌。 而在茶桌之上，有一本书册，正是玉信婆婆交易给方平安的第一件宝物。 巫族的体术。 方平安看了，这本体术没有名字，甚至就连介绍，都十分的简单。 虽然玉信婆婆说，巫族的体术，可以看做是大乾的武技，但两者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甚至可以说，它们是两个极端。 大乾的武技，讲究的是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将自身修为，成倍地释放出去。 基本上，正常来说，越是花里胡哨的武技，威力越大。 因为越是复杂的武技，它能融入的修为便是越多，威力自然越大。 可巫族的体术不同。 单论玉信婆婆交易给方平安的这本来说，它只有一招。 并且这一招，还只有一式。 这一式，那便是最简单最直接的，一拳。 不过，对于这一拳，巫族的体术书册上，讲解地却是非常详细。 在不同的情况之下，该是怎样的出拳力道，怎样的出拳速度，怎样的出拳方向，等等。 那里面都有介绍。 这一式巫族体术的要点，便是在于反复地去练习这一拳。 因为这一拳，它没有上限。 你练得次数越多，它便能越强。 通俗来讲便是，集中一点，登峰造极。 第二百一十六章 升迁 方平安之所以选择在此时拿出这本巫族体术，是因为他想让许立和许月月，与他一起修行。 许立与许月月本就是巫人，自然可以修行巫族的体术。 甚至说不定，他们可以比方平安学得更快，到时候还能反过来指导方平安。 毕竟既是巫族的体术，肯定更加契合巫人的体质。 另外，白天的时候，玉信婆婆也告诉了方平安，这本体术在他们巫族，并非稀罕之物。 也就是说，学习这本巫族体术，不会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危险。 而且，巫族体术与大乾武技是有差别的，一般的人很难看出端倪。 再说了，外界对于巫族的了解非常之少，他们或许根本不认识巫族的体术。 因此，方平安也就放心地抄录了一份体术，留给了许立与许月月。 巫族“一拳”体术，不论天赋，不看资质，单单只讲究勤奋努力。 现在开始让许月月学习这门体术，将来长大之后，她或许会有比方平安与许立更高的造诣。 深夜，待到许立一家都休息之后，方平安独自一人，上到了屋顶。 一如既往，京临的外城，昏暗一片，寂静非常。 在这样的环境里，方平安感觉自己的思考，变得更加高效了。 他闭上双眼，细细地感知了一下。 许家宅院的四周，确实有几股浑厚的气息在暗中埋伏。 显然，正是高弘义指派过来，守护许立一家的人手。 方平安睁开双目，屈腿坐了下来，他仰头望了望天空，隐隐约约可见星辰与月光。 不知是不是巧合，方平安发现，在京临之中，很少见到十分明亮的月色。 似乎总有一层轻纱，笼罩在大乾帝都的上空。 方平安觉得，可能是守护京临的阵法，也可能是与怨灵有关。 知道得越多之后，方平安便越感觉，大乾独有的怨灵，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它肯定还有更深层次的意义。 而且这个意义，影响极大。 想到此处，方平安不由得转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金光隐现的大乾皇宫。 弘运帝身边的那本皇家秘史，有机会，他还真想找出来看一看。 看了一阵，方平安摇头一笑。 在这个世界里，大乾的皇宫便好比一尊神兽。 既高大威严，也吃人不吐骨头。 可不是谁，都能进去走走逛逛的。 对他来说，现在思考这些，还为时尚早。 倒不如趁眼下头脑清晰，好好想一想赚钱与修行的事情。 这两个才是迫在眉睫的大事。 …… 翌日一早，方平安便是与许立一同，前往了十三号分部点卯上值。 刑部卷宗处理完了，跟巫族的合作也定下来了，方平安终于是再次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 一晃眼，三天时间便是过去了。 这三天里，方平安他们的壬申伍又是执行了两次除怨任务。 只不过，这两次除怨任务，难度都不大，属于正常的壬字任务。 而因为两次除怨的怨灵数量也都不多，所以方平安仅仅只拿到了三件除怨奖励。 第一件，是一张道家符箓，名为神行符。 与千钧符和万钧符的关系一样，神行符乃是疾行符的升级版。 第二件，是一颗辅助丹药，唤作养灵丹。 养灵丹，可以看做是高配的淬体丹，它能对八品的武人，起到促进修行的作用。 只可惜，方平安已经用不上了。 他现在需要的是突破的契机，而非修行的加速。 第三件，也是一张道家符箓，名为玄冰符。 玄冰符与野火符相同，都是群攻类型的道家符箓。 威力尚可，价值在疾行符、千钧符、金钟符之类的初级道家符箓之上，但还没到五雷正法符的程度。 另外，这三日，方平安也对身上的几本武技有了大致的了解，掌握了其中的要点。 明天，便可正式开始修炼。 而之所以定在明天，那是因为他们刚刚得到消息，前去岳州的除怨人队伍，全都回来了。 方平安他们这些留守京都的除怨人队伍，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然而，与玉信婆婆会面之后的第四日，方平安却是又一大早便收到了京兆府的传信。 不过，这对于方平安来说倒也不是什么坏消息。 其实即便高弘义近几日不召见他，他也会抽个时间去拜访前者。 理由很简单，方平安已经找到晋升武人七品金骨境的契机了。 当然，这个契机，并不在高弘义的身上。 坐上京兆府的马车，来到衙门之上，方平安毫无阻碍地便是见到了书房之中的高弘义。 不必说，方平安还没进门就已经知道了，高弘义肯定又在伏案处理卷宗。 太辛苦了。 他们这些芝麻小官，偶尔还能给自己放放假。 但像高弘义这般位高权重的朝廷命官，哪怕仅仅只是休息半日，案头上可能又会多出一座书山。 正如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大人物口头禅：“我每天一睁眼，就得负责几百人的吃喝拉撒。” 现在看来，这话，或许也并不全都是“凡尔赛”。 习惯性地等待了小半个时辰之后，高弘义方才站起身来，走向茶桌道：“坐。” “谢大人。”方平安拱了拱手，在高弘义入座之后坐下。 “这次叫你过来，主要是想通知你几个消息。” 高弘义神色如常，语气平和道：“首先，刑部换囚案已经审结了。 “钟钧渎职枉法，草菅人命，证据确凿，判处斩刑，秋后执行。 “而刑部三十六名涉案官员以及淮易侯府人员，依据罪行轻重，分别判处徒刑、流刑、死刑。 “至于淮易侯本人，之前已经告诉你了，为了不打草惊蛇，只是削爵降俸，闭门思过。 “另外，刑部员外郎赵远，因为只负责传递消息，未曾亲手残害他人，再加上其主动招供，将功赎罪，所以判罚由流刑改为徒刑。 “家中枉法所得，全部充公，用以抚恤受害之人家属。 “如此判罚，你觉得怎样？” 闻言，方平安犹豫了一息，拱手道：“大人英明，陛下圣明。” 他本来是想多解释几句的，但解释，容易被人当做掩饰，倒不如表示认同有效。 反正他问心无愧，不怕高弘义误会。 不过，说出此话过后，方平安想了想，补充道：“大人可曾从钟钧口中问出，他的主子是谁？” “没有。” 高弘义嗤笑一声，摇了摇头道：“他或许还在期待，有人会来救他。 “不过，本府倒是希望，真的有人会来救他。” “想必，这便是陛下与大人，没有立即处斩钟钧的原因吧？”闻言，方平安轻声问道。 以钟钧的多桩罪行来说，是完全可以判处“斩立决”的。 而高弘义他们之所以没有，显然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只不过，没了官职，被判秋斩的钟钧，对那些人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应该是不大的。 “本府知道你在想什么。” 注意到方平安的神色变化，高弘义冷声道：“我们没必要打草惊蛇，但却可以让他们主动咬钩。 “的确，他们多半是不会来救钟钧了。 “但是，本府可以肯定，他们一定会来灭他的口。 “到时候便看，我们与他们，谁更沉得住气了。” 听到这话，方平安顿时会意地点了点头。 自己倒是把这点给忘了。 以钟钧的身份，一定掌握了不少幕后之人的情报。 他们不可能会给他开口的机会。 说不定此时此刻，幕后之人已经在谋划，如何悄无声息地除掉钟钧了。 “好了，下面说第二件事情。” 高弘义继续道：“按照你所说的，本府加紧审讯了严兴，也派人去了除怨司总部询问。 “最后得出的结果，与你猜测的事实相差无几。 “因此，蛊族欲要制造怨灵，进犯我大乾的消息，昨日本府已经禀报给陛下了。 “陛下听了之后，没有怀疑，当即便是传召了几位亲信重臣，商议对策。 “只不过，目前，几位重臣还没有统一的看法。 “你的计划，本府已经提出来了，陛下觉得可以作为对策之一。 “如果最后能行，会记你一功。” 话完，高弘义忽然神色郑重道：“另外，你之前不是说，可以从严兴入手，沿波讨源，追查上去吗？ “审讯之时，本府试了试，你猜结果如何？” “严兴招了？”闻言，方平安顿时睁了睁眼，惊喜道。 对于高弘义的拷问手段，方平安是一百个放心。 “确实招了。” 高弘义点了点头，但似乎又有些犹豫道：“严兴说，他是受了刑部郎中的命令，设计杀你。 “而那位刑部郎中，本府也审讯过了。 “他倒是没有钟钧那么能忍，不到半日，也招了。 “只不过他招的那人，本府觉得，不太真实。” “是谁？”方平安皱了皱眉道。 高弘义顿了顿，沉声道：“卫国公，夏侯文。” ‘国公？’方平安眯了眯眼。 要是连卫国公夏侯文都是幕后之人的爪牙，那这幕后之人的身份，未免也太厉害了吧。 不过好消息是，弘运帝与高弘义心中的怀疑对象，又能减去几个了。 话完，高弘义解释道：“卫国公夏侯文，算是一位军中老将了。 “以本府对他的了解，他不像是会阴谋造反之人。 “毕竟当年，他可是先帝身边，最为亲近的几人之一。” 听到高弘义这话，本来还没觉得怎样的方平安，反倒是对这位卫国公夏侯文，更加的不放心了。 目前来说，所谓的先帝，也就是大乾明帝，在方平安的印象之中，可不是什么明君。 他亲近之人，可说不准心性如何，人品如何。 似乎看出了方平安心中所想的高弘义，补充道：“最重要的，是这位卫国公夏侯文，乃是北境的将领。 “这与你以往猜测的，南境叛变的情形，不太相符。” 闻言，方平安没有一丝犹豫，当即便是拱手道：“大人切不可被表象迷惑。 “既然我们看得出来南境不太对劲，幕后之人一样可以想到。 “或许这位卫国公，正是他们预留的后手。 “总之，大人，卑职以为，关乎国家生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我们必须有所防备。” “好，本府知道了。” 高弘义沉思了几息，点了点头道：“本府会留意的。 “另外，本府要说的最后一件事情，是关于你的。” “卑职但凭大人吩咐。”方平安拱了拱手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说到这里，高弘义的神色倒是平和了不少，他淡然道：“这不京察快要结束了，该到兑现给你赏赐的时候了。 “陛下让本府问一问你，不知你有没有想过，去刑部任职。” 听到这个要求，方平安顿时皱了皱眉，犹豫道：“去刑部任职？” “放心吧。” 见此，高弘义微微一笑，安抚道：“最近这段时间，你为朝廷立下了不少的功劳。 “让你去刑部任职，就不会只给你一个闲职小官。 “至少，比你现在的官秩要高。” 闻言，方平安想也没想，便是拱手道：“大人误会卑职了。 “卑职并不在乎官大官小，卑职只是希望能在大人手下效力。 “大人对卑职有知遇之恩，卑职还未回报，不想离开。” 这确实是方平安内心的真实想法，高弘义这条大腿，他可不会轻易放手。 当然了，这说出口的话，自然是要委婉一些才行。 “油嘴滑舌。” 高弘义笑骂一声道：“这个你大可不必忧心。 “你方永宁这么好一个手下，本府也不舍得放走。 “京察正式结束之后，本府便会升任相国。 “论官职权力来说，你还是相当于在本府身前办事。” “相国！？” 方平安先是愣了愣，旋即便是俯身拱手道：“卑职恭喜大人升迁。 “此乃朝廷之幸事，黎民之幸事，国家之幸事。” “本府还没任职，你小子就先奉承上了，当心本府罚你。” 高弘义斜了方平安一眼道：“废话少说。 “此次刑部查处了不少官员，陛下让你过去，是看中了你的能力，要你办实事的。 “有没有信心干好？” 闻言，方平安郑重其事，肃然拱手道：“卑职定不辜负陛下与大人的厚爱！” 第二百一十七章 《关切》 高弘义说，去了刑部之后，官秩肯定比自己现在要高。 他如今是京兆府的司法少参，从八品，以心机“波诶”的性子，不会给自己一个正八品吧？ 不至于，不至于。 自己这回好歹也立下了不少功劳，最差，也该给他提升一个品级吧？ 让自己去任职一个从七品的官秩，方平安觉得非常合理。 况且，这次可是皇帝钦点的，堂堂天子，应该不会如此小气吧？ 再说了，他高弘义都升迁相国了，自己要个从七品，不过分吧？ 难不成真是异世界版的，“员工努力工作，给老板买法拉利”的励志打工人故事？ 你还别说，真是越想越不得劲，方平安现在就想跳起来给高弘义一拳。 罢了，罢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去刑部就去刑部，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除怨司那边，就不必方平安来操心了。 以前高弘义只是京兆府尹，还没那么大的权力明目张胆地从除怨司挖人。 最多，除怨司会看在他得宠的关系上，给高弘义几分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除怨司的地位，虽不及中枢三省，但却在朝廷六部之上。 不过现在，或者说不久的将来，高弘义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了。 以统领百官的身份开口，除怨司总部那边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实在不行，高弘义还能以严兴的事情，定除怨司一个管教不严之罪。 不怕他们不妥协。 可是说到底，虽然方平安在十三号分部是个宝，但在除怨司总部眼里，他根本不值一提。 除怨司总司正，不可能为了留住他，而去得罪如日中天的高弘义。 想到这里，方平安忽地睁了睁眼，拱手道：“大人。” “本府知道你想说什么。” 方平安话未出口，高弘义便是抬手道：“放心吧。 “本府还不了解你，知道你离不开你的那几位挚友。 “本府已经向陛下禀报过了，去了刑部之后，还是会允许你身兼两职的。” “卑职多谢大人体谅。”唯一的担忧解决，方平安欣喜地拱了拱手道。 话说回来。 虽然方平安认识高弘义的时间才不过几个月，但后者却是已经实实在在任职了二十多年的京兆府尹。 要是心机“波诶”他二十年如一日，一直都是这般勤勉的话，升任相国，确实没什么好意外的。 “行了，没什么事就退下吧，本府还有公务需要处理。”高弘义起身摆了摆手道。 “大人。” 见此，方平安立时拱手道：“卑职还有一事相求。” 闻言，高弘义停下了脚步，转头朝方平安望了过来，示意让他开口。 方平安颔了颔首，请求道：“卑职想见子上兄一面，还望大人成全。” “你找他干什么？”高弘义面不改色，好奇地问道。 方平安听得出来，相比于自己以前询问李升下落的时候，高弘义的语气之中已是没有了那一丝防备之意。 “是关于武人修行上的事情。” 方平安解释道：“卑职遇到了几个难题，想要请教一下子上兄。” “原来如此。” 高弘义会意地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什么，大声吩咐道：“来人，把李升叫来。” “多谢大人。” 方平安拱了拱手道：“那卑职便不打扰大人了。” …… 出了高弘义书房，方平安便是立于京兆府衙大门之前，静候李升。 一般来说，如果没有高弘义紧急命令的话，李升需要一个时辰左右才能返回这里。 而以李升的身法速度来算的话，他修行的地方，距此应该还是比较远的了。 不知道自己如果从除怨司十三号分部出发，多久可以到达。 没错，方平安之所以想见李升，并不是因为他告诉高弘义的那样，有问题想要请教。 而是他已经准备好了，与李升一同前往后者的修行之所去看一看。 虽然李升之前说过，要想在那个地方修行，至少也要七品以上的修为才能承受得住，但方平安估计，前者说的，应该只是普通武人的情况。 可自己，并不是普通的武人。 方平安觉得，即便自己只有八品罡身境圆满的修为，但一样可以承受得住。 而方平安之所以就算冒险也要一试，是因为在他看来，自己突破七品金骨境的契机，就在李升那里。 经过这几日的冥思苦想，方平安终于是想通了。 他的修为究竟是为何，会停滞在八品圆满这里如此之久。 原因很简单，那便是他的一身修为，来得太快，来得太容易了。 从头算起的话，方平安在这里生活的日子，仅仅不过半年。 而在这半年里，他真正用于修行武道的时间，最多只有三个月。 三个月，从九品淬体境初期，到八品罡身境圆满，这个速度，几乎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即便是赵显那般，足以称作修炼天才的人物，要想达到方平安这样的境界，也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 所以，这轻易得来的修为，对于方平安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它会关上方平安前进的大门。 之前境界不高的时候，这个弱点还没有那么明显，但现在，却是已有了苗头。 而如果方平安没有及时发现这个弱点，一如既往地只知埋头苦练，那么即使他眼下侥幸突破了七品，可将来的晋升，只会更难。 且最后，他会被彻底阻拦在一处，本不应该属于他的终点之前。 虽然方平安以往也知道，不能急功近利，所以他无时无刻不在巩固自己的修为。 但事实上，巩固，只能让修行的根基变得稳定，而不能变得坚实。 这就好比你不能自己掐死自己一般，你没办法极尽全力地压迫自己。 因此要想让修行的根基变得牢固，那么便需要外力的相助。 让外力，帮你达到自身的极限。 让外力，助你推开晋升的大门。 这便是为什么古往今来，会有不少的修行之人，在斗法当中突破。 慢慢的，一个时辰过去了。 而方平安也是远远望见，一道白衣身影，在京临的屋顶之上来回闪烁。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那道白衣身影便是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这速度，比方平安驾驭良马的时候还要快上不少。 “永宁兄，好久不见。”平稳落到方平安面前的李升拱手一笑道。 “子上兄，别来无恙。”方平安也是回应地拱手微笑道。 自从那日在给斗沉赔罪的饭桌上分开之后，方平安确实有一阵子没见过李升了。 打了招呼，行完礼后，李升便是主动开口问道：“听大人说，永宁兄有事找我？” 闻言，方平安点了点头，并将自己想要借用他修行宝地的事情，详细地道了出来。 “永宁兄言重了。” 听完方平安的话，李升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道：“那个地方也没有写在下的名字，没什么借用不借用的。 “既然永宁兄你觉得自己承受得住，那么在下便带你过去试试吧。 “还请永宁兄稍待，容在下先去向大人禀报一下。” 方平安点了点头，目送李升进了京兆府衙门。 而他自己，也正好趁此机会多看了几眼，这个曾经梦开始的地方。 以后高弘义升任了相国，更换了官署，他可能便不会再来此处了。 现在回想起来，高弘义对他的知遇之恩，确实深厚。 如果没有高弘义，方平安现在可能也只不过是一个修为不弱的除怨人而已。 不会那么容易见识到这个世界的精彩之处。 话说回来，弘运帝让高弘义升任相国，想来应该是准备让他放开手脚，全权处理近来的几件大事吧。 “永宁兄，我们出发吧。”不一会，李升的呼喊便是将方平安从记忆之中拉了回来。 方平安转头望了望京临大大小小的屋顶，犹豫道：“怎么去？” 他可没李升那么大的本事，能在京临之中，徒步飞来飞去。 “是在下考虑不周了。” 很快反应过来的李升拱了拱手，歉意道：“我们骑马去吧。” 不多时，方平安与李升便是在马行借了两匹良马，朝京临南边赶去。 方平安从李升口中得知，他平日里的修行之所，就在京临南郊。 大乾京临，东郊多荒地，北郊多森林，西郊多平原，南郊多山脉。 李升说的那个地方，正是在京临南郊为数不多的一座孤山之上。 “子上兄，那日你与斗沉的比试结果如何？”方平安好奇地问道。 因为城中不能跑马，所以方平安便是趁慢走的时间，将此事拿到了眼下来问。 闻言，李升想了想，转头望向方平安道：“互有胜负吧。” 小子挺谦虚的，那天斗沉可不是这么说的。 “斗沉说他们巫人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子上兄，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 方平安追问道：“第二次斗法之时，你可在斗沉身上察觉到了不同之处？” “永宁兄你不说，在下还真没想起来。” 听到这话，李升恍然大悟道：“那日的斗沉兄弟，实力确实要比第一次厉害了几分。” “那子上兄你觉得，具体厉害了多少呢？”方平安刨根究底道。 李升回忆了几息，不确定道：“应该有上次的三成左右吧。” “三成？这么多？”方平安睁了睁眼，惊讶道。 他还以为巫人吃不吃饱，与他们武人睡没睡好一样，只是状态问题。 能提升一成就已经很吓人了，没想到居然可以提升三成。 得到这个答案，方平安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计。 或许除了调味品，他还可以制作一样东西，卖给巫族。 那便是，压缩饼干。 巫人行走在外，不可能随时随地都有吃的。 一旦遇上突发情况，他们没办法吃饱的话，战力便会大打折扣。 而压缩饼干，却是可以很好地为他们解决这个问题。 只不过压缩饼干的制作难度，要比调味品大上很多。 方平安需要好生研究一下，应该怎么利用这个世界现有的东西，才能在最低的成本之下，制作出真正的压缩饼干来。 可以预见的是，压缩饼干一旦问世，它对巫族的吸引力，或许会比调味品更大。 毕竟调味品只是日常生活当中的美食，而压缩饼干，却是能够让巫族时刻保持全盛的状态。 尤其是在征伐之时，还可以当做粮草使用。 当然，要是方平安真的制作出来了压缩饼干，那么他首先会将其交给高弘义，供给大乾的军队。 另外，即使要与巫族交易，可在他们与大乾定下永不进犯的盟约之前，绝对不能毫无限制地大量输送过去。 言归正传。 出了京临之后，方平安便是与李升一同，马不停蹄地向南而去。 从在京兆府衙门之前出发算起，约莫过去了两个时辰，李升才告诉方平安，他们面前的那座孤山山顶，就是二人此行的目的地。 对此，方平安舒了一口气之余，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高弘义曾经告诉过他，李升最快，可以在半个时辰之内赶回京临，出现在京兆府衙门之中。 这一对比，方平安就想知道，李升的极限速度到底有多快。 要知道他们今日骑的，可是良马。 如此说来的话，除了速度惊人以外，李升的体力耐力，只怕也好得令人发指。 当方平安二人来到那座孤山之下，他便是看到，前面已经没有了去路。 并且这座孤山，又陡又险，要想上去，只能徒手登岩。 两人拴好马匹，李升便是居前引路，带方平安来到了一处山石嶙峋的斜坡。 这个位置，远远看上去的时候，确实要比其他地方更平稳几分。 但当方平安站在山脚之下向上望去之时，可以看出，此处差不多还是垂直的路线。 如此斜坡，对于本就擅长身法的李升来说，自然是如履平地。 只不过他每登上一段，便要站在原地等待方平安慢慢爬上来。 “永宁兄，很累吗？”上至山腰之时，方平安头顶，忽然传来了李升关切的问候。 只不过这问候的方式，听起来尽是“关切”一词。 但方平安横竖想不通，仔细念了许久，才从字缝里看出来，上面全写的三个字：凡尔赛。 仰头望见背负双手，正微笑俯视自己的李升，方平安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 他现在总算是知道什么叫作“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这还没到地方，自己倒是先修炼起来了。 真是不虚此行，太值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剑气 最终，方平安花费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才登上这座陡峭的孤山。 只不过让方平安没有想到的是，这座孤山，似乎与他想象中的略有不同。 因为它，没有山尖。 站在刚刚爬上来的悬崖边缘，方平安放眼望去，内心大受震撼。 他看到的，是一片广阔的石台平地。 这里没有一颗树木，没有一处土堆，没有一个山包。 与其说这里是孤山，不如说它是高原。 它就像是有人以绝世一剑，削去了它的顶部一般。 在这不知多高的石台之上，云雾缭绕，一眼望去，颇为壮观。 在山脚之时，方平安还从未想过，上面会是这般景象。 或许谁也猜不到，在这大乾京临南郊，连绵的山脉之中，竟有如此世外之地。 震惊过后，方平安不可思议地转头望向李升，感叹道：“子上兄，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似乎早已知道方平安会有此问的李升，举了举手中三尺青锋，微微一笑道：“他带我来的。” “他？” 闻言，方平安却是更加疑惑了，不解道：“什么意思？” “永宁兄莫急。” 对此，李升并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卖了卖关子道：“容在下带永宁兄去这里的第一处修行之所，永宁兄自然便能明白了。” 听到这话，方平安也就没再追问，与李升并肩而行，向石台的深处走去。 “永宁兄。” 踱步之余，李升看了看方平安，好奇地问道：“之前登岩的时候，永宁兄似乎运用了一式甚为玄妙的身法武技。 “不知永宁兄方不方便，告知在下一二？” 李升作为剑修，对身法感兴趣，确实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不过方平安那时使用的，并非什么身法武技，而是五禽戏中的猿戏。 五禽猿戏，可令施展之人，身手变得灵巧，行动归于自然，崎岖坎坷之处，如履平地。 之前登岩的后半段，方平安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选择动用修为的。 方平安犹豫了一息，点了点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希望子上兄能为在下保守这个秘密。” 将五禽戏交给李升一看的这个决定，方平安还是认真考虑了的。 一来，李升已是不止一次救过他的命了，如此人情，总归是要还的。 二来，虽然以往是因为高弘义的介绍，方平安才与李升结识的，但到了今天，他们二人之间，早已不是寻常的同僚关系了。 方平安相信，在李升心中，一定有他这个朋友的位置。 而即使是他一厢情愿，可以目前自己与高弘义的关系，李升对高弘义的忠诚来说，李升越强，对他的帮助也能越大。 所以，于情于理，方平安都是可以将五禽戏交给李升一看的。 至于保密问题，相识了这么久，方平安知道，李升，是一个完全值得信任的人。 只要李升不说，那么以他的身份和修为，便不会有人怀疑到自己这里来。 因此也就不会存在“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可能。 “很贵重吗？”听到方平安的请求，李升皱了皱眉道。 “对在下来说很贵重。” 方平安轻轻一笑道：“不过对子上兄这般高手来说，应该很普通吧。” “那永宁兄你等一等。”李升忽地停住脚步，抬了抬手道。 在方平安疑惑的目光之下，李升单手一招，从他的储物法宝里，取出了一本册子。 “永宁兄，给。”李升伸手便是将那本册子递到了方平安面前。 对此，方平安不解道：“子上兄这是做甚？” 闻言，李升解释道：“永宁兄之前不是说想要武技吗？ “只可惜在下身上的武技，全部都是大人赏赐的。 “大人曾经三令五申让吾不能外传，所以在下便没敢给永宁兄你借看。 “不过这一本，是在下近来机缘巧合所得，品阶也还不低。 “在下便以此，与永宁兄你做交换吧。” 低头看了看李升手上的册子，方平安顿时摆了摆手道：“子上兄不必如此，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方平安确实没有想要李升跟自己做交换的意思，毕竟后者的那些武技，即使给他，他也不一定学得会。 要知道，好高骛远，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然而对此，李升却是神色郑重道：“还请永宁兄千万不要推辞。” 既然李升如此坚持，方平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点头应了下来。 不过相比于高阶武技，非要交换的话，方平安还是更希望李升给他高阶法宝或是高阶丹药之类的东西。 也只有那样的宝物，才没有太严格的，修为与实力方面的限制。 至于高阶的武技，对于现在的方平安来说，作用不大。 因为眼下他身上的武技，已经快要多得学不过来了。 当然，这话肯定是不能说出口的。 不然就显得太过厚颜无耻了。 毕竟，武技只要学会了，任何时候都能拿得出来，可法宝与丹药，却是用一件少一件。 收下李升的武技，方平安也是将纳玉当中的五禽戏抄本拿了出来。 每次有了新的武技术法，方平安都会抄录几份。 一来，正是为了应对类似眼下的这般情形。 二来，则是在必要之时，方便拿去售卖。 三来，乃是他给许立赵显几人准备的。 有朝一日，在合适的时候，这些武技术法，方平安都会交到他们的手上。 正如高弘义曾经对方平安说过的话，他不反对自己培植手下，但一定要找对的人。 虽然方平安并没有把许立赵显几人看作手下，但将来，他们却会是方平安为数不多，可以全心信任，可以并肩作战的挚友。 拿到五禽戏抄本之后，李升便是随手翻了几页，口中也是平淡道：“还请永宁兄见谅。 “在下对身法修行颇为在意，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在下也不会勉强永宁兄你。” 方平安看得出来，虽然李升主动提出了交换，但在他看来，自己应该拿不出什么太过珍贵的宝物。 所以才会表现得如此轻松。 只是，当李升将五禽戏翻过几页之后，他神色当中的凝重，却是愈演愈烈。 不一会，李升深吸了口气，抬起了头来，望向了方平安。 “永宁兄，在下真的是被你给骗到了。” 李升愧疚地无奈一笑道：“在下给你的那本武技，远不及你这五禽戏的价值。” “子上兄，不必了。” 见李升又要拿出什么之时，方平安抬手阻止道：“在下本就还欠子上兄的人情。 “只希望子上兄，能帮在下保密就好。” 闻言，李升深深地看了方平安一眼，旋即便是郑重拱手道：“永宁兄的情义，李升知晓了。 “永宁兄放心，即便是大人问起，李升也绝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听到李升这话，方平安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毕竟在李升心中，高弘义的地位，只怕比他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他能说出这话，已是足以证明他的诚意。 “子上兄，时间不多，咱们走吧。”方平安微笑地点了点头道。 …… 在李升的引领之下，方平安两人差不多走了小半盏茶的时间，来到了一处云雾弥漫的地方。 虽然这座孤山全部都在云雾的环绕之下，但此刻他们眼前的那块空地上，却是汇集并且笼罩了大片的云雾。 约莫估计，这片云雾覆盖的范围，少说也有方圆百十余丈。 “永宁兄，我们到了。”站在云雾的边缘，李升转头看了看方平安道。 闻言，方平安眉头微皱，疑惑地望了四周好几眼，奇怪道：“就是这里吗？ “子上兄，那些云雾有什么玄妙之处吗？” 方平安观察了一下，这里与其他地方唯一的区别，便是眼前的这片云雾了。 “永宁兄，那不是云雾。” 李升一本正经道：“那些全部都是实质的灵气。” “灵气？”听到李升这话，方平安愣住了。 先不说这般形成云雾的实质灵气有多难得。 让方平安更加不解的，还是他明明就站在这片灵气云雾的边缘，却根本没有感受到丝毫的灵气波动。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难不成此刻他们眼前，有一层阻挡灵气的结界吗？ 而话说回来，怪不得李升会一直在这里修行。 如此浓郁的实质灵气，说它可以让人提升一倍的修行速度，都已经算是十分保守的了。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这里会聚集这么多的实质灵气呢？ 李升又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呢？ 注意到方平安神色当中的疑惑之意，李升开口道：“永宁兄，请看这边。” 闻言，方平安转头望去。 在李升手指的方向之上，他看到了一块石碑。 方平安好奇地移步过去，仔细地研读起了石碑之上刻写的内容。 不多时，方平安会意地点了点头。 除了李升是怎么发现这里的以外，他所有的疑惑与不解，都在这块石碑的内容里，找到了答案。 刻写石碑的人，是一位没有留下姓名与身份的剑道前辈。 方平安从石碑当中了解到。 此刻，在他们的面前，这片灵气云雾之内，有一道这位剑道前辈留下的剑气。 而正是因为这道剑气的存在，才汇聚来了如此之多的天地灵气，最终形成了实质的灵气云雾。 另外，方平安之所以近在咫尺都没能感知到灵气的波动，的确是因为这里有一层结界。 不过这层结界不是有形的，而是无形的。 它是因为灵气云雾中心的那道剑气，释放出来的威压而形成的。 在剑气的威压之下修行，除了可以吐纳到更为浓郁的灵气以外，还能锤炼武人的肉身。 更甚者，那位剑道前辈，还根据威压的强弱不同，将此地划分成了九环。 其中，外侧九环的威压最弱，内部一环的威压最强。 并且，只要承受住了一环的威压，那么还可以去到环心，感悟那道剑气当中的剑意。 最后，石碑上还写了。 那位剑道前辈留下这个地方，留下那道剑气的原因，正是想要造福后世有缘之人。 虽然石碑的内容里，没有明说这位剑道前辈还在不在人世，但方平安估计，他已经不在了。 毕竟石碑上写了，这位剑道前辈在留下这处修行福地之后，便是将自己的佩剑，拜托朋友送人了。 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交到有缘之人的手上。 嗯？ 想到这里，方平安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他猛地转头，望向了李升手中的三尺青锋。 而注意到方平安的目光，李升微笑地点了点头道：“永宁兄果真是才思敏捷，聪明过人。 “不错，在下正是凭借这把佩剑与剑气的感应，才找到此处的。 “这把佩剑，应该便是这位前辈留下的宝剑。 “他几经周转，被大人所得，大人便是将其赐予了在下。” 听完李升的解释，方平安会意地点了点头。 如果说凭借佩剑与剑气的感应可以更加容易找到此处，那么李升便相当于是这位剑道前辈的半个徒弟了。 当然，正如李升之前对方平安讲的那句，这里没有写他的名字，不属于他一个人。 而且石碑之上也明确表示了，此处是留给后世有缘之人的。 只要找到这里，那就是有缘之人，与有无佩剑无关。 毕竟从那位剑道前辈自始至终，都没有留下任何自己姓名与身份线索这点便能看出，他确实是一位只想造福后辈的大义之人。 言归正传。 得知此处的作用之后，方平安自然是十分欣喜的。 毕竟他突破七品的关键，正是在于这样一个，能给予他压力的修行之所。 不过，既然李升之前说过了，建议自己七品以后再来这里。 那便说明，即使是威压最弱的九环，也不是寻常八品武人能够承受得住的。 自己就算要试，也必须得非常小心，不能有半点大意。 别到时候晋升没有成功，反倒把修行的根基给压坏了。 要知道这样的事情，在修行界中，是十分常见的。 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前辈告诫后人，要量力而行，切勿急功近利了。 高兴之余，方平安倒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他转头望向李升，好奇道：“如果在下记得没错的话，子上兄之前好像说过，这里是第一处修行之所吧？ “莫非这位前辈在这座孤山之上，还留下了别的修行福地？” 第二百一十九章 熊戏或成最大赢家 说起来，不知道这位剑道前辈，会不会是之前许立口中的那位“剑圣”将军。 毕竟如此玄妙的剑气，绝非寻常之人可以斩出。 “确实还有。” 听到方平安的问题，李升回答道：“这座孤山之上的修行福地共有三处，全部都是那位前辈亲手打造，遗留下来的。 “每一处都有一块类似的石碑，介绍了那里的修行方式。” “那我们现在过去看看吗？”方平安神情期待道。 然而对此，李升却是摇了摇头道：“在下不建议永宁兄这么心急。 “因为那两处的修行福地，比之我们眼前的这片剑气威压大阵更加危险。 “根据在下尝试过后的经验来说，唯有足以承受得住六环以内的剑气威压之时，才能保证不会被第二处修行福地重伤，乃至致死。 “而第三处修行福地，要求则是更高，需要足以承受得住三环以内的剑气威压才行。 “所以，在下的意见是，永宁兄还是先在此地修行一段时日再说吧。 “不过永宁兄要是执意想去看看的话，在下也可以带你过去。 “不是什么大事。” 闻言，方平安先是看了李升一眼，而后又是望了望笼罩在云雾之下的剑气威压大阵。 不一会，他点了点头道：“就听子上兄的吧。” 心如止水，才能更好地沉浸在修行之中。 反正他只是来寻找契机突破七品的，既然不能尝试，也便没必要知道那么多了，徒增烦恼。 顺其自然，循序渐进，才是最好的修行方式。 毕竟修行福地在那里又不会长腿跑了，自己终有一日，会有机会过去看看的。 “对了。” 想到这里，方平安好奇地问道：“子上兄你现在能到几环了？” 虽说现在还不是心急的时候，但他却是可以事先了解一下，这剑气威压大阵的难度。 如此，他才能更好地给自己定下合适的目标，以及预估需要在这里花费的时间。 “目前在二环。” 李升也不隐瞒什么，平淡道：“勉强可以踏入一环，但没办法久留。” ‘李升都才二环吗？’方平安略显惊讶地睁了睁眼。 看来他之前说的，至少七品才能在此处修行的话，并没有夸大其词。 话说回来。 那道剑气至今为止都还没有消散，说明其中除了修为与剑意以外，应该还有那位剑道前辈自身强大的气机。 不知道这气机当中有没有遗愿之类的情愫，能不能被怨灵录收录。 然而想到此处，方平安却是忽地摇了摇头，自嘲一笑。 连李升现在都只能勉强进到一环，他又凭什么靠近那道剑气，收录遗愿呢？ “永宁兄，怎么了？”注意到方平安的神色，李升疑惑道。 “没事。” 方平安平静地回应道：“子上兄可要进去修行？” 闻言，李升摆了摆手，微微一笑道：“不急，在下为永宁兄护法。” “那便多谢子上兄了。”方平安也不推辞，当即点了点头道。 他这第一次踏入剑气威压大阵修行，心中确实没有多少底气。 话完，方平安便是从纳玉之中取出了一颗疗伤丹药，含在了嘴里。 而后，他运转起了一身修为，毫无保留地调动起了全部真气，守护自身。 最终，方平安甚至沉吟起了金光咒，以保证自己可以随时唤出护体金光。 做完这些，站在剑气威压大阵边缘的方平安，深吸了口气，一步踏出。 “嗡！”迈进剑气威压大阵九环的刹那，方平安顿时感觉脑中一片轰鸣。 他的身形更是被突如其来的威压，镇得猛然半跪了下来，险些扑倒在地。 四周的灵气云雾，因为外力的介入，四散而去。 但只要方平安盘坐下来，收敛气息，冥想吐纳，这些灵气还是会回来的。 不过，好消息是，方平安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承受住了。 他感受得出来，只要稍加努力，自己绝对可以在这里静下心来，打坐修行。 “永宁兄，千万不能大意。”然而，正当方平安生出如此想法的时候，他的背后，却是传来了李升的好言忠告。 听到这话，方平安顿时眉头一皱。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危机，骤然降临！ “呼！”方平安的耳边，忽地响起了急促的风声。 ‘不，这不是风声！’ 方平安神色骇然地睁大了双眼，内心暗道：‘这是……剑鸣！’ “刺啦！”陡然之间，方平安右手胳膊之上，一道血痕惊现，一丝血箭迸射。 见此，方平安丝毫不敢犹豫，立时便是运转体内修为，化作了护体罡气。 可就算他的反应已经很快了，前后不到一息，但方平安的身上，却还是被划出了十几道血痕。 原来，这剑气威压大阵，真正厉害的，并不是威压，而是剑气。 在那宛若千钧之力临身的威压之内，充斥了无数道细小的剑气。 伴随威压的到来，那无数道细小的剑气，便会一刻不停地反复切割你的身体。 此时此刻，方平安的体外。 那一道道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凌厉剑气，正与他的护体罡气，凶猛地碰撞。 一阵阵如同水波的灵气涟漪，在方平安的身周，此起彼伏地涌动。 而更要命的是，如果方平安一直运转修为，维持护体罡气的话，那么他便无法感受威压，无法借助威压修行，从而晋升突破。 他必须要放开修为，散去真气，亲身承受剑气的鞭笞。 方平安现在终于是知道了，为什么那块石碑上会写，此处可以锤炼肉身了。 也怪不得李升要三番五次跟他强调，至少也得七品以上的修为才能到这来修行。 如此无穷无尽的剑气切割，确实不是寻常八品武人可以承受得住的。 但方平安也说过了，他并不是寻常的八品武人。 在护体罡气的守护之下，方平安脱去了外面的除怨衣，以及全部的上衣。 显露出了那独属武人的坚实肌肉，与匀称身姿。 这除怨衣要是弄坏了，不仅要花钱在除怨司买，还得被罚款。 虽然方平安现在并不需要除怨衣了，但规矩就是规矩，谁也不能例外。 就是拿来充实品如的衣柜，那也得要买。 ‘五禽戏，熊！’方平安内心低喝，借来了熊戏的神力。 他需要的，乃是熊戏的被动。 那惊人的恢复能力，与强大的抗揍能力。 因为熊戏神力加持的是肉身，所以并不会影响方平安感受威压，以及承受剑气。 开启熊戏之后，方平安便是一口咽下了嘴里的疗伤丹药，又同时塞了一颗品质更高的疗伤丹药进去。 随之，他盘坐了下来，大手一挥，散去了身周的护体罡气。 “刺啦！”在护体罡气消失的刹那，便有血痕惊现，血箭迸射。 然而对此，方平安却是不再慌张，但也没有即刻闭目修行，而是静静地观察了起来。 虽然那一道道密密麻麻的血痕看起来颇为狰狞，那一片片血迹看起来甚为惊悚，但实际上，那些血痕出现的一息之间，便是在熊戏神力与疗伤丹药的双重恢复之下，顷刻愈合。 只不过，那些剑气并不是几道，十几道，而是几十道，几百道。 纵使方平安事先有所准备，可他恢复的速度，还是很难跟上受伤的速度。 毕竟虽然因为金光咒的缘故，他的修为远胜同境界之人，但他的肉身在此之前，却是从未锤炼过。 如果没有熊戏神力的加持，与充足的疗伤丹药，方平安也不敢这么大胆地去承受剑气。 因此，才短短小半盏茶的功夫，方平安的额头之上便已满是汗水了。 虽说伤势能够眨眼痊愈，但那疼痛却是避免不了的。 毕竟，这已经完全可以说是凌迟酷刑了。 一炷香后，在确定剑气威压大阵没有别的变化，威力也没有逐步增强之后，方平安勉强开口道：“子上兄，在下这里没事了，你也去修行吧。” 闻言，大阵边缘处，双手抱剑的李升点了点头，一步迈出，踏进了剑气威压大阵的九环。 而方平安看到，虽然那些成百上千道的细小剑气，也是第一时间蜂拥而上，但它们却全部都在李升身外九寸的位置处，消失地无影无踪。 不是被阻挡，而是完完全全地消失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这是怎样的神异手段。 在路过方平安之时，李升冲他微笑地点头示意了一下。 随之便是如同闲庭信步一般，走向了剑气威压大阵的深处。 那一路上的灵气云雾，更像是在迎接君王似的，分作两旁，开出一条路来。 见此，方平安狠狠地白了李升的背影一眼，顺便，给他比了一个“天下大同友好手势”。 这小子，就不知道换个位置进去，非要从他面前过。 不知道人比人会气死人吗？ 目送李升离开之后，方平安便是专注起了眼下的事情。 他现在需要做的，便是慢慢习惯剑气的鞭笞，无视打扰，入定冥想，吐纳修行。 不一会，半个时辰过去了。 在平日里，半个时辰对于方平安来说只是恍惚之间，但在此刻，却是度日如年。 不过，虽说如今的方平安全身早已是血迹斑斑，但实际上，他并没有受多重的伤。 反而在一点一点习惯剑气的切割之后，他躯体恢复的速度竟是慢慢追赶了上来。 没想到在这里，除了可以锤炼肉身以外，居然还能锤炼他的熊戏。 好在恢复能力与抗揍能力都是熊戏的被动，不需要方平安主动维持。 感觉时机差不多了之后，方平安便是咽下了口中那颗品质较高的疗伤丹药，开始了尝试修行。 很快，一个时辰过去了。 方平安睁开了久闭的双眼。 第一次的尝试便是为他带来了喜讯，虽说没能一直入定，但至少还是成功冥想了一阵。 方平安再次拿出一颗疗伤丹药，吞入腹中，开始了第二次的尝试修行。 慢慢的，又是三个时辰过去了。 这回，方平安足足入定冥想了一个半时辰的时间。 喜上眉梢的方平安选择了乘胜追击，径直服下了两颗疗伤丹药，闭目修行起来。 这一次，方平安真正做到了，像平日里那般的忘我冥想。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知道睁开双眼之时，看到了李升。 “子上兄，什么时辰了？”方平安微微皱眉，开口问道。 现在的他，几乎已是感受不到剑气鞭笞带来的疼痛了。 习惯了。 “辰时，第二天的辰时。” 李升安抚地回答道：“永宁兄你已经修行一天一夜了。 “不过放心，除怨司那边，在下给了大人飞鸽传书，让大人派人去为你告假了。” 闻言，方平安松了口气。 在剑气的切割与威势的镇压下，他艰难地拱了拱手道：“还是子上兄想得周到。 “多谢子上兄了。” “永宁兄客气了。” 李升颔了颔首道：“晋升之契机，可遇不可求。 “永宁兄你好生修行吧，在下为你护法。” 李升的修为确实高深莫测，一眼便是看出了他此时的状态。 不错，在经历了一天一夜的威压修行之后，方平安终于是迎来了突破的契机。 “那便有劳子上兄了。”方平安也是点了点头道。 不过，在尝试突破之前。 方平安注意到，他身体的恢复速度，以及耐击打能力，已是达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 眼下，这九环里的剑气，竟是只能在他肌肤之上，留下一条血色的痕迹。 而这血色的痕迹，也能在几息之间，恢复如初。 方平安万万没有想到，来到此处修行，受益最大的居然会是他的五禽熊戏。 虽然方平安体内还有残留的疗伤丹药在发挥作用，但不能否认的是，这熊戏的成长速度，未免也太过恐怖了一些。 并且，这还只是在剑气威压大阵的第九环。 更深处的几环，对他熊戏的提升，或许还能更大。 到时候，他的肉身之力，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甚至说不定，有朝一日，他还可以追上巫族之人的体质。 毕竟五禽戏这一式法门，是没有上限之说的。 方平安决定了，如果不是必须离开，那么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要留在这里修行。 不过，眼下更为紧要的，还是晋升七品的事情。 念及此处，方平安闭上了双目。 第二百二十章 找了一个玩的 最终，方平安毫无意外地，便是突破了武人七品金骨境。 对于这个结果，方平安并不意外。 毕竟以他的修为来说，早就应该得到晋升了。 如今不过只是在流水的渠道当中，移走了一块拦路的石子罢了。 武人七品金骨境，与八品罡身境相比，除了修为、体质、反应都有巨大的提升以外，更重要的，是它能强化肉身。 八品罡身境的武人，可以将体内修为转化为罡气，守护自己。 而七品金骨境的武人，则是能够把修为加持在肉身之上，强化防御。 强化之后的武人肉身，坚如顽石，硬如精铁。 当然，也不能说晋升七品，有了强化肉身之后，便可以舍弃罡气护体了。 它们二者，一个是外防，一个是内御，两相结合，才能更好地体现武人体系的价值。 只不过，眼下的方平安才刚刚突破七品，没办法强化全部肉身。 但强化部分，还是可以做到的。 “恭喜永宁兄，在武道的路上更进一步。” 见方平安走出剑气威压大阵，李升上前拱手道：“永宁兄这般年纪便能有此修为，实在是天资卓越，非比寻常。” “子上兄就别挖苦在下了。” 方平安谦逊地拱了拱手道：“与子上兄相比，在下不过凡夫俗子罢了。” 话完，方平安便是穿上了衣物。 至于他身上的血迹，早已在晋升之时，被浑厚的真气给洗去了。 “子上兄，以后在下要是常来打扰，子上兄不会介意吧？”收拾好仪容，方平安笑问道。 这里确实是李升凭借佩剑找到的，自己倒也不能真的反客为主。 闻言，李升也是微微一笑道：“在下说了，此地并非李升一人所有，永宁兄想来便来。 “而如果此地真是在下一人所有的话，那么永宁兄就更不应该有此问了。 “见外。” “有子上兄这句话，在下便心满意足了。” 方平安点了点头道：“在下还得回去处理衙门的事情，就先告辞了。” “永宁兄，慢走。” …… 京临南郊，方平安独自一人驾马北上，直奔京临。 而在回去的路上，他的马背上却是多出了一个鸟笼。 笼中关的，是一只信鸽。 这是方平安临走之前向李升要来的，他亲自喂养的传信信鸽。 平日里，李升与高弘义之间，便是以此信鸽建立联系。 而方平安想要借用信鸽的目的也很简单，那便是与许立赵显他们进行联络。 既然决定了要在孤山之上长久修行，那么方平安便不可能日日往返京临与南郊两地。 而虽然以他们壬申伍目前在十三号分部的地位来说，只要有许立在，方平安便可以不去上值，但有除怨任务的时候，他却是必须回去。 一来，是规定如此。 每次除怨任务，除怨司总部那边都会有人记录考核，伍员必须到齐。 二来，是情况不允许。 方平安不会，也不可能让许立赵显几人，在没有他的时候去执行任务。 且不说危险不危险，就是方平安自己，也是需要通过除怨来获取怨灵录的奖励，强大自身的。 因此，方平安借来信鸽的作用，正是想要交给许立赵显几人，让他们在有除怨任务的时候，通知自己。 这次，方平安骑的很快。 没到两个时辰，他便是赶回了京临，来到了十三号分部。 眼下不过申时几刻，除怨司还没有散值。 进到壬申伍小院，见了许立赵显几人，方平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们。 “放心吧，永宁。” 听完之后，许立二话不说，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分部这边有我，你好好修行。” “那便有劳伍长了。” 话完，方平安又是望向陈汕道：“子游，这里是一百两银子，代我转交给令尊。 “要是不够的话，你再告诉我。” “放心吧，永宁。” 陈汕也是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你的事情，我会让父亲加紧办的。” 交代完之后，方平安便又是走出了十三号分部。 这次他回来，正是准备处理好一切琐碎之事，然后埋头苦修的。 离开除怨司，方平安先是去了一家药铺，售卖了一些已经用不上的淬体丹、归元丹。 给了陈汕一百两之后，他身上已是没有多少银子了。 先不说他自己用不用，陈汕那边，可能还不太够。 毕竟要想开办一个合适的工坊，花销是非常之大的。 离开药铺，方平安又是去到了一家马行。 讲了讲价，出了三十两，买了一匹良马。 有了自己的马匹，方平安才能更好地往返京临与南郊两地。 虽说他不必日日奔波，但每隔几天，还是得回来一次的。 毕竟眼下的大乾局势紧张，方平安必须得时刻掌握京中的情况。 而且，有除怨任务的时候，他也能更快地赶到任务地点。 另外，高弘义那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召他过去。 所以，车，咳，马这东西，还是要有一匹。 干什么才方便。 当然了，要是他能有李升那般的身法速度，就另当别论了。 骑上心爱的小马，方平安边走边想，最后进了一家礼品店。 他准备去看望一下郑子规和许慎。 这两位都是自己师兄，这么久没见了，空手过去实在不妥。 然而，当方平安忙活完了以后，天色已是暗了下来。 只能明日再去登门拜访了。 赶回十三号分部的路上，方平安顺手买了几串糖葫芦。 虽说没什么大事，但许月月那边也去看一看吧。 毕竟许月月刚刚觉醒了血脉天赋，得注意一下，会不会出现别的什么意外。 要知道，许月月可并不是单纯的巫人。 说不定她的身上，已经发生了就连那位玉信婆婆也未曾想到的变化。 把这些细节问题全都处理好，方平安才能安心地前往南郊孤山修行。 回到十三号分部壬申伍小院的方平安，还没来得及坐下，便是迎来了衙门散值。 牵上心爱的小马，方平安与许立一同，去到了许家宅院。 在以一颗小石子，悄悄确定许月月的血脉天赋还在之后，方平安松了口气。 目前来看，许月月的身上，倒是还没有别的什么变化。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方平安仍旧首次动用了自己的七品修为，探查了一下许月月体内的情况。 好消息是，一切正常。 晚饭过后，方平安亲自指导了许月月，学习后土部落的“一拳”体术。 这一式巫族体术，可以说是十分的简单。 短短几句话，方平安便是让许月月掌握了重点。 余下的，就是反复的练习了。 即使一天只打十次，一年下来，这一拳的威力，也能达到非常不错的程度。 深夜，方平安又是独自一人，来到了屋顶之上。 他仰望星空，深吸了口气。 他也知道，今日的自己，显得有些匆忙，甚至可以说是急躁了。 可他没有办法，时间不等人。 京察马上便要结束了。 而一旦京察的风声过去，那些幕后之人势必会再次对他出手。 所以方平安只能趁现在，尽快地提升自己。 明日之后的一个月，或许只有半个月，他不能再为任何事情分心。 他必须一直待在南郊孤山之上，埋头苦修。 因为方平安知道，这一次幕后之人的出手，必定会是他们认为的，绝杀一击。 而方平安同样也非常清楚，他是躲不过去的。 庆州那次，他们可以在自己除怨之时出手，那么将来，他们还是可以在自己除怨之时出手。 所以，与其幻想不被找到，不如好好思考一下，怎么才能反败为胜，从九死之中，寻得一生。 他方平安从来不是胆怯之人，但也从来不是莽撞之人，更不是愚蠢之人。 既然知道了他们一定会对自己出手，那么便将计就计吧。 没错，方平安此刻的想法与当初解救许慎之时一样，他要把自己，当作诱饵。 翌日，方平安与许立一起，前往了十三号分部。 两人在分部的门前，再次见到了那个高高大大，但看起来不太聪明的背影。 后土部落大巫候选人，斗沉。 “你们聊，我先进去了。”许立道了一句，跟斗沉打过招呼之后，便是走进了分部大门。 不得不说，许立的表现，真是越来越让方平安省心了。 自己需要帮忙的时候，他总是会第一个出现。 自己需要隐秘的时候，他也能心领神会，主动离开。 并且对于自己的要求，他更是没有任何意见，二话不说，只管执行。 正如那句老话，每一位成功之人的身边，都会有一个对他无条件全心信任，并且无条件全力支持的人。 许立，已经在慢慢变成，方平安身边需要的那个人了。 “斗沉兄，让我猜猜。” 斗沉刚要开口，方平安便是抢先道：“你今日过来，是不是大祭司已经决定，让你来当与在下进行交易和联络的负责人了？” “嗯？” 闻言，斗沉神色一愣，好奇道：“永宁老弟，你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你在我们内部有眼线？” 听到斗沉这后半句话，方平安差点没一屁股吓坐过去。 你说你这倒霉孩子，正经事不见你脑子好使，阴谋论倒是一套一套的。 “在下猜的。” 方平安解释道：“交易的事情至关重要，大祭司当然得派一个自己信得过，也能让在下信得过的人来负责不是？ “这样的人，巫族之中，除了斗沉兄你，还能有谁？ “大祭司这是在栽培斗沉兄你，恭喜斗沉兄，距离大巫又近了一步。” “嘿嘿。” 斗沉挠头一笑，脸红道：“永宁老弟你别这样说，怪不好意思的。 “俺也没那么优秀，都是大祭司眼光好。” 嗯？我有说过优秀的事情吗？ 真是给你小子玩会了，话里话外地夸自己。 “斗沉兄，大祭司他们已经离开京临了吗？”方平安好奇地问道。 斗沉点了点头道：“今天一早，才刚刚出发的。 “大祭司让俺过来跟你说一声，顺便联络一下。” “这样的话，斗沉兄你在这里等一等。” 方平安思索了几息，拍了拍斗沉肩头道：“在下先去点卯，一会出来找你。” “好。”斗沉点头应道。 …… 很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方平安便是从十三号分部里走了出来。 临走之前，他与许立商议了一下，自己不在的时候，如果遇到事情，他们应该怎么做。 大事自然是飞鸽传书给他，小事的话，方平安则是让他们去找高弘义帮忙。 毕竟许立现在的身份与之前可是大不相同了，高弘义不会坐视不理的。 “斗沉兄，走吧，在下带你去见一个人。”方平安招手道。 “见什么人？” 斗沉一边跟上一边疑惑道：“咱们不是要说联络的事情吗？” “不急，路上说。”方平安走在前面，摆了摆手道。 大祭司不在了，一个小斗沉，他还是可以拿捏的。 比如眼下，方平安要带他去见的，正是自己的秘密武器。 许月月。 “永宁老弟，我们来这干什么？”斗沉略微显得不安道。 之前监视过许立一家的他自然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去见一见你们后土部落的小公主呀。” 方平安笑了笑道：“怎么，斗沉兄讨厌月月吗？” “永宁老弟，这话可不能乱说。”闻言，斗沉连忙做了个“嘘”的手势。 “那就走吧。” 方平安正要敲响大门，又忽地补充道：“对了，斗沉兄。 “一会见了月月，记住，千万别叫小公主。” 那样叫，会教坏许月月的。 斗沉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见状，方平安不由得摇头一笑。 这么大的人了，还怕一个小孩。 随后，方平安敲响了院门，来开门的，正是许夫人。 见到斗沉，许夫人出奇地没有被吓到，反倒很是热情。 正如许立说的，许夫人确实是一位明理之人。 来到院中，方平安远远便是看到，许月月正蹲在地上玩泥巴。 这小丫头，真不愧是后土部落的小公主，就喜欢玩泥巴。 见到方平安，许月月起身便是扑了过来，边跑边叫道：“二呼，你是不是不走了，来陪月月玩的？” “二叔必须要走。” 方平安一把按住试图在自己身上擦手的许月月脑壳，轻声道：“不过二叔给你找了一个玩的。 “不是，二叔找了一个人来陪你玩。 “斗沉兄，认识一下吧，这是月月。” “小……” “咳咳！”斗沉刚要脱口而出，方平安便是及时制止了他。 斗沉歉意地望了方平安一眼，吞吞吐吐道：“你好，俺，不，我叫斗沉。 “月……月月……小公主。” 第二百二十一章 药丸 大乾帝都，京临外城。 只能骑马慢行赶去登甲巷问心馆的方平安，无奈地扶了扶额。 斗沉这小子，真的是可以。 让他不要叫小公主，好家伙，他直接给你来个月月小公主。 还有名有姓的。 这不就是经典的： 让九世乞丐带几百两银子去酒楼，说来盘鱼翅漱漱口。 结果，他忍了半天，只敢说来盘鱼屎漱漱口。 斗沉这小子怎么回事？ 就算许月月是他们后土部落的小公主，但不还没有真正回归吗？ 再说了，他自己好歹也是后土部落的大巫候选人吧，怎么就这么害怕许月月呢？ 难道，是巫人血脉之间的压制？ 还是说，斗沉只是单纯地拿熊孩子没辙？ 这个结果，方平安完全没有想到。 原本，他是想让斗沉在自己闭关修行的这段日子里，去代他照顾并且看住许月月的。 虽然斗沉不像是一个会带孩子的样子，但他再怎么说也是大人吧。 至少在遇到事情的时候，能够处理地恰当一些。 可现在看来，他们两个，谁看谁还不一定呢。 想到这里，方平安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随他们去吧。 好在，即使结果不太理想，可许月月的周全至少还是有保证的。 斗沉肯定会比高弘义派去的人，更加尽心尽力地保护许立一家。 只要这两个一大一小的熊孩子，别给自己惹出什么事来就行了。 …… 不一会，方平安便是来到了登甲巷问心馆。 这里一如既往，还是有不少的百姓寻医问诊。 方平安发现，他虽然也没来过问心馆几次，但却见到了很多并不陌生的面孔。 这些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体弱多病的样子。 方平安估计，他们的情况，应该与那日偶感风寒的高岚类似。 常常一副药几副药下去没有根治，便只能再来看诊。 虽说如此小病小痛，以郑子规七品的医道境界，完全可以手到病除，但问心馆的郑子规只有一个，可患者却有好几百个。 他也不能每个病人都亲自医治。 并且，作为京临之中为数不多的，在民间的，有品级的医者。 郑子规更多的还是需要研究疑难杂症，救人性命。 而非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寻常的头痛脑热之上。 走过拥挤的看诊大堂，方平安转头望去，皱了皱眉。 “方公子您怎么来了？”正此时，一位与方平安相识的问心馆门徒上前打了打招呼道。 “在下是来拜访郑老先生的。” 闻言，方平安回身拱了拱手道：“请问先生在吗？” “在的，在的。” 那位年轻的门徒点了点头，指了指身后道：“先生就在药房里。 “小生还得送药，便不送方公子过去了。 “烦请见谅。” “先生客气了，先生请便。”方平安颔了颔首，侧开身子，让出路来。 待那位年轻的门徒离去之后，方平安也是朝问心馆的药房走去。 “平安拜见师兄。”药房的门没有关，方平安便是站在门口，拱了拱手道。 闻言，药房中，一袭常服麻衣的郑子规顿时抬起了头来。 而当他看清来者是谁之时，又立马便是站起了身来，欣喜相迎道：“永宁？ “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方平安再次作了作揖，这才踏入了药房当中。 “多日未曾前来拜访师兄，还请师兄勿怪。”走到近前，方平安奉上礼品道。 “不怪，不怪。” 收下礼品，郑子规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拉着方平安的手，眉开眼笑道：“师兄知道你有公务在身，怎么会怪你呢。 “你今日能够过来，师兄已经很高兴了。 “先坐，先坐。” “多谢师兄。”方平安拱了拱手，后郑子规一步，坐了下来。 见此，郑子规微微一笑道：“说起来也是巧了。 “永宁你要是今日不来的话，过几天，师兄也会去找你。” “师兄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师弟吗？”方平安好奇道。 “不是老夫有事，而是老师让我带话给你。”郑子规解释道。 “老师？”方平安更加好奇了。 孟昱已经离京不少时日了，他老人家会有什么话需要告诉自己呢？ 郑子规点了点头道：“老师让我代他，感谢永宁你和高府尹。” “感谢？” 方平安愣了愣，拱手道：“师弟不太明白。” 见状，郑子规意味深长地一笑道：“难道不是永宁你去求了高府尹，让他派人一路跟随老师前往南境的？” 听到这话，方平安顿时恍然大悟。 他无奈地笑了笑，点头道：“这个确实是有。 “不过，师弟记得高大人不是说过，会暗中保护的吗？” “永宁你这就太小看老师了。” 闻言，郑子规轻轻一笑道：“大乾之内，试问有几个人，能在老师身边隐匿行踪？” “这倒也是，是师弟考虑不周了。”方平安歉意地笑了笑道。 “永宁不必过谦。” 郑子规欣慰地点了点头道：“你能有这份心思，老师和我，都很高兴。 “对了，永宁，之前在老师那里之时，你是不是已经晋升医道九品了？” “是的。” 方平安点了点头，疑惑道：“师兄有什么吩咐吗？” “倒也谈不上吩咐。” 郑子规摆了摆手道：“就是前不久我与大师兄商议了一下。 “师兄觉得，除怨司终究不是什么安乐之地。 “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让大师兄把你调去太医院，当个学徒，或者做个医官。 “永宁你看如何？” “两位师兄的好意，师弟心领了。” 听到这个建议，方平安毫不犹豫地拱手道：“只不过，师弟还是希望能在擅长的位置上，为大乾出一份力。 “至于危险，还请两位师兄放心，师弟会保护好自己的。” “好吧，我与大师兄也只是建议，不会勉强永宁你的。” 郑子规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不过，永宁你能有此觉悟，实乃国家幸事。 “如今老师已是亲冒矢石，只身前往南境。 “我们做弟子，确实不该惜身惜命，逃避职责。 “不说这个了，永宁你既然已经晋升医道九品，那师兄可得考一考你了。 “看看你近来有没有偷懒。” …… 半个多时辰之后，郑子规才结束了提问。 虽然方平安这几天确实疏于对医道的修行，但好在他的记性还算不错，并没有一问三不知。 而在问完之后，郑子规便是拿出了几本书册，递到方平安面前道：“按理来说，晋升九品之后，应该永宁你自己去寻病看诊，充实自身。 “但你入门较晚，又身兼要职，想来也没多少空闲去行医治病。 “所以，师兄便为你准备了这些。 “那上面记录的，全部都是常见的轻症弱疾。 “你拿回去好生研读，牢记在心之后，便能有所提升。” 闻言，方平安顿时便是如获至宝般，捧起书册阅看了起来。 不得不说，郑子规真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医道和儒道十分相像，前面入门的几关既重要，又艰难。 单凭自己摸索的话，需要花费大把的时间与精力才行。 可偏偏，方平安现在最缺的，便是时间。 所以，郑子规的这些书册，就好像是为他打开了前行的大门，让他看到了前进的希望。 可谓是珍贵至极。 想到此处，方平安立时起身，拱手一拜道：“平安多谢师兄，师兄引路之情，师弟没齿难忘！” “永宁不必多礼。” 郑子规也是连忙起身扶住方平安道：“师兄是真心希望你能在医道之途上，走得更远。 “将来可以相助老师，报效大乾，造福黎民百姓。 “在学医的资质上，师兄远不如你，也只能以此方式，尽一份心力了。” 听到这里，方平安再次作揖一拜道：“师弟，定不辜负师兄期许！” “好，好。” 郑子规又是用力扶住方平安道：“师兄相信你，起来吧。” 方平安直起身子，颔了颔首道：“师兄请坐。” 而待到郑子规入座之后，方平安大手一挥，便是从纳玉当中，取出了十几株药草。 他拱了拱手道：“师兄，师弟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永宁你说，只要是师兄能办的，师兄一定给你办好。”郑子规正色地点了点头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方平安单手一招，又从纳玉里面拿出了一张信纸道：“师弟想请师兄，为师弟照此药方，提纯几株药草。” 本来，方平安是准备自己晋升医道七品之后，自己提纯的。 但医道的修行，好像比他想象中的要难很多。 要不是今日方平安忽然发现，自己的这个计划，已经到了必须尽快实施的地步。 他也不会开口麻烦郑子规。 “永宁你这般郑重，老夫还以为是什么事情。” 闻言，郑子规松了口气道：“只是提纯几株药草，还用得着跟师兄说请吗？” 话完，郑子规便是拿起了方平安给出的那张药方，看了几眼。 然而，郑子规的神色却是越看越疑惑，越看越不解。 他微微皱眉道：“永宁，你这是治什么的药方？” “还请师兄稍安勿躁，容师弟卖个关子。” 方平安轻轻一笑道：“师兄提纯之后，师弟再为师兄揭晓答案。” “有意思，老夫学医这么久，还从未见过如此药方。” 郑子规饶有兴趣地点了点头道：“永宁你一会，可得好好与师兄说说这药方。” 话完，郑子规当即便是拿出器具，慢慢提纯起来。 而方平安也是起身，关上了药房的大门，以防被人打扰。 另外，他还趁提纯的这段时间，架起了小火炉，同时开始熬制别的汤药。 除了需要提纯的几株药草以外，其他的东西，方平安实际上早就准备好了。 ……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约莫一个时辰左右，郑子规便是将方平安要求的药草，按照不同的药性，全部提纯完毕了。 而方平安这边的汤药熬制，也是几近尾声。 见时机差不多了，方平安便是把全部的提纯药液，不慌不忙地倒进了汤药当中。 最后的工序，则是大火煎煮一炷香的功夫。 此刻，郑子规虽然已经因为提纯药草，而累得气喘吁吁了，但他仍是满眼好奇地，关注着方平安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步骤。 很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当方平安从小火炉上端下砂锅，打开盖子之时，出现在二人眼前的，是一小团褐色的，类似面饼的药泥。 方平安将真气覆盖在双手之上，捏起药泥，将其搓成了一颗饱满的球状。 差不多有拇指指甲盖的大小。 虽然方平安现在还不会炼丹，但搓泥球他还是很在行的。 随之，方平安便是将不那么圆润的药丸，递到了郑子规面前道：“师兄你这会再看看，这颗药丸是什么药性，治什么病的。” 闻言，郑子规接过药丸，先是仔细地看了看，又放到鼻尖闻了闻。 然后，他拿出了几根银针，在药丸里里外外扎了十几下。 最终，多次观察几根银针的变化之后，郑子规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望向方平安道：“这是，医治风寒的药丸？” 对此，方平安也是兴奋地一笑，点了点头。 这药丸他之前也只是理论上知道可行，但做出来还是头一次。 毕竟以往他并没有提纯的手段。 所以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 “永宁，你，你是怎么想到这个药方的？” 郑子规深吸了口气，难以置信道：“又是怎么想到如此制作方法的？” 其实，这颗药丸的发现，方平安也是偶然所得。 他没事的时候，便喜欢在“本草纲目”上大刀阔斧地搭配药草。 反正在“本草纲目”里面，又没有成本限制。 某一天，方平安忽然发现，有一株药草，竟是能够改变，甚至可以说是完全逆转其他药草的药性。 而逆转的那些药草药性组合起来，居然十分巧合地，具备了可以医治风寒全部病症的药效。 没错，不是对症下药，而是一副药方，就能医治全部病症。 而那副药方，正是他们二人眼前这颗药丸的初始药方。 这也是为什么郑子规在看到药方之后，会百思不得其解了。 随之，方平安更是在深入研究之后得知，原来是那株药草中的毒性，逆转了其他药草的药性。 于是，方平安趁热打铁，顺便找出了其他药草里面，起作用的那部分药性。 最终，他再次通过“本草纲目”，将它们全都结合了起来。 这便是郑子规想知道的，这颗可以医治风寒药丸的制作方法由来。 【PS：因为更新都是晚上，所以作者菌便在这里提前祝各位读者老爷中秋快乐，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天道意图 方平安之所以将自己的计划提前，急于现在制作药丸，正是因为他进来之时看到的百姓现状。 风寒药丸一旦成功，其好处自然是多方面的。 而即使不成功，它也能够作为方平安在医道上的一次大胆尝试。 以及将来的学习思路与努力方向。 方平安也不隐瞒，将自己制作风寒药丸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郑子规。 当然，涉及“本草纲目”的内容，他是不可能提的。 方平安只是说，这一切，全部都是他在研究药草药性之时，偶然所得。 其实，方平安这样解释，也并不是在敷衍或者欺骗郑子规。 因为在理论制作出风寒药丸之后，他便想过，那株药草的毒性，还能不能逆转别的药性。 虽然这项研究方平安还在进行当中，但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说，可以得知的是，那株药草的毒性，并不能逆转所有的药性。 甚至于，那株药草的毒性，只能逆转很少一部分药草的药性。 也就是说，方平安之所以可以制作出风寒药丸，还是运气成分居多。 “永宁，你可知道这颗药丸代表了什么吗？” 再三确认风寒药丸的药效之后，郑子规身心俱颤道：“有了它，天下百姓需要承受的病痛苦难，将会大大减轻。 “而我大乾子民的体质，更能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 “永宁，你这是达成了一次，旷古烁今的壮举。” “师兄过奖了。” 方平安颔了颔首，正色道：“师弟以为，虽然这颗药丸确实有医治风寒之功效，但我们还不知道它的具体作用如何。 “更不知道它会不会对人的身体，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所以，师兄，要想让这颗药丸发挥出它应有的作用，而且是正确的作用。 “我们还需谨慎对待才行。” “永宁你说得很对，我们确实应该慎重。” 闻言，郑子规也是认真地点了点头，严肃道：“这颗药丸是永宁你制作的，师兄想听听，你有什么想法。” 方平安思索了几息，拱手回道：“师弟觉得，师兄应该把这颗药丸以及药方，带进宫里，让大师兄的太医院进行查验。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那么便请大师兄上奏陛下，尽快赶制，普及天下。 “百姓要是能早一日拿到药丸，便能早一日减轻病痛。” “永宁此见甚好。” 听完方平安的决定，郑子规当即便是站起身道：“老夫即刻出发，一定将药丸与药方，亲自交到大师兄的手上。” 而刚准备走向门外的郑子规又忽地一顿道：“对了，永宁。 “你这药丸，可曾起名？” 听到这个问题，方平安想了想，随口道：“便叫它，风寒灵吧。” “嗡！”然而，方平安话音刚落，他的脑海之中，便是突然响起一阵轰鸣。 随之，方平安眼前，更有一道金光洒下，汇入到了他的右手手腕之上。 这金光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眨眼之间，便是消失地无影无踪。 方平安抬头望去，发现屋顶并没有因为那道金光受到丝毫损坏。 而当他低头看向就在自己眼前的郑子规之时，却是注意到，后者似乎根本没有见到那道金光。 此刻还在轻声自语，念叨自己给药丸取了一个好名字。 “师兄，且慢。” 郑子规刚刚迈出一步，方平安便是忽然叫住了他，神色郑重道：“师弟有个不情之请。 “师弟希望师兄在见到大师兄之后，就说药丸与药方，都是师兄您的成果。 “师弟无名小卒，不想太过张扬，还望师兄成全。” 闻言，郑子规愣了愣，微微皱眉道：“可是，这都是永宁你的心血。 “师兄怎能据为己有？” 方平安没有回答，只是朝郑子规请求地拱了拱手。 见此，郑子规眉头舒展，上前拍了拍方平安肩头，温和道：“师兄当初果然没有看错。 “永宁你的身上，真的有一颗济世为民之心。 “老师的衣钵，确实应当由你来传承光大。 “放心吧，永宁，师兄知道该怎么做。” “多谢师兄体谅。”方平安颔了颔首道。 “好，事不宜迟，师兄先走了，永宁你自便。”话完，郑子规便是大步流星地推门而去。 目送郑子规离开之后，方平安再次仰头望了望屋顶，而后，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做完这些，神色凝重的方平安一息也未停留，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径直出了问心馆。 不过，他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隐伏在了问心馆外的一处小巷当中，环顾四周。 不到一刻的功夫，方平安便是远远看到。 两个明明是普通百姓装扮，但行动却是极具章法，身上更有莫名威压的中年男子，一东一西，汇合在了问心馆之前。 两人碰面之后，便是同时摇了摇头，随之结伴而去。 待那两人消失在街尾，方平安这才走出小巷，望了望前者的方向，皱了皱眉。 虽然那道金光郑子规并未看见，但京临藏龙卧虎，难保没有别人发现。 而显然，这两人，应该便是冲那道金光，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冲他方平安来的。 就是不知道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人派来的。 并且，既然的确有人注意到了那道金光，便说明那道金光是可以被发现的。 如此一来，会来到此处一探究竟的，恐怕不会只有那两人。 想到这里，方平安没再犹豫，骑上马匹便是神色如常地慢行离去。 至于那道金光到底是什么。 方平安猜测，应该正是所谓的，天道功德。 而他之所以如此肯定，原因有二。 一来，那道金光的气息，乃是神圣光明，无可侵犯的。 是世间任何东西，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感觉。 除了天道功德以外，方平安想不出别的事物来。 二来，则是根据事实来说。 那道金光，是在方平安正式为风寒灵命名之时，突然出现的。 正如郑子规所说的，风寒灵的问世，乃是旷古烁今的奇迹。 对此，天道降下功德，以资奖励，是可以说得通的。 另外，那道金光，是从天际之上洒下来的。 而如果方平安的猜测是对的，那么便还有两个好消息。 一是，既然已经得到了天道的认可，那就说明方平安制作出来的风寒灵，确实是有效果的。 二是，借此方平安可以认定，他在怨灵录里超度所得的白雾烟丝，真的就是功德。 毕竟那道金光汇入的地方，正是那些白雾烟丝所在的地方。 并且方平安已经感知到了，它们二者毫无阻碍地融合在了一起。 再加上他之前本就有的，对白雾烟丝的诸多猜测。 现在看来，它们十有八九确实就是功德。 而除了这两个好消息以外，方平安心中，其实还有一个不知该说是好消息，还是该说是坏消息的消息。 那便是怨灵录与天道的关系。 为什么方平安在怨灵录里超度怨灵所得的功德，能够与天道功德融合在一起呢？ 难不成，怨灵录里的功德也是天道功德？ 可这么说来的话，怨灵录岂不成了天道的东西。 莫非，是天道将怨灵录放在他的身体里的？ 可天道跟他非亲非故，为什么要送他怨灵录，奖励他宝物，助他提升实力呢？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道在乎的，不会是一国之存亡，也不会是一家之安乐，更不会是他方平安一人之生死。 那么，天道在乎的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自古以来，众说纷纭。 有的人说，天道在乎的是大势。 而在这个观点当中，又分为了两个派别。 一个派别认为，天道只是不会允许有人干扰大势，而不会主动去影响大势。 也就是说，天道不在乎大势是往好的方向发展，还是往坏的方向发展。 总之，天道本身的权威，没有受到挑衅即可。 而另一个派别则是认为，天道会引导大势，朝好的方向发展。 多少年来，人们从茹毛饮血，衣不盖体，到现在的炊金馔玉，文礼昌盛。 这便是天道求好的事实。 还有的人说，天道在乎的是天地山河。 天道虽然不会在乎一国一家之存亡，但也不会放任生灵涂炭，山河破碎，天地一片乌烟瘴气。 天下分久必合，便是有力的证据。 至于合久必分，那就是人为的结果了，天道不会干预。 当然，对于天道的所有想法，都只不过是众多生灵主观的臆测罢了。 没有人知晓天道到底在乎什么。 更没有人知晓天道到底是什么。 它究竟是一个只知遵循规则的无主意识，还是具备思想情感的至高主宰。 没人可以给出肯定的回答。 不过眼下看来，方平安倒是觉得，他有几分可能性比较大的答案了。 他的想法是，如果怨灵录真是天道赐给他的，那么不妨从怨灵录的角度来进行思考。 方平安认为，天道或许是希望，世间再也没有怨气。 因为怨灵录不惜给出极为丰厚的奖励，也要让他积极地去拔除怨灵。 至于什么超度、伸冤、还愿，也全部都是在为消除怨气而服务。 所以，这一点是很有可能的。 只是话说回来。 虽然大家对天道目的的猜想差别很大，但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的观点。 那便是，天道的意愿，绝对不会局限于一人或一家或一国之间。 那么，消除怨气，从广大意义上来说，天道应该是希望天下太平，生灵安乐，盛世绵长。 而除了拔除怨灵，消除怨气以外，怨灵录还有一个作用，降灵。 方平安之前便设想过，怨灵录之所以会有降临的能力，或许是因为怨灵录想要让他，去传承那些超今冠古大人物的本领。 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不是怨灵录想要让方平安这样去做，而是天道想要让方平安这样去做。 那么这一点从广大意义上来说，又代表的是什么呢？ 方平安认为，应该是天道不想让那些文化瑰宝，淹没在时间的长河之中。 它不想让世间造就的一切，伴随岁月的流逝，化为乌有。 毕竟要是那些历史的事物全都不存在了，又有谁会知晓，从前还有一个同样精彩的世界呢？ 那样的话，天道本身，不也相当于失去了重要的一部分吗？ 目前来说，方平安所知晓的怨灵录作用只有这么多，便只能推论出这些可能。 当然，即使方平安不是在主观臆测，但也只可以说是猜测，而非事实。 天道玄玄，谁又能真正了解呢？ 对于天道来说，现在的他，不过是一只蝼蚁罢了。 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处呢？ 念及此处，方平安摇了摇头，自嘲地一笑。 可他这一笑才刚刚浮现在脸上，便是猛地顿住了。 因为他，忽然想到了一件细思恐极的事情。 如果怨灵录真的是天道交给他的，并且还想让他以此去完成什么的话，那么问题便来了。 从始至终，天道都没有给方平安直接的命令，或是间接的提示。 要是他一直都没能领会天道的意图，或者完成不了天道的命令，结果会是如何呢？ 方平安觉得，到了那个时候，天道可能会无情地将他灭杀，然后再把怨灵录，或者是别的什么宝物，交给另外一个人。 如此反复。 方平安可以很有信心的说，这绝对不是他在杞人忧天。 如果他没有制作出风寒灵，天道便不会降下功德。 而即使他知道了超度怨灵所得的是功德，可他也不能确定那是天道功德。 方平安也就根本不会将天道与怨灵录联想在一起。 如此的话，说不定他努力了一生，终于功成名就，家庭幸福之时，突然就会有一道雷霆砸下，将他无情灭杀。 也就是说，方平安或许是在不经意间，救了自己一命。 想到此处，方平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而他的后背，也早已被冷汗浸湿。 且他在深深的恐惧当中，还生出了一丝愤怒。 因为方平安不喜欢被任何人操纵，即使那个人，是至高无上的天道。 虽然这些都只是他的猜想，并非事实，但还是那句话，天道，从来不会在乎一个人的生死。 …… 不一会，方平安便是来到了许慎的家门之前。 拜访完许慎，他便会快马加鞭，赶往南郊孤山。 方平安叩响大门，而前来开门的，是许慎家里的管家兼门房兼车夫，老张。 他好像记得，许慎在被夺职下狱，又出来之后，便将家里的下人都遣散了，只留下了几个家乡的老人。 见到方平安，老张自是没有二话，将他请进了家中，带到了许慎的书房之前。 “平安拜见子重师兄。”书房门外，方平安拱了拱手道。 随之他便听见，屋里传来了一阵桌椅磕碰的惊响。 以及一句，“哎哟”。 不到三息，书房的大门就打开了。 而还未见人，方平安便闻许慎之声道：“永宁，你来得正是时候。 “师兄现在可以告诉你，儒道七品的厉害之处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言出法随 当方平安被许慎请进书房之后，后者便是花了足足大半盏茶的功夫，神采奕奕地述说了自己见到他的愉快心情。 而在许慎提及修行苦闷，无人陪伴之时，方平安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高兴的是，终于有人可以一起，同他分享自己成功的喜悦了。 毕竟如今的许慎家里，都是从没读过书的家乡老人，也说不上什么话。 而以赵择严格的性情，突破一个小小的七品就去沾沾自喜，许慎多半会被教训一顿。 也只有方平安，居于其中，算是可以懂他的人了。 只是碍于面子，许慎又不能主动上门报喜。 所以，便是忍到了现在。 也正是因此，方平安起初在书房门外自报姓名之时，许慎才会那般心急。 想到这里，方平安忽然觉得，自己这位儒道师兄，除了不可爱以外，还是挺可爱的。 望见许慎期待的眼神，方平安微微一笑，拱手道：“恭喜师兄，晋升七品。 “师兄迈出了这至关重要的一步，将来必能高歌猛进，一往无前。” “过奖，过奖。” 见方平安领会了自己的意思，许慎满足地拱手笑道：“偶有顿悟，不足挂齿。” “之前子重师兄说，要告诉师弟儒道七品的厉害之处。” 方平安好奇道：“不知现在可否细谈了，师弟愿闻其详。” 你满足了，那也得让我满足一下不是？ “可以，当然可以。” 很快平复心境的许慎开口道：“永宁可曾听说过咱们儒道的‘言出法随’？” “见过一次。”闻言，方平安点了点头道。 “既然没有的话，那么……永宁你竟知道？”话到一半，许慎猛地一顿，惊讶道。 装逼失败了属于是。 方平安何止知道，现在他的纳玉里面，就有一件“言出法随”的宝物。 那是言诲赠予他的，三件拜师礼之一。 不过，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过多地刺激自己这位，才刚刚享受了满腔喜悦的师兄为好。 否则的话，容易猝死。 所以，方平安便只是将那日在庆州除怨之时，在李升手中见到的“言出法随”传送之术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就好，那就好。” 听完方平安的讲述，许慎明显地松了口气，他轻咳两声道：“既然永宁你知道咱们儒道的言出法随，那么师兄下面要说的话，你应该便能听得明白了。” “师兄的意思是，咱们儒道七品与言出法随有关？”方平安神色期待道。 见此，许慎昂了昂头，一脸深沉道：“岂止有关，儒道七品的厉害之处，正是言出法随。” 方平安：我就静静地看你装逼。 七品就能言出法随，会不会太廉价了那么一丢丢。 见方平安没有反驳，许慎眨了眨眼，继续深沉道：“永宁还记得师兄跟你说过的，咱们儒道的境界划分吗？” 方平安点了点头，十分配合地认真回答道：“记得。 “咱们儒道，九品是才气境，八品是修身境，七品是文士境。” “孺子可教。” 闻言，许慎欣慰地点了点头，讲解道：“九品才气境，只能让我们领会学识。 “八品修身境，也只可让我们培养品德。 “而唯有七品文士境，才能让我们一展儒道之雄风，彰显胸中浩然正气之威猛。” ‘厉害厉害，就是你能说得通俗一点吗？’方平安苦笑地皱了皱眉。 看到方平安无奈的神情，仿佛达到目的的许慎满足地一笑道：“师弟你这悟性还是不够呀。 “好吧，就让师兄跟你好好解释解释吧。” 看在你忍了这么久的份上，允许你装这一次，下不为例了。 方平安拱了拱手道：“还请师兄赐教。” 许慎微笑地点了点头，终于正经道：“如今的天下，危机四伏，任何时候，皆以实力为尊。 “而咱们儒道，却是只有晋升了七品之后，才有一战之力。 “那是因为，只有突破了七品，咱们儒道之人，才能修成文胆。 “不过永宁，师兄要告诉你的是，可不能因为这点，便小看了咱们儒道。” 方平安会意地点了点头。 这个道理他明白，儒道与医道两者都是，下限很低，但上限却是极高。 “既然永宁你知道，那么师兄便不多说了。” 许慎继续认真地讲解道：“咱们儒生的文胆，便好比武人的武技，都是表现修为的方式。 “七品之前，我们的浩然正气是分散的，是单独的，可利用的余地很小。 “可修成了文胆之后，浩然正气便会尽数归于文胆之内。 “届时，我们便可通过文胆，操纵全部的浩然正气，施展惊世骇俗的手段。 “而言出法随，正是其中之一。 “所以，七品文士境对我们儒道之人来说，乃是超凡的开始。” 听到这里，注意到许慎郑重的神情，方平安皱了皱眉，惊奇道：“师兄，咱们儒道七品文士境，真的可以施展言出法随吗？” 方平安此刻非常疑惑，但他看许慎的样子，好像不是在吹牛。 “当然是真的了，师兄还会骗你吗？” 许慎毫不犹豫道：“不过，七品境界的言出法随，永宁你可以将其看做是言出法随的雏形。” “雏形？” 闻言，方平安不解道：“师兄，这是何意？” “这个问题，便要涉及到，咱们儒道与其他体系的区别了。” 许慎耐心地解释道：“永宁你修行儒道时日不长，不知道也很正常，师兄给你讲一讲吧。 “永宁你是武人出身，我们便拿武道来说吧。 “儒道与武道的不同之处便是在于，武道的本领，来源于外部，来源于成册的武技。 “而咱们儒道的本领，则是来源于内部，来源于我们自身。 “简单来说便是，我们儒生，只要境界品级达到要求，无需学习，便能施展儒道的本领。 “因为我们儒道的本领，可以说是先天而成。 “之前师兄所说的，七品境界的言出法随，乃是言出法随的雏形，正是这个道理。 “言出法随与所有的儒道本领一样，它们尽皆存在于我们儒生的全部品级当中。 “唯一的区别便是，对于儒道本领，不同的品级，所能展现出来的形式与威力也不同。 “这么说，永宁你听明白了吗？” 听完许慎的讲解，方平安皱眉思索了几息，点了点头。 他大致懂了。 也就是说，儒道的本领，不能，更无需通过传授来进行学习。 而是在满足了条件之后，自然而然就可以掌握。 至于七品境界到底能不能施展言出法随，按照许慎的说法，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不对的。 因为严格来说，儒道的任何境界都可以施展言出法随。 只是对于这点，方平安还不太明白其中原理。 似乎看出了方平安还有疑问，许慎顿了顿，又道：“不如这样，永宁，师兄为你演示一次。” 闻言，方平安毫不犹豫地便是点了点头。 都说实践是最好的老师，理论说不明白的，做出来之后，或许一眼就能看懂了。 方平安随即便见，许慎正了正坐姿，体内浮现出了一股凛然的气息，正是浩然之气。 而就在这时，许慎忽然转头望向他道：“永宁，水，利体也，宜多饮。” 听到这话，方平安皱了皱眉，奇怪地看了许慎一眼。 然后，他端起茶盏，喝了几口水。 见状，许慎摊了摊手，微微一笑道：“这，便是七品文士境的言出法随。” “什么意思？”方平安刚刚问出此话，他便是猛然注意到了自己手上的茶盏。 他并没有想要喝水，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端起茶盏来的。 之前许慎莫名其妙道出那句话之时，他明明还在疑惑不解。 “如此的言出法随。” 许慎解释道：“永宁你可以把它看做是言出法随的雏形。 “也可以将它称之为，‘以理服人’。” “以理服人？”方平安低声重复了一遍。 许慎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以理服人。 “师兄刚刚的那句话，不仅永宁你，就是对于任何一个普通百姓来说，都是十分简单的常识。 “而当我通过文胆，以浩然正气说出此话之时，它便足以影响旁人的行为。 “以你所知晓所相信所认为的道理，来影响你的行为。 “这便是言出法随的雏形，以理服人。” 听到这里，方平安顿时睁了睁眼，这下他全都明白了。 言出法随，果真神奇。 只是，从许慎的话中很容易便能得出，七品文士境的言出法随，破绽非常明显。 以理服人的前提是，对方必须相信你所说的道理。 那对方要是个什么道理也不讲的莽夫，在儒道七品文士境面前，岂不是毫无弱点了。 不过，既然他可以想到这点，那么其他人也能想到。 尤其是自古以来的，那么多的儒林大贤。 他不信，儒道之人会对自身的弱点无动于衷，坐视不理。 想到这里，方平安好奇地问道：“那师兄，咱们儒道六品的言出法随又是什么？” 方平安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在儒道六品当中。 “师兄就知道永宁你会有此问。” 闻言，许慎得意一笑道：“师兄虽然还没有晋升六品，但为了能给永宁你解惑，师兄还是深入了解了一下。” 你是为了能装逼吧。 方平安悄悄地斜了许慎一眼，而后拱手道：“还请师兄赐教。” 许慎昂了昂头道：“咱们儒道六品的言出法随，名为‘引经据典’。 “引经据典，可以说是对以理服人的补充与完善。 “当以理服人行不通的时候，咱们修行儒道之人，便可以引用古往今来圣人大贤的语录与名言，经文与篇章。 “以浩然正气与圣人经典两相结合，便能左右不信道理之人的行为。” 果不其然，正如方平安之前所想的那般。 “永宁，五品，五品的言出法随你还想不想知道。” 许慎挑了挑眉道：“想知道的话，师兄也可以一起告诉你哦。” 闻言，方平安却只是轻轻一笑，没有回答。 其实不必许慎明说，他现在已经可以大致猜到，儒道五品的言出法随究竟是什么样子了。 像那日在庆州之时，李升所使用的言出法随传送之术，或许便是五品以上的儒士才能施展的言出法随。 也可以说，那才是真真正正的，言出法随。 至于五品以上的儒道大家，应该就是，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尤其是到了言诲那般境界的大儒，甚至都不必开口。 见许慎还在期待地看着自己，方平安想了想，忽地一笑。 “师兄，师弟想知道。” 说到这里，不及许慎得意，方平安便是话锋一转道：“师弟想知道，七品文士境，除了以理服人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本领？” 听到这个问题，许慎已经张开的嘴巴，忽地一顿。 他愣了一息，转而轻哼一声，冷笑道：“永宁，你以为这个问题，就能难倒你聪明绝顶的师兄吗？ “答案，师兄现在就告诉你。 “好吧，你确实把师兄难倒了。” 这不就对了。 咋能让你一个人把逼装完了呢？ 不过话说回来，方平安其实也不是在有意为难许慎，想看他出丑。 而是他真的只想知道儒道七品的全部本领。 毕竟别说儒道五品，就是六品离他都还很是遥远，知道那么多又能怎样？ “不如这样，永宁。” 许慎提议道：“我们一起上山去找老师问一问吧。” 闻言，方平安犹豫了一下道：“师弟也正有此意。 “但可惜的是，师弟马上便要闭关修行一月，只怕不能与师兄同行了。 “要不，子重师兄你先去？” 听到这话，许慎想了想，一本正经道：“没事，师兄怎么能丢下师弟你先去呢。 “师兄就在家里等你回来。” 看到许慎那认真的神情，方平安摇头一笑。 方平安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许慎才不是想等自己。 他是想去云鹿书院报喜，可又怕被赵择训斥。 叫上自己一起的话，赵择至少不会骂得太狠。 现在回头想想，好家伙，说了这么多，其实许慎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了。 还真是逼给他装了，到头来，好处还让他给占了。 方平安越想越气，最后决定，给许慎买的见面礼，免了。 临走之际，方平安露出经典的假笑，拱手道：“那么子重师兄，师弟修行结束之后，便来找你，告辞。” 第二百二十四章 风起云涌 要是这么说的话，许慎口中的，任何品级都能施展言出法随的解释，看来真是不假。 比如，儒道九品，甚至是没有品级的读书人，你通过讲道理，让对方心服口服的话，不也相当于是言出法随吗？ 只能说，这样的言出法随，看起来不是那么有格调罢了。 正如许慎讲的，不同品级的言出法随，作用与效果肯定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对于儒道的言出法随，方平安竟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恐惧。 仅仅只是七品境界的“以理服人”，便已经可以影响自己的行为了。 那要是赵择言诲这般级别的人物，岂不是只需一句简简单单的“请君自裁”，他便会乖乖地拔剑抹脖子。 但是，如果真的可以这样的话，方平安反而觉得，儒道的言出法随，肯定是有限制的。 而即使没有限制，也绝对会对自身造成极其严重的影响。 总之，方平安认为，低境界也就算了，可高境界的言出法随，必然是不能随随便便使用的。 他现在有理由相信，儒道短命，就是这么来的。 毕竟方平安还记得，许慎说，赵择曾经给他讲过，未到五品之前，不必考虑寿元的问题。 而刚刚在许慎家里的时候，方平安也猜测过，儒道五品的言出法随，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言出法随。 此二者，不恰好巧妙地联系起来了吗？ 至于言出法随的限制到底是不是儒士寿元，又或者说，除了儒士寿元以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影响。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方平安也只能上到圣贤山去，问一问赵择言诲了。 作别许慎之后，方平安便是驾马朝京临南郊行去。 琐碎之事处理完了，接下来，他就要开始闭关苦修一段时日了。 定个小目标，半月之内，修为稳定在金骨境初期，并且掌握三门以上的武技。 不过，如今的方平安身上，武技可谓是不少，而且也全部都是非常实用的类型。 对于究竟应该先学习哪三门，这个他就得好好想一想了。 毕竟他的时间很紧，没办法全都顾及到。 出了京临南门，方平安终于是可以放手心爱的小马驰骋，一刻不停地赶往，隐伏在重重山脉当中的郊外孤山。 不得不说，方平安买来的这匹小马，虽说称不上雄壮，但速度却是一点也不慢。 仅仅一个时辰，他便是抵达了那座高大陡峭的孤山，比之前足足缩短了一半的时间。 而他在来的路上，对于三门武技的选择，也差不多有了决定。 他想的是，既然自己时间不多，那么便应该选择能很快掌握，并且对自身实力可以提升更大的武技。 遵循这个原则，方平安最后选择了“绝影步”、“震魂掌”、“合劲”三门武技。 绝影步，乃是武技当中不可多得的身法武技，其作用之强，效果之大，自是无需多说的。 另外，方平安目前也正好缺少一门身法，来提升自己的机动性。 所以，选它是合情合理的。 而选择震魂掌，则是方平安从两方面考虑的结果。 一方面，是从震魂掌本身的能力来说。 可让对手心神恍惚，即便只是一刹那恍惚的武技，它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毕竟在斗法之时，一丝一毫的破绽，都有可能决定胜负的走向。 而另一方面，则是方平安出于对除怨的思量。 如果震魂掌真的可以对怨灵造成更大的伤害，那么它便完全值得自己一学。 毕竟，因为怨灵录的存在，除怨这件事情，可能会伴随方平安一生。 最后，方平安选择合劲的理由，是因为这门武技，非常容易学会，并且修成之后的威力如何，会与使用之人的肉身之力强弱挂钩。 而方平安自身的肉身之力虽然不强，但别忘了，他还有五禽熊戏。 在孤山福地上的剑气威压大阵当中，方平安的五禽熊戏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虽然在剑气威压大阵之中，他一直锤炼的都是熊戏的恢复能力与抗揍能力，但方平安试验过了。 伴随熊戏被动能力的提升，熊戏的熟练度随之提升，而又因为熊戏熟练度的提升，熊戏的主动能力也在提升。 因此，如今的方平安，一旦使用了熊戏的主动能力，那么他的肉身之力，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到时候再配上可以调动肉身之力的合劲的话，那么方平安自己都想象不到，他全力一击的威力究竟会有多大。 更别说这半个月里，方平安还会继续在剑气威压大阵当中修行，一刻不停地锤炼熊戏了。 所以，合劲对于方平安的实力的提升，是毋庸置疑可以排在首位的。 当然，方平安最想修行的，肯定还是来自那道八品中期武人怨灵的奖励。 武技，星坠。 只不过，星坠的修行难度极高，而且即使勉强掌握，也很难发挥出它应有的威力。 所以，星坠并不适合在短时间里进行研究。 另外，具备强大破坏力的武技，方平安已经有一线天了。 因此，从性价比来说，星坠也不适合现在拿来学习。 仰望淹没在云雾之间的孤山之顶，方平安深吸了口气，修行，从这里便要开始了。 不得不说，要徒手爬上这座陡峭的孤山，确实需得花费几分功夫。 不过，比起之前还未晋升七品的时候，这回，方平安明显从容了许多。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他便是登上了孤山的山顶，或者更准确来说，是孤山的山原。 再次站到这处广阔的石头高地之上，方平安仍旧感觉不可思议。 尤其是在他已经可以确定，这片高地真的是被人一剑削出来的之后。 他更加的难以置信了。 那得是怎样高深莫测的修为，才能做到的事情。 如果这位剑道前辈还在人世的话，方平安真想亲眼见一见他。 按照之前李升带他走过的路线，方平安摸索地来到了孤山上的第一处修行福地，剑气威压大阵。 在这里，方平安没有见到李升，而由于灵气云雾遮挡，他也望不见大阵更深处的情况。 “子上兄，你在吗？”方平安将手放在嘴边，尝试地喊了喊。 只是，久久无人回应。 如果不是灵气云雾或者剑气威压有隔音的效果，那么便是李升眼下，可能正在另外两处福地修行。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进到六环以内，也去第二处修行福地看看。 方平安羡慕地摇了摇头，褪去衣物，一步迈出，踏进了剑气威压大阵的九环。 立时，漫天的剑气如同利刃一般袭来，不过眨眼之间，便在方平安的肉身之上留下了道道血色的痕迹。 虽然晋升七品之后，对于九环的剑气方平安已是丝毫不惧，但他却也不敢太过托大，不做任何防备。 毕竟那可不是几道十几道剑气，而是几十上百道剑气，无休无止地划过你的身体。 方平安现在要做的，便是借助剑气威压大阵的紧迫感，让自己的修为沸腾起来，进入全盛的状态，然后再更加专注地学习武技。 然正当方平安闭关苦修之时，遥远的东方天际之上，一朵祥云，正极速地向西前行。 而在那祥云之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伫立。 前面的，是一名看起来不过三十左右的白衣青年。 他容貌俊朗，气宇轩昂，目光炯炯有神，神色之中带有少许冷意。 一眼望去，尽是生人勿近的感觉。 此刻，白衣青年背负双手，平视前方，那双明亮的眼睛，似乎已经望了很远，目的性极强。 可以看出，他应该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 而在这名白衣青年之后，则是一位青衫少女。 少女比青年小很多，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脸上还有一股未去的任性与稚气。 她扎了两个马尾，眼睛很大，水灵灵的，脖颈处的肌肤光滑细腻，一条紫色的丝带，萦绕在她身周，任凭疾风吹过，不离不弃。 “师兄，你说我们能找到那个人吗？”少女将两只柔荑背在身后，脑袋从侧面往前探了探，望向白衣青年道。 当看向白衣青年之时，她的眼中，满是欢喜与崇拜之意。 闻言，白衣青年依旧神色清冷地回道：“有师父给的法宝在，没问题的。” “哦。” 少女应了一声，刚把脑袋收回去，又突然伸了出来，她眨了眨眼道：“师兄，你去过京临吗？” “陪师父去过。”白衣青年平淡地不能再平淡道。 “哦。” 少女低了低头，又忽地抬头，满眼好奇道：“京临好看吗？” “不好看。”白衣青年神色冷漠，惜字如金道。 “那我们以后还会再去京临吗？”少女追问道。 白衣青年顿了顿，沉声道：“是非之地，最好不去。” “哦。” 少女黛眉微皱道：“京临的人很厉害吗？” “要提速了。” 白衣青年岔开话题道：“师妹，站稳。” “哦。” …… 以此同时，极西之处。 一条泥泞小路上，一名身披袈裟的老僧正杵杖前行。 不多时，他仰头望了望东方，感慨道：“大乾，真是许久未曾去过了。 “空玄、空明、空净，我们又要见面了。” …… 另一边，大乾帝都，京临之中。 皇宫里，养居殿门外，一名身穿黑甲的人影半跪在地道：“禀陛下，没找到。 “他们只知，是在登甲巷问心馆附近。” “问心馆。” 殿内，一道明明十分平淡，但却仿佛极具威严的声音徐徐传出：“老院正二弟子的医馆，会是他吗？ “朕记得，上一次天道降下功德，是初代院正的壮举吧？ “看来这医道，确实是我大乾不可或缺的部分。 “老院正为了战事去了南境，他的弟子，朕还是要关照一下的。 “让他们都撤回来吧，不必继续追查了。” “是，属下领命。” …… 不知不觉，一晃三日过去了。 这三日里，方平安花了一天时间在剑气威压大阵当中，巩固修为，锤炼熊戏，寻找状态。 而余下的两天，他则是一直都在研究选择好的三门武技。 目前来说，这三门武技，合劲的基本要领，方平安已经掌握了。 他虽说还不能随心所欲地施展合劲，但将全身力气集中起来，打出一次进攻这样的事情，方平安还是可以做到的。 只要明白了方法，之后的，无非便是周而复始的练习。 至于其他两门武技，震魂掌与绝影步，与合劲相比，方平安便要学习地慢上一些了。 毕竟这两门武技，都并非寻常的进攻型武技。 震魂掌的原理复杂，无论运气还是出手，都必须严格按照武技的介绍中来。 差之毫厘，便会失之千里。 而绝影步，作为武技里面最难修行的身法武技，自然不那么容易掌握。 之前的方平安，倒是已经勉强可以施展出绝影步的第一层无影步来，但这第二层，难度差不多是第一层的三倍。 方平安估计，他至少还需要全神贯注地修行五天，才能练成。 值得一提的是，这三天里，方平安都没有见到李升。 这对他的激励倒是挺大的。 毕竟已有如此修为的李升都还在努力修行，他又凭什么懈怠呢？ 不过，正当方平安想要继续埋头苦修之时，他却是收到了许立的飞鸽传书。 他们壬申伍，有除怨任务了。 第四日一早，方平安便是下山骑马，直奔京临东郊而去。 许立在书信上说，他们此次除怨任务的地点不远，就在京临东郊附近。 ……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从京临南郊赶来东郊的方平安，却是比许立他们还要先到。 等候了差不多有一炷香的时间，方平安便是看到了一辆除怨司的马车自远处驶来。 赶马的，正是许立。 不过，刚刚上前，还没来得及打招呼的方平安，便是看到许立拿出了一纸信笺。 “永宁，有你的信。” 一下马车，许立便是将信笺递给了方平安道：“送信的人说，务必要将此信，交到你的手上。” 接过信笺，方平安并没有急于打开，而是皱了皱眉道：“送信的是谁？” 他怕这又是幕后之人的阴谋。 毕竟上一次他已经吃过大亏了，现在，包括以后，自己都不可能再轻易上当。 而算算时间，幕后之人或许真的已经准备出手了。 许立想了想，回道：“是一个女子，知书达礼的，她说她姓高。” 姓高？高岚？ 之前方平安在高弘义那里旁敲侧击了解过，高岚自从那日收到言诲的召见，去了云鹿书院之后，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莫非，是书院那边出什么事情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我可以小赚但你永远不亏 看了书信之后，方平安松了口气。 云鹿书院那边倒是没出什么意外，不过事情确实是有。 书信上说，言诲准备在一个月后，于圣贤山上，举办一场盛大的儒林诗会。 而作为云鹿书院公认的诗才，方平安受邀在列，并且还会以云鹿书院代表的身份参加。 没错，这次言诲举办的诗会，不是简单的以诗会友，而是一场诗文之斗。 届时，会有许多大乾的青年才俊、儒生学子与会。 而由当世大儒言诲亲自操持的诗会，其影响力，在儒林之内，甚至在百姓之中，都是非常大的。 也就是说，只要有谁能在诗会之上夺得桂冠，那么此人的声名，将会一夜之间，响彻大乾南北。 另外，虽然书信上面没有细说，但它确实是有提到。 为了此次诗会，言诲联络多位大儒，准备了不少的奖励，样样都非俗物，件件皆是珍宝。 对于言诲让自己参加诗会的要求，方平安于情于理，都不会，也不该拒绝。 于情，他是言诲的入室弟子，师命难违。 而且，他还是云鹿书院的学生，自该为书院争光。 于理，此次诗会，乃是方平安梦寐以求的绝世良机。 怨灵录里，陈大儒的遗愿当中，有一条说的是，他老人家希望大乾的诗道可以兴盛。 而只要方平安能在此次诗会之上大放异彩，倾情展示出诗文的魅力，便不怕天下学子，不以作诗为乐，不以留名为荣。 因此，即使方平安并不在乎所谓的诗才之称，桂冠之名，他也会积极地参与诗会。 争取，借诗文魅力，言诲声望，掀起一股，大乾的吟诗作对之风。 当然了，作为一个实在的人，对于诗会上的奖励，方平安还是很在意的。 而除了这封书信以外，许立还告诉了方平安，郑子规昨日派人，到十三号分部来找过他。 方平安估计，郑子规找他应该是为了风寒灵的事情。 而既然天道已经降下功德，便说明风寒灵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并且，听许立说，郑子规也只是派人来找过他。 要是风寒灵真有什么不妥的话，以郑子规为公为民的性情，必会亲自登门。 如此看来，郑子规应该只是为了向他道喜，或是转达商议一下沈正心那边的意思。 了解完这几日京临的情况之后，方平安便是与许立他们一起，徒步前往了除怨任务的地点。 因为奔赴岳州的除怨人队伍全都已经回来了，所以他们壬申伍的除怨任务，又回到了正常的难度水平。 与上两次的除怨任务相比，这次的怨灵实力，可以说很是一般。 一道九品后期的武人怨灵，三道九品中期的武人怨灵，一道九品初期的武人怨灵。 以及六道普通百姓怨灵。 这般程度的除怨任务，方平安甚至都不需要出手，许立他们自己便能解决。 而且，对于已是七品境界的方平安来说，如此品级怨灵奖励的东西，已经没有太大的用处了。 看来，这回闭关修行结束之后，可以考虑一下，给他们队伍升一升字号了。 …… 不到半个时辰，壬申伍的众人便是轻松拔除了那十一道怨灵。 方平安自然是占大部分的，总共拔除了五道怨灵。 由于已经知道京临之中没什么大事发生，方平安也就不准备现在回去了。 将带来的信鸽再度交给许立他们之后，他便是独自骑马，原路返回，赶往了南郊孤山。 来到孤山之下，方平安活动活动了身体，再次花了半个时辰左右，登上了山顶。 一如既往，方平安还是先去了剑气威压大阵，尝试进入修行的专注状态，以及恢复真气体力。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他走了出来，寻找了一片平坦的空地，练习起了绝影步的第二层。 留影步。 根据武技书册之上的介绍，留影步的修行关键，在于如何自然且迅速地分出自身残影。 留影步的残影，乃是施展之人通过特定的方式，震动体外的真气，从而凝聚分离出来的。 也正是因为，残影全部是由施展留影步之人的真气组成，所以对手很难通过感知气息，确定前者的本尊所在。 至于对手能不能通过外观差别，找出施展之人的本尊，那便要看施展之人自己的塑造手法怎样了。 这，同样也是留影步的一大难点。 留影步制造出来的残影，只是一个大致的模型，细节之处，则需要施展之人自己在震动真气之时，精雕细琢一番了。 并且，之前说过了，留影步的修行关键，是“自然”与“迅速”两个方面。 对残影的塑造手法什么的，只是基本要求罢了。 你要是制造一个残影，就得花上几息甚至十几息时间，那还不如不使用这门身法武技。 毕竟要想让留影步真正起到作用，至少需要三道以上的残影。 残影越多，效果自然越强。 而且，这还不算完。 过了残影这一关，便是应该如何在多道残影之间移动的问题了。 关于这个难点，方平安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和练习。 这便是为什么之前他会说，至少还要再给自己五天时间才行。 当然，绝影步好歹也是七品怨灵奖励的武技，学成之后，威力肯定不俗。 在完全领悟留影步的核心之后，方平安觉得，这一式，大成之际，将会成为那日李升与斗沉比试之时，所使用的“剑天六幻”低配版。 而第三层的绝影步，还会更强。 因此对于这门身法武技，方平安还是有很大的动力去修行的。 …… 不知不觉，五个时辰一晃而过。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这五个时辰里，方平安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在尝试制造残影。 真气耗尽了，便服下补气的丹药。 体力耗尽了，便坐下冥想恢复。 到目前为止，他已是可以在一息之内，凝聚一道残影。 只不过可惜的是，方平安没办法深入地修一下图，咳，深入地处理一下细节，让自己英俊的身姿，得以更好地展现。 毕竟初始的残影塑造地越复杂，那么之后残影被看破的可能性便会越大。 留影步要求的，只是残影与本尊有九成相似即可。 因为真正比试斗法，乃至生死之战的时候，对手可不会专门去关注你衣服上的褶皱，佩剑上的花纹。 对于今日的学习成果，方平安还是比较满意的。 然而，正当他转身想去剑气威压大阵打坐修行，吐纳灵气之时，却是猛然看到云层之后，有一道人影走来。 “谁？！”方平安单手一招，便是唤出了千机毫锥。 一身七品修为顿时席卷而起。 “永宁兄，是我。”云层之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而当那人临近，方平安才确定他的身份，松了口气。 此人，正是李升。 收起千机毫锥，方平安好奇地问道：“子上兄在那里多久了？” “有一会了。” 李升微微一笑，也是问道：“永宁兄刚刚所练的，应该是身法武技吧？” 闻言，方平安睁了睁眼。 不愧是高手，居然单凭自己制造残影，便看出了那是一门身法武技。 亦或者说，李升对于身法的研究，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方平安点了点头，主动从纳玉当中拿出了绝影步的介绍抄本道：“确实是一门身法武技，子上兄要看看吗？” 他可没有忘记，李升对于身法武技的钟爱与执着。 见此，李升拱了拱手道：“永宁兄好意，在下却之不恭。 “但是，无功不受禄，李升也不能白要永宁兄你的东西。 “我们还是按照之前的方式，彼此交换吧。” 话完，李升便是从自己的储物法宝里面，取出了一把不过几寸来长的精致短剑。 他递上短剑，歉意道：“对不住了，永宁兄。 “在下身上已是没有了可以拿来外传的武技，便以这件法宝作为交换吧。 “还望永宁兄不要嫌弃。” “怎会，子上兄言重了。” 方平安接过短剑，递上武技书册道：“在下十分满意。” 听到这里，李升也是舒了口气，接过武技书册，便是迫不及待地当场翻看了起来。 如此说来，对于身法武技，李升确实是非常喜欢。 这下，方平安知道，将来要是需要李升相助的时候，自己应该送什么好了。 当李升津津有味品读绝影步的时候，方平安忽然注意到，前者身上的衣物，竟有多处沾染了灰尘，甚至是破损的地方。 方平安可是记得，李升是一个十分注重仪容仪表的人。 也就是说这些东西，应该是不久之前才出现在他身上的，还没来得及处理。 而在此处，能将李升弄成这样的，也只有那里了。 看来，这孤山之上的第二第三处修行福地，真的不是眼下的方平安可以轻易尝试的。 毕竟连李升这般主修身法的高品剑客，都不能保证绝不受伤，他现在去，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约莫研究了半盏茶的功夫，似乎想到什么的李升忽地抬起了头来。 他望向方平安拱手一笑道：“是在下失礼了。 “在下这便为永宁兄你，介绍这把短剑的作用。” …… 半个时辰之后，方平安便是与李升一同，进入到了剑气威压大阵。 他们之所以用了这么长的时间，是因为除了介绍短剑以外，李升也顺便为方平安讲解了一下上次交换给他的武技。 那把短剑，说是法宝，可方平安觉得，应该称呼暗器更为准确一些。 毕竟它的使用方式，并非作为兵器，而是拿来丢出去的。 不过，与寻常暗器不同的是，这把短剑，丢出去之后，仍旧可以通过真气进行操控。 差不多也就是方平安记忆之中的，飞剑。 这把短剑能有多快，除了它自身具备一定的速度以外，再就是与使用之人的修为高低相关了。 至于这把短剑的威力，对于方平安来说，自然是削铁如泥，无坚不摧。 但对于李升来说，也就是勉强可以突破，五品以内武人的肉身防护罢了。 而之前作为五禽戏交换的那本武技，也是一本剑技。 不得不说，李升还真是与剑结下了不解之缘。 咳，是剑不是贱。 武技名为“危刃剑气”，核心之处，一是危刃，二是剑气。 施展这式武技，可在剑兵之上，覆盖一层剑气。 这层剑气，能够使得长剑的有效攻击范围变大。 从而在保留长剑本身灵活性的前提之下，弥补剑兵无法像刀枪那般大开大合的弱点。 这便是“危刃”二字的由来。 另外，只要往剑兵之上注入更多的真气，长剑的有效攻击范围还能再大。 至于“剑气”二字，则是施展武技之人，可以将覆盖在剑柄之上的剑气挥洒出去，进行远距离的进攻。 并且，只要施展武技之人的真气充足，那么无论挥洒多少次，剑兵之上的剑气都不会消失。 总的来说，李升交换给自己的两件宝物，方平安都很满意。 因为这两件东西，正好弥补了他在远程进攻手段方面的空缺。 本来之前，方平安是准备将“星坠”作为自己远程进攻手段的。 奈何时间不太允许。 而且，“星坠”也不能像“危刃剑气”这般，连续使用。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危刃剑气的出现，大大改变了方平安一直以来认为的，越是高阶的武技，便越难修行的观点。 反正单从介绍以及李升的讲解来看，危刃剑气，还是比较容易掌握的。 不过，就算危刃剑气没有那么容易学会，但方平安还有那把飞剑，也可以作为远程的进攻手段。 不得不说，与李升交换武技，就跟开盲盒似的。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究竟会给你什么宝物，价值几何。 当然了，李升手里的东西，都不会是凡物。 至少目前来说，与他交换，方平安绝对是稳赚的一方。 这样一来，对于怨灵录的奖励，方平安又多了一份期待。 那自然是，身法武技。 只要有了不是太差的身法武技，他就可以与李升进行交换。 并且，他还根本不必担心，李升愿不愿意与他交换。 毕竟这小子，对身法武技的痴迷程度，方平安是看在眼里的。 平常的时候，都是方平安找他帮忙，而他绝不会轻易地向自己开口。 可最近，这样的事情，已经连续两次了，并且全部都是因为身法武技。 另外，有了这两次的交换经历，方平安相信，李升之后一定会主动去寻觅，可以拿来跟他进行交换的武技或者宝物。 毕竟这两次自己交换给他的身法武技，全都不差。 而以李升的修为和身份，确实要比方平安自己，更加容易找到比较不错的宝物。 嗯？怎么感觉自己好像把李升当成冤大头了？ 咳咳，等价交换，等价交换。 毕竟在钟爱身法的人眼里，身法武技是无价的。 这么说，还是李升赚了。 没错，一定是这样。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天道并非不能战胜 一晃，又是六日过去了。 对于那三门武技的修行，方平安差不多全都有了一定的进展。 尤其是近身斗技“合劲”，已经可以说是略有小成了。 而他的修为，也是在剑气威压大阵的辅助下，彻底稳固在了七品金骨境初期。 可以说，这里的一切，都在像方平安之前预期的那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不过，就在距离上次除怨的第七日，也是方平安来到孤山的第十日，他再次收到了许立他们的飞鸽传书。 一如既往，还是除怨任务的事情。 对于此次的除怨任务，方平安还是非常期待的。 倒不是说除怨任务本身的吸引力有多大，而是他已经练成了震魂掌。 这回，方平安便要正式地试验一下，震魂掌对于怨灵，到底会不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这天一早，方平安便是下了孤山，骑马赶往了任务地点。 自然，他肯定还是会比许立赵显几人先到。 毕竟，这花了三十两银子买来的良马，可不是除怨司饲养的劣马能比的。 此次除怨任务难度，与上回差不了多少，很好解决。 要不是除怨司总部那边，需要随时考核除怨人队伍每一位成员的能力，方平安甚至一个人就可以先把怨灵拔除了。 然后再让许立他们走个过场。 不多时，壬申伍的众人再次汇合之后，便是一同去到了怨灵诞生的地方。 为了保证试验效果更加明显，方平安特地选了一道这次任务最强的怨灵，九品后期武人怨灵。 本来，对于震魂掌的威力，方平安并没有怀揣多大的幻想。 他只希望震魂掌确实对怨灵有克制的作用就行。 可生活却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给你一个惊喜。 方平安的，甚至称不上小成的震魂一掌，竟是将那道九品后期武人怨灵，给直接原地打散了。 只能说，当时的方平安，愣在那里好久。 这威力，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要是他能将震魂掌炼至大成，岂不是能以七品的修为，拔除六品实力的怨灵？ 方平安现在严重怀疑，怨灵录给出的奖励，是天道暗箱操作的结果。 否则的话，怎么会这么巧，就给了他一式专门对付怨灵的武技呢？ 这不很明显是想让他更方便地去拔除怨灵吗？ 不过仔细想想，震魂掌的介绍当中，并没有提及它对怨灵有什么特别的效果。 这些，全部都是方平安自己，主动思考出来的想法。 难不成，天道连这个都算进去了？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很可怕了。 因为这便相当于他的一生，都活在天道的算计当中。 只是说到这个，方平安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如果他之前对于天道的猜测，全部都是事实的话，那就很奇怪了。 无论之前的怨灵录，还是眼下的震魂掌，天道似乎都在希望，方平安可以自己领悟他的用意。 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首先，应该排除掉，天道是在锻炼培养他的可能。 天道至高无上，想要什么手下不容易，何必多此一举，关照自己呢？ 这么看来的话，那或许便是，天道做事，也有诸多限制。 比如，他不能主动介入天地，干涉大势的运行。 至于为什么，便不是现在的方平安，能够想通的了。 而他可以猜测的是，天道为什么会选择他，来当这个自己意志的执行者。 极有可能，是天道从一开始便知道，他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或许也正是因为知道了这点，天道明白，自己的思考方式，会与这个世界的人大为不同。 他认为自己一定可以领悟自己的意图，从而利用怨灵录去达成他的要求。 而即使自己没有及时领悟，天道也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借助“震魂掌”这样的提示，来让他明白。 真是下了一盘好棋。 方平安感觉自己，距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可惜的是，他不是那个与天道对弈的人，他只是天道手中的一颗棋子。 与天道相比，现在的方平安甚至连蝼蚁都称不上。 不过，今日的发现，却是让方平安看到了希望。 既然天道也有自身的限制，那么便说明天道不是不能被打败的。 只是，在天道仍旧信任自己的时候，方平安还需要收集更多关于前者的情报才行。 如此说来，以往他只是好奇，可现在，弘运帝手里的皇家秘史，方平安必须要亲眼看一看了。 另外，既然弘运帝手里掌握了天道的消息，那么是不是其他势力的掌权之人手里也有呢？ 后土部落的那位玉信大祭司，又知不知道关于天道的隐秘呢？ 这一刻，方平安找到了方向，战胜天道的方向。 当然，方平安也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希望自己一直都在臆想，一直都在与空气斗智斗勇。 毕竟，如果能够平静地生活，谁又想莫名其妙卷入争斗当中去呢？ 因为那样的话，不论胜负，你可能都会失去身边最宝贵的事物。 …… 很快，壬申伍的众人轻而易举地，便是完成了今天的除怨任务。 这一次，方平安没有再赶赴南郊孤山，而是与许立他们一起，返回了京临。 这几日，京临那边已经堆积了不少事情，正好趁眼下一起给处理了。 回到十三号分部，方平安先是询问了一下陈汕工坊的消息。 陈汕说，前日他父亲便告诉他，人手货商全都已经到位，现在就差一个制作基地了。 而将要作为制作基地的院子，陈汕父亲也在加紧地寻找了。 对此，方平安只能说由衷地感谢。 要知道，陈汕家里还有别的生意，他们能为了自己这般忙碌，确实是尽心尽力了。 在感受到陈汕一家的好意之后，方平安也是放心地将调味品的制作方法，交给了陈汕。 因为他还会再去孤山修行一段时日，所以暂时顾不上工坊的事情。 可与后土部落的交易，又不能不引起重视。 因此，既然现在陈汕一家愿意帮忙，方平安自然不会拒绝。 至于陈汕一家会不会偷学配方，自己制作售卖的问题，方平安没有想过。 一来，是他相信陈汕的为人。 即使陈汕父亲误入歧途，陈汕也不会同意的。 二来，是方平安根本不怕制作方法流失或者泄露什么的。 毕竟他的身后，有高弘义在。 要知道与后土部落的交易，严格来说，乃是为了大乾的安定在出力。 谁要是敢扰乱大局，都不必方平安出手，高弘义便会为他办妥。 而陈汕又是知道方平安与高弘义的关系非比寻常。 所以，他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看自己父亲，往火坑里跳的。 不过，陈汕一家表示了心意，方平安也得回应一下才好。 方平安告诉陈汕，如果他的父亲，觉得自己的调味品可以大卖，想要加入进来的话，自己没有任何意见，甚至十分欢迎。 毕竟，如果可以当个甩手掌柜，方平安还是非常乐意的。 商议完工坊的事情，方平安便是离开了十三号分部，去到了登甲巷问心馆。 既然之前郑子规找过他，那么回来之后，自己应当去拜访一下。 另外，方平安也有一个问题，想向郑子规请教。 不多时，方平安又在问心馆的药房之中，见到了郑子规。 而此时此刻，他正在提纯药草与熬制汤药。 方平安一眼便是看出，郑子规制作的，正是自己的风寒灵。 只不过，其中有几味药草，与他当初所用的不同，但是药性相近。 见此，方平安会意地点了点头，他差不多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也想到那日郑子规派人来找自己，所为何事了。 “平安见过师兄。”进到药房，方平安拱了拱手道。 而听到话语，一直专心致志提纯药草的郑子规才忽地抬起头来，欣喜道：“永宁来了。 “坐，先坐。” 方平安点了点头，来到郑子规身边道：“师兄这是在制作风寒灵？” “可以这么说。” 郑子规一边提纯，一边回道：“不过主要是为了试验新的药方。 “对了，这件事情，师兄本来是想先知会你的。 “只是，那日师兄让人去找你的时候，你不在。 “师兄擅作主张，永宁你可不能生师兄的气。” “师兄言重了。” 方平安颔了颔首道：“师弟既然把风寒灵交给了师兄，师兄自然可以做主。 “师弟想问的是，师兄是在寻找廉价的药材，以替代药方里昂贵的药材吗？” 闻言，郑子规欣赏地望了方平安一眼，微微一笑道：“原来永宁你已经想到了。 “大师兄还说你天赋虽好，但经验欠缺，有此疏忽是必然的。 “老夫当时便不同意。 “现在看来，确实是大师兄言之过早了。” 听到这里，方平安几乎可以肯定了，郑子规眼下正在做的，正如他所想的那般。 风寒灵，是方平安在“本草纲目”里研究出来了。 那时，为了保证成功率的他，选用的全部都是上好的药材。 可是，方平安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那便是，成本。 要想让风寒灵走进千家万户，那么便必须将成本降到最低。 否则的话，即使朝廷制作得起，百姓也不一定购买得起。 这就有违他们的初衷了。 想到这里，方平安愧疚地起身拱手道：“大师兄教训得对，的确是师弟大意了。 “师弟给两位师兄添麻烦了。” 其实，有“本草纲目”在手的方平安，要想找到合适的药材，绝对会比郑子规他们容易多了。 要是他当初意识到了这点，也不会让自己的两位师兄，忙活这么久了。 “什么添麻烦不添麻烦的。” 听到这话，郑子规温和道：“永宁你别听大师兄的，他就是太严格了。 “他这么厉害，怎么不见他把风寒灵研究出来。 “师兄觉得，永宁你能做到这般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谁没有疏忽过？ “别说永宁你了，就是老师当年，也曾有过大意的时候。” 听见郑子规为自己说话，方平安的歉意更深了。 他拱了拱手，连忙坐下来，悄悄打开了脑海之中的“本草纲目”，寻找起了合适的风寒灵药材。 …… 约莫两个多时辰之后，方平安与郑子规一起，几乎是将风寒灵原本的药方，彻底地修改了一遍。 其中，一部分药材，是郑子规之前便已经找到的。 另一部分比较容易更换的，才是方平安主动说出来的。 而还有一部分比较难以察觉的，则是方平安通过“本草纲目”找到之后，提示并引导郑子规想出来的。 在按照新的风寒灵药方，制作出药效大致相同的风寒灵之后，郑子规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至于方平安，他一早便通过“本草纲目”知道了，新的药方是可行的。 “永宁，你可真是师兄的福星。” 郑子规欣喜地看向方平安道：“这药方，师兄研究了多日，才不过改变了几味药草。 “可你这一来，竟是让师兄茅塞顿开，全都找到了，真是奇妙。 “永宁你的医道天分，或许比老师当年还要更甚。” “师兄过奖了，师弟其实也没帮上多少忙。” 方平安谦逊地拱了拱手道：“想来是师兄一个人思考久了，有些疲惫了。” “永宁不必过谦。” 闻言，郑子规抬了抬手道：“这可是名垂青史的壮举。 “你的功劳，师兄会让大师兄如实禀告陛下，你可不能拒绝。 “师兄都是为了你好，你还年轻，将来的路还有很长。 “这场功绩，会是你前进之时的一大助力。” 郑子规都说到这份上了，方平安也就没有再推辞，拱了拱手道：“让师兄费心了。” 平心而论，方平安感受得到，郑子规对待自己，名为同门，亲如子侄。 “永宁，你还有事没有？” 郑子规收起新的药方，与新的风寒灵药丸，言道：“无事的话，师兄这便进宫，将药方与药丸，交与大师兄。” 闻言，方平安欲言又止，拱手道：“没事，风寒灵的事情要紧，师兄先去吧。” “永宁不必如此，说便是。” 见状，本来已经起身的郑子规又是坐下道：“在师兄这里，你的事，同样要紧。” “多谢师兄厚爱。” 方平安颔了颔首，开口道：“师弟想问的是，师兄可知。 “京临附近，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自然生长的灵花灵草呢？” 第二百二十七章 云鹿诗会 武技的修行，方平安已是步入正轨，因此他便在想，是不是应该注重全面的成长。 正如他一开始，计划与后土部落进行交易之时所思考的那般，巫族的招式与法宝，或许会对大乾之内的敌人，产生奇效。 方平安非常清楚，自己起步太晚，修行年岁远不能与旁人相比。 他如果一条路走到底的话，是很难在短时间里追上别人的。 而他唯一的优势，是天分。 作为重生者，方平安的头脑见闻与思维方式，注定他能比旁人更容易领悟学识。 要想将自己的长处完全地利用起来，方平安便必须尝试更多的门路，而非局限于需要日积月累，锻体炼神的武道。 这也正是他当初，毅然决然修行儒道与医道的原因之一。 在武道的路上，方平安落后了别人，但也许，他可以在其他地方，开辟出捷径。 至少，将来他还可以成为，武道中，儒道医道最强，儒道医道中，武道最强的那人。 虽然这只是取巧的行为，但如此多样的身份，却是往往能让自己的敌人，措手不及。 而方平安收集异族招式法宝的目的，正是这般。 将来，不止是巫族的宝物，蛊族、妖族，佛门、道门的利器，他也会搜寻。 总有一天，他会让自己所有的对手全都知道。 “我身上这么多的好东西，总有一款是适合你的。” 众所周知，口中温养玄黄气的手段，乃是巫族特有。 因此，在面对非巫族之人的时候，大部分的人都不会防备这一手。 所以，只要方平安能让自己的玄黄之气成长起来，那么它便一定可以成为绝杀之利器。 “自然生长的灵花灵草？” 得知方平安的问题，郑子规陷入了沉思，“还得是京临附近？” 这么大的限制，其实方平安也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这也是为什么他刚刚会欲言又止。 因为他觉得反正也不一定找得到，何必耽误正事。 没办法，目前来说，方平安不可能离开京临，去跋山涉水，行走江湖。 见郑子规愁眉不展，方平安拱了拱手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师兄还是先进宫去吧。 “风寒灵的事情更加要紧。” “有！” 然而，方平安话音未落，郑子规便是忽地点了点头道：“京临附近，确实是有这样一个地方。” 闻言，方平安顿时也是喜上眉梢，睁了睁眼。 虽然那位玉信婆婆说过，灵花灵草里面的玄黄之气十分稀少，但至少，方平安看到了希望。 “不过。” 郑子规话锋一转，无奈道：“那个地方，很早之前便被划进了皇家园林。 “一般的人，是不允许踏入其中的。” ‘皇家园林？’方平安会意地点了点头，思考了起来。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倒也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区区一个游玩的园林，以高弘义的身份，应该还是有办法让他进去的。 再不济，之前高弘义不是在问自己立了功，想要什么赏赐吗？ 大不了，把这件事情报上去。 方平安不信，弘运帝会那么小气，这点要求都不答应。 “永宁不要担心，师兄有办法。” 将方平安思考的神色当做了愁容的郑子规，安抚道：“一会进宫的时候，师兄便让大师兄去向陛下，为永宁你求一块通行令牌。 “毕竟单凭风寒灵的功劳，永宁你就有这个资格。 “再加上陛下对大师兄的信任，这件事情一定可以办成的。 “永宁你放心吧。” 听到这里，方平安十分感动，但他还是拱手谢绝道：“师兄的好意，师弟心领了。 “只是这件事情，还请师兄容师弟自己先想想办法。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师弟不会客气，一定来找师兄帮忙。” 让弘运帝主动赏赐通行令牌，和让沈正心去请求通行令牌，两者之间还是有差别的。 一来，前者不会让弘运帝生出太大的疑心。 二来，前者也不会让弘运帝对沈正心有了别的看法。 闻言，郑子规顿了顿，轻轻点头道：“既然永宁你已经决定了，那师兄也不勉强。 “不过你得记住，有难处，就来找师兄。 “千万不要好面子，别忘了，这也是老师临走之时吩咐我们的。 “永宁，你可不能害我们两个做师兄的，将来被老师训斥。” “师兄情义，师弟领会了。” 听到这话，方平安深吸了口气，正色地拱了拱手道：“凡遇危急，师弟一定记得，师弟的身后，还有两位师兄的守护。” 为了能帮到自己，郑子规甚至不惜用了激将法。 这份情义，对于方平安来说实在是弥足珍贵。 而且，方平安还注意到了。 自始至终，即便已经为他想了办法，郑子规都是从未问过一句，他的目的是什么。 因为郑子规根本不在乎方平安将要做的事情，会不会把他牵连进去。 郑子规，可以说是方平安来到这里之后，结识的第一位前辈，第一位长辈，第一位老师。 那时的方平安，还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而郑子规在他心中，也只是一位大夫。 两人的相识，没有夹杂任何利益，只是单纯地互相欣赏。 可时至今日，方平安在郑子规那里承蒙的恩惠，却是已经说不清了。 在方平安心里，他最不应该，也不能辜负的，便是郑子规了。 不论如何，郑子规期许的医道这条路，方平安一定会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 站在问心馆门前，目送郑子规的马车驶向皇宫之后，方平安这才转头离去。 骑上心爱的小马，方平安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内城高府。 他准备去见一见高岚。 当然，这回方平安既不是去练习书法的，也不是去喝茶的。 他是想去问一问高岚，关于云鹿书院诗会的事情。 自己总不能都要以选手的身份参加诗会了，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到时候手忙脚乱事小，当场社死事大。 将来方平安还要在京临大展身手，可不能变成笑柄。 高岚在圣贤山上留了月余，才回来几日，应该不会这么快又去到书院。 轻车熟路来到高府，方平安再次见到了那个给自己一个劲倒水的管家。 “方公子，多日不见，又俊朗了不少，请进请进。”见到方平安，迎上来的高府管家笑眯了眼，点头哈腰道。 ‘装，继续装，别以为小爷不知道你是高老贼的眼线。’对此，方平安却是腹诽了一句。 不过明面上，他还是要客客气气的才好。 来到正堂，方平安拱了拱手道：“烦劳先生，请高小姐到此处一见。 “就说在下，有要事相商。” 这话，自然是说给一会散衙回来的高弘义听的。 “先生二字，老奴可不敢当。” 闻言，高府管家颔了颔首道：“方公子稍待，老奴这便去请小姐。” 方平安也是点了点头，神色谦逊。 自己都约在正堂里与高岚交谈了，高老贼这回总没有理由敲打自己了吧。 物理的敲打。 不多时，高府长廊上，一道曼妙的身影便是走了出来。 远远望见，方平安便是起身相迎。 今日的高岚，穿的还是那天的居家青衫常服。 俏皮之中伴有端庄，可爱之下暗含贤淑。 “高小姐。”来到近前，方平安拱了拱手道。 闻言，高岚出奇地没有福身行女子礼，而是作了作揖，行了行儒生礼。 见状，方平安疑惑道：“高小姐这是何意？” 对此，高岚浅浅一笑，柔声道：“颖雅，见过永宁师兄。” 这话一出，方平安顿时睁了睁眼，连忙朝四下望去。 “师兄放心。” 见此，高岚颔了颔首道：“府里的下人，包括管家，已经让师妹支走了。 “一个时辰之内，他们都不会出现在这里。” 听到这话，方平安才松了口气，拱了拱手道：“还是高，咳，还是师妹想得周到。” “师兄，请坐吧。”高岚微微一笑，指了指方平安身后的桌椅道。 方平安点了点头，待到高岚也入座之后，他好奇地眨了眨眼问道：“师妹，我的事情，老师全都告诉你了？” 闻言，高岚意味深长地一笑道：“师兄指的是哪件事情呢？” 好家伙，在这套我话呢。 方平安顿了顿，故作疑惑道：“在下记得，颖雅师妹你不是院长的学生吗？ “为何，又转投在叔选大儒的门下了呢？” 套话，谁不会似的。 他刚刚只是称呼了老师，又没说是言诲这个老师。 云鹿书院里面，方平安可不止一个老师。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高岚忽地愣了一下。 那呆呆的神情，仿佛在说，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而从高岚的神情之中，方平安也正好看出，言诲应该确实是将他们两人的关系，告诉了高岚。 怔了半晌，高岚欠了欠身，细语道：“永宁师兄才智过人，难怪会同时受到叔选大儒，与老师的青睐。 “老师只是告诉了师妹，在岚儿之前，他已收了师兄你为入室大弟子。” “原来如此。” 方平安会意地点了点头道：“那在下得恭喜师妹了，得了院长认可。” “这般说来的话，那也应该是师妹先恭喜师兄才对。”高岚微微一笑道。 “侥幸，侥幸。” 方平安心虚地拱了拱手，语速奇快道：“院长应当只是看中了在下的诗文天分。 “不像颖雅师妹你，一身才华，学富五车，见多识广，满腹经纶。” 毕竟说起来，似乎还真是他，抢了高岚大弟子的身份。 “呵呵。” 听到方平安一连串的奉承，高岚顿时掩嘴笑了笑，柔声道：“师兄不必如此讨好师妹。 “对于师兄的才华，师妹可是佩服得很。 “岚儿是心甘情愿当这个师妹的，日后，还请师兄多多指教。” “日后一定，日后一定。” 方平安点了点头，又连忙摇了摇头道：“不，不，现在也一定，现在也一定。” 看到方平安窘状，高岚终于是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起来。 好一阵，高岚方才平复下来，轻声问道：“师兄此次过来，是想打听诗会的事吧？” “师妹不愧是云鹿第一才女，竟有未卜先知之能。”方平安神色惊讶道。 “师兄就别再打趣师妹了。” 闻言，高岚险些又忍俊不禁起来，她认真道：“师兄有什么想问的，便开口吧。 “师妹此次下山，就是特地回来，为师兄解答疑惑的。 “即使师兄今日不来，过几天，师妹也会登门拜访的。” “如此说来，倒是麻烦师妹了。” 方平安颔了颔首，问道：“敢问师妹，参与诗会的，都有哪些人？” 充分地了解对手，永远都是非常正确的选择。 “首先，除了师兄以外，自然还有不少的书院学子，师妹也在其中。” 高岚耐心且细心地解释道：“其次便是国子监的学生。 “当然，他们到时候也会派出几位大儒，作为代表与会。 “然后则是大乾各个州郡之内的士族大家，老师说，请帖三月之前就已经送出去了。 “最后还有一些在野的隐世大家，他们之中，不乏大儒名宿。” 听完高岚的讲述，方平安可以说是了解到了不少的消息。 其一，当初听许慎介绍，云鹿书院即使包括言诲在内，总共也才六位大儒。 可一次诗会，国子监那边竟然就要派出几位大儒作为代表。 如果不是国子监对此次诗会极为重视的话，那么便是他们的实力十分雄厚。 其二，在此之前，方平安一直以为，天下大半的读书人，不是在国子监，就是在云鹿书院。 他身在京临，还没有出去闯过，这回，确实是见识短浅了。 其三，大乾各个州郡士族大家的请帖，居然三个月前便送出去了。 那岂不是说，这场诗会，言诲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赵择的直觉果然是对的，言诲真的谋划了一次很大的行动。 如此说来，此次圣贤山上的诗会，绝对不像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领会完这些，方平安再度开口问道：“颖雅师妹，国子监与我们书院，不是一直都不对付吗？ “为什么老师还要邀请他们？ “万一他们故意不给老师面子，拒绝参与诗会。 “或者直接前来生事怎么办呢？” 第二百二十八章 重铸云鹿书院荣光 方平安的担心并非没有理由。 国子监里都是些什么人？ 他们连那时的当世儒道执牛耳者都敢栽赃诬陷，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即使这个罪名还没有被证实，可只要他们有这个嫌疑，便不能掉以轻心。 就算言诲的修为比国子监里的人都高，但他也总不能因为捣乱，而当众灭杀朝廷命官吧？ 那样，岂不是正中国子监的下怀。 在云鹿书院举办诗会，不防备他们便罢了，居然还要主动邀请他们。 不得不说，言诲的心是真大。 然而，听到方平安提出的问题，高岚却是黛眉微皱道：“永宁师兄对国子监有这般看法，是因为当年陈大儒被赐死一事吗？” “难道不应该吗？”方平安神色忿忿不平道。 不过，这话才刚一出口，他便是后悔了。 许慎作为当初受人蛊惑蒙骗的一员，自然知道陈大儒是被冤枉的。 可高岚身为局外人，或许还并不知晓那时的隐情与真相。 因此，方平安此刻如此态度，确实是太过主观了。 想到这里，方平安立时拱了拱手道：“是在下失礼了。” “师兄见外了。” 见状，高岚也是颔了颔首道：“师妹明白师兄的心情。 “其实，师妹也知道当年陈大儒是被冤枉的。” 闻言，方平安惊讶地睁了睁眼。 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 在方平安来到这里之前，高弘义便已经在调查当年陈大儒含冤一案了。 而高岚又是他最为珍视之人。 如果身为云鹿书院学子的高岚极力哀求，想要知道真相的话，高弘义或许真的会告诉前者。 要知道，方平安第一次与高岚见面之时便听说了，后者甚至会经常辅佐高弘义处理官署政务。 所以，综上所述，高岚知道陈大儒含冤一事，并不奇怪。 “不过，据师妹所知，当年冤枉陈大儒的人，扇动的只是部分少不更事的年轻学子，国子监的先生大儒，并没有参与此事。” 高岚解释道：“至少明面上他们没有。 “陈大儒之所以枉死，主要还是因为先帝由来已久的猜忌。 “与身边小人的谗言。” “师妹为何如此肯定？”方平安皱了皱眉道。 他还是不太愿意相信国子监会是无辜的。 听到这话，高岚神色坚定道：“因为多年之前，是没有国子监这一机构的。 “如今国子监的大人们，曾经也是书院的先生学子。 “所以师妹相信他们，相信他们不会欺师灭祖，舍弃心中道义。 “而老师敢于不顾师兄所虑，邀请国子监的学生与会，应该也是这般道理。” 听完高岚的解释，方平安思考了一会，最终，不置可否。 因为他，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人性的。 环境，最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性。 曾经的云鹿书院学子，不代表他会永远记得自己的身份，永远记得自己的坚持。 就像前不久方平安才刚刚审讯过的，刑部员外郎，赵远。 他曾经也是一个善恶分明之人，可当他进到了刑部之后，却是一切都改变了。 圣人也会犯错，况大儒乎？ 国子监的先生，并非就一定是清白的。 看到方平安神情，领会方平安心意的高岚轻声道：“师妹所言，只是一时己见。 “师妹明白，表象，不是真相。 “师妹也明白，师兄所虑，都是为了老师，为了书院。 “还请师兄放心，师妹不会感情用事，因私废公的。” 闻言，方平安颔了颔首，含笑道：“在下知道，师妹不必解释。” 对于高岚，方平安还是比较放心的。 毕竟有其父必有其子，高弘义的女儿，不可能会是普通女子。 单从之前两人的互相套话便能看出，高岚的性情绝不单纯。 云鹿书院第一才女之称，指的，可不单是学识。 “我们还是说回诗会的事吧。”方平安提议道。 陈大儒含冤一案，幕后主使究竟是谁，还需更多的调查。 此刻在这里单凭想法推测，是毫无意义的。 对此，高岚也是点了点头道：“那师妹便继续说了。 “师妹觉得，即使师兄所虑是真，国子监的先生学子还是会来参与诗会。 “并且，他们不但会来，还会给予最高的重视。” “哦？” 方平安好奇道：“这是为何？” 高岚解释道：“因为如今，书院仍是天下学子心之所向的读书圣地。 “国子监如果要与书院相争的话，那么他们最好的方式，便是在由书院举办的诗会之上，夺得桂冠，战胜书院。 “那样的话，他们才能借助老师与书院的声望，树立国子监的地位。” 听完高岚的讲述，方平安会意地点了点头。 这个说法，倒是与他之前所想的，国子监派出几位大儒坐镇的理由相互印证了。 那便是，对于此次诗会，国子监极为重视。 不过，既然言诲敢于邀请他们，国子监便应该明白，前者不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他们夺走头名。 除非，他们早有准备。 可如此说来的话，言诲的信心，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难不成，是自己？ 如果真是这样，那方平安的压力也太大了吧。 这要是输了，岂不是相当于葬送了云鹿书院重新崛起的机会？ 罪过可是不小。 不至于，不至于，应该不至于。 要知道，云鹿诗会，是言诲三个月之前，乃至更早的时候便定下来的。 那个时候，自己还不是他的学生，甚至还没有显露诗才，更甚至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 言诲又不是天道，不可能连这个都计划好了吧。 他一定还有别的后手。 对，没错，一定还有。 念及此处，方平安才稍稍松了口气，安下心来。 不过，话说回来。 即使言诲的杀手锏不是自己，方平安也得好好准备一番才行。 毕竟在云鹿诗会之上，他还有他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 想到这里，方平安顿时开口问道：“对了，颖雅师妹，不知此次诗会，会以何种形式比斗？” 要想提前准备，如果不知道诗斗形式的话，岂不是瞎忙活。 “这个，师妹也不知道。” 闻言，高岚动了动眉眼，无奈道：“老师说，为了公正，诗斗的形式，只有他与几位负责操办的大儒先生晓得。” “也对。” 方平安想了想，点头道：“要是单单告诉了我们，那便是落人口实，授人以柄。” “师兄能够明白，师妹就放心了。”高岚轻轻一笑道。 “嗯？” 听到这话，方平安奇怪道：“怎么，在下于师妹心中，这般不堪吗？” “这倒不是。” 高岚眨了眨眼道：“只不过老师说了，师兄思考问题的方式与常人不同，或许会兵行险招。” “哦？” 说到这里，方平安越来越有兴趣了，他追问道：“不知在师妹面前，老师还说在下什么了？” “不少呢，师兄全都想听吗？”高岚偷偷一笑道。 方平安苦了苦脸，拱手道：“愿闻其详。” …… 最后，直到临近酉时，方平安才从高府出来。 听高岚说，言诲对自己的评价很高，还让她多多与自己请教。 也不知高岚听没听出来，其实言诲话里话外的，竟是有意在撮合他们两人。 倒不是方平安自恋，而是他从高岚的转述当中，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便是，言诲所谋划的这个大局。 之前临近二月春闱的时候，言诲便是破天荒地为鼓励书院学子积极上进，而设置了奖励。 这点，方平安从许慎那里了解到，后者当初还在云鹿书院之时，可没有这般待遇。 言诲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希望有更多的书院学子可以考取功名。 因为这既是为了他们自己可以更好，也是为了书院能够更好。 毕竟只要通过的学子越多，那么便说明云鹿书院传道受业解惑的本领越强。 也就会有越多的学生，选择云鹿书院，而非国子监。 这是言诲在利用事实，打响云鹿书院的名声。 让百姓主动传扬，云鹿书院教书育人的能力。 之后，言诲便是将高岚叫上了圣贤山。 而从眼下看来，他让高岚去到书院的目的，是正式收他为入室弟子。 这一举动，看似水到渠成，毕竟高岚已经当了言诲多年的学生。 可如果深究的话，言诲为什么偏偏会在这个时候，收高岚为徒。 方平安猜测，是因为京察马上便要结束了。 且京察之后，高弘义会升任相国，而高岚，又是他最为珍视的亲人。 如此一来，言诲收高岚为徒，便相当于将云鹿书院，与高弘义绑在了一起。 这个做法，言诲是在为云鹿书院找一个坚实的靠山。 再到现在，不久之后便要举行的盛大诗会。 而眼下，方平安几乎可以肯定，在诗会之上，言诲还会有更大的动作。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串连起来，可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 那便是，重振云鹿书院！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沉寂了多少年月的言诲言传道，沉寂了多少年月的云鹿书院，如今，将要重新站到世人面前。 睡狮猛醒，强势归来！ 这些，便是方平安联想到的猜测。 有理有据的猜测。 弘运帝想要创造朝堂平衡的态势，高弘义无条件支持言诲，国子监身负反叛嫌疑。 结合当下的局面来看，云鹿书院的崛起，似乎已成了必然的结果。 要是他们能再一举洗雪陈大儒身上的污名，那么云鹿书院便可自谷底，直冲云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方平安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不过高兴归高兴，还是一个原则。 无论可能性有多大，千万不要将猜测当成事实来看待，那只会让你做出错误的决定。 毕竟，即使猜测是真的，可谁也说不准中间会不会有意外发生。 没有完成的事情，还是不要怀揣太大的希望更好。 那样，你才能心如止水，更快地随机应变，而不至于临危慌乱。 离开高府之后，方平安便是径直回了十三号分部。 他此次回到京临的最后一站，乃是许立的家。 上次临走之前，是他出主意，让斗沉照顾许月月的。 现在得去看看，许月月有没有被这个倒霉孩子带坏。 除怨司散衙之后，方平安便是和许立一起，去了他家。 而在路上，方平安听许立说，最近，斗沉一直都是住在他家里的。 对此，方平安只想说，天地良心，这可不是他的意思。 要知道斗沉留下来，就不是简简单单多一双筷子的事情了。 “大哥，你们家还没被吃垮吗？”方平安好奇地问道。 一个许月月已经够他们养活的了，再多一个斗沉，谁供得起。 “不会，斗沉兄弟自己出了吃饭的银子的。”许立倒是不怎么介意，摆手笑道。 “他能有多少银子？”方平安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不是他看不起斗沉，而是巫族连交易的银子都没有多的，会给他留多少？ “斗沉兄弟留在我们家，住店的银子省下来当的饭钱。”许立解释道。 伙食费给了，住宿费不用给是吧？ 这小子，挺会占便宜的。 算了，只要他能把许月月照顾好，这钱自己出也行。 便权当是工钱了。 不一会，方平安与许立两人便是来到了许家门前。 而与此同时，街巷的另一边，一道高大的身影同时走来。 双方碰面，临近一看，正是斗沉。 “斗……”方平安刚想打打招呼，却是话音一顿。 因为他这时才看到，在斗沉的脑袋旁边，有两只小脚丫，一摇一摆地晃动着。 而顺脚丫看上去，方平安果不其然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许月月。 此刻的许月月，还津津有味地吃着一串糖葫芦。 见方平安望来，许月月一愣，脚丫也不晃了，舌头也不舔了。 对于方平安，许月月还是比较害怕的。 毕竟对待她，方平安可比许立严格多了。 因为方平安知道，无论许立还是许月月，将来需要他们面对的，会是非常危险的境地。 见气氛不对，斗沉仰了仰头，小声地问了一句：“大姐头，你，要下来吗？” 而听到这话，方平安顿时睁大了双眼，嘴角抽动道：“大，大姐头？” 第二百二十九章 干饭人 大乾帝都，京临外城。 许家庭院之内，斗沉与许月月两个一大一小的巫人，正并排站在墙边。 两人各自揪住自己的耳朵，耷拉脑袋，一脸沮丧。 而在他们面前，眉头微皱，神情严肃的方平安背负双手，低头不住徘徊。 他时不时地转眼望向两人，顿了半晌，却是一句话没说，叹了口气，又走动起来。 另一处，小院边上，旁观全局的许立忍不住笑了笑，神色当中洋溢幸福。 至于许夫人，自然是在忙碌晚饭，今天可又多了一双筷子。 “二呼。”不多时，许月月眨了眨眼，小声地叫道。 “别叫我二呼，我没有你这样的二呼。” 话刚出口，方平安便是急忙纠正道：“呸，我没有你这样的侄女。” 顿了顿，方平安没好气地看向许月月，问道：“你想说什么？” 闻言，许月月怯生生道：“我还是不说了。” “说！”方平安严厉道。 “我想说。” 许月月嘟了嘟嘴道：“二呼你能不能别转了，我头晕。” “嘿，你还有理了是吧？”听到这话，方平安一步上前，想捏一捏许月月的小肥脸，可刚伸出去的手却又缩了回来。 差点忘了，许月月现在有后土部落的血脉天赋守护，不能随便欺负了。 还真是自己给自己造的孽。 越想越不得劲的方平安，扬了扬手，作势要打许月月道：“知道错了没？” 而正是这时，一旁，斗沉忽地吼道：“休伤我……” “站好！”然而，斗沉话还没说完，便是被方平安一眼瞪了回去。 方平安放下手掌，来到斗沉身前，戳了戳他的胸膛道：“还没到你，你想插队是吧？ “行，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我让你带孩子，你就这么给我带的是吧？ “那个，大姐头怎么回事，解释解释吧。” “大个子。”斗沉还没开口，倒是许月月小声地喊了一句。 “干什么，想串供啊？” 闻言，方平安顿时制止道：“还有，刚刚叫的什么？大个子是你应该叫的吗？ “他，你也得叫叔。 “知道了吗？” “知道了。”许月月吐了吐舌头，细若蚊声道。 “听不见，重来！”方平安一脸严肃道。 “知道了！咳咳！”许月月奶声奶气地仰天大叫道。 见状，方平安这才转头望向斗沉道：“你继续。” 斗沉点了点头，解释道：“大姐，不是，月月说小公主听起来不厉害，让俺换一个。 “俺就说，在俺们那里，厉害的女孩子都叫大姐头。 “然后就这样了。” 听到这里，方平安不禁扶了扶额。 别人家的小女孩，都巴不得有人叫她小公主。 月月这丫头，真是打小便与众不同，还得换个厉害的。 看来，这巫人的喜好，确实是跟他们人族略有不同。 “什么时候开始叫的？”方平安摇了摇头，追问道。 斗沉低头看了看地下，不敢与方平安对视道：“你走的那天。” “我！”闻言，方平安立马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顿了顿，忽地转身，看向许立道：“这样的话，大哥你岂不是早就知道了？” 一旁，本来还在暗暗偷笑的许立，神情戛然而止。 完了，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哎呀，永宁你也别太严格了。” 许立愣了愣，走了过来，温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月月高兴就好。” “嫂子知道这事吗？”闻言，方平安皱眉问道。 许立摇了摇头。 “大哥，嫂子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方平安语重心长地解释道：“这可不是小事。 “月月现在正是领会事理的年纪，如今不纠正，以后便更加改不过来了。” 许月月身怀一半的巫人血脉，性情本就容易冲动。 要是再不树立一个良好的三观，将来只怕会一发不可收拾。 小小年纪就要别人叫她大姐头，放任下去，以后指不定还能干出什么事来。 “对，永宁说得对。” 闻言，许立一改嬉笑的神情，严肃道：“月月，听你二叔的，不能再这样了。” “知道了，爹爹。”见许立也不站在自己这边，许月月只好委屈巴巴地晃了晃头道。 “我去帮帮孩子她娘，永宁，你们聊。”生怕再被训斥的许立，话音未落便是进了屋内。 许立跑了，许月月认错了，这么说来，就只有斗沉了。 想到这里，方平安转头望向斗沉，嘴角微翘，轻轻一笑。 见此，斗沉顿时吓得倒退两步，不过立马便是撞到了身后的院墙上。 “永宁老弟，不，永宁大哥。” 斗沉勉强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道：“俺也知道错了，俺再也不敢了。” 然而对此，方平安却是没有理会，一边踱步前行，一边将手伸向了纳玉。 “永宁老弟，不至于，不至于。” 斗沉偏了偏头道：“都是兄弟，都是兄弟。 “小公主，救命呐。” 可惜，当斗沉向许月月投去希冀的目光之时，后者却是已经拿出了之前还没有吃完的糖葫芦，津津有味地舔了起来。 听到斗沉的呼唤，许月月口齿不清地吐了两个字：“坚强。” 与此同时，方平安已是近到了斗沉身前，他单手一招，掌心便是出现一物。 “不要！嗯？”刚想撕心裂肺大叫的斗沉，忽然注意到，方平安拿出的东西怎么似曾相识？ 没错，正是调味品。 当看到方平安手里乖巧的小瓶子之时，斗沉顿时两眼放光。 其实，他之所以选择留在许立家中，除了照看许月月以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 那便是，这里有调味品。 大祭司离开京临之时，把所有的调味品都带走了，他也没有办法。 不过，方平安不在的这段日子，许立家里的调味品也被他和许月月吃光了。 这几天已经是难受得度日如年了。 而看到调味品，许月月吃糖葫芦的动作都是一顿，小嘴“哦”了起来。 这小丫头，真是越来越像巫人了。 但仔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与那一半的人族血脉相比，许月月体内的巫族血脉，确实是要强大更多。 看到两人神情，方平安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将自己身上仅有的几瓶调味品全都交给了他们。 其中，还有他之前准备返回京临的时候，在孤山之上专门为许月月制作的“大乾番茄酱”。 方平安拍了拍斗沉臂膀，冲许月月扬了扬头，深深一笑道：“你们两个，以后多给我惹点事，听见没？” “不敢了，不敢了。”斗沉与许月月两颗一大一小的脑袋，非常同步地一起摇了摇。 “来，月月，把二叔之前教你的拳法，打一遍给我看看。”方平安招了招手道。 “嗯！”许月月乖巧地点了点头。 把调味品装进她衣服的小口袋里之后，许月月便是一顿小碎步跑到庭院中央，扎上了马步，一拳一拳，“嘿呀嘿呀”地打了起来。 “斗沉兄，以后千万不要再教月月奇怪的东西了。” 而趁此机会，方平安虽目视前方，但却对身旁的斗沉拜托道：“我真的谢谢你了。” 闻言，斗沉挠了挠头，憨笑道：“永宁老弟你放心，俺全都记住了。” 不一会，屋内便是传来了许立与许夫人“开饭”的声音。 一听到这两个字，斗沉与许月月便是条件反射似的奔向了正堂。 这个时候，许月月那小短腿，比起斗沉都是不遑多让。 神奇的“干饭人”。 走在最后的方平安轻笑地摇了摇头，迈步跟上。 在这占地不过方圆几丈大小的院子里，他真正感受到了“家”为何意。 而这个家里，似乎又多了一员。 因为有了方平安的调味品，所以今日，斗沉与许月月比以往吃得更香，也更多了。 方平安与许立更是将自己那份，让给了两人。 他们自己，则是随便喝了几杯。 深夜，方平安与许立站在院中，一边赏月观星，一边轻声交谈。 “大哥，明日，小弟还会再去郊外修行几天，京临的事，还得再麻烦你一阵。”方平安转头看了看许立道。 “说什么麻烦，跟大哥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许立拍了拍方平安肩头，一脸认真道：“永宁你好生修行便是，不必挂念这里。 “有什么事情，大哥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方平安点了点头，郑重道：“大哥，我想这次修行回来之后，带月月上圣贤山。” “上山做什么？”许立好奇道。 “月月也到了启蒙的年纪了。” 方平安解释道：“我想把她交给书院的先生，大哥你看如何？” “好，就按你的意思来。” 许立想也没想，点了点头道：“你嫂子那里，我会去说的。” “还有便是。” 方平安嘱咐道：“大哥你得好好监督一下赵显他们几个的修行。 “虽说他们现在已经知道勤奋了，但难免也会有松懈的时候，你得敲打敲打他们。” 闻言，许立微微皱眉道：“一刻也不能放松？ “永宁，这对那几个小子来说，会不会太严格了？” “我其实也不想。” 方平安仰了仰头，语重心长道：“如果是太平盛世的话，倒也无妨。 “可如今的天下，已是山雨欲来，我们必须尽快强大起来。 “唯有那样，才能在纷争之中，保护好自身。” “好，大哥知道了。” …… 翌日一早，方平安便是独自骑马，赶赴了京临南郊的那座孤山。 临走之前，他再次将信鸽留给了许立，另外，也留下一些银子。 作为许月月和斗沉的伙食费。 这两个大饭桶，单凭许立那点家底，只怕是养不起的。 许月月自不必说，对于她的饭钱，方平安不会吝啬。 至于斗沉，他的饭钱，便权当是自己给的工钱了。 有斗沉在许立一家身边，方平安也能放心不少。 回到南郊孤山，方平安便是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埋头苦修。 这次，如果不能把那三门武技全都掌握的话，他是不准备下山的。 一晃，十日过去了。 这十天里，方平安还算运气好，他们壬申伍一直都没有除怨任务。 因此，他也不必来回奔波。 十天时间，没日没夜的修行，那三门武技，方平安基本上已经全都可以轻松施展了。 另外，关于剑气威压大阵。 在第六天的时候，他便是凭借提升巨大的“五禽熊戏”，踏入了八环。 只不过，与九环相比，八环的危险程度可不止大了一倍。 即使全力运转熊戏，方平安最多也只能在那里待上一炷香的功夫。 不过，同样，八环剑气威压对熊戏的锤炼效果，也要远胜于九环。 而且八环的灵气浓郁程度，也不是九环可以相提并论的。 如果方平安能在八环之内修行一个月，他甚至可以一举突破七品金骨境中期。 有这样一个地方，怪不得李升那小子修为进步如此神速。 当然了，要想在这里修行，条件也是十分苛刻的。 虽然李升之前说的至少七品，但真正感受过后。 方平安估计，如果没有类似“五禽熊戏”的护体之法，寻常的七品武人，也没办法长时间承受九环的剑气威压。 所以说，机会，往往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 在休息之时，方平安曾向李升说起过。 赵显的妹妹赵妍，如今已是九品后期的武人了。 他的本意是，让李升知道赵妍的天分与努力，然后产生好感。 赵妍这姑娘，在方平安看来，与李升确实般配。 痴情，专一，勤奋，上进。 可没想到，李升听了之后，却是告诉方平安。 如果有需要，他可以把赵妍引荐给高弘义，两人一起当后者的护卫。 这话说的，不相当于是，别人都在讨论一个女孩子的手怎么怎么好看的时候，李升却突然冒出来说了一句：“不去搬砖可惜了。” 真是一根木头。 这小子，也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傻。 凡尔赛的时候一套一套的，怎么现在像个闷葫芦了。 不过，话说回来。 俗话说得好，日久生情，近水楼台先得月。 让赵妍与李升一起，都去给高弘义当护卫这个想法，似乎真的可行。 就这么定了，找个机会问一问心机“波诶”的意思。 然而，正当方平安如此思考的时候，他便是收到了许立的飞鸽传书。 书信的内容是，高弘义召见。 【PS：感谢“言纆”读者老爷的月票支持。】 第二百三十章 相国府 算算时间的话，方平安估计，高弘义这次召见他，多半是为了京察的事情。 不过好在高弘义似乎也知道自己在埋头苦修，所以并没有要求他立即返回。 如此一来，方平安也有机会，能更好地对自己目前的修行进行收尾。 而他最后要做的事情，乃是让李升检验自己的实力。 修行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方便也想知道自己的修为到底成长了多少。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要知人，也要知己。 如果对自己的实力没有一个很好的了解，那么遇上危险的时候，很有可能便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只是，让李升检验自己实力的方式，需要好生斟酌一下。 否则的话，别到时候实力没检验出来，反倒把自己给打废了。 首先，方平安选择的是，让李升分别以不同境界的修为攻击自己。 这样的做法，乃是为了检验自己的承受能力。 当然，方平安肯定是会运用控制变量法的。 一开始，他自然不会动用任何修为或者术法，单纯的以肉身去承受李升的攻击。 而在试验完肉身之后便是护体罡气、护体金光、写经成法、五禽熊戏。 要不是方平安身上没有多余的符箓的话，他甚至会试验一下自己符箓的承受能力。 毕竟只有那样，他才能准确的知道，在面对对手的进攻之时，自己应该使用怎样的防护手段。 检验的想法便是如此。 正式实施之时，方平安与李升相视而立，间隔十丈。 李升并起剑指，打出剑气。 而为了节省时间，方平安没有要求李升一招一式的进攻，而是让他连续不停地出手，慢慢提升剑气的威力。 当到达自己的承受极限之后，方平安便会主动开口。 而除了威力以外，方平安还要求李升进攻的速度，也得严格按照不同境界的修为执行。 如此，方平安才能更加准确的，收集到自身的实力信息。 虽说这样的做法很容易让自己受伤，但方平安觉得，受伤，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因为要想不受伤的话，他便只能尽力地提升自己的反应速度，来防住那一次攻击。 世上没有任何事情，会永远是一帆风顺的。 只有你准备地足够多，努力地足够多，才能让结果更加理想。 检验完自己的承受能力之后，方平安便是开始了自己修行的，那几门武技的测试。 不过，以他现在的修为，自是不敢轻易和李升正面斗法的。 方平安只是让李升防守，然后自己全力进攻，最终由李升来评定自己的武技威力如何。 毕竟遇上敌人，方平安也不能一味地只是防守。 他得知道自己能够对付怎样的敌人才行。 另外，方平安最后要检验的，乃是自己的身法与速度。 正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要是遇上解决不了的对手，方平安也不能死磕到底，他得为自己想好后路才行。 当然，方平安也知道在李升面前使用身法，那是班门弄斧。 但如果方平安在李升手上都能逃掉，那么基本上也没有多少人能留下他了。 足足一天一夜，方平安才在李升手下检验完自己的全部实力。 而对于最后的结果，方平安还是比较满意的。 至少这大半个月的修行，他没有白费。 之后的修行，也能以此作为标准，慢慢提升强度。 而李升对此，也是非常认可。 不过，方平安检验的自身实力，是不包括他的保命底牌在内的。 如果将全部的保命底牌也拿出来亮一亮相的话，方平安估计李升的评价就不会这般简单了。 那就该是震惊，或者骇然了。 检验完修为的翌日一早，方平安便是离开了孤山，骑上心爱的小马，赶赴京临。 此次回去之后，如果没有什么大事的话，方平安还是会再返回孤山修行。 毕竟距离云鹿诗会还有一段时间，他得趁此机会再提升提升自己才行。 孤山福地这么好的修行之所，方平安可不会轻易放弃。 或许这大半月的孤山经历，便是他将来很长一段日子的修行计划。 甚至，方平安觉得自己，也可以开始深入的剑技修行了。 毕竟那剑气威压大阵中心的剑意，还是十分吸引人的。 能够一剑，将一座大山的山顶削去，那才是方平安心目中的大能之修。 而且在之前的追问之下，李升告诉过他。 这座孤山之上的第二处修行之所，乃是修行身法与速度的地方。 毕竟这座孤山的修行福地，本就是一位剑道前辈留下的。 或许就连第三处修行福地，也是围绕剑修而来的。 另外，剑兵与枪兵之间，也是有所不同的。 枪兵大开大合，势如破竹。剑兵灵巧敏捷，细水长流。 此二者对于武人来说，并不冲突。 再加上方平安又有可以任意变幻的千机毫锥在手。 因此学习剑技对于他来说，乃是可以让自己提升巨大的决定。 并且值得一提的是。 有李升这位高品剑客在侧，方平安如果想要修行剑技的话，不仅可以拉近与前者的关系，更能使自己的剑技修行，事半功倍。 这些，全都并非方平安心血来潮的想法。 而是他在李升的相助之下，修行危刃剑气之时，便计划好的。 因为那时的他，感受到了高人指点的便利。 名师出高徒这句话，果真不假。 回到京临的方平安，马不停蹄便是赶去了京兆府衙门。 毕竟高弘义已经允许他延迟返回了，他自然得表现好一些，不能太过分。 然而，当方平安来到京兆府衙门之时，却被告知高弘义已经迁居相国府官署。 而且，他还是在京兆府衙门门前被拦下来的。 这便说明高弘义早有安排。 那为什么不能在书信上说呢？ 为什么非要让他多跑一趟？ 这个心机“波诶”，刚念他一点好，立马就给自己泼了一盆冷水。 在被告知相国府的具体位置之后，方平安没有耽误，还是骑马赶了过去。 不过这次，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来时的欢快。 本来一切顺利，心情大好，这个心机“波诶”太会气人了。 要是换了旁人，方平安或许还会觉得，高弘义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在给人下马威。 但对自己，方平安可以肯定，高弘义绝对是在故意戏弄他。 相国府位于内城中心，可以说是紧邻皇宫。 而且这座相国府还是全新修建的，并非前任相国的官署。 因此可以看出，对于高弘义，弘运帝还是非常在意的。 毕竟这个位置，守卫皇宫的禁军，以及羽林军，巡逻之时都会顾及这里。 站在相国府前，方平安仰头望去，只见一座巍峨的大殿立在他的眼前。 比之京兆府衙门，这座大殿更加宏伟气派，威严赫赫。 而背靠的皇宫，更是让它显得无比尊贵。 本是望向相国府的方平安，偶然看见其后的皇宫，不由得心生敬畏。 或许这便是高弘义与弘运帝，将相国府修建在这里的原因之一吧。 迈上宽大的青石台阶，方平安的神色举止，都是不禁安分了起来，根本不敢有半点造次。 相国府的分量，可见一斑。 来到相国府的大门之前，方平安看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官署的侍卫，居然仍旧还是京兆府的差役。 与两人打过招呼之后，方平安自是毫无阻碍地进到了相国府之内。 而方平安还未走过相府的院子，便是远远看到了，又一个认识的官员。 那名在京兆府，随侍在高弘义身边的文吏。 方平安记得，他姓吴。 只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这名文吏当初是八品青袍官，但如今却是身穿了一袭浅色的绿袍。 见此，方平安会意地点了点头。 连这位文吏都升迁了，高弘义总不至于还给他安排一个从八品的小官吧。 那他也太不仗义了。 看到方平安，那名绿袍文吏便是主动迎了上来，拱手言道：“方大人，高大人已久候多时。” 听到这话，作揖起身的方平安皱了皱眉。 从这位绿袍文吏的言辞当中，他捕捉到了两个信息。 一是，从七品的文吏叫他大人，如果不是单纯客气的话，那么便说明方平安现在的官职，肯定要比从七品高。 毕竟之前他是京兆府从八品司法少参的时候，这位文吏可是很少叫他大人的。 倒也不是这位吴大人势利，而是作为高弘义这么多年的随侍，人家自有人家的傲气。 甚至可以说，方平安的到来，抢走了人家的宠幸。 他没有怀恨在心已经很不错了。 二是，这位绿袍文吏说，高弘义已经久候多时。 那么便说明，高弘义早已知道他的到来。 怪不得刚刚进城门的时候，放平安总感觉有人盯了他许久。 原来是高弘义的眼线。 在绿袍文吏的引领下，方平安足足走了大半炷香的时间，才被带到了一间，有多名身穿甲胄侍卫驻守的房间之前。 而说是房间，可这房间的大门，却是足以堪比他们十三号分部的大门。 对此，方便没有羡慕或是嫉妒，反而有深深的欣慰之情。 高府寒酸也就罢了，之前的京兆府衙门都还没有别人一个侯府雄伟。 现在好了，高弘义总算是有一个朝廷命官，国之权臣的样子了。 站在门前，那位吴姓的绿袍文吏拱手道：“大人，方大人到了。” 随之便闻，房间之内，传来了平淡无奇的话语：“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方大人，请。”那位绿袍文吏朝方平安作了作揖道。 方平安回了回礼，来到了门前，他先是拱手一拜，然后才轻轻推开房门。 进到屋内，方平安没有四处观望，而是转头将房门关好之后，方才回身拱手道：“卑职方平安，拜见大人。” “怎么，这么客气，不认识了。” 方平安身前，传来了高弘义的话语：“规矩你都知道，自己找地方先坐吧。” “多谢大人。”至此，方平安才放手起身。 自然，方平安并没有听从高弘义的命令，找个地方入座，而是恭恭敬敬地站到了后者身旁。 一如既往，即使升任了相国，高弘义身前，仍旧是堆积了小山似的卷宗。 而直到此时，方平安才得空，欣赏相国书房的布置装饰。 相国书房，比之京兆尹书房，除了更大以外，屋内的陈列也更加齐全。 至于雕梁画栋，自是巧妙绝伦。 大到书架桌椅，小到文房四宝，全都精致华丽了许多。 而方平安还注意到，在书房的一角，十几串雪白珠帘之后，有一张漂亮的床榻。 应该是为高弘义休息而准备的。 只不过从床榻仍旧平滑的表面来看，高弘义应该还没有睡过。 虽说方平安还不知道高弘义迁居相国府多久了，但从官署各处的痕迹来看，应该是不下五日了。 如此的话，这张床榻对于高弘义来说，很有可能是个摆设了。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方平安才见到高弘义放下了手中毫锥。 看来升任相国之后，高弘义非但没能轻松，反而更加繁忙了。 想想也是，以前做京兆尹的时候，高弘义差不多只需要管理京临的事物。 而如今，却是需要操心关乎整个大乾的公务。 “卑职贺喜大人荣升相国，迁居府邸。”见高弘义起身，方平安上前拱手道。 毕竟刚刚升官，而且还是自己的上司，面子还是要给足的。 “有什么可贺喜的。” 高弘义稍稍活动活动了身体，坐到茶桌旁道：“只要能为陛下，为朝廷，为社稷尽一份心力。 “官职大小，对本相来说，并无区别。” 可以，嘴上说没有区别，自称倒是改得挺快的。 “大人说得是。” 方平安颔首作揖道：“位高权重，责任更重。 “大乾的兴盛，从此以后，便要仰仗大人了。” “不错，拍马屁的功夫见长。” 闻言，高弘义轻笑道：“知道从大义出发了。” “大人过奖了，卑职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方平安拱了拱手道。 “行了，别贫了。” 高弘义严肃道：“这次叫你过来，是告诉你，明日寅时，与本相一起，进宫。” “寅时？进宫？” 闻言，方平安惊奇道：“是，上早朝吗？” 第二百三十一章 官场体系 寅时进宫，卯时早朝，岂不是正正好好？ 只不过，方平安还从来没有上过早朝。 此刻的心情，那是小激动，外加小忐忑。 在线求问，头一次上早朝穿什么比较有排面？ 龙袍怎么样？剑履上殿如何？ 要不要再搂两个贵妃助助兴？ “你小子想得倒美。” 高弘义一句话便是打破了方平安的幻想，“就你这官职，还需要上早朝？” “不能吗？”方平安遗憾地问道。 高弘义白了方平安一眼，解释道：“大乾律法，五品官秩以下，如无陛下召见，不得上朝。” 闻言，方平安顿时哭丧了脸。 这上早朝的幻想刚刚破灭，高弘义却是又在不经意之间，告诉了他一个坏消息。 那便是，自己在刑部的官秩，未到五品。 虽然方平安也没有奢求高弘义能给自己一个五品官位，但突然得知这个现实，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失望的。 “那大人，卑职进宫是去干什么呢？”方平安好奇道。 “陛下想见一见你。” 高弘义端起茶盏小酌一口道：“陛下想看一看你方平安，长了几只眼睛，几张臭嘴。 “要是和常人一样的话，便拖出去斩了。” “呵呵，大人真风趣。”方平安陪笑地拱了拱手道。 见此，高弘义没好气道：“你小子，一天天的问题真多，让你干什么便干什么。” 哼，你好大的官威呀，高大人。 “对，对，大人所言极是，卑职受教了。”方平安谦逊的颔了颔首道。 “好了，现在说说你官职的事情。”高弘义起身道。 而方平安看见，话完的高弘义走向了书案之后的，一处半人高的木架。 在那木架之上，则是放了一卷丝绸。 那丝绸的样式，方平安并不陌生。 两边有突出的玉轴，中间是金色的绫锦。 这卷丝绸，与方平安那日在送别亭，给玉信大祭司所看的盟书十分相似。 此乃，大乾皇帝的圣旨。 想到这里，方平安连忙迈出几步，站到了高弘义身后。 与此同时，高弘义也是拿起了那卷丝绸，转身高举道：“方平安，接旨。” 闻言，方平安睁了睁眼，顿时跪拜了下来。 见状，高弘义双手打开圣旨，神色肃穆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有京兆府司法少参方平安，屡建奇功，甚合朕意。 “今迁为刑部司外主事，从六品官秩。 “望卿，恪尽职守，尽心竭力，不负皇恩。 “钦此。” “微臣方平安领旨，微臣方平安谢陛下隆恩。”方平安恭敬拱手，深深一拜道。 随后，方平安便是低头抬手，接过高弘义递来的圣旨。 然而，就在触碰到圣旨的刹那之间。 方平安顿时感觉，有一股神圣玄奇的力量，自圣旨当中注入了他的体内。 而这股力量，与方平安当初第一次见到高弘义之时，所感受到的那股莫名威压，十分相像。 只不过今日，方平安不再是承受威压的一方，而是释放威压的一方。 方平安感知得到，如果自己想要使用这股威压，根本不需要任何修为，心念一动即可。 也就是说，即使是个普通百姓，也能释放这股威压。 至于威压的强度如何，方平安现在还不太清楚。 可他却是不得不承认，即使是自己，在感受到这股威压之时，也难免会心生畏惧。 这便是，大乾的官场体系吗？ “起来吧。”高弘义招了招手道。 “谢大人。”话完，方平安方才徐徐起身。 而当方平安起身之后，高弘义也是从书案之上，拿来了两件东西。 一件，是一尊不过半个手掌大小，上面雕刻了一头石狮的玉器。 而另一件，则是一面青色的令牌。 高弘义将两件东西都递给方平安道：“这是你的印信与令牌，从今往后，你便是刑部的司外主事了。” 接过印信和令牌，方平安忽然想到。 之前他担任京兆府司法少参的时候，可既没有圣旨，也没有印信，高弘义只给了他一面令牌。 现在看来，自己之前果然是在白给心机“波诶”打工。 收起手上的三件东西，方平安好奇地问道：“大人，这刑部司外主事是一个什么官职？” 闻言，高弘义解释道：“刑部司外主事，从六品官秩，为刑部正六品主事的副职。 “主要负责刑部诸案的调查，同时也有参与审讯的权力。 “本相与陛下商议过了，以后你就在朱屹手下办事吧。” 听完，方平安会意地点了点头。 朱屹他倒是记得，之前帮过自己不少次。 不过话说回来，心机“波诶”也太不讲义气了吧。 自己都已经迁任相国了，也不说给人家朱屹大人升一升职，还让人家当个刑部主事。 只是，细想一下，高弘义应该还是有自己的考虑在的。 他如果想要监察百官的话，便需要在朝廷各个机构里的各个阶层、各个品级，全都安插上自己的人手。 因此，除非有新人能够顶上去，否则的话，高弘义应该不会轻易调动那些眼线的官职。 总的来说，从六品官秩，还是比较符合方平安预期的。 “刑部那边，本相已经下达过命令了。” 高弘义背负双手道：“明日与本相一起面见过陛下之后，你就可以直接去上任了。” 说到这个问题，方平安皱了皱眉，拱手道：“大人，卑职在除怨司那边的职务，应该怎么安排？” 要是去刑部任职，便必须放弃除怨人身份的话，方便接受不了。 “这件事情，本相也已经与朱屹知会过了。” 高弘义招了招手，示意方平安放心道：“刑部有案子需要你出面的时候，他会派人到除怨司去通知你的。 “之后，还是与你之前在京兆府任职的时候一样，不必日日都待在刑部。” 听到这里，平安顿时拱手道：“卑职多谢大人体谅。” “行了，你下去吧。” 高弘义坐回书案之后道：“今夜你来本相府上，明日一同进宫。” 闻言，方平安期待道：“大人，相府还是高府？” 听到这话，高弘义顿了顿，忽地一笑道：“如果本相说高府，你想干什么？” 见此，方平安急忙拱手道：“卑职什么也不想，卑职告退。” “站住！”然而，正当方平安转身走至门口之时，身后却是突然传来了高弘义的轻喝。 闻声，方平安咽了咽唾沫，回头拱手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看到方平安紧张的神色，高弘义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明日记得换上官服。 “你出去之后，会有人交给你的。” 听到高弘义说的是这个，方平安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颔了颔首道：“卑职领命。” 出了相国书房，关好房门，方平安转身便是看到了那位吴姓绿袍文吏。 两人相距不过半丈，差点便是亲上。 此时此刻，那位文吏手中，正捧着一套深绿的官服。 他微微一笑道：“方大人，这是高大人让下官为你准备的官服。” 闻言，方平安后退半步，回应地拱了拱手道：“有劳吴大人了。” 接过官服，方平安朝那位文吏颔了颔首，便是转身离去。 而当方平安走出相国府之时，他才将官服收进纳玉之中。 单从材质手感来说，大乾的官服，绝对堪称上品。 牵上心爱的小马，方平安转头看了看雄伟的相国府，随之又望了望其背后巍峨的皇宫。 明日便要见到那位，掌握千万人性命，足踏江山之命脉，号称天子的皇帝了。 方平安心里，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在这样一个修行的世界，皇帝的威能，必是高深莫测的。 看来今夜，方平安得好好想一想，明日应该怎样在君前奏对了。 离开相国府，方平安驾马，径直便是返回了十三号分部。 不过，他并没有进到壬申伍小院，而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好房门与纸窗，方平安拿出了自己的那套深绿官服。 不现在试一试的话，实在满足不了他的好奇心。 只是，话说回来。 高弘义是怎么知道他的尺寸的？ 要是不合身的话，还需要自己裁剪一番吗？ 罢了，先穿穿看吧。 想到这里，方平安便是麻利地换上了官服。 事实证明，他的担忧是对的。 这套官服对他来说，确实是大了几分。 ‘高弘义什么时候办事这么不严谨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松垮的衣袍，方平安无奈地摇了摇头。 然而，正当他要脱下官服，准备拿去裁剪之时，后者竟是忽地闪烁起了一阵绿光。 随后，方平安便是惊讶地看见。 原本宽大的官服衣袍，此刻居然自行收缩起来，直到与他的身姿完全契合之后，方才停了下来。 见状，方平安睁了睁眼，又眨了眨眼，最后笑了出来。 “厉害。”他想了半天，道出了这两个字。 而后，方平安又将官帽戴在了头上。 本来就是一套的官服，官帽自然也有改变大小的能力。 穿好官服，方平安张开双手，低头仔细地看了看。 不得不说，确实是挺威武的。 随之，方平安一手背负身后，一手作捋须之状，还真有几分意境。 不多时，似乎想到什么的方平安轻咳两声，猛地抬起右手，一指指向身前的木椅。 他神色威严，目光灼灼，口中忽然厉喝道：“大胆！ “本官面前，岂容你在此放肆！” 做完这些，方平安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却是忽地响起敲门之声：“方永宁，你有什么事吗？” 那是十三号分部的值守官。 方平安如果不在司里，他自然不会管这么多，但只要在，他便必须过问。 否则便是他玩忽职守了。 “我没事，大人。” 方平安连忙回应道：“我就是过来喝一口水，马上回去。” “那就好，动作快点。” 趴在门上，听到值守官的脚步声远去之后，方平安这才松了口气。 差一点就社死了。 方平安低头笑了笑，可刚准备褪去官服的他，却是忽然看到。 他衣袍上的鹭鸶图样，竟是也泛起了绿光。 而当方平安细看之时，更是惊讶地发现，那只鹭鸶，居然在眨动眼睛，扇动翅膀。 “活了？”方平安揉了揉双目，不可思议道。 虽然那只鹭鸶的动作很小，但它确实是活了过来。 一时之间，方平安愣住了。 而正是此刻，他才忽然注意到，那只鹭鸶身上的气息，竟是与他体内的官家威压，一模一样。 或者更准确的说，让那只鹭鸶活过来的力量，本就是来自这股威压。 方平安皱了皱眉，思考了起来。 应该是他刚刚社死的举动，让自身的官家威压，注入到了这身官服衣袍当中。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般神奇的变化，方平安心中有两个猜测。 其一，或许是这身官服自有的能力。 可能，与他们除怨人的除怨衣一样，朝廷的官服，也可以看做是一件法宝。 毕竟都能自行变大变小了，便说明它并不是一件普通的服饰。 只不过，这个猜测，很快便是被方平安否定了。 因为他尝试了一下，将自身的修为注入官服里面。 如果这套官服是一件法宝的话，那么应当任何修为都能使其上的鹭鸶复活才对。 毕竟朝廷也不能保证每一位官员，修行的体系全部都是一样的。 尤其是武将与文官之间的差别。 他们因为身处环境的不同，需要修行的体系自然大不相同。 至少据方平安所知，朝中的文官大多都是修行的儒道，而武将大多都是修行的武道。 言归正传。 结果是，他失败了。 他的修为，不仅不能让鹭鸶复活，甚至根本无法注入到官服当中去。 更甚至，为了确保这不是偶然，方平安除了尝试武人的内功真气以外，也尝试了儒家与医道的修为。 可最终，结果还是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 也就是说，除了那股官家威压以外，别的力量，全都不能催动官服，使其上的鹭鸶复活。 如此看来，真正的原因，应该便是方平安的第二个猜测了。 他认为，朝廷的官服，正是为了使用这股力量，才被设计出来的。 第二百三十二章 国运 那么，这股力量是什么呢？ 方平安细想了一下。 追根溯源的说，既然这股力量出自圣旨，那么便说明它来自朝廷，或者来自皇帝。 如此的话，朝廷与皇帝，又是从何处得来这股力量的呢？ 方平安认为，应该与朝廷和皇帝的身份大有关系。 此二者，都可以看做是一国之主。 而与国家相关的力量，方平安知道的仅有一个。 那便是，气运。 不错，方平安觉得，这股力量，就是气运之力。 或者说，国运之力。 气运，是一个玄而又奇的事物。 对于单独的气运，方平安都不甚了解，更别说宏伟的国运之力了。 他现在唯一知道的一点，便是功德对气运有强化作用。 这一点，是方平安通过自身运气试验过的。 而这一点，对国运来说，也是行得通的。 比如一国之内，百姓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侠客见义勇为，铲奸除恶。官员恪尽职守，舍己奉公。 如此林林总总，积累功德之举，便能使国家兴盛，国祚绵长。 除此之外，对于气运，方平安便是知之甚少了。 不过，就眼下的问题来说，这些都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为什么朝廷非要设计官服，来使用这股力量，而不是其他更容易携带的法宝呢？ 方平安认为，这便要涉及到官员与朝廷、与国家之间的关系了。 官服在身之时，你是朝廷官员，代表朝廷行事，代表国家行事，自然可以使用这股力量。 而没有官服之时，你代表的便是个人，所以不能使用国家的气运之力。 因此，并不是朝廷非要设计官服来使用这股力量，而是只有官服才能使用这股力量。 因为只有那样，官员才不能以个人的身份，使用这股力量欺压百姓。 而如果你身穿官服，以朝廷官员的身份祸害百姓的话，那么只会让百姓憎恨朝廷，从而使得国运之力衰减。 这样的人，不仅百姓容不下他，皇帝更加容不下他。 所以说，国运之力，从来不是一姓之力，更不是一人之力，而是国家之力。 而值得一提的是。 别的修为之所以无法注入官服之内，应该正是因为，朝廷想要以此，杜绝有人冒充官员的可能性。 其实，在弄明白这股力量究竟是什么之后，方平安关心的已经不再是官场体系，或者官服本身了。 他更关心的，乃是这股力量的作用。 在收到圣旨，入朝为官，真正具备国运之力后，方平安发现，自己居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股力量了。 而是第三次。 第一次，方平安是在庆州之时，李升使用言出法随传送之术的时候，感受到的这股力量。 只是，那时的他，还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只觉得有一股玄奇的气息，夹杂在浩然正气当中。 第二次，方平安是在孟昱为他炼制的洗骨丹出炉之时，见到的那股力量。 方平安现在终于知道，那隐伏在七彩霞光当中的玄妙伟力，正是国运之力。 眼下，正是第三次。 不过，方平安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孟昱与言诲，明明已经不是朝廷官员了，却还能够使用国运之力呢？ 难不成，只要做过官，便一直可以使用国运之力吗？ 言诲那边，方平安不知道，但孟昱这里，却是实实在在当过太医院院正的。 因此，这个理由，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只是深究的话，如果真是这般，那么那些因德行不匹，能力不足，而被罢官的人，岂不是便会成为大乾的隐患。 而且这个理由，与方平安之前所认为的，需要官服才能使用国运之力的想法相悖。 因此，这个理由的可能性很小。 即使有这个可能，应该也必须是孟昱与言诲那般，德高望重，且修为通天的超凡之人才能使用。 除了这个理由以外，方平安认为，孟昱与言诲能够使用国运之力，还有一个可能。 这个可能便是，儒道与医道体系本身的特殊性。 方平安之所以这样说，并非是他在胡乱猜测，而是因为孟昱言诲两人使用国运之力的情形，具有广泛性。 一个是炼丹制药，一个是言出法随。 此二者，都不是只有孟昱与言诲才能使用，而是只要满足条件，儒道与医道两个体系的修行之人，全部都会。 只能说，孟昱言诲两人所使用的，乃是此二者的极致。 毕竟洗骨丹绝非寻常的丹药，从庆州至京临那么远的传送之术，也并非寻常的言出法随。 至于为什么儒道与医道能够使用国运之力，便要涉及许多方面了。 一时半会儿，单凭推测很难明白。 而此时此刻，方平安倒是突然联想到了一件事情。 这个世界修行之人的寿元问题。 如今可以确定的是，儒道与医道的寿元长短，以及皇室的寿元长短，都与他们的实力不合。 今日之前，方平安不知道这三者之间，寿元缩减的原因是否一致，也不知道这三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共通的地方。 可现在，方平安知道了。 他们相同的地方，正是国运之力。 甚至方平安有理由相信，导致他们寿元缩减的原因，就是国运之力。 这一点，从以往得知的消息当中，很容易便能得到证实。 赵择告诉过许慎，儒道的寿元问题，与朝堂有关。 那时方平安便猜测过，是不是入朝为官之后，便会导致寿元缩减。 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而就在不久之前，方平安才刚刚与许慎谈论过，儒道言出法随的事情。 方平安当初猜测，五品以上的言出法随，才是真正的言出法随。 现在看来，应该没错。 因为五品以上的高阶言出法随，会借来国运之力。 至于医道，虽说医者的寿元也不长，但却要比普通百姓活得更久。 那是因为，医道借用国运之力的地方，要比儒道少很多。 目前为止，方平安知道的也就只有炼丹一事。 可反观儒道，便大不相同了。 许慎说过，儒道的很多术法，除了作用不同以外，其他的都与言出法随没有区别。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儒道的全部招式，达到极致之时，全都需要借用国运之力。 如此一来，儒士的寿元自然很短。 并且，相比医道，儒家之人，入朝为官的可能性也是更大。 两两相加之下，儒道之人的寿元，也就与普通百姓相差无几了。 估计，普通百姓的寿元长短，便是缩减的极限了。 至于皇室更不必说了。 毕竟国运的拥有者，正是皇室。 单是分发给朝廷官员的国运之力，便能缩减寿元。 可想而知，皇室受到的影响会有多大。 几乎可以说是，只要生在皇家，便永远不可能长生。 或许，这便是掌权之人的代价吧。 第二百三十三章 转变 不过，也正是因此，可以看出，凡事都有两面。 儒道与医道，虽然都受到了寿元的限制，但他们二者的实力上限，却是全都极高。 尤其是儒道，单从方平安目前了解到的情报来说，普天之下的所有修行体系实力，儒道，绝对能够排在前三之列。 尤其是儒道的手段，相比于其他体系，实在太过骇人听闻了。 光是一个言出法随，便已经让人想要骂娘了。 更别说，儒道还有不少，足以与言出法随相提并论的招式。 至于医道，自然也是不弱。 别的不提，单论六品的悬壶，那就已经是个“爸哥”了。 而且，抛开实力高低不说。 儒道与医道两门体系的修行之人，在身份地位，名气声望方面，也不是其他体系能比的。 儒道自不必多讲，从古至今，读书做官，一直都是大半天下人的毕生所求。 而医道，则是更贴近民间，乃百姓心中的“神仙”。 高品医者，更是备受其他体系修行之人的欢迎。 所以说，任何光鲜的背后，都是有代价在的。 这样一来，方平安准备试验一下官场体系威力如何的想法，便是落空了。 以寿元为代价的国运之力，可不敢随随便便使用。 毕竟，他现在都还嫌自己的命不够长，怎么能去做傻事。 而且，方平安很早之前就计划过了。 如果有朝一日他被逼入了绝境，方平安会付出三十年寿元的代价，去超度陈大儒。 然后借陈大儒之力，走出死局。 所以，他的寿元可以说是最终的手段之一了，绝对不能轻易损失。 至于官场体系的威能，还是去问一问高弘义吧。 方平安估计，以高弘义的身份地位，大乾之内，朝廷之中，应该很少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到时候，自己甚至可以进一步了解一下，国运之力对于寿元的具体影响。 使用国运之力，究竟是按照年月减少寿元，还是按照比例减少寿元。 按照年月的话，需要之时，方平安还能忍痛动用一下国运之力。 可要是按照比例的话，那便得三思而后行了。 想好之后，方平安便是褪去官服，将其收进纳玉，出门去了壬申伍小院。 不过他这次过来，也只是看一看几人，问一问情况，不准备久待。 毕竟高弘义让他今夜到高府小住，他倒是不能径直过去，而是应该在官署散值之前，去相国府等候。 如此，才合礼节。 不多时，方平安便是从壬申伍小院里走了出来，离开了十三号分部，赶往了许家宅院。 刚刚他所问的，除了陈汕父亲那边工坊的事情以外，便是赵显几人的修行了。 之前方平安要许立好好监督他们，并非只是随口一说。 且不提天下大势如何，就是他们大乾内部，动乱马上便要到来了。 他必须让这几个小子明白，尽快强大起来的重要性。 更要让他们知道，现在，不仅悠闲的日子结束了，慢条斯理进步的生活也没有了。 至于调味品工坊，在陈汕父亲的张罗之下，已经开始在加紧制作了。 再有几日，应该便能达成约定的，第二次与后土部落交易的数量。 与方平安和玉信婆婆约定好的期限，甚至还提前了几天。 这都得归功于陈汕一家的鼎力相助。 要是方平安自己亲手操办的话，或许还没有这么快。 想来，应该是陈汕特意叮嘱了他的父亲，这件事情的重要程度。 他的确没有看错陈汕。 这小子，虽然不善言谈，但办起事来，却是让人十分安心。 而方平安此去许家宅院的目的之一，正是要跟斗沉这个名义上的交易负责人，商议一下出货收货的细节问题。 当然，方平安眼下真正想了解的，还是斗沉还有没有再教坏许月月。 …… 大半个时辰之后，方平安便是从许家宅院当中走了出来。 还好，他的话，斗沉应该是记住了。 这回，方平安倒是没从许月月的口中，再听到“大姐头”什么的。 在检验了一番许月月近来的习武成果，以及指导了前者几句之后，方平安就离开了。 天色已是不早，他也该去相国府守候了。 不过在那之前，方平安还有最后一个地方要去。 问心馆。 风寒灵的事情，他需要去了解一下。 正如郑子规说过的，那毕竟是他的心血。 而且，如果郑子规和沈正心还有什么问题，方平安也能及时出主意解决。 又是小半个时辰之后，方平安走出了问心馆大门。 关于风寒灵，郑子规和沈正心都觉得可以了，没什么必须修改的地方。 并且，多日之前，沈正心已将此事上奏了弘运帝。 听说，弘运帝知道之后，龙颜大悦。 当即便是下旨让户部拨付银两，出资赶制。 另外，郑子规还告诉方平安，沈正心也将风寒灵是他研制出来的消息，禀告了弘运帝。 弘运帝回复道，会重赏于他。 这一点，倒是方平安之前同意了的。 毕竟今非昔比，他早已不是初来乍到的那个小小除怨人了，无需再太过低调。 相反，他甚至应该借助高弘义的信任，弘运帝的赏识，谋求更多的资源。 从而，迈向权力的中心。 因为只有那样，方平安才有可能了解到，这个世界的隐秘。 才有可能，在天道的算计之下，寻得一线生机。 毕竟，在天道的注视之下，方平安没办法逃走，更没办法躲避。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奋起反抗。 这，乃是方平安应有的转变。 从问心馆出来之后，方平安便是径直去了相国府。 眼下正是未时，相距官署散衙，还有两个时辰的时间。 来到相国府，进到高弘义书房。 等到高弘义得空理会他的时候，方平安毫不犹豫地询问起了，自己体内威压，与朝廷官服之间的联系。 不过，国运之力对于寿元影响的事情，方平安没有说出口。 来的时候他想了想，现在便急急忙忙提起这个，为时尚早。 毕竟在高弘义眼中，他应该还是头一次见识到国运之力。 而对于自己的询问，高弘义并没有拒绝。 他拿出一小本册子道：“这也不是什么隐秘，七品以上的官员，都有权知晓。 “你想知道的全在那上面，自己慢慢看吧。” 完本感言（两千字正文不收费） 首先，作者菌在这里，跟所有的读者老爷道一声歉。 对不起。 这本书准备完本了。 不过，这章最后，作者菌会将之后的全部剧情，概要地写出来，勉强算是给读者老爷们一个交代，希望读者老爷们不要嫌弃。 另外，说完本，是告诉投资了的读者老爷放心，不会让你们投资失败的。 通俗来说，就是入宫吧。 作者菌第一次写书，有许多不足的地方，一开始的准备也不够充分，以致于踩雷无数，毒点遍地。 写作的过程当中，在读者老爷们的意见之下，作者菌已经取长补短了，希望下本书，能写得更好。 而太监的原因还有一个。 临近年终，这个月开始，作者菌的现实工作又会忙起来，更新可能会很不稳定。 因此，与其让读者老爷们烦恼，不如将剧情全都放出来，了结心结。 最后，再跟读者老爷们说一声抱歉。 如果作者菌有空写出下一本书，希望还能得到读者老爷们的支持。 到时候新书的宣传也会发在这本书里，喜欢的读者老爷可以不删除书架。 新书的构想作者菌已经有了，类型与这本还是一样。 围绕朝堂江湖，内争国战来写。 不过，新书的路线，与本书完全不同，敬请读者老爷们期待。 好了，废话不多说， …… 面见完弘运帝之后，方平安在返回孤山的路上，遭遇幕后之人派出的五品高手。 结果，方平安凭借一身超乎寻常的底牌，险些反杀那名五品。 最终李升赶到，那人逃走。 回到京临，禀报高弘义。 高弘义下令彻查近来京临四周的高手身份。 其实方平安与高弘义早就商议过了，以方平安为诱饵，让对方的主动出手，变成他们寻找破绽的契机。 伏笔就是方平安那日回京临之时，在城门口感觉到的有人盯自己，那就是高弘义安排的眼线。 然后便是云鹿诗会，言诲以二品鸿儒境的姿态，强势登场，震惊世人。 不久之后，高弘义抓住了那名还没来得及逃出京临的五品高手。 方平安请来言诲，言诲主要治礼，以儒家的另一本领，通过自身钻研的儒道，可以施展出相关的能力。 因为擅长治礼，言诲可以让那名五品主动坦白，说出真相。 另外，擅长不同的领域，能够施展的能力也不同，有兵法、治学、治国、治军，等等。 最终，逼问出了卫国公夏侯文确实已经叛变，然后准备围剿夏侯文。 与此同时，朝廷以准备决一死战的理由，向南境增兵，但全部都是忠于朝廷皇帝的精锐之军。 名为增兵，实则包围南境。 然后故意在围剿的过程当中放走夏侯文，让他主动引路，逃往南境，再将叛军一网打尽。 而后故意放出虚假消息，让蛊族进攻大乾，再将蛊族一网打尽。 蛊族重伤，逃走一小部分，不成气候，几月之内，被大乾覆灭。 这场战役精彩之处，便是孟昱与蛊族的族长斗法。 蛊族族长，原是大乾子民，与孟昱是同门师兄弟。 内忧外患均解，大乾更是大获全胜，收缴物资军械无数，国力恢复不少。 京临这边，道家的人通过方平安身上的功德，找到了他。 道门因为多年之前涉世太深，身负太多因果，受到天道惩罚，不得再入红尘，而方平安的出现，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方平安身上的天道功德，是最纯粹的功德，可以净化因果业力。 在道家的人看来，方平安就是天命之子，是能拯救苍生，拯救他们道门的人。 方平安受邀，前往东方道门修行，入品道境。 道门与大乾，乃至更多国家都有联系。 因为道门虽不能入世，但却可以入朝，以国运之力为庇护，行走世间。 方平安学成回归之后，介入夺嫡之争，选中五皇子靖王。 并且请求云鹿书院、太医院、相国府三方，扶持靖王。 理由是大乾衰弱之时，不能再固守成规，立嫡立长，而是要立德立贤。 关于天道惩罚，是天道维系世间均衡的手段。 巫族因为上古与妖族的大战，杀戮太深，破坏太重，受到天道惩罚。 一个时期之内，顶尖战力数量固定，不能再多。 比如同一时间，只能存在十二位大祭司，和十二位大巫。 大乾，因为当年以武立国，起义夺权，百姓遭殃，血腥太多，受到天道惩罚。 境内会诞生独有的怨灵，怨灵不除，除了会影响国运以外，还会让百姓戾气愈深，最终爆发叛乱。 如果不及时除怨，便会让大乾，成也叛乱，败也叛乱。 蛊族与佛门，也有不同的天道惩罚。 相反，除了天道惩罚，也有天道奖励。 大乾独有的物产，孕育了独有的造器体系。 巫族境内，长达几百上千年，一直诞生弱小的妖族，供他们食用，飞速提升实力。 等等。 后期，方平安在知道这些隐秘之后，会谋算天道，获得天道奖励，利用天道惩罚，征战四方。 不久，后土部落请求许立回归，方平安被封为使者一同前往北地。 许立的真实身份，乃是后土部落，以后土祖巫遗留的唯一一滴精血转世而生。 本来后土部落是想利用这滴精血，让后土祖巫重现人世，但精血太少，失败了，只转世出了具备祖巫血脉的许立，而没有诞生祖巫的意识。 在北地巫族，有能让许立体内血脉彻底觉醒的地方与仪式。 觉醒之后，许立有不到一成的可能成为真正的后土祖巫，还有超过九成的可能，实力飞跃，还是自己。 最终，许立还是自己，且实力已是堪比巫族战巫，熟悉自身力量之后，将会远胜巫族全部的十二大巫、十二大祭司。 也因他的祖巫血脉，可以压制全部巫族之人，许立成为了巫族十二部落的共主族长。 在大乾的相助，与许立的出手之下，巫族开始横扫北地势力。 与此同时，得知消息的西方，进攻大乾，大乾分身乏术。 方平安以天命之子的身份，请来东方道门相助。 佛道大战，拉开序幕。 大乾与道门大胜，大乾借此机会，几乎一统天下。 最后，便是方平安与天道之间的博弈。 方式是，方平安发现了可以限制天道的力量，生灵之力。 天道，可以看做是先天而成的天地主宰，而生灵之力，则是由天地之间全部生灵形成的意志，为后天的天地主宰。 最终的结果是，天道不会、不能、也没办法被消灭，但会与生灵之力达成平衡。 天道，不能再以一己之力，给予惩罚奖励，更不能肆意左右天地大势。 本书完。 值得一提，妖族这个角色。 在北地，妖族被巫族食用；在南境，妖族被蛊族利用；在西方，妖族被佛门驯服；在东边，妖族被道门镇压；在大乾，妖族只能隐伏。 全天下，各个事件之中均有妖族的身影，但妖族都没得到一点好处，偶尔可见高光。 只有妖族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 如果有读者老爷对这本书的设定和伏笔感兴趣，可以在本章说里留言，作者菌看到之后会第一时间解答。 以上，由衷感谢读者老爷们一直以来的支持。 读者老爷们，期待我们的再见。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